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碧落領著本門的數十個師弟師妹,離開鳶飛峽時,心情實在有些低落。
就在剛才,陳秀已經拒絕了她往藥王谷小住的提議,理由是方師妹是私自跟來,若是長久在外晃蕩,未免師長得知會有微詞。
雖然陳秀的言辭態度都十分委婉,幾乎看不出和之前有什麼不同,但朱碧落卻感覺到了對方的不悅和疏離之意。
朱碧落心中也不禁有些委屈,隨著師祖去年渡劫失敗,功力倒退,藥王谷的窘狀已經擺在了面前,逼著她這個此時的大師姐、未來的掌門,不得不為門派的未來細細謀算;但她畢竟不是那種八面玲瓏的人,雖然竭力想要同陳秀交好,但顯然並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反而惹得對方膩煩,連之前的交情也減弱了幾分。
當時,朱碧落帶著二十多個同門,來鳶飛峽時,卻被崑崙派的人阻住,皮笑肉不笑地問話,言下之意是她們來的人太多,藥王谷自己的面子卻是不夠用。
朱碧落頓時羞得臉通紅,若依著她以前的性子,早就要一怒動手了,但藥王谷畢竟不同往日,雖然然有元嬰真人坐鎮,但卻壽元將盡,而另一位元嬰真人又失蹤百年,已經有了衰敗之象,加上萬靈藥鼎的丟失,門中新一代弟子也大不如前,在這種內外交困的情形下,朱碧落甚至不敢拂袖離去——她和陳秀約好見面,被人阻擋,卻自己負氣爽約,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這位藥王谷的大師姐雖然極有責任感,但卻不是應變之才,一時著急,便說出自己同少陽派弟子有約的事兒,指望何慕蘭看在情面上略略通融,哪知對方倒是笑嘻嘻地答應了,但最後卻將她們扔在了少陽派一處,雖然陳秀也沒說什麼,但最後卻婉拒了她的邀請。
朱碧落怔怔地歎了一口氣,瞧著這些年紀尚小、猶自因長了見識而興奮異常的師弟妹們,只覺得意興闌珊,心中沉重。
不過,她總算也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勉強打起精神來,吩咐各人不許聒噪,和留在外面的同門匯合之後,便直接返回山門,不得惹事。
藥王谷的駐地在一處山坡,朱碧落帶走了一批弟子,剩下的一批同門修為還低,她怕這些師弟妹遇到什麼偶事件難以抵擋,特地將帶來的一套陣旗布成陣法,在帳篷外圍設下禁制,又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因為好奇到處走動。
這一批藥王谷的弟子回來時,已經是殘陽夕照。藥王谷並無飛仙金舟這類以承載多人的飛遁法器,而金丹真人又只有朱碧落一個。她的一件水紅綾載了十多人,剩下的弟子,有的駕著法器,有的搭載同門的飛遁法器,一行人嬉笑著趕回駐地,已經瞧得見那些錯落的帳篷,卻沒有一個弟子出入。
有個女弟子見狀笑道:「平時也不見這群小猴子這般聽話,大概是朱師姐不在,無人撐腰,心裡害怕,這才老實了。」
朱碧落一眼望去,只覺得駐地冷冷清清,她心中莫名一陣心慌,急忙按落水紅綾,急匆匆地衝了進去,但距離第一個帳篷還有數丈遠,鼻端便聞見一股古怪的味道——那是混合了血氣和麝香的極淡腥味。
朱碧落身為藥王谷首徒,熟諳藥理,這一瞬間,她腦子「轟」地一聲,立刻便意識到這裡生過什麼事!
其餘弟子只見大師姐一個閃身便進了帳篷,隨即,帳篷裡傳來她帶著壓抑悲憤的聲音,「你們都呆在外面,誰都不許進來!」
……
「我們白雲宗所在的海天山,乃是中洲一十八座名山裡最高的一座,最高峰足有十萬八千丈,已經深入罡風之中。雖然海天山地處腹地,但每當天高朗闊的時候,雲海翻騰,便以看到數十萬里之外東海的景致。」
楊玉樓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山門景致,一離開鳶飛峽,她便喚出了自己的一架雲榻。似雲榻、飛舟、飛樓等較大的飛遁法器,雖能承載多人,但大多數乃是大派弟子為了彰顯身份而用,帶著侍女力士等隨從。楊玉樓這這一駕雲榻是她自有,來的時候雖然也順便搭載了幾個同門,此時卻將他們統統丟給另一個同來的金丹修士,自己邀請虞璿和秦昭同坐。
她這架雲榻十分講究,內裡約有三丈多寬,陳設著琴棋書卷等玩物,還燃著一種定神安魄的珍貴香料,能夠輔助入定修行,減少走火入魔之患。
楊玉樓將二人讓入雲榻,自一個木盒裡取出玉壺,三個蓮花形的杯盞,斟上一種色如琥珀的美酒,「家父喜好美酒佳餚,家中收藏不少珍品,咱們修道人雖然很少吃煙火食,但美酒仙果,朋友聚會的時候也是不缺的,只是我這次來得匆忙,也沒什麼好招待二位妹妹。」
