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乘了飛仙金舟,自洞真派山門禁制中一穿而過,那任務牌符已經任其飛回功德殿,自有執事品評記錄,卻不需多管了。
洞真派佔據了雲夢大澤裡靈氣最濃郁的地方,島嶼峰巒,水路無數,雖然兩位祖師在此開闢下基業時,也斬殺了不少強大精怪,但仍有不少精怪異獸生存。而和這些修士相處久了,那些澤中妖獸也自通靈,知曉哪些地方能去,哪些不能去,而低輩弟子,也只在固定的一些範圍活動,並不敢亂闖,否則丟了性命,也沒處說理去。
虞璿駕飛舟返回時,經過一片海面,恰有一頭多目鯨出來吐納,這鯨獸身長三十餘丈,頭頂上生有一排眼睛,能放出一種藍光,專能吸攝飛劍法寶,在這裡活了上千年沒人管它。今日衰運罩頂,見頭頂一個金光燦爛的東西飛過,不知是甚便想吸下來看看,哪知天上掉下一枚雷珠落在背上,立刻炸出一個血洞,噗地便沉入水中,嚇得再也不敢出來了。
虞璿只是路過,也無心傷這鯨獸性命,聊作懲戒,便匆匆返回鼎湖島。那鼎湖島上也有禁制,虞璿既然是此間主人,自然通行無阻,化一道彩光逕自落向鼎湖峰上的宮室。
倒是那些島上執役的力士,見有人闖進,頓時有些騷亂,卻有一個為首的侍女訓斥道:「這必是島主回來了!你等休要大驚小怪。」
這侍女名叫唐嫣,本是自小生在陸洲城池裡的人氏,家中也是大族,因沒福氣被洞真派收為弟子,家中卻走了關係,讓她去做執役的侍女,或可得到某位仙師的親睞,傳授些道法,也是一條路。當時數十個和她同等情況的侍女等待挑選,虞璿卻只選了她一個。
唐嫣也是聰明,似洞真派門中的真傳弟子,得了洞府,能有力士百人、侍女童子各十,以供執役之用,但這虞仙師卻只挑了一人,而且顯然是因為時間匆忙,隨手指的自己。看這情形,不是生性素,便是極為挑剔。因此她在島上,便不將那些治家的手段使出來,一切都盡量簡潔,絕不自作主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虞璿回了宮室,便見那留在島上的侍女來拜見,絡腋垂瓔,長裙曳地,拜道:「婢子唐嫣,問娘子安好。娘子外出行道時,島上一切如常。此外便是又好幾撥來客,婢子沒有娘子吩咐,不敢放進,只留了名帖,都放在書閣,候娘子查閱。」
虞璿略點了點頭,道了個「好」字,揮手令她退下。唐嫣這才鬆了一口氣,只有貼身服侍的侍女童子,才有資格稱呼「老爺」、「娘子」,否則只能稱呼真人、島主等,親疏一看便知。這位虞娘子沒說什麼,便是認可了她在島上的身份了。
唐嫣剛剛回到自己屋子,卻有一個尺許高的光頭娃娃忽地冒了出來,脆生生叫道:「我叫做晨曦,是真人新收來的,以後就住在這裡,真人叫你給我找個好地方安頓。」
唐嫣吃了一驚,猜測大約是虞璿帶回來的靈物,雖然人小,也不敢怠慢,笑道:「晨曦……姑娘看中了哪裡?小婢給您安排。」
小參精得意洋洋,叉著腰道:「剛才我從那邊過來,看到一個園子裡花開得好,還有溪水流過,你把我種在假山北面背陰的地方,就是旁邊有一從蘭草的。」
……
虞璿在島上又修煉了幾日,挨到下月初一,這才往見齊墨淵,不料卻吃了個閉門羹,那看門童子極為客氣地告知人不在,請她改日再來,其餘便閉口不言了。
虞璿待要轉身折返,卻看見千丈玉階上,一人拾級而上,素白衣袍,獵獵當風,氣質宛如出鞘神兵,雄峻英烈不凡,正是荀少卿。她忙折身行禮,道:「見過荀師兄。」
荀少卿淡聲道:「師尊往玄極洞天見兩位祖師,你且隨我來。」袍袖一抖,灑出一片清光裹住二人,只見四周景色略一恍惚,便自腳踏實地。虞璿左右一看,只見擺設熟悉,還是她上次來的搖光閣。
虞璿不由讚道:「荀師兄神通果然厲害,小妹敬佩不已。」洞真派中禁制重重,有些地方,本事不夠,一步也走不得。似靈霄峰上那千丈玉階,人人都只能步行而上,虞璿不想多事,平白得罪人,也是慢慢走上去的。
荀少卿道:「我有師尊賜下牌符,憑此通行靈霄峰無阻;若無牌符在身,就算是修成小諸天挪移遁法,在峰上也是無法直接穿行的。」
虞璿抿唇一笑,心想也只有荀少卿這種宛如齊墨淵親兒子一般的正宗傳人,才能既學得門中上乘神通法門,又擁有各種權力特許。不過,其實荀少卿並不須向她解釋得如此明白。
