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與妍華出宮時,堪堪趕上城門關閉之前,只怕再晚一點,他們要出去就困難了。
馬車上,胤禛淡淡地看了妍華一眼,看到她滿臉喜氣,輕輕吐了一句:「我還道你捨不得回了,瑪嬤給你什麼好吃的了,竟是高興成這樣兒?你的那身水綠色衣服不錯,何故換了?」
妍華面上一紅,回想起方才用膳時那滿桌子的美味佳餚,偷偷地舔了下唇角。
抬眼時,看到胤禛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她臉上一熱,忙背過了身子嘟囔道:「那衣服不好,瑪嬤讓我換了。」至於原因,她不想多說,那種無憑無據的事情,說出來也只會落個挑撥的名頭。
「口水擦乾淨沒?擦乾淨了便轉過來。」好在胤禛也沒有多問,他等了一會兒,見她還是背對著自己,眸子裡現出不滿,清冷冷地開了口。
妍華本在偷偷傻樂,想到一件可以拿來氣一氣胤禛的事情,正思索著要如何開口,突然聽到他又在貶損她,不服氣地轉過身來要與他對峙。一回頭,便看到他的一雙冷眸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心裡的不服氣立馬弱了下去,到口的話立馬縮回了肚子。
她給自己打了下氣兒,又氣質昂揚地抬起了頭:「今兒十二阿哥也去慈寧宮了,我看十二阿哥丰神俊朗,儒非凡……」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只因為她剛開口誇十二,胤禛的眸子便驟然放冷了許多。明明入了夏,她卻覺得有冷刀子「嗖嗖嗖」地直往脖子裡鑽。不是她孬,是他的眼神太唬人。
不過妍華卻還是強著嘴把話說完了:「瑪嬤一直歎息,說要是早點認識我,就把我許給十二阿哥了,還說保證十二阿哥不會欺負我……」
胤禛卻不為所動,微微瞇起眸子,淡淡地問了一聲:「我欺負你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往妍華的臉越靠越近,妍華迫不得已只要仰身往後倒,他便愈加欺近。最後他將她抵在馬車車廂上,雙手就撐在她腦袋兩側。
她臉頰上的肉,隨著馬車的顛簸而輕輕顫動著,瞪著大大的眼睛嚇得乾嚥了好幾下口水:「我……我沒有說貝勒爺欺負我呀……我是說……唔……」
馬車微微顛簸了一下,她一個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一股劇痛立馬從舌頭上傳遍全身。
這一痛,她也不怕了,氣鼓鼓地坐直了身子,直接碰上了他的臉,用自己的鼻頭抵著他堅挺的鼻子,大著舌頭抱怨道:「你就是欺負我!種是欺負我!眼下就摘欺負我!」
剛才舌頭被咬得太疼,她眼裡都泛出了淚花兒。
胤禛微微歪過頭,在她唇上碰了一下,然後便撤離了回去。他好整以暇地抱著雙臂,趾高氣揚地垂眸看著她,將她臉上的紅暈與眼裡的氣惱一一收進眼底,看得她又要丟盔棄甲時,這才雲淡風輕地開了口:「也好辦,若是下次我再欺負你,我教你一招,你照著做我保準不會再欺負你了。」
「嗯?」奇了,妍華啞然失笑,他今兒是怎麼了,教她怎麼對付他自己?
胤禛突然彎起左邊的嘴角,笑得魅肆:「照著我方才做的那般做便可。」
嘎?他方才做的……難道是要她將他圈在懷裡,然後親一下?還是凶狠地將他圈在胸前就夠了?她敢嗎?以她的斷手短腿,也壓根圈不住他呀。所以他的意思是,只要親一下他就好了?
她的腦子突然不夠用了,每次碰到這種關於親暱的事情,她總是輸得徹底。他便是瞅準了她的這一點,總是那樣勝券在握。
妍華深吸了一口氣,眼裡露出一股堅決來。只見她突然站起身子來雙手撐在胤禛兩側的車廂上,慢慢向他靠近:他既然說了,那麼她便試一試又何妨,反正眼下又沒有旁人在。
漸漸靠近,她覺得雙頰燙得不行,臉上跟充血了一般。而他,則氣定神閒地睜著眼,臉上沒有半絲慌亂,嘴角還掛著再顯然不過的促狹與嘲笑,彷彿在叫囂著:你來呀,你敢嗎?
