「他們?」
吉祥愣了一下,她抬起頭看向了袁叔萬,屋裡只是在外邊點了一盞昏黃的燈,床上又放著床帳,吉祥只能夠隱隱約約看到袁叔萬臉上的輪廓,卻根本看不清楚他此時臉上的神色,可是,吉祥卻能夠感覺得到,袁叔萬此時的心情很平靜,從他說話的語氣中,吉祥隱隱也能夠猜測得到,袁叔萬似乎是早已經知道了今晚會有這麼一群「不速之客」,也早做了準備。
在黑暗之下,配著外邊的喧囂之聲,吉祥聽到了自己有些嘶啞的聲音慢慢的問了一句:「他們是誰?」
而在問出這句話後,吉祥卻是打了一個機靈,她想到了袁叔萬從前雖然也對她有過親密的舉動,但從來都沒有真正碰過她,而且,也從來都沒有與她同床共枕過。
今日,原本吉祥心中並沒有別的想法,畢竟此次是她主動,袁叔萬讓她到屋中,吉祥心裡也真的沒有生疑,但是袁叔萬卻根本沒有碰過她,規規矩矩的抱著她睡在床上。
事情太過於湊巧,如何會兩件事情恰好都發生在這個晚上。
吉祥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袁叔萬胸口的衣裳,心裡為自己的這個猜測而有些動容:「三爺,您……早料到那些人回來。所以才會讓奴婢今晚歇在您的屋裡嗎?」
吉祥輕聲問著。
袁叔萬並沒有回答,只是寬大的手掌依然輕輕拍著吉祥的背,安撫著她,溫聲道:「不會有事的,你睡吧!」
雖然並未直接回答,但這一句話也是在間接應證著吉祥的猜測,外邊的那群人,果然是衝著她而來。而袁叔萬,今晚讓她到屋裡,只是為了保護她。
這個認知,讓吉祥心裡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她為自己先時看輕袁叔萬,認為對方趁人之危這個念頭而有所愧疚,同時,她的心裡真的很感動。
吉祥又是抬頭看了一眼在昏暗的環境下,袁叔萬瞧著有些模糊不清的面部輪廓,只覺得往日裡瞧著稜角分明,分外堅硬,甚至有幾分不近人情的那張臉,此時分外的柔和。
吉祥能夠感覺到環在她背上的那隻手臂上帶著的溫度,原本有些燙人的觸覺,此時卻也變成了溫暖。她的身體不覺的慢慢鬆弛下來,不再像先時那般僵硬。
雖然袁叔萬告訴吉祥,讓她安心睡去,但畢竟打鬥就在門外,聲音並不算輕,而且吉祥心裡也存著事情,根本睡不著。她垂著眼瞼靜靜的聽著屋外的動靜,心裡倒是並不驚慌,而袁叔萬也清楚吉祥此時並沒有睡著,不過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屋外的聲音漸漸弱下,然後越來越輕,慢慢的,安靜了。
這個時候,屋外響起了一個男聲,對著躺在床上的袁叔萬開口稟告道:「三爺,來人半數逃脫,剩下並無活口。」
「無事,將外邊都處置乾淨了。」
袁叔萬聞言,對於這個結果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望或者責怪的意思,只是開口吩咐了一句。
「是。」
方纔那個聲音,聞言,有力的回了一聲,而後,屋外除了很輕很輕的沙沙聲音,卻是再也沒有方纔那般大的動靜。
只是,吉祥聽著那沙沙的聲音,身體卻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那聲音,彷彿是在拖動著什麼,是不是……屍體?
吉祥想到了方才袁叔萬與外邊人的對話,心裡卻已經確信了。
而袁叔萬感覺到了手下這句身體的動靜,不覺又是安撫的拍了拍她,又輕聲道:「別怕,睡吧。」
「嗯。」
吉祥強忍著心中的恐懼,閉上了眼睛。只是,手卻是不自覺的緊緊抓住了袁叔萬的衣領,
這一夜,吉祥雖然控制不住做了不少的夢,而夢境也一樣的光怪陸離,以至於等到她醒過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夢中夢見了什麼。可是到底她還是睡了一夜,等到第二日醒來之時,她卻發現床上已經無人了。
吉祥發現只有她自己仍然睡著,若非身下的這張床提醒著她,她幾乎以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夢,她此時其實還睡在自己的床上。
吉祥從床上坐起了身,慢慢的走下了床,卻發現自己的鞋子,並不在床下。
吉祥在地面上左右看了,卻都沒有找到鞋子,而昨夜關於她如何上床的記憶,在鞋子這一塊的時候,也都斷了片。吉祥無奈,只能夠伸手撿起了放在床邊的外衣,她將外衣披在了床上,看了看腳上著了雪白的襪子,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將腳放在了地上,從床上走了下去。
此時天兒正熱著,吉祥只著了襪子走下床倒也不熱,地面也不髒,吉祥走了幾步,卻是想著徑直朝著外邊走去,誰知道,當她剛剛打開走向外間的帷帳之時,卻被外邊的情景嚇了一跳。
袁叔萬正坐在外邊的桌子上,而本不該在這個莊上的常寧常福兩兄弟,此時正站在桌前,因為先時他們都沒有說話,所以也讓吉祥產生了屋裡根本沒有人的錯覺。
等到她出現在外邊的時候,她的動靜也引起了那三人的注意。
常寧和常福兩兄弟看到了吉祥這副衣冠不整的摸樣,卻是立刻低下了頭,對著袁叔萬輕聲稟告道:「三爺,奴才們先出去了。」
袁叔萬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而吉祥這個時候,也早已經躲回了裡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了帷帳裡邊,只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過後,袁叔萬也走進了裡間。
「三爺……」
吉祥一陣訕訕,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模樣,面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袁叔萬倒是沒有發怒,只是開口道:「將鞋子先穿上,免得受涼了。」
「好……」
吉祥聞言,連忙點頭,不過說到一半的時候,卻是突然想起她並不知道自己的鞋子在何處?
