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華是第三日下午回來的,一回府正好碰到魏長安帶著幾個侍衛出來,一邊匆匆走著一邊跟身邊之人吩咐道:「你將東邊的人調出一小半來,隨我出去。」
魏長安看到妍華的時候,愣怔了一下:「格格回來了。」說著便垂下頭退到了一邊給她讓道,餘光瞥到盈袖時,本滿是焦慮與凶狠的血紅眼眸,卻在一剎那充盈了滿滿的柔情。
他很累,找了幾近一天一夜,非但尋不到人,連屍首也看不到。
假若木槿當真死了,那麼他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兇手給找出來的。即便難辦,他卻依舊會咬緊牙關死命去尋。
他從小無父無母,聽趙四兒說,他娘在他尚未記事起,便被他親爹給賣去了妓院還賭債。他娘不甘受辱,含恨自縊,屍首都被扔在了亂葬崗被野狗叼了去食了。
那時候的趙四兒血氣方剛,聽說了這事兒後,帶了幾個人便猛揍了他爹一頓。他爹毫無還手之力,第二日又被賭館的人打了一頓,沒錢醫治,當即撒手人寰。
趙四兒那時也是十幾歲的愣頭小伙兒,卻還是承擔起養育魏長安的責任來。他因著嘴頭活絡,陰差陽錯地被介紹進了四貝勒府看守庫房,而魏長安也是爭氣,竟是也出落成了這般能幹的人兒。
魏長安自小吃慣了苦,所以即便一天一夜未合眼,卻還是熬得住,因為他放不下心歇息,非得親自帶了人找才安心些。
「格格!」
眼見妍華錯身而過便要進去,魏長安猶豫了下還是叫住了她:「格格若是得空,便去陪陪貝勒爺吧,貝勒爺在書房。」他心知胤禛跟妍華在一起的時候比較放鬆,終是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妍華心裡本就憋了疑問,回頭看到魏長安滿是紅血絲的眼眸,看了一眼盈袖這才問道:「府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魏長安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卻是看向了盈袖,只是盈袖低著頭並沒有看他:「木槿姑娘不見了。」見盈袖不看他,他心裡堵得慌,也不再滯留,只點了下頭便離開了,「奴才還要去尋人,這便先走了。」
「咦?好好兒的人怎麼會不見了?」妍華的心裡疑雲重重,從盈袖挎著的包袱裡拿了個東西出來便讓她先回了萬福閣,自己則朝著書房的方向而去。
她趕到書房時,胤禛並不在裡面,她見桌子上的毛筆字字跡還未乾涸,便問了守在門外的一個丫鬟道:「貝勒爺呢?去了哪裡?」
那丫鬟指了指小花園:「貝勒爺朝那邊去了。」
胤禛因為心中煩悶,想到府中近來出了諸多事端,卻又不得解。習慣地叫了一聲嬋嬋,卻見旁邊站著一個臉生的丫鬟,一時鬱結便出來散散心。
待走到小花園裡的一片空地時,他心血來潮想要射箭,便差人準備好了靶子,接連射了幾支,卻是一支都未中紅心,心裡不禁愈加煩躁起來。就連看到雪上露出一截枯樹枝來,都覺得異常的不爽。
只是他修身養性多年,早已練就了一副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所以雖然心裡煩躁,可他面上依舊是平日裡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妍華遠遠地看到他在射箭,只對著看到她的侍衛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便貓手貓腳地偷偷朝他身後走去。
前幾日又下了雪,地上已是積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所以饒是妍華再小聲,胤禛還是察覺到有人在附近走動。
「啊!」妍華還走近他,在離他約莫還有十步之遙的地方,被他嚇得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
胤禛本以為又是孫遠在鬼鬼祟祟地偷聽,心道怎得這次他動靜這般大了,手裡舉著那把待發的箭華麗地轉了個身,直接不偏不倚地對準了妍華的額心。見來人是他時,他微微有些錯愕,忙將那支箭往旁一偏,鬆了那張弓收了起來。
妍華傻了眼,坐在地上仰望著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將那張看似很重的弓利落地收了力,交給了旁邊的侍衛,突然覺得此刻的他有一種別於平昔的英氣,眉宇間的冷淡此刻也突然變得俊偉,略微瘦削的身形也驀地偉岸起來。
畢竟妍華平日裡見慣了他讀書寫字時的優勁兒,難得見他擺弄弓箭這些東西。
