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小心翼翼地替陸瑾畫抽出針管。
「小秦哥,風爺爺呢?」
陸瑾畫嗓音沙啞,嘴唇也還有些蒼白。
兩天的時間,差不多退燒了,可是她人也瘦了很多。
他不知道她找回的記憶是怎樣的,但是從她抑鬱的情緒可以看出,那必定是十分痛苦的。
「老爺在花園裡。」
陸瑾畫喜歡這個老爺爺,他幫她找回了記憶,還讓她住這裡。
她緩緩走到花園,這裡竟有一個溫室。
她走近玻璃門,就看到了風老。
「風爺爺!」
她喚了一聲,接著便看到他身前的那片花。
「藍色妖姬?!」
「小丫頭,你喜歡?」
風老笑瞇瞇看著她,她的性子他已經摸清了,簡單乾淨地像一張白紙。
跟她相處,很愉快。
哪怕只過了短短兩天。
「嗯,很喜歡。」陸瑾畫蹲下身,湊到花前,嗅了一下,臉上掛著純淨的笑。
只是半晌後,她的笑就消退了。
她想起那個病房,那成片的藍色。
他說,嫁給我,花就是瑾兒的,要不要?
結果,她收了花卻沒有嫁給他。
「怎麼又哭了?」
風老也板起了臉。
陸瑾畫抱著膝蓋,瞪著藍色的花朵,搖了搖頭。
溫室裡的時間好像過得特別快。
等她和風老出來,天色已經晚了。
她身體還虛弱,吃過飯後就想上樓休息了。
還沒進門,就聽到有車子的聲音,她想,應該是有客人來了。
「瑾兒,你身體還沒好,先上去休息吧。」
小秦說著,跟她一同走上樓。
其實是不想她參和進風家的雜事裡來。
不一會兒,便有幾人走了進來。
為首的中年夫婦,臉上掛著笑意,見了風老就鞠了一下首,「爸……」
「說吧,來這裡做什麼。」風老淡淡說著,沒有他們表現出來的親暱。
風盧和陳菲聽罷面色尷尬,但是還是笑道。
「小輕最近從外地回來了,我帶她過來看一下……」
風輕也在這時走上前,坐到了風老身邊,撒嬌得喚了聲,「我親愛的爺爺啊……」
風老的態度才好轉了很多,「你這丫頭,總算捨得回來了!」
風老的聲音微惱,但是風輕已經習慣,晃著他的手臂繼續撒嬌。
「爺爺,我這不是過來了嗎,以後都不走了,我要把老闆炒了!」
「如果外面不習慣,就來風氏,知道了嗎?」
風輕無奈地點頭,「我還不至於活不下去的!」
「你這丫頭……」
風老感慨了一聲。
「爺爺,聽說……」
風輕的話還沒問出口,風老就打斷了她的話,「小輕,不該問的就別問,知道嗎?」
風輕臉色變青,而後很快恢復正常,嘴裡嘟喃著,「不就是像滿足一下好奇心嘛……小氣……」
一家三口從別墅出來,風盧冷著臉,「這老頭,整天用這樣的面孔對著我,還真是惱火!」
「老公,忍一忍,他就是看我們不順眼而已。」
「爸媽,你們以後來這裡別找我了,我現在都越來越怕爺爺了……」風輕蹙眉說著。
「你這丫頭怎麼說話的,若不是你,你爺爺肯讓我們進門?」
風輕沉默,爺爺一向不看好她的父母。
她看著二樓亮起燈火的那個房間,小時候,她就渴望住進這座別墅,純粹是想要多一個疼愛自己的人。
爺爺越是拒絕,她就越想要住進來。
所以當她聽到爸媽說,爺爺撿回了一個女孩,還讓她住進了別墅時,她心裡的震驚不必任何一個人少。
她是真的很想見一下那個人,為什麼她擁有這樣的資格。
比她這個孫女都有資格……
風九在風盧一家走後才走到風老身邊,「老爺,看來他們都得到了消息,以後一段日子恐怕不能安生了。」
「家裡太安靜了,熱鬧一下也未嘗不可。」
風九驚訝地聽著他的話,有些猜不透他的意思。
風老手裡的枴杖,輕輕擊了一下地板,「也只有這個時候,人的嘴臉才最容易暴露,不是嗎?」
風九恍悟,風家子嗣不多,二十多年前,大少爺和夫人過世後,所有的沾親帶故的人都開始奉承老爺,只為了沾風氏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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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而風盧本是老爺的義子,也是最有野心的人,可惜了,腦子跟不上步伐。
每每做出觸碰了老爺逆鱗的事情,近些年來行為更是出格,完全把自己的當成了風家未來的掌權人,氣勢格外囂張。
