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七年,胤礽的太子之位被廢後,便注定了這是是不太平的一年。
十三與胤禛昨日還擔心今日會大勢所趨,導致有大半的群臣百官會舉薦八阿哥任新太子。胤禛正等著他們拿昨日那個江湖術士的話來說給皇帝聽,沒想到他們卻集體對那件事表示緘默,無人提及。更沒有人請奏立太子一事!
他納悶地看了一眼十三,十三疑惑地與他對視了一眼後便望向了隆科多,隆科多面上也頗有些不解。見此情形,胤禛不禁蹙眉。
朝堂之上,詭異到出奇。所有人都仿若商量過似的,無人提及立太子一事,朝事便如此平淡無奇地度過去了。退朝時皇帝先行離堂,胤禛微微抬頭目送他離去,就在皇帝走出去之際,胤禛清晰地瞥到,皇帝暗自鬆了一口氣。胤禛的眉頭,隨著皇帝松出的那口氣,漸漸聚攏……
胤禛下了朝後,便一直在思索昨日的江湖術士與今日朝堂上的詭異之事。以至於九阿哥何時走到身後的,他都沒有察覺。
九阿哥悄沒聲兒地從後面猛地拍了一下他肩膀,胤禛受驚,身子輕顫了一下。
可回過頭去時,他已經恢復了鎮靜,見來人是九阿哥,掃了一眼他眉心那顆淺淡的美人痣後,彎了彎嘴角:「九弟有事兒?」
他就是能這般殺人與無形之中,九阿哥在他回眸的那一瞬,見察覺到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自己眉心一眼。
他討厭男子看他眉心的那顆痣,只喜歡女子對那顆痣感興趣。
所以他方纔還笑嘻嘻的,此刻,面色已然冷成了冰渣:「不過是跟四哥打聲招呼,既然招呼打好了,那我便先走了。」
胤禛看著他的背影,無聲地笑了一下。
這時候,跟在身後的十四又疾走兩步追了上來:「噯,九哥!」
九阿哥也沒回,只抬手擺了擺,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十四搖頭歎了一聲,收回眼來嘀咕了一聲:「他是怎麼了,方纔還好好的,怎得突然就好像不高興了。」
胤禛睨了他一眼,說了句玩笑話:「約莫是急著跟哪個姑娘幽會去了。」
十四探究地看了胤禛一眼,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四哥可是聽聞八哥府上的事情了?」
胤禛側頭看了他一眼,面上冷淡平靜,看不出任何波瀾。
他停下步子,盯著十四看了一會兒,十四有些不自在,彆扭地動了動脖子轉過臉看向院子裡的桂花,抬手折了一枝後,隨意湊在鼻子下嗅了嗅。他不喜歡胤禛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帶了一抹探究,也帶著一絲淡漠,他不懂,也不想走近。
胤禛輕歎了一聲,神色間有些落寞:「你我是同一個額娘所生,為何我覺著總是與你隔了一堵牆似的。我知道你問的是什麼,我只答一句不是我,信不信只得由你。」
十四愣怔了下,頓了良久,直到胤禛抬腳往前走去,他才回過神來。
他忙又追了上去,不死心地又問了一句:「那是不是十三哥?」
胤禛心下失望,聽到他又追問了這麼一句後,眸子裡的漠然濃上了一分。
他斷然搖頭,冷聲道:「也不是他,十三向來豁達爽快,他不屑用這樣的手段去害八弟,更何況,八弟與他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害八弟?」
他轉過頭去,不打算再與十四糾纏。可剛走出兩步,他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你若不信,便等著吧,時日一久,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十四愣在了原地,直到胤禛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外,他仍舊僵在那裡不曾動彈。
十阿哥與八阿哥走得慢,趕到他身邊時,見他神色不對,十阿哥立馬便怒了:「問過了?當真是他對吧?好個四哥,平日裡瞧著就不像好人,果然心思也這麼狠毒!」
十四扯回思緒,聽到十阿哥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怒斥胤禛,面上瞬時就有些難看起來。
他冷下臉,不悅地說了一句:「不是他,以後若是想問他這種事情便自己去問,不要再讓我問了。」他說罷便衝著八阿哥點了下頭,獨自一人揚長而去。
十阿哥指著他遠去的背影,哼了一聲:「八哥你看吧,他擺臉子的模樣跟四哥如出一轍!說到底他跟四哥才是親兄弟,我看他指不定就是四哥安插在我們哥兒幾個中間的叛徒!」
