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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輕生 文 / 心若言

    胤禛的眸色驟然冷了三分,他的牙齒緊緊咬著,腮骨那裡一鼓一鼓地躁動著,是盛怒之下的隱忍。

    魏長安見他久久不回應半分,便微微抬眼瞄了一下,待看清他臉上額角暴起的青筋後,忙又垂下了頭。

    無論哪個男人,都容不得自己的女人被別人染指吧?即便是他不愛的女人,也容不得別人猥褻半分,眼下,又豈止是猥褻那麼簡單……

    「格格?用膳吧。」妍華在南窗邊一坐一下午,眼下夕陽西下,外面起了一陣陣涼風。

    芳菲剛盡的四月天,卻如滿目蕭索的秋天一樣,被那漫天的紅光披上一層氤氳的紅光後,顯得異常悲壯和荒涼。

    妍華沉默不響地坐在窗邊發愣,悲憫得忘了時辰。直到靈犀忍不住過來叫她用膳,她這才愣愣地收回了漫無目的的視線,茫然地看向那個滿臉擔心的人兒。

    「格格用膳吧?」靈犀抬手扶了扶妍華肩上的披風,小心翼翼地又柔聲問了一遍。

    妍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彎起已經僵住的臉:「嗯,好。」

    她用膳的時候安靜得很,靈犀給她夾什麼菜她便吃什麼。靈犀夾她愛吃的菜放進她面前的碟子裡,她悶聲不響地塞進嘴裡,面上神情淡淡的;靈犀夾她不愛吃的菜,她也視若無睹般吃進嘴裡,面上依舊淡淡的。

    靈犀看著心焦,忍不住又柔滴滴地喚了她一聲:「格格?可覺著哪裡不舒服?」

    妍華心不在焉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搖頭:「沒有啊。」

    低頭又喝了一口粥後,她復又轉過眼看向靈犀,安慰了一聲:「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靈犀嘴巴一癟,又不敢抬高聲音,只是又柔聲抱怨道:「花影走後,格格就一直這個樣子,還要說沒事。格格若是不高興,奴婢去把爺找過來,可好?」

    「他忙,不用去打攪他。」妍華說完這兩個字後,突然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了個笑容,然後便擦了擦手不再吃了。

    她剛離開桌子,芍葯還未來得及收拾桌子,胤禛便過來了。他也不挑剔,逕直坐在妍華方才坐過的位置上,讓人給他盛一碗粥來,然後便握著妍華用過的銀箸吃起來。自從妍華的屋子裡鬧過被人下硃砂的事情後,胤禛便專門讓人打了幾雙銀箸送與妍華與耿氏用。

    他剛從地牢裡出來,問了花影許多事情,腹中飢餓,身心俱疲。

    饒是如此,他還是優地細嚼慢嚥著。皇家調教出的兒女,個個極重禮儀,而胤禛仿若生來便具有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氣勢一般,時刻都莊嚴體面著。

    妍華吃得少,所以桌上的菜並未動過太多,芍葯想去廚房再炒兩個小菜,被胤禛阻了。

    好在粥熬得足夠過,不過胤禛也只是吃了兩小碗便沒再吃了。

    「嬋嬋呢?」胤禛洗過手後,靈犀剛好從裡面出來。

    她一抬眼看到胤禛後,忙行了禮:「格格精神不濟,已經躺下了。爺要進去嗎?格格未眠,只是不肯多說話……」

    胤禛點了頭,拿布巾擦乾了手便往裡面去:「嗯,我進去看看。」

    他走進去的時候,妍華正斜躺在床上發愣,她手裡捏著那本還未看完的琴譜,眼神卻好似瞟向了對面的帷帳。她愣得出了神,連胤禛坐到床沿上時,她都為反應過來。

    「嬋嬋~」他輕輕喚了她一聲。

    妍華這才回過神來,側頭看到胤禛就坐在身邊,嘴角扯了扯,牽起一抹笑意:「忙完了?用膳了沒有?我讓她們在炒點小菜……」

    胤禛握住她的手,無奈地點了頭:「剛在你這裡用過了。我有件事想問你一聲,你隨意與我說說就好。花影說,她曾經與你有一次在湖邊撞到婉兒與一個男子……在船上?」

    妍華的呼吸緊了緊,她就知道,花影定會將此事告訴胤禛的,畢竟這是除去宋氏的一個大好機會。可她還是猶豫不決,不知當講不當講。也許花影說得對,有些事情該說出來的時候就不要拖著,少一個害她的人,她便活得自在些。

    可是,她不願意讓胤禛為難。與宋氏偷情的男子大有來頭,她怎可讓胤禛與太子對立呢?