風輕小姐倒是性子好,最得老爺的心。
不過,年輕氣盛,心不在風家。
他不懂的是,現在這個忽然冒出來的陸瑾畫,到底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竟讓老爺頻頻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
夜裡,風家別墅的防禦系統開始發出尖銳的聲音,陸瑾畫被嚇得從床上跳下來。
扒開窗戶,冷冽的寒風吹了進來,可以看到整座別墅燈火通亮。
影影綽綽中,她好像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她瞪大眼睛,從房間走了出來。
院子裡,風九帶著幾個保鏢模樣的人擋在前面。
風老被護在身後,而他們前面,站了一排黑色西裝的彪形大漢。
她的視線透過人群,落在了中間的男人臉上。
景慕年身上只披了一間單薄的風衣,完美無瑕的五官在昏暗中顯得有些鬼魅。
他的目光幽幽和她對上。
陸瑾畫說不清那眼神蘊藏著怎樣的情緒,她糾緊自己胸口的地方,只覺得呼吸都困難。
「瑾兒……」
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是卻能從他的嘴型裡知道他的意思。
「景家小子,大半夜你這是做什麼?」
畢竟是歷經了大半輩子風雨的人,此時說話格外有威嚴。
但是卻震懾不了景慕年。
「風老,這話我要問你才對,我的妻子怎麼會出現在你這裡?」
帶著質問的話,風老卻滿不在乎。
「我只是撿了一條受傷的貓,這隻貓還不想回家,我不收留難道要狠心將她丟棄?」
「這樣說來還真是麻煩風老了,這隻貓我要領回去了。」
景慕年說著,走向了陸瑾畫。
風九本來想擋住他,被風老一個眼神阻止了。
景慕年幾步已經走到了陸瑾畫身前。
那股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她鼻尖,可能是因為空氣太多冰冷,所以眼睛一直酸酸的。
她急速後退一步,看向他的眼眸裡,竟帶著一抹防備。
這對於景慕年來說,就好像一把尖銳的冰刀,緩緩切割著他的心臟。
他伸出手,「瑾兒,過來,我們回家。」
「不要。」她說,低下了眸,「我不是貓。」
「嗤……」不知道誰噴笑出來。
但是當事人卻毫無所覺。
「好,瑾兒不是貓……」景慕年輕勾唇,順應著她的情緒。
陸瑾畫對上他的笑,大大的眼眸一片清冷。
「阿景,你回去吧,我不跟你走。」
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大喝才對,但是面對他,她卻發不起脾氣。
即使知道,他曾那樣對她……
景慕年身後,穆子深和龍澤相視一眼,皆面色涔冷。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她這麼逃避,讓大哥怎麼辦?
好歹也要攤開來說啊……
「汪……」弱弱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
陸瑾畫瞳孔閃光,「小景……」
可是他手心裡卻什麼都沒有。
好像知道她在找它一樣,小景從景慕年風衣的口袋裡鑽出了半個腦袋。
只是看了她一眼,又縮了回去……
風太大了,小景大爺不耐寒。
景慕年伸手進了兜裡,將小景抓了出來,遞到她面前,「晚了,瑾兒若是不想回家,就在這裡休息一下,我讓小景陪你……」
不僅是龍澤和穆子深,就連風老都露出了驚愕的目光。
陸瑾畫看了眼他的神色,半信半疑接過了小景,轉身就進了客廳。
看到阿景,她的心臟會亂跳,她分不清他是惡魔還是天使。
明明會害怕,但是還是想要靠近,想要抱著他……
景慕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才轉身看向了風老。
「風老,不介意我留宿吧?」
風九輕嗤,他這麼膽大帶著人闖了別墅,老爺才不會……
「風九,讓人給他被一個房間。」
風九愣怔當場,老爺這是同意了?!讓這個無禮的傢伙住進來?
