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抬眼望去,只見胤禛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的臉上似怒非怒,眼裡含著笑意,正直勾勾地盯著妍華看。
妍華嬌嗔地白了他一眼:「嫌你老。」
胤禛不禁莞爾,走上前去捏了她臉頰一下:「你敢。」
白芷跟著花影她們向胤禛行了禮,胤禛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妍華忙笑嘻嘻地上前挽住他胳膊道:「萬福閣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心中放心不下。正好白芷懂醫術,我留她在萬福閣住一段時日可好?」
胤禛垂眸看了妍華一眼,見她沒心沒肺笑瞇瞇的樣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你自己心中有分寸,自個兒拿主意吧。」
柳承志在胤禛府上小住了兩日,將萬福閣裡清理出來的那些吃的喝的全都查驗了一遍,最後在花椒粉和紅糖中發現了一些可疑的細末。那是硃砂粉末,硃砂粉末本就是暗紅色,摻合在這兩樣調味料中倒是很難察覺出。
若不是有人刻意為之,這兩樣調味料中何以會出現此物?
可他記得書中說過:硃砂可養心氣、養心血、養腎、養脾、安胎,可以解毒,可以發汗,隨佐使而見功,無所往而不可。硃砂向來是安神的首選良藥,甚至有書言萬病「只須丹砂一味,病莫不治,諸藥俱可廢矣。」
他自是覺得這些言論過於誇大其詞,可是硃砂確實妙極。他百思不得其解,忙讓人尋來萬福閣的人詢問此事。
結果花影一眾皆不知此事:「柳大夫,格格若是需要安神,我們自是會熬安神湯藥與她們喝,斷不會在平日的吃食中添加這個。這個吃多了,可是有害?」
柳承志搖了搖頭:「硃砂向來是良藥,怎會有害?不過,凡事過猶不及,想必成日吃這東西,沒病也會吃出些毛病來的。」
他又教花影與纖雲如何辨別硃砂,說完之後便去跟胤禛請辭了。
胤禛疑惑,讓魏長安將萬福閣的吃食又各備了一小份,第二日便徑直帶去了太醫院讓太醫們查驗。得到的結果與柳承志查出來的一樣,除了花椒粉與紅糖中添加了硃砂粉末,別的東西都正常,無毒。
「那為何銀針會變色?」胤禛沉吟,摸著下巴不解地掃了那幾位太醫一眼。
「這……」前面兩位太醫面面相覷,心虛地垂下了頭,不知作何解答。
江煜被擠在後面,見沒人答話,便踮著腳尖出聲說道:「貝勒爺,並不是所有的毒藥都能使銀針變色,使得銀針變色的也未必都有毒。」
前面兩位太醫中有一人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如何得知?銀針遇毒變黑乃常識。」
江煜愣了一下,謙遜地站定身子垂下了眼:「梁太醫,我曾試過,將銀針插在雞蛋中試驗,結果銀針也會變色。可那雞蛋無毒,可見用銀針試毒並不一定可靠。」
梁太醫被當面反駁,面子上掛不住,老臉一紅,當即要驗證江煜所說的話是否屬實。
胤禛一直冷冷地站在旁邊看著,直到插進雞蛋的那根銀針果然變黑了,他這才單獨叮囑江煜,讓他仔細地將那些吃食再重新查驗一遍,然後便冷著臉走了……
他並不知道,他府中造就鬧開了鍋兒。
魏長安拿著那個玉鐲子在府中查詢,想尋到那玉鐲子的主人,沒想到,錦繡軒的貞月卻面色古怪地說道:「我若是沒記錯,這個鐲子好像是……錦秋的,可她不是早就……去了嗎?」
魏長安聽到她這樣說,忙細細看了一遍那個鐲子。難怪他看著有些眼熟,因為玉鐲子上有幾條紅似血絲的紋理,所以他頗有些印象。可是,錦秋明明已經死了,而且錦秋的屍身是他親自讓人下葬的,就在城郊的亂葬崗——埋那具已經腐爛的屍身時,這個玉鐲子明明就套在屍身的手臂上。
玉鐲子不值錢,魏長安很肯定當時沒有人因為貪心這點東西而從死人身上扒東西。
那麼,這是有人刨開墳頭,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他眸子一凜,忙帶了人去城郊的亂葬崗。
魏長安雖是走了,可看過玉鐲子並識得玉鐲子的丫鬟卻迅速將此事傳開了。
胤禛回來後往萬福閣去時,恰恰好就聽到有兩個丫鬟躲在牆角議論此事。
「聽說魏侍衛拿了個玉鐲子問大家那是誰的?」綠襖子的丫鬟問道。
「嗯,我聽說錦秋回來索命了,所以她生前最寶貝的東西才會突然出現在府裡。」灰襖子的丫鬟神秘兮兮,說得煞有其事。
「嘶……你不要瞎說,她都死了,索什麼命?明明是她自個兒自縊了。」綠襖心驚,悚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灰襖子眨了眨眼,認真地說道:「騙你做什麼?你忘了嗎?之前伺候嬋格格的靈犀可是說過,她看到過錦秋的冤魂的。錦繡軒的紅綾不是也說看到過嗎?她說看到錦秋一身慘白飄進了宋格格的屋子呢!後來還找了大師們唸經超度的呢,難道你忘了?」
綠襖子身子顫了一下:「是宋格格害得她,她不會來害我們吧?她要索命也該去索宋格格的命……」
「呸呸呸!快不要亂說。這幾年府裡太平,她定不會亂索命的。錦秋生前就性子和善,死了也定是個好鬼,你看她的冤魂害過誰呀,她哪裡像宋格格,哼,笑裡藏刀,一肚子壞水。」
胤禛聽到這裡,眉頭微微蹙起。宋婉,人如其名,婉轉柔美,當真一肚子壞水?
