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謹整個人顫抖的厲害,顧臨深的話讓她不由抬頭看他,一雙柔弱的手緊緊的抓著顧臨深的衣角。她怕一鬆,顧臨深也會不見了。
「是不是我哪裡不好……」宋言謹的紅唇顫抖,指關節因為用力,泛著白。此刻的她無助的厲害:「還是我給她來了負擔?她為什麼不要我?」
既然不要她,為什麼要把她養在身邊?她對宋敏都是滿滿的感恩,她常在想,如果不是宋敏陪她長大,如果她只有爺爺,那她得多可悲?可現在呢,她有媽媽了,可是她卻比她想像中的更可悲。她的媽媽一直在她身邊,她卻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不要她,為什麼啊?
宋言謹沒有來得及告訴顧臨深宋敏的事,顧臨深自然不知道,可是此刻她的模樣,他是看在眼裡的,他的指尖擦掉她所有的眼淚,皺著眉,但臉上的神色卻溫暖如初:「言謹,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宋言謹盈著眼淚的眼睛撞進他的眼睛裡,怔怔的。顧臨深的溫暖的手掌此刻正捧著她的臉,她冰涼的掌心緩緩抬起,貼在顧臨深的手掌上,眼神遊弋的厲害:「如果,你知道我是別人不要的,你還要不要我?」
要是他都不要她?那她該怎麼辦?
顧臨深的手掌一僵,結實的喉結上下竄動著。向來波浪不驚的眼睛裡此刻都是心疼,他不知道宋言謹究竟知道了什麼,讓她如此沒有安全感。
宋言謹紅紅的眼睛帶淚的看著顧臨深,眼神複雜至極,有期待,有恐慌。顧臨深久久未作答,讓她本來慌張的心,慌的更厲害了。
顧臨深的手撫著她的臉頰,卻又莫名讓她心安。他薄唇緩緩張啟的看著她。
「我要你。」顧臨深皺著眉,俊逸的臉上都是對她的心疼:「在我這兒,你永遠都是唯一的言責編。」
她只是她,在顧臨深的心裡,無可複製。
宋言謹睫毛輕顫,靠近顧臨深的懷裡,緩緩閉上了眼睛,晶瑩的眼淚沾染在睫毛上,在黑夜裡,就像是一顆顆晶瑩的珍珠,閃著剔透的光亮,殊不知,這光亮背後藏著多少波濤駭浪的心酸。
「謝謝你,顧臨深。」她從未叫過他的全名,這是第一次。
這份感謝裡帶著嚴肅和坦誠,謝謝他在最後時刻還讓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顧臨深幾乎是她手裡的最後一根浮木,無論如何,都讓她放不開了。
顧臨深沒有再問原因,所有的事情,等到她想說的時候,她自然會告訴他。
臥室裡很是安靜,宋言謹沒有吃晚飯,在顧臨深的懷裡昏昏沉沉的睡著。顧臨深等到她完全睡著放鬆下來才下了樓。
「言謹這是怎麼了?」在樓下站了許久的顧默嫻見顧臨深下來,忙走了過來詢問。
顧臨深垂著臉,臉色也並不好看:「受了寒,有些感冒,沒什麼大問題。」
「哦,晚飯我讓張媽再熬個驅寒氣的湯吧。」顧默嫻應了一聲,要朝廚房走去。
顧臨深阻止了顧默嫻的話:「不用了,她已經休息了,我陪您吃晚飯。」
說著,半擁著顧默嫻朝餐廳走去。
顧默嫻搖了搖頭,站住腳,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歎了口氣:「我也沒心情吃了。」
剛剛所有的心都在擔心,還消散了她不少的心思,可這會兒提吃飯,她是沒心情了,不過心情卻不似中午那般陰鬱。
「你外公走的時候……有沒有留什麼話給我?」她看著顧臨深,情緒平穩了許多。
老爺子走的也算是高壽,這樣想,心裡的痛似乎減了不少。
顧臨深緊閉著薄唇,眼睛幽深的如一潭湖水:「那時候你還在昏迷,外公讓我多照顧你以外,沒有別的話。」
即使有,老爺子也不會對他們說。
