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礁外的海面上,四人正在等候。
為首的正是須駝龍王敖翰,正是之前那遠遠眺看鬥法的青袍男子,此時那大紅宮裝的蛟女並不在他身邊,而敖御天則垂著手,低著頭,在他身邊侍立。
白龍王敖素素是一個十**歲的清麗美人,素衣輕紗,雲髻玉釵,身邊四個小鬟,各自捧鏡持扇。侍奉左右。
大力龍王敖七是個身長丈八的昂藏巨漢,錦袍金甲,背負一柄通體漆黑的巨刀。而寒冰龍王敖漱石則斜躺在一架華麗無比的雲榻內,四周美貌侍女環繞,好不風流倜儻。
那三位都是應敖翰之約而來,各自雖是同族,但修為相若,互不統屬。若是敖翰叫他們來打生打死,自然沒人聽他,但只是和人一會,壯壯聲勢,倒也欣然前來。
四人剛剛報過了身份,一個輕柔婉轉的女聲便回道:「四位陛下有禮,貧道虞璿,有怠貴客。」
這話卻是請他們下去了。三人都望敖翰,意思是可否下去一見,敖翰微微點頭,傳音道:「我等都是元嬰三重的修為,又是地主,下去一見不妨。」
敖素素神態最是輕鬆,並不傳音,笑道:「也許這位虞道友日後就在此居住,人家才是地主也未可知。」向著敖翰一點頭,道:「二十四哥先請。」
敖漱石自雲榻中起身,卻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額上玄色龍角,玉面朱唇,星眸桃花,黑袍玄氅,銀帶繫腰,俊逸奪目。敖漱石道:「須駝兄,人家才一人,又是女流。我們四人,還磨磨蹭蹭的,不像個樣子。」
敖素素頓時嗔道:「女子怎麼啦?你法力可還不如我呢!」敖漱石咳嗽一聲,虛拱了拱手,道:「口誤口誤,素姊不要計較。」
敖素素和敖翰是同支,算是堂兄妹,但敖素素修為尤高,又有一件法寶傍身,反而是四人中法力最高的一位。
敖翰忙打了個圓場,將話岔開。四人到了水下,見那龍宮景致破損,魚蝦俱無,雖然各人和敖懷沙無甚交情,臉上也微微露出些感慨之色。
敖素素忍不住低聲道:「二十四哥,滅了敖懷沙的究竟是甚麼人?他雖然法力不濟,但連老巢都這麼快就給人端了,也未免太……」
敖翰道:「我若知道,何必跑這一趟,還要拉上你們?御天說是個年輕女劍仙,至於是哪家的……」他忽然醒悟過來,駭然道:「剛剛她說的是,姓虞?」
幾人都是面面相覷,但凡劍仙成道,沒有默默無聞的,俱是殺伐極烈,虞明珠數十年前成道,在過多少最後還是相貌粗豪的敖七咳嗽了一聲,粗聲道:「都到了殿門口,還囉嗦什麼,進去見了人,有多少問不得的。小天,你不是見過這位女仙麼,跟七叔進去吧!」不由分說,扯了敖御天便先走了進去。
敖七出身不高,父親雖是真龍,母親卻只是一頭蛟,本來比這些真龍種子都低一頭。但他運氣極佳,修行沒多久,便得了一場奇遇,蛻化血脈,數千年之後,也成了北海龍族中有數的高手,照樣同敖翰敖漱石這些出生便是「太子」的稱兄道弟,被許多雜種龍族水族視為崇拜的偶像,其中不少更是直接投靠到了大力龍王麾下。
敖七長得粗魯不,人卻一點不傻,當時被敖翰約來時,便詳細地問過了情形,心中早有了計較。他一進殿中,抬眼見一位青衣少女佇立殿上,便抱拳一禮,道:「見過虞姑娘。」
虞璿本也是等著北海龍族前來,雖然北海龍族一團散沙,但也不可能毫不過問,她意在立威,卻並不是為了和整個北海水族為敵。見敖七客氣,虞璿也還禮,又道:「另有三位陛下也來了,為何不見?」
敖七訕笑一聲,道:「那幾個不爽快,還在估摸道友身份來歷。我敖老七性直,肚裡有話藏不住,直接就來問了。」他見虞璿是一身淡青道裝,還禮時候又是道門子午訣的手勢,而非尋常女修萬福,立刻便將稱呼改成了「道友」。
虞璿笑道:「這本是地主應有之理。貧道出身中洲洞真派,三載之前,曾來北方尋求機緣,卻被鎮海王無端為難,攆了我大半個北俱蘆洲。如今來了卻這一段私人恩怨,並無得罪尊族之意。」
敖七將大腿一拍,且不回答,回頭叫道:「我老七原說一定是敖懷沙這小子惹是生非,壞我北海龍族名聲!你們瞧是不是?」
敖翰、敖素素、敖漱石三人聯袂而入,見這殿中空曠,前兩個還不怎地,敖漱石先就掃了一眼,笑道:「我等倒做了不速之客了!主人莫怪!」袖中取出一個珠囊,往下一倒,頓時滾出數十指頭大小的晶蚌來。這些晶蚌落地便化成一個個嬌嬈美麗的蚌女,手腳麻利地幹活起來。
敖漱石笑吟吟道:「小王就喧賓奪主,送幾個婢女供主人驅使,也略妝點些聲色,免得冷清。」他一拱手,又退回到了敖翰身邊。
虞璿也看出幾人中是以敖翰為主,互相見了禮,問起師門來歷,這幾頭龍哪個都是三千歲往上走,洞真派立派才千年,也就只略有些印象,知道是中洲新崛起的玄門大派。