「大哥,這場戰爭需要良好的持久力,小弟就不奉陪了……祝你好運!」
龍澤和穆子深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離開了別墅,景慕年則跟著風九在別墅住了下
來。
陸瑾畫回了房之後,坐在床上和小景大眼瞪小眼。
「小景,你都瘦了,最近一定沒有好好吃飯,這麼冷的天你都跑出來了,一定很想我,對不對,聽說你這幾天都在找我……我不是打過電話了嗎,我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陸瑾畫嘮叨了一大堆,小景本來還炯炯有神地瞪著眼睛,仔細聽著。
後來發現自己表錯情了,這些話哪裡是跟它說的?
它不屑地丟一個白眼,在床上打起滾來。
這一晚,陸瑾畫睡得不安穩。
腦袋很沉重,連呼吸都覺得很困難,夢裡好像回到了那個狹小的白色房間。
掉下斷崖的她被救起後,送進了醫院。
可是那段記憶對於她來說,就是一場真實的噩夢。
所以,所有的醫生護士甚至跟她同一個病房的人,都被發瘋的她誤傷過。
那時的她,記憶混沌,連家人都不知道在哪裡。
後來,她只記得自己被送進了一個很安靜很安靜的地方。
只有一張床,一個窗,門經常是鎖著的,沒有人的時候,她都在重複著那一個噩夢。
每天都被灌下苦澀的藥丸,她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房門再打開時,她看到的不再是凶神惡煞的護士。
而是阿景……
他將她帶出了那個房子,他讓她叫他阿景,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即使是對著這麼髒的她,他也依舊溫和體貼。
可是,就是這樣的溫柔的人,竟是叢林裡強暴了她的人!
她記得那一幕。
他站在落地窗前,逆光中的背影,明明很唯美,卻又帶著可怖的氣息,讓她心慌。
他說,叢林裡的事情別讓她知道,我怕她會受不了。
他說,是我讓她變成了這樣子,我會負責到底。
她卻慌亂逃離……
……
陸瑾畫倏然睜眸,那種窒息的感覺依舊沒有散去。
她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僅僅抱著一具身體。
她的臉緊貼著男人的結實的胸膛,又整個人縮在被窩裡,所以才會感覺到呼吸困難。
忽然後腦勺一緊,發笑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瑾兒悶壞了?」
她瞳孔一縮,緩緩探出了腦袋,果不其然對上了那雙柔光氾濫的桃花眼。
「阿景……」
她有種錯覺,她依舊是沒有那段記憶的陸瑾畫,他還是她最愛,最信任的阿景。
她斂下眸裡的光,從被窩裡鑽了出來,一句不發,汲著拖鞋就走。
走到門口,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跑到床腳一隻棉拖鞋裡,將小景抱出來,才重新離開。
景慕年從頭到尾一直看著不言不語的她,好像看著耍脾氣的寵物一樣。
但是這一次,比往常多了一抹深沉的痛意。
「瑾兒……」
他的聲音讓她停下了腳步。
「……」
她一直在等他說話,可是他卻沒有再開口。
她很疑惑,想要問,想要回頭,於是她就這麼做了。
「你說啊。」
景慕年卻緩緩下床,凝著她,「瑾兒想要聽什麼?」
陸瑾畫瞪著他,他剛剛把她叫住,不是就想好了要說什麼了嗎?
現在怎麼來問她?
她賭氣轉身,合上了門,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阿景為什麼會在這裡?!!
而且,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她這個房間?
她疑惑得瞪著懷裡的小景,小景也無辜地晃著腦袋,它昨晚睡得好香,沒有注意到有人進來。
在她以為自己做了夢的時候,房門被人推開。
景慕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深幽的黑瞳凝著她,菲薄的唇開合,「瑾兒,不是你做夢,我就在這裡。」
陸瑾畫這下才確信,阿景就真的在這裡……
「為什麼……」
她沒有問完。
「我想瑾兒,想得睡不好,吃不好,好像沒了半條命……」他開口就是肉麻的話。
小景眼眸眨了眨,點頭。
是的,是的,它也睡不好,吃不好,好孤單,好寂寞……
「你……」
「我有很多話要對瑾兒說,瑾兒什麼時候想聽?」
「我……」
「你不想回家?不想見小鏡子?」
陸瑾畫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他卻句句戳中了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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