顧默嫻抿了抿唇,止住從嗓子眼冒出來的哭意,拚命的忍著:「好,不說這個。你快去吃飯吧。」
「媽,你也吃點吧,你的身體還在恢復期。」顧臨深蹙著眉,安撫著顧默嫻的情緒。
顧默嫻搖了搖頭:「不要管我,你去吧,我實在吃不下。」
說罷,顧默嫻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
平日只有些許熱鬧的客廳,這一晚冷清的很。
外面的大雪還在繼續,盛墅的院子裡早已白茫茫一片,顧臨深喝了杯咖啡,站在窗口看雪。
「汪汪汪!」貓貓不知何時蹭到了顧臨深的腳邊,用自己的大腦袋蹭著顧臨深的腳。
顧臨深側身,垂眼看它:「連你也覺得冷清,對嗎?」
貓貓聽不懂顧臨深的話,卻仰頭極其認真的看著顧臨深,黑葡萄一般的眼珠直勾勾的盯著顧臨深。
顧臨深難得彎腰摸了摸貓貓毛髮,貓貓露出喜悅的笑意,就連豎起的耳朵都軟軟趴了下來。
外面是大雪,屋內燈光暖暖,窗邊站著一人一狗,整個房間裡又讓人覺得暖,又讓人覺得冷。盛墅的餐廳裡,一桌好菜漸漸變涼,這一餐,誰也沒吃。
宋言謹睡到後半夜醒來,顧臨深還在她的身側。她睜著眼看他微微心安。
「餓嗎?」顧臨深閉著眼,忽然吐出兩個字。
宋言謹輕輕一顫,她沒想到顧臨深會忽然說話,動了動紅唇:「你在和我說話嗎?」
她不確定顧臨深究竟在說夢話還是在和她說話。
顧臨深的薄唇上揚勾起,那雙眼睛緩緩睜開看她:「這個房間除了你我還藏了第三人不成?」
這次宋言謹確定他醒了,整個人保持醒來時的動作,分毫未動:「不餓。」
「昨天下午,我知道一個秘密。」宋言謹張了張紅唇,低垂著臉,看不出神色,喃喃說著,又忽而抬頭看顧臨深:「你想知道嗎?」
顧臨深低頭,與她四目相接,大手放在她柔軟的髮絲上輕撫著:「言責編想說嗎?」
宋言謹不想瞞著顧臨深,她是他的丈夫。除了他,她已經沒有再信任的人了。
「爺爺,爺爺昨天下午對我說,姑姑是我的親生母親。」宋言謹兩隻手抱著自己蜷縮的腿,手腳冰涼的厲害。
顧臨深撫摸著她髮絲的手微微一頓,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幾盞宋言謹之前買的小夜燈發出微亮的光。宋言謹抬頭看他時,也只能看到他的輪廓,看不到他臉上的神色。可他片刻的僵持,宋言謹還是感受的到的。
「很吃驚吧?」宋言謹收回自己的視線,將臉上所有的苦笑都埋在自己的胸口。
顧臨深的吻落在她的發頂,大手將她整個人朝自己懷裡緊了緊,宋言謹似乎沒有那麼冷了。
「爺爺親口告訴你的?」顧臨深的下巴摩挲著宋言謹的發頂,輕聲詢問。
宋言謹髮絲隨著點頭動了動:「嗯。」
如果是爺爺說的,那怕就是錯不了,是千真萬確的了。
「姑姑……知道你知道了?」姑姑這個稱呼,現在到顧臨深口中都有些彆扭了。
宋言謹沉默了片刻,垂著的眼睛只能看到長長的睫毛:「我不知道,我想我回來之後,爺爺會告訴姑姑的。」
「言責編,或許有些事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顧臨深的大手從她的胸口處抽出她的手,十指緊扣著。冰涼和溫暖兩種混合,就像宋言謹此刻的心境一般,複雜至極。
宋敏平時對宋言謹的關心和疼愛,任何人都能感受的到。可情感這種東西很奇怪。
就像宋敏以姑姑的身份疼宋言謹,那麼放在所有人眼裡,多少帶著點偉大的色彩。但如果宋敏是宋言謹的親生母親,那麼一切便都變了。
宋言謹靠在顧臨深的懷裡,他的話,他都懂。
「我知道姑姑一直很疼我,這些年,她雖然沒有認我,但是她做了所有母親該做的事。我明白,但是我……」宋言謹絮絮的說著,但是她現在接受不了這樣的消息,讓她怎麼辦?
