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真的是為了柳大哥。」我雙目圓睜,定定的看著她:「你果然蓬萊島出來的?」
「沒錯!」柳媗琴向前幾步,昂頭和我對視:「我的確是蓬萊島的天人,只不過,和長元不同的是,他是被迫歷劫的,我則是逃出來的!」
「怪不得……」迎上她的目光,我無意識的低喃:「怪不得打我一接近柳大哥,就禍事不斷,原來是你在背後謀劃!」
「對!」柳媗琴點頭,精緻的五官,坦坦蕩蕩:「自你對長元魂牽夢縈之後,我就沒打算放過你,這一年多以來,你遭遇的每一段不幸,都是我的主意!」
「尤其是我和大哥私奔失敗後,再進王府的那一次?如果當時沒有阿梳給我的香囊,那時候,你就打算一了百了,是不是!」
「是!」要說方才柳媗琴的表情還算正常,那麼在聽到『私奔』兩個字後,她可算是徹底的爆發,眼神也突然怨毒起來,「你知不知道,在蓬萊島的時候,我追了他多少年!一千年啊,整整一千年,你知道那種感受不,他明明就在你面前,和你生活在一起,抬都不見低頭見,低頭不見轉身間,可兩個人就是走不到一起,像是有一道鴻溝般,怎麼都邁不過……」
「也許我知道呢!」不舒服的退後兩步,我別過眼,失落道:「剛認識大哥,我也有這種感覺,他明明站在你眼前,抬手可觸,可心裡就是發虛,覺得不真實,要時不時的掐一把自己,才能放心!不過後來我想通了,可能這就是仙凡之別吧,他太清貴,太高冷,我太庸俗,太平凡,或者萍水相逢,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我和他最好的結局!」
「所以你負了他,又放任他為你損失千年道行?」
「說不上!」我搖頭,心裡更覺苦澀,聲音卻如舊清冷:「說不上誰負誰,怪只怪天意弄人,再說千年道行一朝喪,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你亦是天人,這一點,我相信你比誰都清楚。」
「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柳媗琴突然發難,表情兇惡,像只母虎。
「怕,怕死了!」我輕笑,指了指蒹葭院的方向:「你看,我已經是三個孩子的娘親,肚子裡說不定又有一個,我怎麼可能不怕呢!但是,你也知道,從我決定來找你的那一刻,我就沒想過要活著回去。因為大哥真的是為我犧牲的,也確實是我毀了你們的千年之緣。如果殺了我能讓你洩憤,那我情願一死,絕無不甘。」話落,我便閉上眼,正式迎接死亡的到來。
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我甚至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那讓人腳底生涼、頭皮發麻的殺氣。但我卻沒有退避,也沒有睜眼,只是膽戰心驚的等著,等著……
不過最後等來的卻不是死亡,而是柳媗琴的一聲驚呼———「長元」!
剎那間,我雙眸圓睜,死死的盯著近在咫尺的青衫男子,低喃:「柳大哥!大哥!」
但是男子卻沒有回身看我,他一直保持那一個姿勢,聲音還是那麼清越空靈。
「媗琴,我早知道你不會放過她,所以一直留著一口仙氣,為的,便是今日。」
「聽我的話,不要動她,不要讓我耗盡最後一點靈氣,不然,就真的灰飛煙滅了。」
「放過她,來錦繡鎮,百年之後,我定給你一個結局。」
…………
沉默,長久的沉默,最後,我又華麗麗的暈了過去。
等我醒來,已是七天之後,那時候,柳媗琴的靈柩都已經入土為安了。凌禛沒有問過我那日的事,他只是開心,又要當爹了。
是啊!我已經有大半個月身孕了。太醫們雖然不敢百分百確定,但是苗頭,卻是有的。
進宮謝恩,德妃對我的態度也好了很多,從女官那裡,我得知,玉鸞從小無母,整個皇室,最疼她的就是德妃。這樣,德妃對我的態度差別也有理由了。
和阿梳並肩立在屋簷下,看著滿院子的白,我一笑,就有眼淚落下來,我始終忘不了柳大哥那日對柳媗琴說的那些話。它們好像刻在我心裡一般,夢醒夢迴,裡裡外外,都忘不掉。
我雖然不知道在我暈倒之後,他們兩人又說了什麼,我只知道,我現在還活著,是他的饋贈。
「你現在一定在想柳二公子吧?」阿梳偏頭,輕飄飄的看了我一眼,神情之間,儘是迷惘。
「嗯。」我點點頭:「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去一趟錦繡鎮,把那株柳樹周圍的景色都帶給我!」