八阿哥若有所思地看了十四的背影良久,聽到十阿哥說的這番話後,溫潤地笑了一下:「十弟怎可這麼說,十四弟向來正義,聽到你說四哥的不好,總有些不舒服。你以後在他面前說話也注意著點分寸,若是旁人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你可是會高興?」
「不高興!誰敢說四哥壞話我跟誰拼!」十阿哥不滿地嘟了下嘴,旋即又說道,「那說明十四心裡還是向著四哥!」
八阿哥沉默著垂下了眸子,儒俊朗的面容上罩上一絲淡淡的愁緒……
胤禛的馬車還在半道,十三便騎著馬追了上來。
「四哥,你猜皇阿瑪……」他英姿筆挺地騎在馬背上,迫不及待地要與胤禛說話。
胤禛讓車伕停下馬車,透過窗格子看向十三:「先上來再說吧,我正好也有事與你說。」
十三翻身下馬,長辮子隨之蕩到了胸前,他抬手隨意一甩,辮子又蕩回了身後。
「四哥可知,方才是梁九功留了我?」他故作神秘地抖了下濃眉。
胤禛面上平淡
無奇,他只淡淡地看了十三一眼,微微頷首:「嗯,我看到了。」
十三無奈地撇了下嘴:「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呀,那四哥你可知他找我所為何事?」
胤禛拿出一個鼻煙壺,打開後在鼻頭繞了繞,淡淡的香氣溢出,心神為之一振,清明了許多。待蓋上蓋子後,他這才慢慢悠悠地說道:「定是關於太子的事情。」
十三翻了個白眼,洩氣道:「罷了,我也不跟你賣關子了。梁九功請我空暇至於去看看太子,說太子被幽禁於鹹福宮後,言行大變,整日瘋瘋癲癲的,又哭又鬧,連女色都不近了。我猜,這並非梁九功的意思,他說到底是個太監,斷不敢在如此緊要關頭擅作主張的。他行事向來小心,今日這番言辭,定是皇阿瑪授意他說的。如此看來,皇阿瑪對二哥依舊存了期冀。」
胤禛皺起眉頭,緩緩捏緊了拳頭。
他長歎了一口氣,眉目中那抹萬年不化的寒冰,此刻變得更加陰冷了:「在皇阿瑪心中,我們始終比不過二哥,即便他做過那樣多的混賬事。」
「哎,」十三跟著歎了一聲,「四哥方才說有話跟我說?」
胤禛抬起眸子,又緩緩鬆開了拳頭,嘴角蕩起一抹叫人難以捉摸的笑容:「方纔在暢春園中,十四弟問了我一件事情。他問我昨日八弟府上的江湖術士,可是我派去的?」
「這麼說來,那江湖術士不是八哥他們自己招去的?」十三狐疑地看了胤禛一眼,又遲疑道,「或許,這只是賊喊捉賊,他故意這樣問好叫我們對那件事情起懷疑,障眼法罷了。」
胤禛沉吟道:「我看不像。」
十三見他說得認真,便與他一起陷入了沉思。
他們沒有料到,本來顯而易見的事情,原來竟是他們想簡單了。事情撲朔迷離,仿若纏在一起的線,一時間,怎麼也理不開……
而此時的四貝勒府內,兩名侍衛正揪著一名女子,用長繩三兩下便將她捆了個結實。
女子自眼以下蒙了一層薄紗,無法看清楚她的面貌。她眉清目明,只是眼中帶著深深的恨意,執念之深,仿若已經積了夙年的仇怨。
那兩個侍衛將她捆好後,抬手便要去揭她面上的薄紗。
這時,女子突然開口,語裡帶了淒厲:「不能摘!你們若是不怕被我這張臉嚇到犯噁心的話,最好別摘!我的模樣你們都知道,但是如今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所以我勸你們不要再看了……」
她的話還未說完,其中一個侍衛便已經不耐煩地扯下了她口上的薄紗。
「啊!」「嘶~」一聲驚呼,一個倒抽氣,兩個五大三粗的侍衛竟硬生生地被她的那張臉嚇了一跳,齊齊往後退去。
女子見狀,卻是得意得直笑,如癲如狂:「哼~我讓你們別摘,你們非要摘,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我要見她,我要見她!你們帶我去見她!我要將她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全都還給她!啊!!」
她發了狂似的尖叫起來,那兩名侍衛定住身子後,對視了一眼。然後倆人四處看了看,見不遠處有一跟木棍子,忙過去拿在了手裡,想將那女子先打暈過去再說。
其中一人舉著木棍猶豫了半晌,另一個不耐煩地搶過木棍,對著那個已然癲狂的女子的後腦勺敲了一下。結果她非但沒暈過去,眼中的憤怒反而更濃了,她猙獰的面容嚇得那兩個侍衛又驚了一下。
「什麼事?何人在叫?」就在她們二人面面相覷之際,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緊接著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