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微弱的晨曦從兩扇木窗的縫隙鑽進漆黑的臥室時我醒了，揉揉惺忪的睡眼，神情黯淡地下了床，穿上已被人放在床下的高跟鞋，去廚房刷牙洗臉。媽媽已經在裡鍋撈飯了，她把煮得半熟的米飯用飯簞撈起，滲掉水，倒在大鋼精鍋裡，然後把它放在一個大火爐上，讓爐子裡燃燒的木炭把飯蒸熟，同時把留在裡鍋的少許米飯煮成稀粥。媽媽聽到我從門口刷牙回來的腳步聲，側身看見我就笑著說：「蘭兒，昨晚你的同學黃石蘭來找你了，你當時已經睡著了，她就沒有叫醒你，請我轉告你：今天她就要出嫁了，請你當她的伴娘。你看我今天只做了兩筒（約兩千克）米的飯呢。」媽走到我跟前，正想說下去，看見我一臉的愁雲驚訝地問，「蘭兒，你昨晚沒有睡好嗎？是不是不舒服還是怎的？快告訴媽。你如果不想當伴娘，就快點去跟石蘭說一聲。」
「可能是心裡煩，睡不著。」我一邊洗臉一邊說，「當伴娘要陪石蘭去新郎家，我剛回來，不想又出遠門。」
「那好吧，你快去跟石蘭說一聲。聽說，黃石蘭是在她在福建打工時和她的新郎相識的，她的新郎小朱是她打工地的本地人。小朱父母家可能還有錢，給了石蘭家四千元彩禮，還打給石蘭金項鏈和金手鐲。石蘭的爸媽到城裡的金銀首飾店打了兩個三錢重的金戒指送給她和小朱，並買了床上用品和新娘四季新衣服各兩套，還花了兩千多元買了一台21英吋的彩電，算上石蘭的兩個成了家的哥哥給他們妹妹壓荷包、壓箱子的錢和石蘭的舅舅、叔叔等親戚的禮金，石蘭父母可能還倒貼了兩千多元。」
「這麼說，電冰箱、摩托等大件就由小朱那邊的大人添置了？」
「那當然了。——你快點去石蘭家吧。」
我來到石蘭家——一座院子裡栽了一棵棗樹的兩層的磚包牆水泥層面的樓房，看見廳堂大門新貼了婚聯，廳堂裡和院子裡擺滿了從鄰居家借來的桌凳，每張桌子上都疊放著碗筷，石蘭的家人和親戚正在忙裡忙外，其中石蘭的媽媽正在院子裡用水沖洗院子裡因為宰了自家養的豬而留下的豬毛和血跡，許多條狗都聚集在她家屋裡屋外溜來走去找食物。我走進廳堂，正中的神龕下的神台上兩支雕花的紅蠟燭正在燃燒得歡，廳堂神龕裡的郡聯和廳堂兩側的楹聯上的婚聯煥然一新，有幾個字還墨跡未乾。
「楊蘭姐，你是找石蘭吧？她正在閨房裡打扮哩，我正要找你幫石蘭盤頭髮、化新娘妝。」今天水仙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女襯衫，下身穿了一件淡綠色的齊膝褶裙，腳穿一雙白色球鞋。烏黑發亮的微卷的長頭髮向後紮了個馬尾辮，額前的劉海遮到睫毛上了，她見我來了，吹了吹額前的劉海，張開上翹的上嘴唇說著，牽著我的手進了石蘭的閨房。
我們進了閨房，裡面的床上、桌子上都堆滿了嫁妝，甚至水泥地上都堆著嫁妝。大腹便便的石蘭穿著件大紅的質地滑薄的紡綢連衣裙，腳穿一件錚亮的黑色高跟鞋，正坐在梳妝台前盤頭髮，她見我來了忙迎了上來，笑盈盈地拉住我的手：「楊蘭妹，你來了就好，我昨天晚上到你家，想跟你說請你當我的伴娘，你願意嗎？」
「對不起，我昨天剛從外面打工回來，有點累，再說我這人會暈車，我怕不能完成伴娘的任務。」我抱歉地朝她笑著說。
「沒關係的，我會請別人的。」
「你懷孕幾個月了？是在福建你打工的地方懷的吧？」我摸了摸石蘭的大肚子，又彎下腰低頭在貼著她的肚皮想聽聽胎兒的動靜。
「有六個月了，六月份回到我們村。聽得到胎兒的動靜嗎？有時我能感覺到他（她）在踢我的肚皮，好調皮。」石蘭說到這幸福地笑了。
「我感到他（她）在踢我，呵呵，真好玩！」我忍俊不禁地笑出聲，連連拍手，惹來水仙也弓著腰貼著耳朵聽。
「真的耶，真可愛！」
「我看水仙可以當伴娘。水仙，你願意當伴娘嗎？」
「好啊，我正想出去見見世面。」
「那我就請水仙做我的伴娘，在我老公小朱家住一天，水仙你和我大姨的兒子還有我爸爸、兩個哥哥一起回來。」