荀少卿見她不語,又道:「門中盡有精深法訣,奧妙神通,待你日後立得功勞,自有機會修習。」
虞璿微微點頭,道:「遵師兄教誨。」荀少卿是個正派嚴肅的人,在他面前,虞璿寧願表現得中規中矩一些。
荀少卿袖中取出一片玉簡,沉聲道:「這是太乙混元劍經,璿兒你且拿去,好生參悟。」
虞璿接過,忙向他道謝。荀少卿沉吟了一下,又道:「鐘師伯年少時曾經修過這部劍經,你可往接天峰向他請教一次。」
如果說齊墨淵將太乙混元劍經給荀少卿轉交,虞璿並不覺得意外,畢竟荀少卿是的靈霄峰首徒,一直以來都是代師傳法,事屬平常;但後面那句「可向鐘師伯請教」,卻幾乎百分百是荀少卿個人為她疏通的門路。虞璿不用腦子也想得到,齊墨淵絕不會放下身段做這種事兒。
那鍾真人是寧祖師第二個徒兒,平素在接天峰修行,門下只有八個弟子,卻有一半是金丹修士,而且個個都在修真界頗有名聲,並非只顧道行、一味苦修的類型。要說擇徒之嚴,七位真人中以他為最。
這些念頭只在虞璿心中一轉,臉上已經露出了笑容,輕輕「嗯」了一聲,這次
卻並沒道謝,只是一雙妙目在荀少卿臉上轉了一轉,微微垂下去。
荀少卿微微頷首,道:道:「真傳弟子之位有限,能者居之。每次十年大比,都會有人挑戰真傳弟子的位置,下一次就是明年年初。你鼎湖島上也沒什麼門人,卻要抓緊時間,早些修煉出神通來。」
虞璿蹙了下眉,問道:「門中金丹以上,多是長老身份,難道也來爭這真傳弟子名額?」洞真派中長老極多,待遇也相差得遠,有的身居要職,有的卻只是掛個名字,甚至話語權還不如那些金丹期的真傳弟子。
荀少卿搖了搖頭,解釋道:「並非如此,你身為金丹境的真傳弟子,便有義務指點門中師弟妹,屆時必然有築基期的弟子出來請教,若是一個不慎失了顏面,便殊為減色。並且,門中評判某人是否有資格成為真傳弟子,也並不是只看輸贏結果。」
虞璿抿了抿唇,輕聲道:「師兄放心。」
荀少卿注視著她,自袖中取出一物,卻是一面巴掌大小的銅鏡,造型古樸,泛著幽幽冷光,「這天遁鏡是我昔年在東海所得,攻防一體,頗有妙用,你可持之護身。」將古鏡放入她手中,說聲「好生修行。」袍袖一擺,閣中禁制發動,便將虞璿送了出去。
虞璿毫不抗拒地任這禁制將自己傳到了飛星峰外,低聲一笑道:「好霸道的師兄。」縱起遁光,自回了鼎湖島。
……
荀少卿才送了虞璿出去,忽然面前光芒一閃,竟是齊墨淵滿面笑容地站在他面前。
荀少卿並不驚訝自家師尊忽然冒出來,習以為常,振衣下拜,道:「弟子叩見恩師。」
齊墨淵自顧走到椅子上坐下,笑道:「少卿,你總是這個脾氣,太過拘禮。」他打量著屋子裡的陳設,笑道:「還是為師當年那些舊家什,也不添些新的。」這位洞真派掌門尋常雖也一貫親切溫和,但在這個大弟子面前,更多了一種放鬆的隨意。
見荀少卿要開口說話,齊墨淵忙擺手打斷,笑道:「身外之物這種老生常談,不提也罷。為師今天聽說,為了璿兒,你專程去求了鐘師兄?」
荀少卿道:「弟子擅自做主……」話未說完,再次被齊墨淵笑著打斷,「無妨,鐘師兄也不會在意些許小事。倒是你往日都說一心求道,呆板不堪,忽然想通開竅,為師心中甚是欣慰啊!」
荀少卿臉色如常,並不以師父的取笑為意,只是淡淡道:「虞師妹才華心志俱都不凡,數十年之內,我洞真派必能再多一俊才。」
見荀少卿答得一板一眼,齊墨淵也不以為意,笑道:「既然你看好她,一切自己做主便是。」
荀少卿俯身叩拜,沉聲道:「此次門中大比之後,懇請恩師允許弟子閉關。」
齊墨淵把玩著桌上鎮紙,雖然面色平靜,眼中卻仍然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欣慰喜悅之色。若是尋常閉關,並不需要專門稟報他這個師父,荀少卿此時提出此事,只可能是因為一個緣故,他自覺修為圓滿,打算閉關衝擊元嬰境界。
這個大弟子自孩童時便隨在他身邊,幾如親子,又極為出色,勤勉不懈,猶勝自己當年。齊墨淵雖眼光心氣極高,對這個徒弟也是滿意之極。
「為師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