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回了鼎湖島,略問起了一些她離開之後,門派中發生的事兒,聽說孟長老是在一次帶領弟子圍剿妖獸時,不幸受傷,怕繼續拖下去傷了神魂,來世便成不能入道的愚鈍癡兒,這才自行坐化。
他的兩個弟子,水無塵同雪無垢,也猜測是有人算計了孟長老,但卻沒有證據,就連孟長老自己也沒發現什麼破綻,只能感歎運氣太低,因此師長去後,二人也只能暗自悲憤。
虞璿聽完了他們的稟報,也沒說什麼,只是命他們在鼎湖島住下修行,外事不必多管。因蔣煜外出做任務,虞璿便只吩咐蔣靈,若是蔣煜回來了,便直接來見她。
分派了這些瑣事,小晨曦卻又湊過來,如今她已經是五六歲的小姑娘模樣,依舊牽著那只慢悠悠的貔貅,喜孜孜地向虞璿匯報,她救了很多很多人,後來沒要師父來接,也自己順利回家了。
虞璿剛想順口誇這隻小妖精兩句,便又聽見晨曦請求,「師父師父,你再把我送到空間裡去住吧!那裡可好了!這次我把全部家當都帶在身上了!」
……
到了同齊墨淵所約之期,虞璿再往靈霄峰時,卻被童子告知,掌門在明月台上等她。
靈霄峰頂上,本來也是宮室樓台無數,錯落華美,只不過,大部分弟子前來拜謁掌門,或是聽講,都只能在正殿中相見,極少有人有機會,能夠在靈霄峰頂閒逛,何況,就算誤闖了進來,這裡的一重重禁制也不是吃素的。
這明月台乃是一座三層的高台,層間以柱承接,但地方卻不算太寬闊,頂多就能設五六席宴飲,倒更像是一兩人獨處消遣之所。
齊墨淵便在最上層等候,除了正式場合,這位洞真派的掌門真人一直打扮都比較隨意,今日因席地而坐,寬袍緩帶,長髮披散,更是瀟灑不羈。
虞璿登上第三層樓時,正見齊墨淵正在自己給自己倒茶,只是令她一愣的是,秦樓月居然又被連同那玉榻一起搬了過來,還是照舊擱在一邊,這便顯得很有幾分怪異了。
齊墨淵也看見了她,一指對面的席位,虞璿施禮之後,便自入席,只是這種情景,讓她心中怎麼也有些腹誹,若不是桌上並無酒餚,只有一杯清茶,簡直都要讓人產生一種邪惡的聯想了。
修真界中,邪道不提,無論是門派還是世家,都講究一個尊師重道,畢竟傳道之恩極重,等於是將一個人從凡人帶入了一個新層次,說是重生之德,堪比父母也不為過。而誰也不願意,辛辛苦苦教出了一個徒弟,卻是白眼狼,就算形勢需要,捏著鼻子收幾個,那也決不會是真傳弟子。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欺師滅祖乃是極重的罪名,比破出門派還要嚴重得多,背門另投,或者還有人肯收下,但若是背上了弒師這種前科,任誰也要好生思量一番,這種貨色投到門下,到底該用什麼來約束他?下個血誓還是魂魄禁制?
但與之相反的是,修真界中,將弟子納為臠寵的修士,卻一點也不在少數,甚至有人就是偏好女徒弟這一口,收上數十上百個漂亮女徒弟,誰伺候得他舒服了,便傳授幾手法術;不得寵愛的,就扔在一邊全不理會。
本來所謂師徒如父子,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伺候照顧起居,跑個腿辦個事,都是弟子應有之責,只不過遇上這種人,還要更進一步地伺候到床上去,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這種事情雖然普遍,但畢竟也不是什麼正經好事,就如同有人蓄養爐鼎採補一般,都是不怎麼能上檯面的。因此師徒相戀,大多是被人瞧不起,雖然嘴上不會說什麼,但心裡多半也是覺得師不師,徒不徒,不過是姬妾鬼混,根本不夠道侶資格。
虞璿雖然還不至於覺得齊墨淵是這種人,但和他的徒弟荀少卿比起來,此人年輕時候至少也是個風流人物,至於修為漸深以後,收心養性,那也沒什麼出奇的。本來修士金丹以下,重點是煉體養真,金丹之上才開始煉神,漸漸地也對心性要求越來越高。至於渡過天劫之後,還能碩果尚存的,起碼也是一方宗師,無論性格如何,氣度都是有的。
虞璿雖不知齊墨淵到底渡過了幾次天劫,但比起那位據說渡過了兩次元嬰天劫的蕭家真人,齊墨淵的氣息還要飄渺一些,就算還沒渡過第三次天劫,道行也要比蕭易人深厚。
她入席坐下,拿起面前茶壺,也給自己斟了一杯,卻是一種晶瑩冷冽的玉露,喝下去精神一清,連真氣也增厚也少許,也不知是什麼珍貴靈藥製成。