他突然想起兩年前,宋氏懷孕一事,雖是懷胎十月最後辛苦生了下
下來,可他還未來得及抱一下,那孩子便薄命地早殤了。
他那時為何會對她冷淡?因為那孩子出現在他預料之外。
那時他還未原諒宋氏,因為宋氏之前讓孫遠窺探他夜裡與人歡愛的前前後後,他心中惱火,卻終究念在她伺候自己十幾年的份上,沒有休她。
他本打算只那樣養著她,不再貪戀她的溫柔與**。可沒想到,那一夜宋氏卻主動跑去雍華殿,泫然淚下,楚楚可憐之際又施展柔媚。他也不知為何,竟是聽了她的溫柔軟語喝下了一杯合歡酒,然後便有了一夜纏綿。
他第二日醒來後是有些氣的,氣自己為何突然便犯了懵,竟然被她勾了去。更氣的是,她一直不知自個兒哪裡錯了,總是楚楚可憐,叫他心中的怒氣無從噴薄發洩。
所以,他對宋氏的態度愈發冷淡起來,冷淡到對她生下的孩子也帶了一絲怒氣。
可是,他看不得別人對他的人指手畫腳,也聽不得別人在背後如此詆毀他的女人。
他的身形被一叢灌木擋住了視線,所以那兩個丫鬟並沒有看到胤禛站在那裡偷聽。跟在胤禛身後的侍衛聽到那兩個丫鬟的抱怨越來越多,又抬眼看到胤禛的臉色越來越差,只怕她們再說下去會出大事,忙咳了一聲以做提醒。
那兩個丫鬟心裡一驚,慌張地往四處看了看,隱隱看到灌木叢後站了人,她們也不敢去看究竟是何人,忙灰溜溜地順著牆根跑遠了。
「貝勒爺,可是需要奴才去追究她們倆的責任?杖責幾板子?」那個侍衛看到胤禛的臉色並未有所緩解,忙垂下了頭。
胤禛淡淡地回頭瞥了他一眼:「不用了。等魏長安回來,叫他來萬福閣找我,我有話要問他。」
「喳!」
萬福閣內,花影正拿了一本畫冊子給白芷:「你教教格格,看看這裡面哪些姿勢容易受孕。格格眼下也老大不小了,也該為貝勒爺生個一男半女了。看宋格格,來府上那麼多年,就沒好好地生下過一個小主子,貝勒爺眼下都不理她了。我聽說,宋格格生的小格格殤了之後,貝勒爺就沒再踏足過錦繡軒呢。」
花影知道妍華心裡一直介意沒能生個孩子,所以眼下藉著這次中毒事件,忙轉移話題,意欲給妍華灌輸一個「她不是不能懷孕,而是她與胤禛歡愛的姿勢不對」的想法。
妍華聽到花影說的那番話後,面上尷尬:「花影,你哪裡像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說話也不知收斂,真不害臊!」
花影笑著逃開妍華伸過來欲打她的手,往後倒跑了幾步。
柳承志走後,白芷便一直心不在焉,幾番請辭,都被妍華給留了下來。雖然柳承志說硃砂無毒,可是她覺得體內終究是藏了毒素的,才會導致她無法懷子,所以便想讓白芷為她調理身子。
可是她無處可去,眼下除了住在這裡,也別無他法。柳承志時不時回來府上給人看病,這樣一來,見到他的機會也就多了。
所以白芷回過神來,結果那本畫冊翻了幾下,看到裡面畫風大膽,每一頁都畫得那樣精緻,不禁有些納悶:「這……這春宮冊子莫不是風月樓溜出來的吧?怎得畫得這樣精細?」
「風月樓?風月樓是什麼樓?」妍華停下步子,走過去將畫冊拿在了手裡。
「風月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