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下了班,梁玉華就搭我到天禧花園我家宿舍樓下,我和梁玉華進了客廳,梁玉華向柳青說了聲姐夫,但柳青愕然了。顯然他對梁玉華也失憶了。這讓梁玉華有點尷尬。梁玉華幫我提走柳青的旅行包。我一手拎著手提包,一手扶著柳青走出防盜門。我鎖好門下樓,鑽進了梁玉華的轎車。
晚上八點半我們到達宜南縣城。我打電話告訴王國良我們到了宜南,問他要不要現在去醫院看看王芳。王國良說現在王芳打了鎮定劑,人處在昏睡中,沒必要來,明天一等王芳醒來就打電話通知我和柳青。我應允了,接著請梁玉華直接把車開到我家宿舍樓下的車庫裡。由於婆婆知道我今天晚些時候會回家,為我們燉了一鋼精鍋精肉桂圓蓮子湯。我們三人走進客廳,把行李放在沙發旁。
「媽,我回來了。」柳青主動地向他娘問好。
「餓了吧,青兒?快來趁熱吃精肉桂圓蓮子湯。我、月紅和玉蘭都已經吃了一碗。你們三人趁熱吃。」說著為我們盛了三小盆。
「姐夫,認得我是誰嗎?」月紅坐在梁玉華身邊問柳青。
「不認識。」柳青怔怔地打量了月紅一番,搖搖頭,又看看我,不解地問嗎,「你怎麼會在我家?你和楊蘭是什麼關係?」
「月紅是我的親妹妹。我倆和你、你媽都是楊家村人。梁玉華是我妹妹的男朋友。這套宿舍是你爸媽買給我們倆結婚用的。」
「哦,怪不得你和你妹妹眉宇之間有點神似。不過我可告訴你,這是我和我媽的家,你來我家住我不介意,你別混淆視聽說這宿舍你也有份。」
「青兒,我是你的娘,我說的話你信不信?」
「你是我娘,我當然信呀。」
「那好,青兒,我要鄭重告訴你你和這位叫楊蘭的女士已經是夫妻,孩子叫玉蘭,她正在沙發上睡覺。這套宿舍是我和你爸買給你和楊蘭結婚用的,這既是你的家,也是你妻子楊蘭的家。你聽清楚我的話嗎?」
「聽清楚了。娘,可是我就是記不起過去的往事。我有點頭暈。」
「這事先放在一邊。楊蘭姐、月紅,我爸媽請我跟你姐妹倆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我問。
「我爸媽聽說西坊中學山體滑坡奪走了十來個鮮活的生命,連月紅姐夫也受了重傷,覺得月紅在那山旮旯裡教書一是危險,二是交往不方便,就幫月紅在南昌找了一份教書的工作。想請月紅下學期停薪留職,來南昌星光私立中學教書,連月薪有一千二百元。月紅,你的校長同意嗎?」
「熊代校長基本上同意。現在西坊中學雖然復課了,但我和許多膽小的女生一樣晚上睡不著,前天半夜我在夢裡好像被不幸罹難的管理員小鄭壓住身體,喘不過氣來,真把我嚇得失魂落魄。我現在請一位初三女生和我同睡。」
「我也有這個打算。估計我還要跟西坊鎮的書記說一聲。」
「因為西坊中學3·9山體滑坡重大事故張校長被縣領導撤職,唐書記、胡鄉長和縣教育局鄒志清局長也受到警告處分,現在唐書記已經被平調到東溪鄉當書記,東溪鄉的書記王淑英平調到西坊鎮當書記。你有王淑英的電話號碼嗎?」
「她的號碼在我原來的手機裡。哦,對了,月紅,你找到我和柳青的手機嗎?」
「找到了。還有姐夫一些的衣服、教學用書我帶來了。學校的賬本完好無缺,移交給了湯老師。」月紅跑到主臥室,不久把兩部手機交給我和柳青。我一看,兩部手機屏幕全都被砸破,估計沒有用了。
「手機還有用嗎?」
「沒有用。」
「現在張校長的腿傷好了嗎?」
「好是好了,但還要拄枴杖。聽說林縣長和姜書記都受到了市委書記的警告處分。現在縣裡從市裡請來了危房鑒定專家和縣教育局的人分成幾個工作組下到全縣每一所中小學排查危房,西坊鎮有兩所村小有危房,現在師生租借村民的家上課,危房被拆除,正在建新房。」
「血淋淋的教訓總算把領導們打醒了。但願其他縣市的領導能從中汲取教訓!」梁玉華不滿地說。
我摁了開機鍵,果然沒反應。於是我拆開手機後蓋,取出裡面的sim卡,關閉我的新手機,換上舊卡,把舊卡裡的電話號碼全部複製到我新手機裡,然後換上新卡,開機,果然找到了王淑英書記的電話號碼。「明天我和她聯繫。如果聯繫不上,我問問劉小品有沒有她的電話。如果聯繫上了,我帶柳青和你去見見她,想把你的事搞定,再跟王書記說說柳青請病假的事。」
「青兒身體虛弱,失憶,健忘,不適合去學校上課。離學校又遠,青兒去上班我們不放心。蘭兒,這事你是要跟領導訴訴苦,至少這個學期不能去上班。」婆婆在一旁說。
「婆婆,你放心。這事我會辦好的。」……
今天(三月二十四號)一大早我就起床了。床頭放了一本結婚影集、兩本結婚證和一個夾有我和柳青結婚前、度蜜月以及一家三口的合影的普通相冊。我站在床邊喚醒了睡在另一頭的柳青。柳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摸了摸身上的睡衣問我:「你昨天晚上沒騷擾我吧?」
「我至於那麼放蕩嗎?你別以為你是什麼金童處男,一個病蔫蔫的又窮又老的秀才,誰會看上你?」