話說了一半,繼續不下去,顧臨深卻知道她要說什麼,並沒有再問下去,攬著她肩頭的手安慰般的輕拍了幾下:「先別想,你現在需要放鬆。」
宋言謹選擇如何對待宋敏,這都是宋言謹的事,只能靠宋言謹自己解決。
宋言謹深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翌日,顧臨深讓宋言謹好好休息幾天,但宋言謹沒同意,還是去了豐臨。
但這一天在豐臨,她整個人都是心不在焉的。就連倒杯咖啡都能灑出來。
劉思純進茶水間後,發現宋言謹靠在咖啡機旁,神色有些呆滯,不由拍了拍宋言謹的肩頭:「言責編?」
「言責編?」叫了一聲,宋言謹沒有反應,劉思純又嘗試拍了拍她。
宋言謹微微回過神,回頭看到劉思純反而嚇了一跳,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詢問:「怎麼了?」
劉思純奇怪的看著宋言謹,搖了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你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咖啡又漫出了咖啡杯,宋言謹慌慌張張的按掉,也顧不得會讓滾燙的咖啡燙到。咖啡停止流出來後,她才把自己的手放到水龍頭下沖洗。紅腫的那一片在冷水下格外舒適。
「沒事吧?需不需要去哪個創口貼?」劉秘書看不到宋言謹的傷勢,忙探著頭詢問道。
宋言謹搖了搖頭,報以微笑給劉思純:「沒事,沖一下就好了。」
燙傷的手放在水龍頭認真清洗了幾次,宋言謹從一旁紙卷里拉過紙巾,擦了擦手,吸乾手上的水扔進了垃圾桶裡,端著咖啡對劉秘書說道:「我先回辦公室。」
「好。」劉思純奇怪的看著宋言謹,沒有多說,目送她離開。
宋言謹快步走出茶水間,靠近辦公區時,腳步卻莫名的慢了下來。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宋言謹拿起來看上上面的備註『姑姑』時,猶豫著要不要接。
「……」最終,宋言謹還是接了電話,不過卻沒有說話。
「小謹,明天就週六了,你和臨深有沒有時間?」宋敏聽到被接通的聲音便沒有接了,沒有任何異樣。
宋言謹應了一句:「有什麼事嗎?」
「爺爺讓你和臨深明天回來吃飯,說是有事要說。」宋敏將老爺子的意思傳達給宋言謹,現在老爺子告知宋言謹的事毫無所知。
宋言謹另一隻端著咖啡杯的指尖猛的朝著陶瓷質地的杯子一貼,灰色的汁液在杯子裡晃蕩了兩下,宋言謹的心臟也跟著晃蕩了兩下:「明天……我和臨深都要加班,應該沒有時間回去。」
現在的宋言謹,能躲避一時便是一時吧。
「哦,那就沒辦法了。」宋敏淡淡的說著,又關心道:「週六還加班呢?你和臨深都要注意身體,別仗著自己年輕工作起來就那麼拚命,這身體啊,遠遠比工作值錢。要不然我明天中午熬些湯給你和臨深送過去?」
宋言謹挪了幾步腳,眼睛在腳下的地面上移動著:「不……不用了。」
今天的宋言謹話極為少,宋敏以為宋言謹是忙,也不敢耽誤,忙說道:「自己記得照顧好自己,不打擾你工作了,姑姑先掛了。」
「等,等等……」知道宋敏要掛電話,宋言謹忙著急出口阻止。
「怎麼了?」
「爺爺,今天爺爺身體怎麼樣了?」宋言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阻止宋敏掛電話,順口就問出這麼個問題。