「三爺,奴婢找不到自己的鞋子。」
吉祥這話,聲音很輕很輕。()
而袁叔萬聽了,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慢慢的走到了榻邊,在榻上伸手撿起了兩個鞋子,然後拿到了吉祥的跟前。
吉祥看著袁叔萬的舉動,也看到了那雙自己十分熟悉的繡花鞋,心裡卻是有些無語,搞了半天,她的鞋子根本不在地上。
不過,吉祥也馬上伸手接過了袁叔萬給她遞來的鞋子,尷尬的笑了笑,連忙將鞋子放在地上穿上。
袁叔萬隻是站在邊上看著吉祥這一番動作,等到她將鞋子穿好後,袁叔萬溫聲道:「你先梳洗了,梳洗完出來用膳,待會兒就要回府了。」
「回府?」
吉祥臉上微微吃驚,不過見袁叔萬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她倒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吉祥梳洗完走到外邊的時候,瞧見外間的桌上已經擺了一桌子的早膳,而袁叔萬正坐在桌上等著她。
吉祥連忙走到了桌子邊上,她剛剛坐定,袁叔萬便將一碗剛剛盛好的粥遞了過來。
「多謝三爺,三爺您也快用吧!」
吉祥輕聲說著。
袁叔萬點了點頭,卻又給吉祥夾了一個豆腐皮包子後,方才自己慢慢吃起了碗中的食物。
用完早膳,吉祥猶豫了一下,向袁叔萬表示想要回屋去收拾行禮。
袁叔萬聞言,也沒有阻止,點了點頭便放了行。
吉祥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說實話,今日的三爺瞧著,除了某些舉止上與先時不同,但給吉祥的感覺,卻好像又回到了還未與她表明心跡的那位三爺,看了讓她心裡忍不住十分的敬重,又有一種仰望的感覺。
但是,說實話,這樣的三爺,反而讓她有一種親近的感覺。
吉祥走出這間屋子的時候,卻是下意識的想起了昨天夜裡屋外打鬥之事,她忍不住在門口停下腳步,看了好一會兒。
不過,顯然昨夜那群人收拾的很乾淨,吉祥甚至找不到一點點的血跡。
她低頭看著露面微微發呆,而這個時候,卻突然聽到了常寧的聲音:「吉祥。」
「常寧哥哥。」
吉祥抬起了頭,看著常寧叫了一聲,心裡忍不住起了一絲尷尬,畢竟方纔的情景,回憶起來實在是讓人不自在。
不過常寧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樣子瞧著,彷彿方纔那一幕是很自然的一幕,也像是他方才根本沒在屋裡瞧見那一幕一樣,與先時遇到吉祥時候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異常。
常寧的這副表現,也讓繼續的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臉上再次露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常寧哥哥,你和常福哥哥怎麼來了?」
「哦,三爺讓人傳信讓我和哥哥來的,三爺和你今日不是要回京嗎?」
「這樣。」
吉祥笑著點了點頭,這會兒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指了指自己的屋子的方向,開口道:「那……那我先回去收拾行禮了。」
「好。」
常寧點了點頭,目送著吉祥慢慢離開後,臉上的笑容卻是落了下來,他看了一眼吉祥方才走出的房門,臉上輕輕的,卻又帶著幾分自嘲笑了一下。而後,卻是收斂了自己方纔的神色,走到了屋門口,輕輕敲了兩下。
回京的路,倒是比吉祥所想的要順利的多,順順利利的走進了城門口,也順順利利的回到了袁府裡,順利的讓吉祥幾乎有些難以置信。
直到吉祥抬頭看到了玄玠居的匾額之時,方才鬆了一口氣。
吉祥和袁叔萬二人是坐在馬車裡的,馬車也並沒有停在袁府門口,而是讓袁叔萬直接吩咐駛入了府內,在玄玠居門口停下。
吉祥在袁叔萬的扶持下慢慢走下馬車,微微站定之時,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個略有幾分耳熟的聲音。
「三表哥。」
吉祥和袁叔萬順著那聲音看向了不遠處,只瞧見一張瞧著仍然是帶著幾分熟悉的面容,來人只做少婦裝扮,身上穿著一身杏色衣裙,臉上妝容有些淡,也帶出了眉眼間當初沒有的成熟與風韻。
吉祥看了好一會兒,方才認出對方竟然是六年多未見的錢昭君。