三人飲酒談笑,雲榻飛遁並不算快,忽然,一道青白交雜的遁光自下方衝起,被雲榻圍護的清光一衝,頓時遁光破碎,一個黑衣女子跌落出來,滿身都是鮮血。
楊玉樓微微惱怒,低聲道:「這些散修都是怎麼想的,莫非這年頭尋死也要翻新花樣了?」
似飛舟、雲榻都極有特徵,一看便是大派中有身份地位之輩出行,尋常散修輕易不會去衝撞,因為這等飛遁法器速度極快,飛行時盪開大氣,稍微擦上一點,便是法器損毀,甚或自身骨折筋斷的下場。
楊玉樓自覺掃了面子,玉手一捏,便要出一道法術,將這貿然撞上來的女修擊飛,秦昭卻忽然伸手一攔,道:「且慢。」
楊玉樓聞言便散去了手上法訣,詫異問道:「怎麼?是琴妹妹認得的?」
秦昭淡淡道:「談不上認識,是個想要拜入我門下的女孩兒,我還未答應,只不知怎地被人傷成這樣。」
虞璿噗嗤一笑,道:「不過是停下來問一句話功夫,你們偏把架子端來端去,難道是怕弄髒了楊師姐的地方?耽擱這半天,人都要沒氣了。」
/>那女孩兒正是君墨冷,她為了拜秦昭為師,搭上了秦昭的表弟朱子奇,但朱子奇的面子也有限,君墨冷雖然在雲鶴山呆了一段時間,也見到了秦昭,但當時秦昭心緒不好,哪裡想收什麼徒弟,她盤桓了幾個月,都沒什麼門路,只得怏怏地下了山。
君墨冷並不知道那架雲榻裡的竟然是她一心想要拜師的秦昭,但她實在是被一群邪派妖人追得走投無路,已經不存求生之望。她想著這些雲榻裡都是大派弟子,萬一能夠吸引得她們注意,過問起來,自己就算是划算了。
她身上最厲害的法器便是玄玉簫,護身飛遁的不過是一件普通法器,還未靠近雲榻,便被罡風攪成粉碎,自己也受了重傷,不由自主地往下墜落。
只是君墨冷才下墜了丈許,憑空便多出一隻五色透明的大手,將她輕輕撈住。只見眼前一閃,三位各有風儀的女仙立在面前,左邊一位,正是她記掛著想要拜師的琴仙子!
出手救人的卻是虞璿,她所修太乙混元劍氣已經臻至剛柔的地步,加之又是借用五行精英凝成,更加變化多端,施展出來,讓人幾乎瞧不出是其實是劍氣所化。
楊玉樓捏著虞璿的手,翻來覆去地看,笑著誇她手法精湛,「真該叫左思齊那廝來看一眼,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
她們兩個,一個出手救人,一個以雲氣托住,但卻顯然並沒有要過問此事的意思,對於這等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來說,殺一人救一人,都無須在意。
事實上,修為高深的修士也都是如此,哪怕是絕世大魔頭,也未必不會隨手救一兩個人,因為這些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舉手之勞,但若被救之人,以為自己從此就有了多麼大的面子,還要聒三噪四,那後果也就想而知。
在你以為是天大的好處,在人家也許只是隨手打的小玩意,這便是層次不同的區別。
……
秦昭向君墨冷微微點了點頭,只見這冷傲的女孩兒淚流滿面,一個頭磕下去,哽咽著將事情的經過全數說了出來。
原來,她也是聽說秦昭會參加鬥劍大會,便尋思跟來碰碰機緣,哪知此次規矩不同,大部分聞訊而來的散修或是小門派都被拒之門外,人多了自然難免衝突,加上有些人吃了閉門羹,正是滿肚子火氣的時候,一語不合,便大打出手,甚至背地下黑手,打悶棍,簡直都亂成了一鍋粥!
鳶飛峽地勢極高,那些來往的大派弟子也都是高來高去,根本也不曾注意哀牢山裡這許多大大小小的衝突,君墨冷在山裡呆了幾日,漸漸聽說好幾個門派都有女弟子失蹤,感覺到氣氛不對,知道這地方不太平,便想要離開。
只是,她離去的時候,卻偶然闖入一處谷地,現一夥邪修聚集,而前些時那些失蹤的女修,好幾個都被捉在這裡,被人採補凌辱,狼藉之狀不堪入目,她待要悄悄離開,卻不慎被現,邊戰邊逃,但也是身受重傷,幾乎喪命。
秦昭越聽越是皺眉,修真界採補之道一直都存在,但大多是修士自家豢養調教一些姬妾充當爐鼎,很少有人公然對同道修士下手,畢竟這是惹眾怒的事情。就算有那偷偷下黑手的,也大多是劫了人便遠遠逃走,還要藏得嚴嚴實實,連自家親朋也不會告訴。
秦昭還有些猶豫不定,楊玉樓態度有無,唯獨虞璿噗嗤一笑,若有深意道:「那追你的人也很有眼色,這一會兒說話功夫,都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楊玉樓聽出虞璿有幾分要管這事的意思,也笑道:「不錯,空口無憑,你帶我們去瞧瞧。若真有此事,我們都是正道修士,自然不能不管。」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