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純看向她的目光就有幾分不善:「你把我和三公子看成什麼人了?難道會因為你猜中一個我們猜不出的謎題而嫉恨你不成?」
三皇子也走過來笑道:「季平說的是,我們不過是好奇旻太子的謎底到底是什麼而已。」他拱拱手道:「三小姐要是知道答案,還請說出來,讓我等解惑!」
眾人全都愣了。謝純對沈沅鈺推崇備至也就罷了,怎麼三皇子也這般看得起她?
他們卻不知道三皇子在沈府看了一場巫蠱的大戲之後,沈沅鈺的聰慧冷靜已經深深印入心底了。
三皇子和謝純都這樣說了,沈沅鈺再謙虛可就顯得有些虛偽了。只好道:「小妹倒是想到了一個,只是不知道對與不對,既然三公子和表哥想聽,那我便說出來大家一同參詳吧。」
這一會兒功夫,大家已經把燈籠傳看了一遍,自然沒人能夠猜對答案。沈沐是個急性子,就在一旁說道:「三妹妹你就快說吧。」
沈沅鈺便直接說道:「是時間!」
「時間?」三皇子和謝純皺著眉頭想了想,三皇子兩手一拍,笑道:「果然如此,這道謎語的謎底就是時間!三小姐真是冰雪聰明,把我們可全都比下去了。」他這樣說著話,語氣中沒有絲毫被沈沅鈺比下去的不悅之情。
謝純也點了點頭。眾位公子小姐臉上都顯出驚愕之色,沒想到沈沅鈺一個小小的女子真能猜出這道謎語,這份聰慧……難怪三皇子一開始就對她那般敬重,謝純那樣驕傲的人對她這樣在乎。
沈沅鈺道:「三公子謬讚了……」真不是因為她聰明。
三皇子和謝純只當他是謙虛,沈沅鈺再解釋就顯得矯情了,也就只好閉嘴不言。一眾貴小姐們射來的羨慕嫉妒恨的目光她全當是沒看見。
謝純就叫了那老闆道:「這位小姐猜出來謎底是時間,可是對的?」
那老闆吃驚地看了沈沅鈺一眼,然後道:「再對也沒有了!這位小姐真是厲害,小的這燈陣擺了這麼多天了,直到今天才算有人猜對了這道謎語。」他又舊話重提:「小的說話算話,各位公子、小姐,請到樓上間,今天的酒菜錢本店分不收。」一心想要和這些貴公子結交。
三皇子笑道:「老闆,我們可不是依靠一人之力猜對了全部謎語,所以這飯我們可不好意思吃。」說罷將手裡的燈籠遞給了老闆,招呼眾人道:「咱們走!」
那老闆在市井之中廝混多年,也算是頗有識人之明,知道今天過來的個個都是財神爺,不過人家不肯賞臉吃飯,他也不敢硬拉著,正在著急,沈沅鈺卻忽然道:「慢著!三公子,可允許我問這老闆一個問題?」
三皇子微笑道:「這有何不可?」
莫老三屁顛顛地道:「這位小姐有什麼事要問,小的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沅鈺笑道:「我只想問這招擺燈陣拉客的手段,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從旻太子那裡學來的?」
莫老三驚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您,您怎麼知道小的的這一招是從旻太子那裡學來的?小的堂兄在長安見有人用這種方式拉客,效果極佳。進店一詢問,原來旻太子微服私訪的時候曾經經過那家酒樓,指點了掌櫃的幾句,堂兄回來學給我聽,我照著一試,果然十分有效!」
沈沅鈺喃喃道:「果然……果然……」
謝純見他臉上神色千變萬化,眸子裡有狂喜,有迷茫,有失落,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旻太子有什麼問題嗎?」
沈沅鈺哪裡敢和他說實話,她勉強一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旻太子聰明絕頂而已!」
謝純何等聰明,知道她沒有說實話,心中十分不悅,忍不住哼了一聲。
沈沅鈺就叫鸞娘賞了莫老三十兩銀子,「謝謝掌櫃的回答我的問題。」
於是眾人跟著三皇子擠出這家酒樓。謝純大大方方走到沈沅鈺的旁邊,問道:「你是怎麼知道莫老三拉客的手段是跟旻太子學的?你剛才臉上神情不對,到底想到了什麼?」
三皇子也豎起了耳朵,想聽沈沅鈺的回答。
沈沅鈺不由暗暗頭疼。謝純的性子她早就摸到了幾分,是個極不好侍候的人,若是今天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謝純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沈沅鈺只好打醒精神道:「我見這種拉客的手段十分新穎,又見那莫老三市儈有餘,聰明不足,就猜想這個辦法不是他想的。他剛才一直在說旻太子的事情,我自然就猜想這個法子是旻太子想到的,沒想到還真的猜對了。」
「至於第二個問題嗎?我是在想旻太子這樣的心智手段,有他在北燕的一天,我們大晉就恐怕永無寧日……」她看了三皇子一眼,才又道:「想來也是我自己杞人憂天了!」
這番解釋聽起來合情合理,可是謝純總覺得她說的有些不盡不實。
三皇子和一眾貴公子們則在心裡暗暗掂量著沈沅鈺這番話。旻太子這些年在北燕推行漢化,改革政體和兵制,收攏漢人以為己用,北燕的國力蒸蒸日上,很快就超過了原來在其之上的北魏。
大晉的邊境已經承受到了北燕的強大壓力,大司馬桓奇曾多次上書,奏請朝廷留意益州的動向。按照桓奇所說,旻太子一直在暗中部署,意圖拿下益州。益州位於長江上游,若是此地被北燕所得,到時順流之下,荊州和揚州危矣!