    不是她護著太子,而是她不願意胤禛往後的路難走啊。

    妍華搖了搖頭,眼神閃爍著垂了下去,緊緊盯著與她握在一起的那隻大手:「我……不知撞見的是誰,只是撞見有人在船上,可我並不確定船上之人是誰。」

    胤禛冷著臉,語氣幽深:「那便是了。你是顧念著婉兒與你的姐妹情誼,還是不想我犯難?若是後者,你大可不必如此,我的為人你還不瞭解嗎?我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不會讓自己涉險。我若是涉了險,你們要怎麼辦?」

    妍華抬起眼,定定地看進那雙幽深的黑眸中。眸黑如墨,在這泛著涼意的夜色中,顯色越發幽冷如潭,深邃、古遠,仿若遙遠的夜空中閃著兩顆光亮的星辰。

    她吸了口氣,笑得自然了些。心底浮起花影的叮囑,她定了定心神,緩緩開了口:「我只是不想你為難,我懷疑那船上的男子是太子,卻終究只是懷疑。畢竟大晚上的,太子怎會跑到府裡來?宋姐姐當時還懷著孩子,又怎會在船上與人……做那種見不得光的事情?我一來沒有證據,二來這樣的事情說出來只會貶低了太子爺與爺的名聲,所以我實在不得胡亂說。」

    她想通了,她為何要瞞著?宋氏害她多次,她憑什麼要將那些醜事憋在心裡。胤禛說得對,她該相信他不會衝動行事,所以她便說出來吧。宋氏那樣的女人,何

    何德何能可以由他白養著,卻在別的男人身子承歡?恬不知恥到這種地步,根本就不配得到他的愛!

    胤禛的手不禁緊了緊,妍華忙放下手中的書,將另一隻手覆上去婆娑了兩下:「爺莫要生氣了,只怪花影亂說話,實在是我管教無方,竟然……」

    心口一股衝動,她想出口求情,讓胤禛放了花影。再打她幾十板子也好,或者將她攆出府也行,能不能饒了她一命?

    即將若口而出的話,被胤禛打斷,他嚴肅地說道:「花影說出來的幾件事,我都讓魏長安查過,都可信。她做出投毒之事,也是出於對娉娘的忠誠,可她要害瑤,我不得不罰,不然我府邸的嫡福晉日後還有何威嚴?你日後會讓良辰再從雍華殿挑一個激靈點的丫鬟給你,只是這花影……你就不要再惦記了。」

    妍華的呼吸一滯,眼眶禁不住紅了紅。即便再給她十個激靈丫頭又如何?沒有一個是花影了呀。

    「她也是個可憐人兒,真的不能……饒了她一命嗎?將她攆出府也可,只要不讓人知道她還活著不就行了?」妍華終究是沒忍住,出聲求了情。

    胤禛歎了一口氣:「你覺得,以她的情況,她還想活嗎?」

    這話一問,妍華徹底呆住了。

    她與靈犀一個勁想要花影活,卻沒人設身處地地為花影著想過。花影也是個可憐孩子,失了相依為命的娘親,又有那樣一個嗜血且混賬的爹,她已經生無可戀,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了。

    她想死,卻也不得成全,這……妍華默了默,就算保住花影的命,花影也不可能再在府邸立足了。她出了府,誰知會不會輕生呢?又有誰知她還會不會想法子繼續毒害福晉呢?

    只是,叫她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花影赴死?

    或許是她想得太多,她還未想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胤禛第二日上朝前便得了消息:花影割腕自盡了。

    因為她是在夜裡割的腕,地牢四面無縫,花影被關在裡面是插翅難逃。所以侍衛只是守在地牢外面,並未進去查探。

    直到那血腥味溢出地牢,他們才發覺事情不對……

    翌日一大早,魏長安便趕來萬福閣稟報此事。彼時胤禛尚未穿衣,他匆匆批了件衣裳便走了出來,聽後愣了半晌,最後壓低了聲音慨歎道:「哎,竟同娉娘一樣,如此烈性。就如她所願,將她葬在娉娘附近吧。」

    魏長安輕輕地「喳」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進妍華耳中,她並未聽清他們說了些什麼,可零碎的字眼已經能讓她確認花影出了事兒。她的唇瓣劇烈地顫抖起來,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來。一股清淚自她緊閉的眼中溢出,順著她的臉頰往下,緩緩沒入發間。

    從今往後,世上再無花影了。花影花影,她終究只是娉娘那朵花的一片影子,時隔多年,影子終究還是隨了已經凋零的花兒遠去。

    「嬋嬋?」胤禛折回來時,看到妍華瑟瑟發抖的身子,忙又躺了上去將她擁住。

    妍華緩緩睜開眼來,往他懷裡蹭了蹭:「我做噩夢了。」

    胤禛默了默,沒有揭穿她的謊言,只是將手臂擁得更緊了些。

    待胤禛走後,妍華早早地起了身。她沒有去祥和殿請安,也不想再那般卑躬屈膝地去請安了。如今再去,只怕還會受到更多的冷嘲熱諷,花影已經跟胤禛說過那麼多事情,她相信胤禛會有所決斷的。她便靜心在萬福閣好好地養著,冷眼旁觀便可。

    用完早膳,她讓靈犀將芍葯與碧荷召集過來,掃視了她們一遍後,悠悠地出了聲:「我這人向來知恩圖報。別人待我一分好,我便努力還那人兩分好,就像盈袖,她從小就伺候我,我樂意為她找個好人家嫁了。我這人也嫉惡如仇,有人若是敢欺瞞我半分而讓我受了傷害,那我也定是要回報那人幾分苦痛的。」

    頓了頓,她看向眼神有些微閃爍的碧荷,突然神色一凜,厲聲喝道:「碧荷!你來伺候我的目的何在!」

    碧荷被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厲吼嚇得腿腳一軟,當即便跪了下去:「格格,奴婢,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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