老爺子身體的問題讓宋敏歎了口氣:「還是老樣子,人看著比前兩天憔悴不少。送他去醫院,他怎麼也不肯去,勸說不動,就連強行也沒用。」
強行送去方法宋敏也試過了,但是到老爺子這兒,似乎都得失效。
宋言謹緩了緩嘴角:「臨深說爺爺不肯去醫院的話,他會讓醫生去一趟家裡幫爺爺檢查。」
電話那頭的宋敏聽到這話,忙笑了笑:「還是臨深想的周全,醫生能來,那就是最好的了。」
這個侄女婿,真的很讓宋敏滿意。
「那好,我等會和臨深說。」宋言謹走至辦公室門口,拿下被掛掉的電話,看了好一會兒才進去。
顧臨深知道老爺子肯定不願意去,早就和林少文打好了招呼。晚上林少文下班便去了宋家。
楊若琳回到家裡便看到楊振華又對著那張照片發呆,心裡感到慶幸,幸好她及時知道了那個女人的存在,也及時告知了一聲。看楊振華這樣,顯然是把那個女人放在心裡的,若是那女人回來,楊振華必定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個人身上,最後她能得到什麼?
「爸,該下樓吃飯了。」楊若琳推門走進來,先出聲提醒楊振華。
楊振華聽到楊若琳的聲音,收起了照片,轉頭看她應道:「好,你今天下班怎麼這麼早?」
「公司最近不忙,我就提前回來了。」楊若琳上前挽住楊振華的手臂說道。
楊振華多看楊若琳幾眼,淡笑詢問:「下班沒有去約會?」
楊若琳有些吃驚,笑了:「我又沒有男朋友?怎麼約會?」
「還想瞞著爸?」楊振華搖了搖頭,打趣著楊若琳:「我聽家裡的傭人說,你一喝醉就有位劉先生送你回來,這位劉先生不是男朋友嗎?」
這位劉先生是誰,楊若琳很清楚,搖了搖頭否認:「不是,只是大學時候的校友,喝了酒總不能酒駕,他正好沒事,就讓他過來接送一下。」
楊振華和楊若琳一起下了樓,聽到楊若琳的解釋,不由歎了口氣:「你也不小了,是該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要是對方不錯,倒是可以考慮。」
楊若琳最怕的便是楊振華催婚,她只能應付著楊振華:「爸,我有喜歡的人。」
「你說的是顧總?」
「您……您怎麼知道?」楊若琳微愣,驚奇的看著楊振華。
楊振華深深的看了楊若琳一眼,說道:「若琳,顧總可是結了婚的,我楊振華的女兒,不能做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
「我……我沒有。」楊若琳低了低頭,臉色有些失神,辯解著:「我只是忘不掉,現在不想結婚罷了,我沒有要回到他身邊的意思。」
楊振華的句句都像是鋒利的刀子一樣,劃在楊若琳的心口。
楊振華頷首,楊若琳是他看著長大。性子方面,他還是瞭解的,這孩子一切都很優秀,但卻比較執拗,無論什麼都要求完美。有時候,楊若琳藏著的小心思,楊振華並看不透,他對楊若琳還是有一份擔心的,怕她一步錯便走上了歧途。
父女倆的晚飯,楊若琳幾乎沒怎麼說話。等到楊振華吃完飯上去休息後,楊若琳在自己的臥室實在睡不著,開著電腦,卻打了電話。
「劉封,你在哪兒?」楊若琳直接撥了劉封的號碼。
劉封那邊很吵鬧,酒吧亂糟糟的聲音鑽入楊若琳的耳朵裡。
「有什麼事嗎?」劉封灌了兩口烈酒,語氣平淡詢問楊若琳。
「出來喝幾杯吧。」楊若琳聽到他那邊是酒吧,拿起剛扔床上不久的大衣,朝上套要出去:「你現在的地址。」