這般閒談幾句,敖素素暗暗傳音,問道:「此女當真是劍仙?雖然法力高明莫測,但純陽之氣遠遠不足,不似渡過天劫的。」
敖翰也拿不準,回道:「我親見她使動雷法,覆蓋數千里,尋常玄門元嬰,若未渡過天劫,哪有這等聲勢的乾陽罡氣。何況敖懷沙雖然不成器,他也度過了兩重天劫。」
敖漱石也傳音過來,「此女身具水族氣息,未必就是人族劍仙,許是隱匿不出的老妖也說不定。否則敖丹朱怎會出頭?」
那三個心懷鬼胎,猜來猜去,不得要領。倒是敖七不大理會他們這些,同虞璿相談甚歡,敖七在龍族中出身不好
,和敖懷沙也不對盤,虞璿奪了敖懷沙的基業,他半點不在意,反而主動邀道:「虞道友,東邊萬里,是我老七的地盤,他日做了鄰居,多多來往。」
虞璿雖知道北海龍族不團結,但也沒想到堂堂一位龍王,竟然主動鼓動她佔走被殺同族的地盤,有些哭笑不得,道:「陛下誤會,我並無佔據龍宮之意,即日就要返回中洲去了。」
敖七嘖嘖道:「是麼?可惜可惜,不過虞道友既然不要,看來我老七的地盤,可以向西再加五千里,也免得我那裡孩兒多,施展不開。」
敖翰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敖漱石笑道:「敖老七,你也忒貪了!」敖素素的海域距離頗遠,也不在意。
敖七哈哈笑道:「就算是虞道友送給我的,這也不成?」向虞璿道:「敖漱石真是小家子氣,上門拜訪,幾隻蚌女就敢拿出手!我敖七雖然不甚富庶,就送給虞道友一千七百鮫人兵,外加一副陣圖作禮。」
這幾個龍族前來,絲毫也沒有為同族報仇之意,只是打探明白了虞璿來歷意圖,算是套了套交情,倒是瓜分空出來的地盤更加要緊,雖然理所當然,但也著實顯得猴急了些。
虞璿笑著推辭道:「我並無寸功,不敢收大力龍王的厚禮。」看得出來,這四龍中,那三個是一夥,而敖七顯得生疏些,她不願意捲入這些龍族利益爭奪之中,便信口推辭。卻見站在敖七身後的敖御天對她眨了眨右眼,不知何意。
敖七訕訕一笑,道:「咱們海裡別的沒有,只有妖怪最多,哪裡是什麼厚禮!」
敖翰不動聲色道:「雖然虞道友無心做咱們鄰居,以後再來多多走動,也是一樣。不如由敖翰出面,就在敝處做個東道,朋友一場,聊作餞別,如何?」
虞璿略略沉吟,便一口答應下來,四人紛紛起身。虞璿笑道:「請四位龍王先行,貧道隨後便至。」
四人告辭出去,敖御天磨磨蹭蹭隨在後面,果然,剛剛踏出殿門時,便聽得虞璿呼喚一聲,「這位小哥兒且留步。」
敖翰略覺意外,但也並不放心上,吩咐道:「御天去吧,虞道友是我們貴客,不可惹惱了她。」
敖御天折轉回去,虞璿卻並不在先前的大殿上,他順著一路尋去,直到後面花園裡,見虞璿坐在一座涼亭內,對面坐著一個白衣道人,正在對弈。
敖御天並不遲疑,立刻下拜,「晚輩拜見虞前輩。」
虞璿袍袖一拂,他便拜不下去,只見亭上那青衣少女悠然問道:「太子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敖御天起身,侍立階下,道:「小子斗膽,敢問虞前輩同不凍海主人有何關礙?」這小龍生得清秀俊美,微微仰頭,臉上極為誠懇,「不凍海主曾經和北海海族交惡,虞前輩若是他的人,則萬萬不可同敖翰結交,他父親以及好幾個叔父,都是因此而亡。適才多番試探,正是此意。」
虞璿嫣然一笑,招手讓他到亭中來,她打量了這龍族小太子一番,忽然問道:「你也是北海龍族,為何要三番兩次提醒我?」
敖御天不覺紅了臉,本來也是伶牙俐齒,此時卻想不出什麼話說,含糊道:「他們又不是我什麼人……」
虞璿噗嗤一笑,對這龍族小子的彎彎心思,卻並不計較,轉而問道:「這龍宮給你,你敢守住麼?」
敖御天微微失望,卻搖頭道:「我修為低微,給了我,也不過是被那些叔伯搶去瓜分。」
虞璿笑道:「我問你敢不敢,並非能不能。況且我只說龍宮,附屬海域大小,卻只能憑你自家本事。」
敖御天半憂半喜,似乎心裡隱約明白,又還有些糊塗,斟酌著道:「晚輩……自然是……」不待他說完,亭中少女卻已經起身,笑道:「不必急著決定,下次再見時,再告訴我你的想法。」施展法力,將這忐忑的小龍挪移了出去。
對面玲瓏道人也自起身,道:「這頭小龍精明得很,未必信得過,主人小心莫被這小滑頭騙了。」
虞璿先是默然出神,最後卻一笑,道:「龍蛇並起,給他一個機會又何妨?北海這邊,怕是要亂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