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出了飛星閣,暗想:「這荀少卿不愧是三代中最有希望成就元嬰之人,只是略有不慎,便被他看出端倪。好在我今生也不一定非要修習魔道法術,如今已經有了真傳弟子身份,財地法侶有了著落,更不需著忙。」又想到,「既然荀少卿看得出,他師父齊墨淵修為更深,不但不加詢詰盤問,反而破格拔擢,內中必有深意。下月初一,我且去玄真殿探探口風,看有何用得著我處。」
虞璿並不覺得自己應該心懷鬼胎,修士根腳來歷,本就是修真的一大資源,而齊墨淵顯然也不是迂腐之人,自己擺明車馬是有資格且必然會一飛沖天的,又不是魔道布下的棋子,誰會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理由,故意為難自己?至於掌門一系的拉攏之意,人在世間,本就免不了利益牽扯,若是一無是處,便是做棋子也沒有資格呢!
將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方才是修道人本色。
虞璿掠了掠鬢髮,便要返回自家先前居所,半路便遇到清風童子,腳下踏著一方青竹法器,半空中施禮下拜,「弟子少禮,璿師叔可是要回洞府去?弟子可為師叔引路。」
這清風說是童子,實際上是個外貌十六七歲的美少年,溫柔和氣,未語先笑,論起實際年齡比虞璿還要大些,一向在荀少卿身邊侍奉傳話,修行也刻苦。雖然只是個童子身份,洞真弟子見了他也要給三分顏面。
虞璿因他照顧多次,也不能托大,忙伸手一指,一道真氣柔柔地托住,不許他真個下拜,笑道:「正是呢,我還要去問問那洞府在何處。」
清風也是築基期的修為,更隨在荀少卿身邊學了不少道法,法力不俗,被這小師叔隨意一指便拜不下去,雖然明白修為有別,卻也驚訝這位小師叔法力精妙。他可以說是看著虞璿長大的,比別人更親近幾分,見她執意不肯受禮,顯是不忘舊誼,倒也欣喜,笑道:「璿師叔放心,弟子適才便是去坤德殿吩咐了,叫他們趕緊收拾一應物事送去,粗使僕役力士島上就有,至於侍女童子,大約今日便會有專人送來,請師叔挑選。」停了一停,他又問道:「師叔原本家裡有什麼心愛的舊物,回頭我也一發叫人送去。」
虞璿原本居住的不過是一座狹小石洞,三四間石室而已,除了日常用度,哪有什麼擺設,這清風童子如此一問,也是給她面子而已。虞璿笑道:「也沒什麼。既然如此,你同我一起去新居,喝杯茶也是好的。」
清風嘻嘻笑道:「那鼎湖島上有一處好泉,以前沒人住時,我常去那裡打了水給老爺泡茶,也沒人說我。以後璿師叔住了,這口福可就歸師叔所有了。」
虞璿笑道:「這話說了實在生分,只恨我手中沒有好茶葉待客,不好意思開口請師兄來坐。」
清風忙接過話道:「上日玉清派的燕道長給咱們送禮,中有兩匣雲峰仙露,師叔既然愛茶,回頭我就讓人送一半來。」飛星峰上雜事一向都是他打理,荀少卿不管這些人情來往的瑣事,清風便能做得一半的主。
當初虞璿還是個普通弟子時,清風雖然幾次照看送物,但不過是因為荀少卿的面子,於這女孩兒本身並不著意;但如今虞璿一飛沖天,已經是親傳弟子,金丹真人,自然要加意結交,見虞璿毫不推辭自家的示好,這清風童子既是歡喜,又有些微微詫異,心想:「以前見璿師叔不過是個靦腆的女孩兒,還有些呆呆癡癡的模樣,怎地幾年不見,不但修為突飛猛進,連人情也練達起來?」他踏了法器,跟在虞璿身邊略落後兩步,抽空去打量她,只覺冰肌玉骨,飄逸若仙,果然是個極出色的,又暗自讚歎不已。
……
丹霞峰,雲英洞。
「砰!」
一個紅衣似火的少女滿面怒容,揮手將桌上器皿刷落在地,打了個粉碎,猶自不解恨,放出一對古樸金戈,在洞府石壁上亂砍亂劈。室內寒光環繞,那跪在地上的侍女戰戰兢兢,冷汗直冒,又怕被主人法寶誤傷,又不敢起身躲避,唯恐惹得女主人怒火更勝,只得匍匐低頭,一動也不敢動,聽天由命。
「眉兒,不得胡鬧!」隨著一聲男子的怒喝,兩道淡淡玄光飛出,將那一對金戈纏住,動彈不得。
一個玄袍男子走了進來,約莫三十餘歲,方面大耳,形貌威嚴,腰繫玉珮。見他進來,這紅衣少女也平靜下來,雖然柳眉倒豎,胸脯還在微微起伏,卻也不再胡亂發火出氣,悻悻然喊了一聲「爹!」
玄袍男子遣退了侍女,見女兒一臉倔強,喝道:「越發長進了!今日又是為了何事喧鬧?成個什麼體統!」
紅衣少女恨恨道:「爹,你竟然讓那姓虞的賤婢住進了鼎湖島!她竟敢要鼎湖島做洞府!」
玄袍男子淡淡道:「那又如何?虞師妹是掌門弟子,依照輩分,你須得喚她一聲師叔,豈可出言不遜!」
紅衣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忽然「哇」地哭了出來,伏在桌上,兩個肩膀不住抖動。
這玄袍男子名叫宋裘,也是一位金丹長老,雖不是元嬰真人嫡傳,但他法力高強,又是坤德殿偏殿殿主,在洞真派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紅衣少女是他女兒,名叫宋輕眉,一出生便資質極佳,修道事倍功半。宋裘自思此生無望衝擊元嬰,最多一兩百年內也就壽終轉世,便想要為女兒尋一名師,一來女兒有了靠山,二者自己轉世後,也有人接引重新入道,不至淪落凡流。
本來他意中定的是荀少卿,這些年一直刻意結交,雖然對方一直不曾開門收徒,但按照平日口風,多半也會收下宋輕眉。因今日靈霄峰又出一新秀,宋裘見是清風親自來辦理張羅,又隱約記得此女在荀少卿處有些淵源,於是將下賜份例,也都挑好的分去,也做個順水人情。哪知一回來,便看見女兒耍潑大鬧,頓時不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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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宋裘並未結道侶,這女兒是他一姬妾所生,出生便死了母親,平日裡也是如掌上明珠般看待,性子免不了有些嬌縱。只是在家裡固然無妨,日後拜了師父,這般脾性,豈不吃虧?