楊若琳這一年頗為不順,幾乎隔不了多久就要叫上劉封出來喝酒。
可這次,劉封卻沒有告知楊若琳地址,冷笑了一聲:「楊若琳,你他媽究竟把我當什麼!」
楊若琳蹙了眉,整理著自己的頭髮:「我不喜歡別人對我說髒話。」
「是嗎?」劉封笑意的譏諷更大了,將手機從耳旁抽離,放置唇邊,對電話裡的人喊道:「那我也告訴你!老子也不喜歡女人把我當備胎!」
「啪!」說完利索的掛了電話。
「喂!」穿戴好準備出發的楊若琳忽然發現電話別掛了,眉頭蹙著對著電話詢問。
那邊自然不會有回答,楊若琳動了動紅唇,將手機摔在了床上。
到了豐臨下班的點,顧臨深和宋言謹一起回家。車廂內,宋言謹繫好安全帶後,臉就一直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不在焉。
「要不要去寵物店?」顧臨深轉動著方向盤詢問宋言謹。
聽到她的問題,宋言謹有些奇怪,偏頭看他:「貓貓的糧食又沒有了嗎?」
顧臨深搖了搖頭,笑道:「不是貓貓的問題,言責編不是想養一直貓?再買一隻吧。」
「不用了,家裡有貓貓就夠了,顧總沒聽過,貓狗會打架嗎?」宋言謹知道他是有意要哄自己開心,笑著一臉輕鬆的笑意看著顧臨深說道。
「真的不用?」顧臨深又探究確定的詢問一次。
宋言謹看著他笑道,有些無奈:「真的不用。」
顧臨深抬手摸了摸宋言謹的髮絲,神色間都是暖意:「也是,家裡已經有言責編這隻,多養一隻要爭寵怎麼辦?」
宋言謹躲開他的手,眼睛裡都是故作的探究,說道:「難道顧總還有二心?」
「有言責編這只愛吃醋的,哪敢。」顧臨深開著車,專注的看著前方。眼角的笑意卻都是對宋言謹展開。
宋言謹露出坦誠的笑意,嘟囔著:「這還差不多。」
終於,一天陰鬱的氣氛,回家在車廂裡得到了片刻化解。
盛墅內,顧默嫻正在搾果汁,宋言謹見了,忙放下手中東西過去幫忙:「我來吧。」
顧默嫻見是宋言謹,鬆開手,笑著:「這幾天下雪,貓貓不肯喝水,老是偷偷溜出去喝雪水,我怕它喝壞肚子,搾點果汁給它。」
宋言謹將切好的果塊放進搾汁機了,沖顧默嫻笑了笑,按了開關。
很快,果汁搾了出來,顧默嫻倒出來遞給了貓貓,搾汁機裡還剩一下,顧默嫻倒出來讓宋言謹喝。宋言謹剛剛喝過兩杯白開水,這會兒喝不下去,便將果汁遞給了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顧臨深。
顧臨深接了過來,嘴角微微上揚,喝了幾口便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貓貓老老實實趴在自己的位置旁喝幾口果汁,便跑向宋言謹面前吠叫著。顧臨深瞥了一眼,貓貓立即撲向自己狗糧盆,似乎提醒顧臨深什麼。顧臨深側身朝著那盆裡看了一眼,臉有些發黑。
「這果汁哪來的?」顧臨深看著宋言謹詢問。
宋言謹正在整理花架上的幾本雜誌,聽到他這麼問,覺得有些好笑:「當然是搾的。」
「是搾給貓貓的?」顧臨深懷疑出聲。
宋言謹點了點頭,答的很坦誠,還覺得顧臨深有些奇怪:「是搾給貓貓剩下的。」
剩下的三個字讓顧臨深嘴角抽了抽,看向宋言謹,將杯子放了回去,舉起報紙,看得極認真,沒有再搭理宋言謹。
「怎麼了?」宋言謹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她怎麼覺得顧臨深的神色不對?