妍華心裡一氣,歪著頭便直直地碰了上去,她聽到牙齒與牙齒撞擊的聲音,唇上疼了一下,然後雙臂便沒了力氣一樣頹然地軟了下來掛在了他肩上。
胤禛輕笑出聲,扶住她的腰將她抱著坐上了自己的腿:「我教教你。」
妍華訝然地張開了口,看著他越來越近的眼,趕緊閉上了眸子……
一夜安眠,除了夢中的偶爾驚悸。
第二日請安時,妍華特意細細觀察了一下眾人的衣著。她看不出衣服料子的細微差別,又無法近身聞大家衣服上的香氣,所以看了一會兒便放棄了。
走出祥和殿時,妍華拉著耿氏急急回了萬福閣:「姐姐也收到過宋姐姐送的雲錦料子吧?能否拿出來給我看看?」
耿氏輕蹙眉頭,不明白她臉上的凝重源於何處:「料子早就做了衣裳了,妹妹缺料子的話我這有別的……」
「不,不缺……」妍華著急地搖了搖頭,「宋姐姐送的雲錦做了哪些衣裳了?那些衣裳能拿給我看看嗎?」
耿氏不知道她此舉何意,卻還是讓纖雲那幾件衣服拿了出來。妍華也感激能讓盈袖將自己屋子裡的那幾件都拿了過來,她揪住剩餘的雲錦料子嗅了嗅,果然,香味濃郁。
她原本還以為是自己見識寡陋,宮裡的布料都是染了香氣的,這次聽了蘇麻喇姑的一番話,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過簡單。她細細聞了一會兒,果然聞到隱約有一股騷臭氣,裡面又夾雜了一絲甜甜的味道,雖然香味濃郁,卻並不是很難聞。
妍華又接過纖雲找來的衣服細細聞
了一會兒,一樣的味道!
她吃驚地抬起了頭:「姐姐這衣服看著不是很新,穿了好幾次了?」
耿氏的眸子黯淡了下來:「這衣服是剛進府的時候,用宋格格贈與我的雲錦料子做的,我懷了身子的時候,尤其喜歡穿這件衣裳,因為料子舒服。只是後來出了那樣的事情後,便沒再碰過……怎麼了?這衣服有問題?」
「如此說來,這衣裳已有兩年了,姐姐又穿過不少次,洗洗曬曬那麼久,這味道居然還在……」妍華的臉煞白,想起蘇麻喇姑的話,便知道事情比她想的嚴重,耿氏的孩兒當初未必僅僅是因為摔跤而小產的,只怕也有這衣服的「功勞」。
她白著臉將蘇麻喇姑說的話一一道來,看到耿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裡突然打起了突突。她的這番話也只是蘇麻喇姑的揣測,並未經過證實,或許宋氏也是無辜的,畢竟這雲錦料子是從宮中傳出來的,說不定是宮裡的人相互爭鬥而弄出來的這樣一些「毒」料……
「我要去找福晉,我要為我的孩兒討還公道!她欺人太甚,為何要這樣對我!」耿氏聽完後,驚懼交加,想起自己無辜的孩兒,心裡的怒氣登時冒了上來。
妍華忙攔住了她,讓花影將門關上:「姐姐聽我說!這些都只是猜測,沒有證據的!」
她將種種可能都說了一遍,抱住耿氏欲掙脫出去的身子,不肯鬆手。
耿氏痛哭流涕,顫著身子抱著她哭了一會兒,最後恨恨地抬起了頭:「這還不簡單,從她那裡偷兩件衣裳來嗅一嗅便是。若是她的雲錦料子上沒有這種味道,那麼這些惡劣的行徑便是她所為!」
「嗯,是了。花影靈犀,你們想法子偷兩件過來吧,若是偷不成,便想法子接近了她嗅一嗅。」妍華為了安撫住耿氏,忙回頭吩咐了一句……
為了不引起宋氏的懷疑,花影與靈犀頗費了些工夫,可是得到的結果卻讓妍華失落至極——宋氏的雲錦料衣服上,沒有哪一件是有異香的!
「姐姐,我們要趕緊去跟武格格她們說一聲,免得她們一直穿……」
耿氏卻搖了搖頭:「你以為側福晉會不知道嗎?你何時見她穿過那種雲錦料子的衣裳了?她的弘時都那般順利地生下來了,會不知道這件事情嗎?武格格一直想害你,你又何必那般好心地去提醒她,她若是不相信你的話,說不定還要反咬你一口挑撥離間,妹妹還是不要去了。」
妍華想起武氏那張俏麗的臉,猛地抬起了頭:「可武格格還那樣年輕……」
「妹妹!你何苦那般心善!她是怎麼對你,你忘了嗎?當日她想嫁禍你,你知道一旦成功,你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你知道嗎?弄不好還會連累了你的阿瑪和額娘……」耿氏冷聲呵斥了她一番,妍華這才如雷貫耳,幡然醒悟!
好了傷疤忘了疼,她聽到耿氏說那次的巫蠱事件若是成功便可能會危及她的家人,她的腦子裡頓時一片清明。
也罷,不是她做的,她只當不知便是,何苦庸人自擾:「那……姐姐,我們還是不要告訴福晉了,這件事情畢竟沒個證據,到時候宋姐姐若是否認,我們也沒有辦法。」
耿氏點了點頭,只恨恨地咬緊了牙,從齒縫間吐出幾個字來:「宋婉,你不仁我不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