「既然你這樣嫌棄我,你為什麼還要和我同一個房間睡?」
「我是你的妻子,我不陪你睡,誰陪你睡?難不成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讓林紅艷陪你睡?」
「如果林紅艷喜歡我,我絕不會放過機會。」柳青厚顏無恥地說出他的心裡話。
我妒火心中燒,胸口隱隱作痛,柳眉倒豎,俯下身子伸出左手做出要打人的架勢,提高了嗓門:「你這個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陳世美,厚顏無恥!你再說,看我不賞你一個耳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說了。不過我說的是心裡話。」
「你知道做人要負擔起責任嗎?你既然娶了我進門,你成了我的丈夫,我成了你的妻子,我還為你生下了玉蘭,我們就要彼此忠誠對方。就算你因為失憶對我沒有感覺,沒有激情,你也應該擔負起這個責任。我楊蘭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論姿色,論能力、論資產、論人品我哪樣會比別的女人差?你要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感受到我對你的好。看看床頭我們的的結婚照,再看看我昨天晚上給你看的我們的結婚證,再看看我們以前的留影,你就沒有想起一丁點我們過去的美好時光?」
「我真的沒有一丁點印象。我也很苦惱我為什麼就想不起過去的一些事。我聽你們說話,包括我爸媽和我姐,總覺得你們在憑空捏造、無中生有。可是有些你們說的話我不得不相信。包括你昨天晚上把我倆的結婚證給我看,把結婚影集給我看。難道說我真的是失憶了?」
「我現在不想說得太多,我只想多用事實證明,多給你看證物。」我說著,從我的手提包裡取出柳青的出院小結遞給他看,「你自己看看你的出院小結,這筆跡這公章你總不會懷疑我造假吧。這裡還有你的兩張ct膠片,你看看膠片上你的頭顱裡是不是有一塊淤血。」我說完,從他的旅行袋裡取出兩張ct膠片放在他眼前。
「姐,玉蘭醒了。」這時我看見月紅牽著玉蘭走進臥室。月紅微笑地對我說,「玉蘭昨晚在夢裡都在喊爸爸媽媽,哭出了聲。一覺醒來就說要找爸爸媽媽。玉蘭,快叫爸爸媽媽。」月紅指著背對著玉蘭和月紅看膠片和出院小結的柳青和我俯下身子輕輕地在她耳邊說。
小玉蘭眼尖,一眼就認出她爸爸和我,大聲說:「爸爸,媽媽!」
近半個月沒見到我的寶貝女兒,內心積蓄的母愛讓我伸開雙臂摟起玉蘭,在她小臉蛋上親了又親:「心肝寶貝,想媽媽了嗎?」
「想,做夢都想。」
「阿姨說你昨晚在睡夢中都喊爸爸媽媽,還哭出了聲。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在夢中哭嗎?」
「我夢見爸爸不理我,把我丟在黑洞洞的山洞裡一個人跑了,所以我就哭了。」
「哦,原來是這樣。」我又一次熱淚盈眶,但我忍住心中的痛楚,不讓眼淚掉下來,勉強地朝玉蘭笑了笑,忐忑地看了柳青一眼,心裡在打鼓:要是往日,寵愛玉蘭的柳青一聽到玉蘭的聲音,一定會放下手裡的膠片,像我一樣把玉蘭抱起,開心不已,甚至也會親親惹人喜愛的女兒。可是現在柳青還是沒有反應?看來他和我與玉蘭今世的情緣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輕輕拍了拍柳青的肩:「柳青,我們的女兒玉蘭叫了你爸爸,你就回應一下吧。」
「哦,我女兒?我怎麼記不起我有女兒呢?」柳青怔怔地盯著玉蘭的臉茫然地說。
我見柳青對玉蘭還是失憶,把玉蘭送到站在我身邊的月紅手裡,單腳跪在床上湊到他耳邊壓低聲音懇求他:「就算你記不起來,就算你認為玉蘭不是你女兒,我也希望你看在孩子的情面上點點頭,摟一下她,別讓她傷心大哭,好不好?」然後站起身,從月紅手裡接過玉蘭,對她說,「玉蘭,剛才爸爸沒聽見,你再叫他一聲爸爸,好不好?」
「爸爸!」玉蘭朝她爸爸又叫了一聲,向他伸出了兩隻小手。
柳青尷尬地點點頭,嗯了一聲,把玉蘭抱在懷裡。
「我剛才看了出院小結和ct膠片,我相信我就是被我顱內的那塊淤血損壞了記憶,害我失憶了,完全遺忘了我對你和玉蘭過去的情感經歷。說來奇怪,我摟著玉蘭就像摟著別人的孩子一樣,內心有一種排斥的感覺,就像對你楊蘭一樣。」
「你終於明白了是失憶害你遺忘了我和我們的女兒還有我娘家的人,這很好。讓我們從零開始,重新建立幸福的三口之家,好不好?」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欣喜地看著他的眼睛,似乎看見無邊黑夜裡的一點隱隱約約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