兩人正因為一杯果汁有些小小冷戰,顧默嫻從廚房走過來,對兩人說道:「這個月我打算飛回去給老爺子掃墓,你們有時間一起去嗎?」
宋言謹微微一愣,將目光瞥向顧臨深。
顧臨深看著顧默嫻,沉吟了片刻,點了點頭:「好。」
顧臨深每年都會去看老爺子,但是今年因為身邊多了個宋言謹反而沒去過。既然顧默嫻要去,那正好,請幾天假一起去吧。
顧臨深有時間,宋言謹是沒有問題的。
回家盛墅後,宋言謹努力著將情緒掩飾的極好。回到自己的臥室,她動作很快的進了浴室。顧臨深對宋言謹還是有些擔心的,不過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林少文便來了電話。
顧臨深接了電話,知道是老爺子的事:「老爺子的情況怎麼樣?」
「很不妙。」林少文沉默了片刻,聲音嚴肅至極說道:「初步診斷老爺子是股骨粗隆間骨折,局部已經開始腫大,還不清有沒有傷及其他地方,再加上年紀大了,有些其他小痛小病,從老爺子的反應來看,可能還有些輕微尿路感染和低鉀血症……」
林少文認認真真說了一堆專業知識,這讓顧臨深蹙了蹙眉:「按照你的說話,老爺子現在情況很嚴重?」
林少文應了一聲:「目前看來是這樣,但一切其他情況還需要到醫院進行確診,現在只是懷疑。」
「下午沒有帶救護車過去?」
「按照你的意思帶了,但是老爺子不肯就醫。我也試過強行送醫院,但是他現在身體狀況是哪裡都脆弱,如果我們強行帶走,他掙扎,怕是會傷著他。」林少文將今天晚上替老爺子看病的所有情況都告訴顧臨深。
顧臨深頷首:「姑姑知道具體情況嗎?」
「知道,幫老爺子看完便都告訴她了。」林少文似乎格外擔心老爺子的情況:「依我看,明天過去時,我給老爺子打一支安定再送到醫院這邊吧。」
「好,一切按最好的來。」顧臨深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的眉頭怎麼也沒解開。
林少文正在整理病人的資料,不能和顧臨深多說,臨了掛電話時,提醒出聲:「我必須告訴你,你和嫂子最好做好心裡準備,畢竟……老爺子年紀,好了,不多說了,我盡最大的努力。」
最後一句林少文未說完的話無異是沉重的,顧臨深點了點頭,嗓音也沉了幾分:「謝謝你,少文。」
宋言謹從浴室出來後,擦著頭髮聽到的便是顧臨深最後一句話,站在浴室門前邊擦著頭髮,邊詢問他:「是不是林醫生打來的?爺爺的情況怎麼樣?」
「還沒有確切答案,明天要讓爺爺去醫院才知曉結果。」顧臨深還是希望得到準備答案以後再告訴宋言謹。
沒有確切的答案,也許就是好結果。宋言謹的心微微鬆了下來。
可是躺在床上後,宋言謹就再也睡不著了。安靜下來,一些想要暫時緩一緩的事便全部都跳出了大腦,一樣一樣的擺放在自己的眼前。
「小謹,原諒你母親。要怪就怪爺爺吧,你母親這些年不容易。」
爺爺這一句話,在腦子裡無限循環。她一閉眼,四周全部都是這個聲音。
宋言謹怕影響顧臨深,在床上翻身的動作極輕。她想到小時候,爺爺總是對宋敏冷著臉的模樣。那時候,她一度覺得姑姑委屈,爺爺對姑姑太冷漠了。後來慢慢長大,爺爺對姑姑的態度也在漸漸轉變。宋言謹才覺得稍稍正常一些。
可現在仔細想一想,爺爺那時候為什麼要對宋敏冷漠呢……
已經過了凌晨,宋言謹還是沒有睡意。隱隱頭痛,卻驅趕不了腦子的情景,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陣急匆匆的震動傳入耳朵。宋言謹整個人一怔,手機正躺在桌子上吵鬧不止,像一隻極其慢的小烏龜在前後移動著,她輕手輕腳的下床接了電話。