我站起身看見石蘭已經洗過頭，吹乾的頭髮，「那我幫你盤頭髮，化化妝。」我一邊回憶在富安見過的新娘髮型，一邊叫水仙找來摩絲、剪刀、電吹風、髮夾和梳子等，給石蘭做了一個髮型，在她頭上插了新娘的塑料小花，看了看梳妝台前的化妝盒，裡面只有粉底霜、一支眉筆和腮紅粉，就對石蘭說，「你化彩妝還少了幾樣東西，我現在去家裡拿我的彩妝盒來。」說完就跑到家裡拿來我的彩妝盒來到石蘭的閨房。
我先給石蘭的臉擦上粉底，由內至外輕輕推勻，然後拿出一支遮瑕膏，把石蘭臉上的幾個黑痣上輕輕點上。接著做眼部彩妝：先用小刷子刷眉毛，描畫之後再用眉夾和眉剪修整，再是畫眼線——用我的無名指將她的眼皮輕輕向上拉一點，然後貼著睫毛根部，並由眼尾向眼角分段描畫，反覆描畫，我先用食指把眼角向鼻部方向拉，接著再從眼角描畫至眼尾。下一步是畫下眼線，我先用無名指輕拉下眼皮，接著再緊貼睫毛從眼尾到眼角描畫下眼線。為了加強眼角部位的效果，我用眼線筆沿著睫毛根描畫至眼角，製造出眼角處的眼線漸漸隱退的效果，看起來更加自然些。最後暈開眼線，輕輕地從眼角至眼尾暈開眼線。然後我從化妝盒裡找到睫毛夾，將睫毛夾翹，由睫毛根部開始漸漸向外移，再用小刷子往睫毛上刷了點睫毛膏。接著是畫唇形：我拿出玫瑰紅的唇筆，畫出清純型的唇形，再用唇刷沾唇膏填滿雙唇。下一步是上腮紅。我捏著腮紅刷沾上腮紅粉往石蘭兩腮輕撣，再用腮紅刷把多餘的粉，均勻地輕刷全臉。然後是上蜜粉，我沾上蜜粉後彈掉多餘的蜜粉，然後按順序往她臉蛋上、雙眼、鼻子、嘴邊，其他臉部地方及脖子輕刷。最後往她身上噴了點香水，足足化了二十分鐘才大功告成。
「呵呵，謝謝楊蘭妹！今天如果沒有你來幫忙，我的頭髮肯定盤得很糟糕，妝也是化得沒水準，沒品位。沒想到楊蘭妹是位多面手，既會盤頭髮又會化彩妝，真的化得太美了！」石蘭在梳妝台的橢圓形鏡子前驚喜地百看不厭。水仙忍不住在一旁拍手：「真美！楊蘭姐我真佩服你！」之後嘟著嘴央求我，「楊蘭姐，求求你給我也化個彩妝吧。」
「好，我也給你化化妝。」說完我花了十來分鐘為水仙化了彩妝，累得我手都有點酸了。「水仙，既然你決定要當伴娘，你應該去跟你爸媽說一聲，準備好換洗的衣服。」
「好勒，我這就去跟我爸媽說，他們會同意的。」說著就興沖沖地跑出去了。
「石蘭，你化好了妝沒有？劉師傅的貨車已經開到馬路上了，吃了中午的筵席我們就把嫁妝搬到車上。咦，我們的石蘭把頭髮一盤，把妝一化，變得美若天仙了，是蘭兒幫你盤的化的吧。」這時黃石蘭的二姨進來了，驚喜起來。後面跟著石蘭的未婚夫小朱，他身材偏瘦，和我差不多高，穿著一身筆挺的西服，胸前別著新郎的小綬帶。
「是啊，多虧楊蘭妹幫我化了新娘妝，我才這樣美若天仙，呵呵！老公，看看我今天美嗎？」石蘭在未婚夫面前擺了一個pose——歪著頭，雙手在下巴下擺出一朵花的手勢，抿著嘴眨巴著眼睛。
「辛苦你了，楊蘭！」石蘭的二姨拍了拍我的手。
與此同時，小朱竟然當著我們的面把未婚妻輕輕摟在懷裡，還在石蘭的額前吻了一下：「太美了！老婆，親一個。」然後張著嘴唇上沾了些蜜粉和腮紅的大嘴憨笑著向我微微點了點頭，「謝謝這位美女，謝謝啊！」
「不用謝。我和石蘭姐小學和初中都是同班同學，我昨天才到達楊家村，沒想到石蘭姐今天出嫁，現在連一件禮物都沒買給石蘭，慚愧呀。」
「你給我盤頭髮和化彩妝就是最好的禮物呀！」
「石蘭，你看看你老公的嘴……」看著小朱嘴唇上的蜜粉和腮紅，我忍不住掩住嘴「撲哧」一聲笑了，「石蘭，我來幫你補妝。」
這時石蘭看見了，忍不住嘟著嘴嗔怪起來：「這就是你貪吃的代價！別擦，別抹，真是笨！現在好了，嘴角上臉頰上都有了，快成豬八戒了！快去洗把臉，二姨，請你帶他去洗把臉……」石蘭想抓住她未婚夫的手，但是已經晚了，小朱一擦一抹，弄得兩邊的嘴角和臉頰上有幾道蜜粉和腮紅的痕跡，真的成了個小丑了，於是石蘭忙請她二姨帶他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