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朱墨錦第一次看到舞台上的莊夢蝶。馮東特地給他寄了張邀請函，他沒有回復，自己悄悄地買了票坐到了普通觀眾席。白秋月來了他也很吃驚，卻沒有上去打招呼。莊夢蝶剛上場有細微的緊張，他也跟著緊張。漸漸地，她沉浸在戲裡的世界，他沉浸在她的世界。當莊夢蝶唱到十八相送的時候，把他帶到了那個遙遠的夜晚，她在佛門清淨之地唱著他與她都不甚懂得的男女之情。他們一見如故，在月光下訴說各自的心事，她在他的簫聲中睡著。醒來後，她已不見了。那時候他覺得跟她這一場相遇就像一場夢一樣，似幻似真。只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遇到一個可以這樣心心相惜地說話的人。
後來，他長大了，在各色女人中穿梭流連，也曾在女人迷人的**中找到了極高的歡愉，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因為女人而美好。再後來，他遇到了劉芸。在一次執行偵查任務的時候，他追蹤一個人到了「天上居」，這裡是專供上流社會男人取樂的地方，能進這裡的女人都不是普通的人，只有風塵女子中最出色最成功者才能進到這裡。朱墨錦在一眾女子中選擇了劉芸作為掩護，只是隨意選的，沒有任何原因。他拿著槍，把敵人逼到了絕路，劉芸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被對方扣住當人質。對方都沒有料到這一招居然會湊效，他抓住劉芸只是慌不擇路，沒有想過朱墨錦會顧忌一個風塵女子的性命。朱墨錦放下了搶，對方朝朱墨錦開槍，最後朱墨錦胳膊受傷，對方也朱墨錦拿杯子砸暈，劉芸嚇得癱倒在地。劉芸本身是東北孤兒，十五歲的時候被一個大官看上，跟了他三年，後來那個大官突然暴病而亡，沒有給劉芸留下任何財物，但是留給她一樣本事，那就熟悉富貴男人的生活。劉芸在東北活不下去，就來到落河，在享樂界打拼出響亮的威名，她與很多達官貴人管保持了良好的關係，也曾有人願意娶她，但是她拒絕了。
自從劉芸認定朱墨錦對她有救命之恩後，她就一心跟著朱墨錦，他受傷的時候她一直照顧他。後來他傷好了，她也跟著他，只要他出門，她總有辦法找到他。他需要喝水，他就遞上水，他需要擦汗，她就遞上手帕。起初，朱墨錦對她哭笑不得，一再勸她不要跟著他。再後來，朱墨錦煩了，甚至對她發脾氣。她見他生氣，就走開了。不久，她又出現了。朱墨錦沒辦法，只好隨她去，反正她從不妨礙他什麼，他需要與人密談，她就站在門外守著。有幾次遇到險情，還是靠著劉芸的機智才化險為夷。漸漸地，朱墨錦習慣了身邊有劉芸，即使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他也不刻意迴避她，甚至會安排給她一些任務。他越來越發現她完全具備一個優秀偵查員的素質。他想推薦她去做一份正常的工作，好讓她開始新的人生，她不願意，她只屬於他一個人。朱墨錦對她說，等你找到一個好歸宿，一定要告訴我，我將不再給你安排任務。劉芸說，好。可是朱墨錦總覺得她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件事。
朱墨錦從來沒有後悔過加入桃花會這件事，是他的老師沈先生帶他走上這條路的。沈先生從八歲就開始做他的家庭教師，他對沈先生的人格、學問都欽慕不已，但真正把他的人生牢牢地與沈先生繫在一起是他十三歲時發生的事。十三歲正是一個男孩子極力想證明自己是個大人，對一切既定的規則和道德標準都想懷疑一下的時候。有一次，沈先生想請假回家，沈先生一年都要請假回幾趟闊州老家。可那一次剛好碰上朱墨錦與他的父親朱玉成發生激烈的矛盾，他極力想擺脫這個對他沒有溫情卻充滿束縛的家庭。他知道直接跟沈老師說，沈老師一定不會帶上他走。所以就悄悄地跟著沈老師上了火車。直到到了闊州下了車，他出現在沈老師面前，把沈老師嚇了一跳。
這一趟闊州之行，徹底改變了朱墨錦的人生軌跡。他從前一直想做個杜甫或者蘇軾一樣的人物，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但是怎樣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也許可以像哥哥一樣，去當個警察，為民除害，也許是別的什麼路子，他十分不確定。在闊州城，他經歷了一場悲慘壯烈的起義戰鬥。他看到沈先生和他的戰友拼盡全力與朝廷鬥智鬥勇，在敵人的槍口和屠刀下救出一個又一個生命，但還是比不上敵人殺戮的步伐，不斷有人死去，頭顱懸掛在城門口。在那片土地上，生命異常寶貴，也異常廉價。起義失敗的時候，地處南國的闊州城，下起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漫天的風雪中，朱墨錦行走在亂屍橫陳的街上，尋找著他的沈老師。他在一具又一具的屍骨中搜索者，看到幾個死不瞑目的死屍，朱墨錦忍不住給他們合上眼睛。他找了三條街，終於在轉角處看到了他的沈老師，受了重傷，可是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