宋裘見女兒哭得傷心,上前拍了她一下,皺眉道:「不過是一座洞府而已,待你被荀師兄收入門下,成了真傳弟子,自然也有福地修行,到時候任你隨意挑選,何必羨慕她?」對女兒的激烈反應,委實不解。
宋輕眉只是嗚嗚咽咽地哭,不答父親的話,只是暗暗咬牙,心道:「那怎能一樣!怎能一樣!門中福地洞府眾多不假,但有哪一處能比得上鼎湖島距離飛星峰的親近?」只覺得這不知哪裡冒出來的女師叔搶了原本該屬於她的東西,氣悶委屈難平。
……
「這飛仙金舟乃是門中煉就,專門賜予金丹修士使用的代步之物,不但飛渡快捷,若將全部禁制打開,能抵擋元嬰真人一擊而不潰。就算長老們,也不能人人都有呢!」清風先前已經往坤德殿走了一遭,下賜之物也被他帶來,放在一個法寶囊裡,此時已到洞府,便將這些物事一一讓虞璿檢視。
這些門中所賜物品雖然豐厚華麗,但多半是輔助修行的各種丹藥靈石,或是裙釵法袍,或是靈獸靈草,乃至馭獸圈玉辟邪等小玩意,真傳弟子的豪華行頭無一不備。至於正經可算得法器法寶的,除了飛仙金舟外,並無賜下,顯然這是要師長賜予,或是自家設法的範疇了。
虞璿也不以為意,心想改日自煉一口飛劍便是了,倒是清風又從袖中取了一隻珠囊,笑道:「這卻是我私下送給師叔的賀禮,門中賜下的法寶囊太過樸素,不襯師叔的風采,恰好我以前存了一隻好的,師叔莫要嫌棄。」
這珠囊皆是細細海珠綴成,十分精巧,正合女修使用,而內裡空間果然頗大,方圓足有百丈,存什麼東西也夠了。虞璿便不推辭,接來繫在腰間,道了聲謝。
恰此時管事弟子拿著名單求見,請虞璿挑選侍女童子,清風便告辭出去,依舊踏了青竹法器回去飛星峰。他雖是一童子,但隱約為峰上大管家,就是內門弟子,也不敢隨意得罪他,反而加意結好,一路上也有不少人打招呼,清風一一含笑應了。待回去自家下處,見又有幾張燙金貼銀的請柬放在桌上,他也不理會,隨手團成一團扔了。
旁邊明月看見,笑道:「那是許家二公子娶了賈家大小姐,送來的喜帖,請哥哥做個席尊,哥哥怎地扔了?」
洞真派弟子門人無數,有些修為不得長進的,也娶妻生子,就在雲夢澤邊緣陸洲上的城池居住,繁衍成族。而洞真派挑選弟子,也多在這裡挑選,畢竟這些人久居福地,吐納靈氣,就算不懂修行,也比常人身強體健,資質要好出一大截。
不過這也只有少數名門大派,佔據一方,才有資格養著這些人口,尋常修真門派,也只能在凡間大浪淘沙地尋找弟子。
明月所說的許家、賈家,便是這種修真世家,門中或有一二人入得洞真派外門,在城中已經算得上人人敬重的修真世家,但在洞真弟子眼裡卻實在不算什麼。就連清風這等得意的童子,也並不放在眼裡。
清風嗤笑一聲,道:「我們什麼身份?不過是老爺府中下人,旁人要藉機攀附老爺,這才刻意奉承,有什麼意思?若是忘了自己本分,不知輕重替老爺惹了厭煩來,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想起一事,吩咐道:「你待會去庫房將雲峰仙露拿一匣子,再配上兩色禮物,我要送人。」
明月心中不服,道:「哥哥既然這般說,我們這班人就不該交朋友,為何上次你又去宋小娘子生辰賀宴?現在又是給誰準備的禮物?我猜一定不是老爺吩咐的。」
清風知道他年幼無知,也不多說,只笑一笑,道:「身為下人,最怕的是沒眼色。我不說什麼,你看著罷。」
明月嘻嘻一笑,道:「我只跟著哥哥學,這便將哥哥吩咐的事兒先做了。」便一溜煙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