錢昭君當初對於袁叔萬的迷戀,吉祥仍然記憶猶新,而此時的錢昭君,因為站的有些遠,吉祥並不能夠瞧見對方眼裡的情緒,但顯然是面上帶著笑,而且還朝著袁叔萬這邊小跑過來,她身後隨著的兩個丫鬟也是一路小跑著跟隨。
那副架勢,也讓吉祥感覺到熟悉極了。
吉祥忍不住看向了袁叔萬,卻瞧見袁叔萬面上雖然淡淡,但眼瞼卻微微低垂著,彷彿是在想著什麼。
吉祥看著袁叔萬,而這個時候,袁叔萬也看了一眼吉祥。
不等袁叔萬開口說什麼,錢昭君卻已經走近了。
也讓吉祥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錢昭君的模樣,雖然如今已經不再是青春年少了,不過錢昭君卻比那個時候瞧著更讓人覺得順眼。她長得本來也有幾分姿色,只是先時的打扮與做派反倒是將她的姿色減了幾分。
如今,她身上的衣服穿得清淡了些,臉上的妝容也淡了,可是面色看著反倒是自然好看了許多,眉眼間的氣質,瞧著也是溫婉了。
吉祥地垂下了眼眸,衝著錢昭君行了一禮。
而錢昭君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吉祥後,並沒有說話,只是臉上帶著欣喜的笑容,看著袁叔萬開口又是甜甜的喚了一聲:「三表哥。」
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但一口甜糯的聲音,卻是分外沒有改變。
袁叔萬衝著錢昭君點了點頭,淡淡開口問道:「怎麼上京了?」
「自然是有事才上京的。」錢昭君嬌俏的嗔說了一句,卻又開口道,「三表哥現在有時間嗎,能和我說說話嗎?」
錢昭君這話說的實在坦蕩蕩,坦蕩蕩的讓吉祥即使覺得對方太明目張膽與袁叔萬示好,都覺得讓人難以生出不好的想法。
而袁叔萬聽了,也沒有猶豫,點了點頭,開口道:「行,到屋裡去說。」
「好。」
錢昭君倒是一點都不客氣,聞言又是笑靨滿面,自己先朝著玄玠居走了去。
袁叔萬並沒有馬上跟上,看了一眼吉祥後,只是輕聲道:「你也回去休息吧。」
「奴婢無事,奴婢去煮茶吧。」
吉祥愣了一下,卻下意識這般說著。
袁叔萬聽了,倒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吉祥後,卻並沒有答應,只是道:「無事,你回去休息,江風他們都在。」
吉祥能夠聽得出,袁叔萬是真的並不打算讓她送茶,她沉默了一下,最終笑著點了點頭。
錢昭君原本以為袁叔萬會帶她到廳裡招待,誰知道,竟然直接將她帶到了書房裡,一時之間,她倒是有些又驚又喜。
她上上下下打量著書房裡的擺設,看到隨後走進來的袁叔萬後,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聲道:「三表哥,你的書房好像和我當初離開時候的一模一樣。」
「除了這上邊的書好像多了許多。」
錢昭君笑著指了指書架。
袁叔萬沒有說話,只是輕笑了一下,走到了書房外邊會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而後,江風進來奉了茶。
錢昭君瞧見這般,也只是挑了挑眉,她慢慢的走到了袁叔萬身邊坐了下來,拿起了茶盞喝了一口後,又笑道:「三表哥,怎麼不是方纔那個丫鬟來奉茶?」
錢昭君說這話,其實也有幾分調侃的意思,雖然吉祥身上穿著的衣裳與打扮瞧著仍然是丫鬟的樣子,可是錢昭君心裡打底清楚,這應該不是普通丫鬟。
袁叔萬聞言,也沒有回答,只是開口問了一句:「當年,我怎麼不記得表妹來過我書房?」
錢昭君聽了這話,忍不住吐了吐舌頭,一副還未出嫁女兒的神態,她輕笑著捂了臉,開口道:「被表哥發現了。其實,當年我心慕表哥,苦於沒有機會與表哥親近,也偷偷的到玄玠居裡來過。」
袁叔萬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然後開口問道:「此次進京,是因為妹夫要準備會試吧。侄子侄女有沒有來?」
「都來了,恐怕還得麻煩三表哥了。」
錢昭君聽到這話,笑著回了,她說完這話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卻是突然輕聲道:「表哥,其實這些年,我挺想你的,也時時刻刻在想我離京時候的事情。」
袁叔萬看了一眼錢昭君,而錢昭君深深吸了一口氣,也看向了袁叔萬,輕聲道:「表哥,此次進京,除了陪我相公準備會試,我也想將這些年來一直記在心上的事情,和表哥說一說,問一問。」
袁叔萬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