「好!」阿梳點頭,一襲白衣,慢慢的飄遠……
再之後,柳家來人哭鬧,說他們一雙子女都是因我而亡。這些事,凌禛並沒有讓我知道的打算,但偏偏傅夏是個沒心眼的,三言兩語,便讓我套了一堆話。
斥退隨身保護的五個暗衛,我一襲白衫,步履沉重的往後堂走去。柳夫人,應該是在那裡的。
因為是後堂,所以並沒有看見凌禛的身影,只有三位側妃和王妃一起,神色肅穆的陪坐在側,溫溫吞吞的安慰著柳夫人。
柳夫人也是一身孝服,眼睛哭的紅紅的,光是那斷腸的樣子,已經讓我淚凝於睫。所以即便理論上怪不到我身上,我還是覺得愧疚。心痛,眼睛也痛。
感應到我的到來,柳夫人的面目一下子兇惡起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沒站起來,只是坐在那裡打口仗:「殺人兇手,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還敢來見我!」
「柳夫人!」我張口,聲音沙啞的叫了一聲:「如果可以的話,能否借一步說話。」
「這…」沒想到我會這麼平靜,連一句爭辯都沒有,柳夫人保養得宜的面上,閃過一抹愣怔。
我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見她反應不過來,亦不逼問,而是轉身,朝四王府請了個安。
四王妃是知道我的身孕的,也不為難,只是面有難色的看著我,苦笑:「柳夫人這邊還有我,要不,你先退下去,你放心,有我和王爺在,必不會讓你受冤的!」
「謝謝。」我垂首,有些感激的吸了吸鼻子,沉吟後,有抬頭:「不過,我是真的有話跟柳夫人說,因為媗琴臨死前,的確有讓我幫她帶話。」
「什麼,媗兒讓你帶話!」柳夫人驚詫的聲音破空而來,四王府則是被堵在那裡。
我搖頭,無可奈何的挑挑眉,並不理會柳夫人那一雙求知慾極強的眸子,而是朝王妃的方向走了兩步,再跪地,請求:「王妃娘娘,您可否通融一下,留我和柳夫人說兩句話。」
「當然!」王妃苦澀一笑,遲疑的應了一聲,然後帶著幾位側妃侍妾退場。
我感激的看了眼王妃窈窕的背影,完全不在意錯身而過時薛氏三姐妹的目光又多諷刺。
一直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我才起身,走到柳夫人的跟前,又跪在她身邊,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看著她清瘦的面龐,淚眼婆娑道:「夫人會失去一雙子女,其中一些原因,的確在阿嫻身上,但是阿嫻可以指天發誓,柳大哥和媗琴絕對不是我害死的!他們只是……只是有自己的苦衷,不得已的苦衷……」
「我知道!」柳夫人別過頭去,努力不看我,如自言自語一般的呢喃:「我知道!不管是長元,還是媗兒,他們的死都跟你沒有關係。因為他們走的那一天,都給我托夢了,只是我一直都不肯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他們的離去。因為我真的沒有辦法接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事實!」
「我不懂,我不懂夫人說的意思。」十分驚訝的皺皺眉頭,我是真的不懂她前後的轉變。
「怎麼說呢!」柳夫人終於轉過頭來,看我的眼神也和善許多:「今日之所以會上門來鬧,其實是我兒在夢中吩咐過我的,當然,在吩咐這件事前,他也告訴了我他和他姐姐的真實身份,這其中,也包括,我兒對你的維護。」
「謝謝夫人諒解。」我感激的接了一句,跟著便低頭,陷入怔然。是啊,柳家來鬧,是必須的,因為只有這樣,皇家才會對其愧疚,而唯有令皇家心懷愧疚,他們一門的榮華富貴才能保住。可是因為我的緣故,柳家又不能真鬧,所以只能雷聲大雨點小,努力在鬧與不鬧之間尋求平衡。不知不覺,淚意已經瀰漫了整個眼眶,我是真的沒想到,大哥竟會細心到這個地步。把身後人通往幸福的每一步阻礙都算到了。
可是他既然這般心細,又為什麼不替自己打算。為什麼不把他也算進這幸福的一員。
「行了,別哭了,我該回去了,記得幫我跟四王妃她們問好。」柳夫人看我淚眼朦朧,自己也忍不住濕了眼眶,匆匆告別道。
「知道了,阿嫻會的!」我點頭,如搗蒜一般用力……
柳家事情徹底解決完後,我又趁亂去了一趟四王妃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