「怎得這麼快就回來了?當真是捨不得我嗎?」他眼底的陰鬱剎那間煙消雲散,只覺著憋在胸口的悶氣突然鬆了出來似的。
妍華癟著嘴,一雙眸子汪汪地閃著淚光,她吸了下鼻子,悶悶地抱怨道:「我一回來你便拿弓箭指著我,若是一失手,我不就……」她想想就後怕,現在還覺得有些腿軟,只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在這樣危險的情況下天真地想著送驚喜給他了。
胤禛挑了下眉頭:「這般不信我?」
「刀劍無情嘛,我是不信著箭,若是你手滑……它不就直接衝著我這兒來了嗎?」妍華瞪著眼摸了摸自己的額心,不敢想像那裡被一支箭刺穿會是什麼樣的感受。
胤禛無奈地輕笑了一聲,伸出手來將她從雪地上扯了起來,見她斗篷上粘了雪,便很自然地抬手給她拍了拍。妍華的臉上頓時充了血,只因胤禛碰到的位置她較為敏感——臀部。
「嗯?那是什麼?」胤禛看到地上掉了個東西,好奇地彎腰撿了起來。
長長的,用紙包裹著,寶貝一般。
妍華嘻嘻笑著將那東西拿在了手裡:「你猜,很好吃哦。」
胤禛翻了個白眼,一聽她說是吃的東西,便豁然開朗了:「冰糖葫蘆?哼哼~」
悶笑了兩聲,他牽著
著妍華便往書房走去:「外面冷得慌,還是去書房吧,可是摔痛了?嗯?」
妍華微微嘟嘴重重地點了下頭:「嗯,痛!」嘴裡雖是如此說,可手裡卻速速地撥開了包著冰糖葫蘆的那層紙,而後握著那串糖葫蘆就伸到了胤禛嘴邊,「嘗一嘗,酸酸甜甜的很是美味呢。」
胤禛淡淡地看著她,沒有張嘴。從小到大,沒人餵他吃過冰糖葫蘆,小時候在宮裡倒是有太監偷偷帶過糖葫蘆給他吃,只是外面的冰糖化開了,所以他對糖葫蘆的印象並不好,只覺著看著髒兮兮的,味道也太酸楚。
妍華見他愣著不動,便將糖葫蘆又往他嘴便伸了伸,直接貼到了他的唇上:「真的很好吃,我不騙你呢。」見他微微張口,忙將最上面的那顆糖葫蘆送進了他口中,他輕輕一咬,妍華輕輕往外一抽,那顆糖葫蘆便順利地滾進了他嘴裡。
他猶豫地嚼了兩下,不是太酸,也沒有過於甜膩,酸味與甜味相互中和,確實爽口。
「確實好吃吧?」妍華見他微蹙的眉頭舒展了一下,得意地揚起了眉毛,低頭也咬下一顆,高興地吃了起來。
「還可以。」胤禛不疾不徐地將口中的糖葫蘆嚼著吞了下去,他喜歡看到她這般容易滿足的樣子,知足常樂,所以才會這樣開心。
走近書房後,妍華左右探了探:「良辰呢?」
胤禛的眸子黯然失色:「我讓她先去祥和殿伺候著了,瑤沒了木槿在身邊不習慣,也就良辰還能伺候著。」
妍華無心提起木槿失蹤之事,只是眼下已經不小心扯到了那事兒上面,便摟住他的腰安慰道:「木槿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兒的。福晉……也會熬過去的,都會好起來的。」
胤禛歎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發了會兒楞。
妍華偷偷地又咬下一顆糖葫蘆,紅著臉抬起了頭。只見她突然踮起腳來,咬著那顆糖葫蘆便要往胤禛嘴裡送。
妍華夠了半天,見他一直側眼看著旁邊的書架,便洩氣地站回了身子,因為她踮累了。
胤禛卻在她垂眸的瞬間瞥到她的舉動,彎起嘴角低下頭去擒住了那張紅唇,以及她嘴裡的那一刻糖葫蘆。
妍華驚喜地倒抽了一口氣,因為她當胤禛壓根不想要她這般餵食,正羞憤地要自個兒吃下嘴裡的糖葫蘆。胤禛連同那個糖葫蘆一起,在她唇上蹂躪了一會兒,就在妍華興奮地快要喘不過來氣兒時,他眨了眨眼,咬下半顆,而後將另外半顆送進她嘴裡後,這才離開那兩瓣柔唇,細細地嚼了起來。
他睨了一眼妍華手上剩下的糖葫蘆,魅惑地挑起唇角:「這樣吃倒是更好吃,我還想再吃一顆。」
妍華嬌羞地低下頭,眼裡水光流轉,楚楚動人的模樣猶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胤禛喉頭一動,低下頭去又含住了那兩瓣比花還香甜的柔唇……
「嘶……木槿!」祥和殿內,福晉昏昏沉沉地剛睡下,突然就猛地坐起了身子,眼睛也睜得大大的。
良辰忙跑上前去,順著福晉的脊背柔聲安慰:「福晉又做噩夢了?」
「木槿回來了嗎?木槿在哪兒?我夢到她一個勁地哭,我問她話她卻聽不見似的……木槿,木槿在哪兒?」她神色木然地抓住良辰的手,緊張地身子都微微顫抖起來。
「福晉是做噩夢了,快別嚇唬自己,木槿姐姐定會平安歸來的。」良辰看到福晉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心裡一揪,差點兒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