「喂。」宋言謹朝著床上的顧臨深看了一眼,怕自己的聲音打擾到他。
手機正嗡嗡的說著什麼,宋言謹臉上警惕之色猛的一鬆,整個臉部表情都僵滑而下,手機從她微張的手心滑落,摔在地上發出一聲極清脆的聲音。
『啪!』一聲,顧臨深朝聲源處看了過來。
宋言謹像是個木雕一般站在原地,手已經在地上摔成了兩半,她的手卻還放在耳側,維持接電話的狀態。
「言謹?」顧臨深輕喚了她一聲,掀開被子,赤足朝著她走了過去。
顧臨深的輕喚讓宋言謹身體開始輕微的晃動起來,僵直的手臂顫抖著上揚,摀住了自己看不清神色的臉:「爺爺……」
她猛吞喉嚨,心口劇烈的顫抖了幾下,整個人軟了下去,顧臨深快步走進她,穩穩的接住了她。
「爺爺……」宋言謹神色迷茫,雪白的貝齒咬著嘴唇,留下一排排血紅的牙印。
顧臨深的指腹抵在她的紅唇處,皺著眉頭:「爺爺……爺爺怎麼了?」
宋言謹猛的一動,抓住顧臨深的衣服,急匆匆說道:「臨深,我做噩夢了,我夢到姑姑給我打電話,說爺爺去世了……」
「臨深,你快拍拍我,讓我醒來。」宋言謹一臉都是眼淚,哭的呼吸不足,喘息的厲害。她緊緊抓住顧臨深的睡衣,掌心裡全是冷汗,睜不開眼睛:「為什麼,臨深,為什麼就連你都在我的噩夢裡?」
他是帶她走出噩夢的人,他是結束她噩夢的人,可是這次為什麼,她在做噩夢,他卻在她的噩夢裡?
「小謹,你爺爺……剛剛走了……」
她的耳側都是宋敏泣不成聲的一句話。
宋言謹搖著頭,拒絕相信這件事。現在是夜晚,她肯定在做噩夢,她肯定在做噩夢……
「宋言謹!」顧臨深捧著她的臉,不讓她的牙齒再繼續咬著自己的紅唇,讓她看著自己:「沒事了,沒事。」
宋言謹看著他定定的眼睛怔怔的,可當眼睛瞥到地上的手機上,她整顆心都碎了,剛剛的電話,不是夢,全部都是真的。
宋言謹鬆開抓住顧臨深衣服的手,整個人都靠在顧臨深的懷裡:「臨深,臨深……」
她帶著哭腔的喊著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似乎只能不停的喊他。
這次的噩夢,顧臨深再也帶她走不出來了。
顧臨深皺著眉頭朝地上的手機看了一眼,耳側都是宋言謹的哭聲,顧臨深已經猜到了發生什麼,大手緊緊的抱著宋言謹,眉頭皺的越發深邃。
哭夠了,宋言謹的嗓子都啞了,雙眸微腫的看向顧臨深:「我想見爺爺。」
顧臨深的指尖扶著宋言謹的眼睛,眼眶微紅,頷首:「好。」
顧臨深在開車去宋家的路上給林少文打了電話,等到他們到了宋家,林少文已經領著醫療團隊走了出來。
宋言謹抓住顧臨深的手不敢鬆開一下,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這麼害怕見到醫生。
林少文在顧臨深和宋言謹面前站定,搖了搖頭。
宋言謹整個人一軟,顧臨深抱住她,看了看林少文,扶著宋言謹朝裡走去。
床上,老爺子閉了眼。臉上的血色似乎被抽乾了一樣,蒼白如紙張薄透。
宋敏站在老爺子的床側流著眼淚,宋言謹進來時,她抬首看了宋言謹一眼臉上都是眼淚的欲言又止。
昨天中午,林醫生還沒來之前,老爺子便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宋敏了。
「爺爺……」宋言謹喃喃的叫著老爺子,顫抖著手攥緊老爺子身上的蓋的棉被,半跪在老爺子面前,低頭將一張清麗的臉都埋在棉被上。
她好後悔,好後悔昨天沒有和老爺子好好說話,沒想到最後,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對不起,爺爺。」