說起來,齊墨淵對她的態度可以說忽冷忽熱,有時候溫情脈脈,有時候卻又冷不丁試探一下,虞璿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但可以斷定的是,齊墨淵這種手法,絕對不是為了收服弟子歸心的恩威並施,否則這種元嬰真人,至少有一百種手段,讓你心甘情願地投入到他的陣營中來。
這並不是花言巧語地拐騙,而是讓事實告訴你,跟著他才是前途,自然水到渠成。蕭易人這位元嬰老祖尚且如此,深諳懷柔之道,齊墨淵能做到一派掌門,總不能連他也不如。
因此,虞璿才更搞不清楚,齊墨淵到底是個什麼意思,說起來,對待自己,他好處沒少給,重話也沒說過一句,雖然不似荀少卿那般重點培養,但虞璿自然能夠理解。虞璿本身跟他無冤無仇,也沒有利益上的衝突,這樣持續個幾十上百年,怎麼也能培養出感情來。但有時候,齊墨淵偏偏又會冷不丁一句話,將這份稍有起色的溫情冷卻,要說不是故意,虞璿怎麼也不信。
……
齊墨淵把虞璿叫過來的名義是傳授道法,但他只顧自斟自飲,偶爾目光掃過虞璿,含著笑意,卻也沒說什麼;虞璿等了一會,便也開始專心研究茶壺上的花紋,偶爾也啜飲一口靈液,只當養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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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師徒兩個對坐,各自喝茶,氣氛詭異莫名,齊墨淵心思不定,虞璿也不是沒定性的人,數完了茶壺上的花紋,又開始將目光移到秦樓月身上,開始研究她身上設下的禁制紋路手法。
「看出什麼奧妙了?」
齊墨淵這一聲突如其來的發問,打斷了虞璿的悉心研究,不過她也算早有準備,輕輕笑道:「除了感覺師父您老人家禁制手法高妙,暫時沒有別的了。」
齊墨淵聞言一笑,卻搖了搖頭,不贊同道:「璿兒,你也是修道有年、常人眼中神仙一樣的人物,怎麼不記得要萬事留心?殊知我輩修士,到了一定程度,修行可不僅僅等於在洞府裡枯坐,否則人人找個靈地蹲上幾百年,便可飛昇,又何必外出遊歷、交朋結友、乃至開宗立派?」
齊墨淵這話虞璿本也是知道的,只是這雖不算什麼秘密,但不到元嬰以上,卻也很難體會到這一層,從修行修心上說,體會得越早越好。一般不到火候,師父卻也不會刻意去提點徒弟,除非是認定了資質出色悟性有加,是真正培養的傳人。
虞璿也算是勉強習慣了齊墨淵這忽東忽西的交流方式,低眉微笑道:「還請師父指點。」
只是她等了好一會,不見齊墨淵回答,抬頭看時,卻見他正在以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虞璿輕輕咳嗽一聲,齊墨淵才收回了目光,有些惆悵地歎了一口氣,道:「璿兒,你入我門下,雖然才三年,但為師卻著實不曾給你多少指點。」
虞璿微微笑道:「師父這話說得不對,收徒弟又不是養孩子,難道每個弟子都要師父手把手地教麼?何況,沒有您老人家,我也沒有今日。」
她這話也不假,齊墨淵門下、洞真派親傳弟子,只這個身份,便不止一次給虞璿幫了忙,若沒有這個身份,她很多事情做起來絕對沒有這般輕鬆,哪怕個人實力其實沒什麼改變。
有些人總是抱怨門派不公,別人有自己卻沒有,卻從不想一想,你目前所有擁有,有多少是因為門派師長的存在才能獲得?
有形的給予是給予,無形的難道便不是了麼?所謂人心難足,升米恩斗米仇,便是出於此。
虞璿臨行的時候,齊墨淵賜下的兩件法器,雖然不是頂尖,在虞璿這裡只能算做備用的備用,但畢竟也是師長心意。似虞璿這種人,心志堅定,輕易不會被別人打動,無論是示好,還是試探。正如她不會因為齊墨淵的溫情,立刻變得師徒交心,但同樣也不會因為師父的一兩句試探敲打,便委屈憤怒到要劃清界限。
其實,哪怕是血脈親人,也並沒有義務在不理解你的前提下無條件支持你,何況師徒?
齊墨淵靜默了好一會,歎道:「璿兒,你我雖是半路師徒,也算有年,雖然見面少了些,但你若以為自己不受重視,那便錯了。」
「除了你荀師兄,恐怕你便是為師最關注的一個弟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章,如果晚上回來了就繼續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