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我想跟著爸媽一起去風窠開荒,但爸爸說:「今天下午一點多鐘月俊會回家,可能月紅也會回家,你就在家裡生火做飯炒菜。」我就躺在家裡的竹床上休息。
當我把一包銀魚送到外婆手裡剛回到自己家院子裡時我聽到「嘟嘟嘟」的班車喇叭聲。弟弟可能在車上,也許還能見到柳青,我得去看看,於是我轉過身,飛一樣地跑出院子。這時天空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了,和我的心情差不了多少。正在院子裡橘樹下閉目養神的大黃狗看見我這種衝動的舉動,嚇得連忙爬起來,愣了一會兒才看清我要去哪裡,就也飛似的跟在我後面,穿過小巷,來到馬路上。班車正鳴著喇叭緩緩地顛簸著駛過來,在巷口停了下來。
一張熟悉的臉側著出現在我眼前,他穿著米黃色短袖襯衫和白色長褲,白皙英俊的臉上戴了一副金邊眼鏡。令我吃驚的是他身旁坐著一位文靜清麗的姑娘,緊緊地擠在他身邊,正在饒有興趣地向柳青問這問那。這位姑娘一頭烏黑發亮的長髮往腦後紮了個馬尾辮,身穿一件乳白色的連衣裙,肩上背著一個深藍色的旅行包。我認出了,她和我同一屆,叫林紅艷。可以看出她和柳青超出了朋友的關係。我的心咯登一下,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拳,剛才那股激動和期盼之感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我感到一陣乏力,怔怔地望著柳青和腳穿一雙肉色絲光襪子和白色平底運動鞋的林紅艷招呼車上的幾個同學下車,我支持不住了,一隻手撐在了馬路旁的一座新房的青磚牆壁上,頭無力靠在撐在牆壁上的手臂上。
「姐,我回來了。」戴了一副近視眼鏡的弟弟月俊穿著一套橘黃色和白色相間的校服,腳穿一雙平底球鞋,手提著一個大牛仔包下了車,看見我,滿臉笑容地走到我身邊,看見我的黯淡乏力的神情問,「姐,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收斂臉上的愁云:「月紅呢?她還沒有來嗎?」突然一雙嫩滑的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一時被弄得暈頭轉向。是月紅?這個乖妹妹,今天怎麼這樣淘氣?我一邊掰開月紅的手,一邊笑著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嗎?你是月紅,快鬆手吧。」
「你果然猜到了,姐妹就是姐妹,有心靈感應耶!」剪了一個齊耳短髮髮型的月紅跳到我面前,側著白裡透紅的鵝卵形臉蛋笑盈盈地牽住我的手。忽然月紅湊到我耳邊,用手捂著,神秘兮兮地說:「姐,回家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我迷惑不解地問。是柳青和林紅艷的事?我不由地惆悵地往班車方向尋找他的背影。這時柳青關注地往我們姐弟妹看,不留神發現了我,頓時愣住了,驚訝地看著我,目瞪口呆,停住了腳步,剛才那種高興臉色頓時蕩然無存。他怔怔地望著我的臉,好像我是個外星人一樣,他上前幾步終於看清是我,咧開嘴笑了。那笑就像春天的甘露滋潤著我龜裂的土地:像溫暖的春風輕輕柔柔地撫摸著我的傷口。感情的洪流使我的臉寫滿了春天般的微笑,又化作奔湧的淚水頓時噙滿了我的眼眶。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淚光中我模糊地看見他向我跑來,跑到我身邊:「楊蘭,你怎麼就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在八月十五號左右回來呢!你還好吧?」聆聽著這熟悉的聲音,凝望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我真想撲到他的懷裡和他緊緊擁抱,可是當著眾人的面撲到他的懷裡我楊蘭還沒有那麼大的勇氣。我咬緊嘴唇想抑制淚水溢出,但是我的眼眶承受不住那不斷湧上來的激動,那滾燙的液體還是悄悄流了下來。相見是一種快樂的事,為什麼要用眼淚來迎接他呢?我激動地點點頭,雖然我的眼前是一片閃爍的亮光。這時我聽到柳青爸的聲音:「青兒,在那裡發呆幹什麼?快帶你的同學去家裡坐坐,我去買點啤酒和飲料來,順便把你的包拿走。」我睜眼一看,柳青爸把柳青的包遞給了柳青,推了他兒子一下,當看見我的淚眼時吃了一驚,隨即轉過臉離開了。