有許多事,總認為可以緩一緩。其他時間可以補上,可是真的錯過了,便是永別,即使有再多遺憾都回不了頭將自己所欠缺的遺憾填滿。
宋敏掩唇哭著,看著宋言謹緩緩叫了一聲:「小謹……」
這時候的宋言謹任何的話都聽不進去,除了拉著老爺子乾枯的手腕不放手外,她什麼都做不了。
小時候,只要她哭了,老爺子便會用那根幾十年不變的盲杖敲過來,扶起她,替她拍趕緊身上的塵土,像是變戲法一般從胸口掏出水果糖給她:「不哭,看,爺爺有糖給小謹。」
小小宋言謹總是不停呼痛,老爺子極有耐心的扒開糖果塞進她的嘴裡,笑道:「甜甜傷口就不疼了。」
她用力的吮吸著糖果的甜味,似乎覺得真的沒有那麼痛了。
可是爺爺,這一次,為什麼就算我跪在你的面前,你都不看小謹一眼?
「爺爺,你看看小謹,你看看小謹。」宋言謹胸口起伏的厲害,她搖晃著老爺子的身軀:「你不是說最捨不得小謹哭?只要我不哭,你什麼事都可以為我做?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喊你這麼久你都不答應我一聲?」
「爺爺……」宋言謹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的站起來轉身要取什麼,結果整個人眼前一黑,猛的朝床邊甩去,宋言謹的眼皮猛的一閉,並沒有感受想到想像中的疼痛,而是落入一具溫暖的懷抱。
「小謹!」
「言責編!」
顧臨深抱住昏過去的宋言謹,宋敏以為宋言謹要摔倒,也不由驚呼出聲。
宋言謹的腦子暈暈乎乎的,沉寂的看不到眼前的色彩。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忽然好害怕白色。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漫長的讓她覺得似乎要將一生的時光全部耗盡。
得到她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宋家的臥室裡,手上打著點滴,顧臨深坐在他的床邊守著她。
「爺爺呢?」她完全睜開眼睛後,慌慌張張詢問。
顧臨深按住她打點滴的手臂,安撫道:「爺爺……爺爺在客廳裡。」
宋言謹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是顧臨深這句話卻讓她整顆心都墜入谷底。她不顧顧臨深的反對,拔下針步伐不穩的走進客廳。
此刻的客廳全部都是黑色,老爺子的黑白遺照正掛在中央,遺照前擺放著方方正正的骨灰盒。
宋言謹撫在門邊的手忍不住下滑,眼淚也跟著流出來:「爺爺……」
真的消失了,她的爺爺真的消失了。
「爺爺是肺血栓塞,少文說,骨折以後爺爺痛了許久,但卻瞞著沒有告訴任何人,堅持不去醫院。死亡時間是晚上九點。」顧臨深扶著宋言謹,即使心疼,卻不能放任著她這麼難過軟弱下去。
宋言謹昏睡了三天,三天醒來後,一切都成了定局,她再也見不到了,不管是能說話的,還是不能說話的老爺子。
此刻,宋家小區外停了大大小小的車子。楊振華將車子停好後,有些奇怪,不由詢問一旁看熱鬧的女人:「這是怎麼了?怎麼路都堵住了?」
「哦,樓上宋敏家的老頭去世了,這不,骨灰剛剛運回來呢。」那女人說的麻木,她們只不過都是出來看熱鬧的。
楊振華卻不由一怔,眼睛忙朝宋敏家的房子看去。
這怎麼可能?老爺子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和他說話?怎麼會這麼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