若非北燕這些年一直與北魏連年征戰,爭奪北方霸權,大晉的壓力還會更大。一時間眾人只覺這個無所不能的旻太子像是一座大山一樣
壓在頭頂上,讓他們呼吸都不順暢了。也難怪建康的士族子弟們,有不少整日花天酒地,醉生夢死,大概他們也害怕有一天北燕的鐵騎渡過長江,那他們所擁有的一切都將成為泡影。
謝純極為不服氣,淡淡說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讓這個北胡跪在我的腳下!」
沈沅鈺不由莞爾,謝純就是這麼一個不服輸的性子。
裴楷道:「想那北燕不過是鮮卑慕容氏的胡人所建,那些胡人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蠻之人,化和經濟遠遠落後於我大晉,就算有一個旻太子又有何懼?以我漢族的制度之完備人才之鼎盛,王謝沈桓四大家族哪一個不是人才輩出,又豈會懼怕區區一個胡人建立的北燕?」
雖然與謝純這樣的天才完全沒有可比性,但裴楷在建康名士圈裡也算小有名氣,今天當著這麼多美貌小姐的面兒,裴楷表現欲爆棚,早就想一展才華,如今終於找到了機會。
謝純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目中飛快地閃過一絲不屑。三皇子也是不置可否!
沈沅鈺不由對這個英俊的少年看低了幾分。漢人人才濟濟,難道胡人就沒有人才了?若是漢民族真的這般強大,胡人真的那般不堪一擊,又怎麼會一連丟失了長安洛陽兩座都城,連朝廷都被趕到了長江以南?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光是坐在祖宗的功業上吹噓昔日榮光,早晚有一天,會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去。若是士族子弟全是這樣沒有見識卻偏偏又狂妄自大的,那大晉滅國之日也就不遠了。
這些話,沈沅鈺只是在心裡想想,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而裴楷看懂了謝純的眼神,不由得心中大怒。
三皇子打圓場道:「罷了罷了,今日與民同樂,不談國事,不談國事!」裴家本來一直依附於琅琊王氏,與琅琊王氏同進同退,如今王越眼看著就要病死了,琅琊王氏人才凋零,後繼無人,河東裴氏想要取而代之,他們所選擇的政治盟友便是三皇子。
對於這樣一股強大的政治力量,三皇子自然是歡迎之至的,兩方一拍即合。不過裴家和三皇子還有分歧,三皇子想要的是主從關係,三皇子是主,裴家是輔。而裴家想要的是盟友關係,他們並不想給自己找個主子,而是想與三皇子平起平坐。
所以雙方在合作之中依然存在不少分歧。
三皇子本來覺得裴家人口眾多,裴氏眾位公子在名士圈也小有名氣,當是可用之人,今天見了,就不由暗暗有些失望。
他自然是不會表現在臉上的。三皇子道:「本公子來之前打聽過了,晚一會兒這條街上還有舞龍耍獅子放煙花的,好玩兒的還沒開始呢!我在前頭醉仙樓訂了間。咱們也走累了,先到樓上歇歇腳,吃點兒東西,等會耍獅子的就從醉仙樓底下經過,咱們坐在上面,既不擁擠又看得清楚,豈不美哉!」
沈沅霜小孩兒心性,聽了就拍手笑道:「三姐姐也正好在那兒定了房間。」
沈沅鈺不由撫額,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今天三皇子身邊有這麼多公子小姐,沈沅鈺但凡一看就知道裡頭少不了勾心鬥角,她可不想摻合這些。她正想找個借口離這幫人遠遠的,誰知道被沈沅霜這一聲喊,把她的計劃全給打亂了。
果然三皇子笑道:「如此大家正好一路!也不用我再做邀請了!」
沈沅鈺只得硬著頭皮道:「全聽三公子吩咐!」
眾人就隨著人流向前走去。沈沅鈺見三皇子身後只跟著兩個小廝打扮,面相白淨的少年,下巴上面乾乾淨淨的,沒有一點兒胡茬,就猜到了這兩個人的身份——太監。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傳說中的生物,不由多看了兩眼。然後又覺得奇怪,堂堂三皇子,出門居然連個護衛都不帶?再仔細觀察四周,看見四周分散著若干身材魁梧的人,看起來似乎是在看燈,實際上卻將周圍的閒雜人等全都隔絕在他們的那個小圈子之外。
沈沅鈺立刻明白三皇子的侍衛也都化妝成普通人了。
眾人說說笑笑,正在這時忽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隱隱傳來哭泣和打罵的聲音。
眾人都是一愣,不知誰說了一句「去看看」,便都一窩蜂地湧了上去。就看見一個穿著極為華貴女子,手執一根鑲嵌著珠寶玉石的華貴馬鞭,正在鞭打一個穿著普通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