「我知道。」柳青看見我的淚眼,眼圈似乎紅了,眨了眨眼睛,然後強作笑容地拍了拍我的手臂,「你也來吧,難得我們同學在一起,一定要來哦!」說完朝我擺擺手,就帶著他的幾個師專的同學朝他家走去。我目送柳青走到在小巷轉角處,這時走在最後面的柳青突然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發現我還在目送他,就笑著指了指我,向我做了個去他家的動作才消失在轉角處。他這個動作像一股暖流溫暖了我的心窩。柳青,你放心,我一定會去你家裡的,我要看看你和那個林紅艷關係到了什麼程度,雖然我去你家不受你父母的歡迎。楊蘭,你不能再畏縮不前、膽小怕事了,大膽地去愛你心愛的人,就算摔得頭破血流也心甘情願!我咬咬牙,失去眼角的淚水,環顧了四周,發現弟弟已經回家了,妹妹站在我左側故作不懂地注視著我的臉色,突然又湊到我的耳邊開玩笑地說:「你真是一個癡情的姐姐!想他想到夢裡頭了吧,嘻嘻!」
我頓時羞得兩朵紅雲飛上臉頰,咬著嘴唇舉起小拳頭做出揍打這個淘氣妹妹的動作:「你這個小丫頭,敢說姐姐的壞話?」
穿著白藍相間的校服和乳白色塑料平底涼鞋的月紅見狀忙跳開,背著鼓囊囊的牛仔布書包咯咯咯地笑著拔腿就跑。我可饒不了她,一直追到轉彎處,沒想到柳青正在陪他的同學看石頭路小巷。柳青和他的同學包括站在他身邊的林紅艷猛然瞥見我穿著高跟鞋跑過來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一臉的驚詫。柳青瞥見我羞澀的臉色似乎明白了什麼,嘿嘿地笑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本來想有意無意地用胳膊碰一下這個「木頭人」,誰料跑到柳青旁邊時鞋跟沒踩穩身子向右一歪,我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抱著頭倒下。說時遲那時快,在我右邊柳青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臂抱住我,但是我的衝力太大,柳青一個趔趄,往後一仰,屁股摔在了凹凸不平的石頭路上,還好是屁股先落地,頭碰到了他一個男同學的小腿。我倒好,整個人側躺在柳青懷裡,毫髮無損,右臉頰正好貼在柳青的嘴上,讓他把吻留在了我的右臉頰上。在大家的驚叫和笑聲中我又一次面若桃花羞紅了臉:「對不起,對不起,柳青,害你摔了一跤。」驚慌失措中我爬起來,誰知我的右手抓住他的胯下,竟然抓到了他的開始甦醒的「小弟弟」!像觸電一般,我渾身顫抖了一下,一股暖流通過我的手臂迅速傳遍全身,我感受到一陣無法形容的興奮。我的媽耶,丟人現眼丟到家了!
「把屁股摔爛了,爬不起來了。」柳青似乎在大驚小怪地皺著眉,一隻手撐著地。
「對不起,剛才我是在追月紅,穿著這高跟鞋沒踩穩,摔倒了。我扶你起來。」我羞愧難當爬起來,一隻手把長髮挽在耳際,一隻手伸向柳青,抓住他的手,在他身後同學的幫助下把他拉起來,垂下眼簾輕聲問,「柳青,沒事吧。」
「哦,是這麼回事。沒事,沒事。呃,楊蘭,和我們一起走走吧?」柳青揉揉屁股皺了皺眉,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又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弟弟妹妹來了,我得去去家裡,待會再說吧。再見了。」我禮貌地向柳青身邊的同學嫣然一笑,懷著一顆怦怦直跳的心,掩著嘴難堪地跑向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