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片刻功夫,就又有人聲傳了過來,這一次聽聲音好像是大隊人馬。想必是前頭的夫人小姐們聽到了聲音,急急忙忙趕了過來。
沈沅鈺這才對著王芙的丫鬟說道:「現在不是追究誰把王小姐推下去的時候,趕快把王小姐抬到屋子裡去,要不然天氣這麼冷,怕是要凍壞了。」
那小丫鬟這才反應過來。沈沅鈺就指揮兩個婆子將王芙抬了起來,還沒等走,就看見三太太桓氏第一個到了。她看見沈沅鈺也在不由一愣,沈沅鈺自己解釋道:「恰巧路過,碰上了,就過來看一看!」
桓氏道:「王小姐人怎麼樣?」
沈沅鈺回答:「看樣子並沒有嗆著水,不過天氣這麼冷,怕是人凍壞了。」
「對對對!」桓氏一疊聲吩咐婆子道:「這附近有個小院子,你們兩個還愣著幹什麼,快把王小姐抬到院子裡去。」指著挨個吩咐丫鬟道:「你去找管事拿一床厚點兒的被子來……你去廚房,趕快熬一碗濃濃的薑湯……你去回了管事,叫管事趕緊去請太醫過來……」有條不紊的樣子。
桓氏是管著西府的人物,處理這點兒小事自然手到擒來,一時間沈沅鈺倒沒什麼事做了!
這個時候各府的夫人小姐都陸續來了,不知道為什麼,太原王氏的人卻還沒有到。沈沅鈺看見剛才那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鬟又狠狠盯著王菁,估計她又要上演一番大控訴。就走上前去道:「你們小姐都已經被抬走了,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語氣中頗有幾分威嚴,那小丫鬟猶豫了一下,一時拿不定主意。沈沅鈺朝沁雪使了一個眼色,沁雪便拉著那個小丫鬟道:「快走快走,王小姐受了這一番罪,身邊可少不得伺候的人。」硬是把那小丫鬟給拉走了。
另一個丫鬟,早在剛才就跟著王芙去了。
沈沅鈺就走到了王菁旁邊,柔聲道:「王小姐,你也嚇壞了吧,我安排一間房間,你先去歇一下吧!」
王菁看了沈沅鈺一眼,眼中含淚:「沈三小姐,你,你相信我?」
太原王氏之間的姐妹之爭,沈沅鈺當然是不願意摻合進去的,但是人都有是非觀念,她對王菁就有幾分同情,「王小姐,我自然是相信的。」說著友善地拍了拍王菁的肩膀:「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放心好了!」
王菁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謝謝你!」
沈沅鈺見人越來越多,就吩咐鸞娘趕緊領著她去了另一個院子,和王芙避開。就算王芙安排的那個小丫鬟不在,王菁呆在這裡,怕是也難以自處。
她能為王菁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剛剛送走了王菁,太原王氏的人就來了。剛才在老太太的壽鶴堂,沈沅鈺已經和兩位王夫人見過。太原王氏的分成祁縣和晉陽的兩支,同宗不同支,這次來參加老太太的壽宴,兩支都派人來了。
太原王氏的兩支說不上誰比誰強,雖然都是嫡出的小姐,王菁屬於祁縣一支,她跟著的長輩是隔房的伯母,人稱王三太太的。想來不是母親早逝,就是像周氏那樣染病臥床的。王芙則是晉陽一支的二房嫡女,是跟著母親王二夫人來的。
王二夫人和王三太太急急忙忙地趕到,問清楚了兩位女孩的去向,又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臨走之時,兩人目光一對,都含著冰冷之意。沈沅鈺早就聽說太原王氏這兩支政見不和,現在看起來,倒不像是謠傳了。
這麼一會兒功夫,時晴軒的貴女們也來了不少,除了幾位公主、宗室女以及琅琊王氏、陳郡謝氏的貴女們自矜身份,派了丫鬟來打探之外,連周蕙雲、周蕙蘭、周蕙芷三姐妹和沈沅舒、庾之瑤也全都來了。
沈沅鈺笑著上前打招呼,「你們倒是來的齊整!」剛才她要在首席陪伴新安公主、豫章公主以及頂級門閥的貴女,庾之瑤和三位表姐妹就只好讓沈沅舒陪著。
周蕙芷是個活潑的,笑著道:「聽說太原王氏的一位王小姐把太原王氏的另一位王小姐給推下荷花湖裡去了,我們就過來瞧瞧熱鬧!大表姐,你看到沒有,落水的那位王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沈沅鈺摸了摸下巴,「現在外頭都是這樣傳的嗎?」這麼看根本不需要王芙到處宣揚,這屎盆子就扣到了王菁的頭上了。
周慧芷道:「剛才在時晴軒的時候,太原王氏的兩位小姐吵了起來,好多人都是親眼看見了的。」
周慧蘭忽然插嘴道:「這件事涉及到兩位小姐的閨譽,四表妹切莫亂說。」
周慧芷吐了吐舌頭:「我聽見別人都這麼說!」
周慧蘭道:「別人怎麼說,我都是不會相信的。我和王菁王姑娘相熟,她為人善良、待人和氣、溫柔嫻,是絕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的。」
沈沅鈺微微一愣,沒想到王菁和周慧蘭還有交情。要知道那個時候門第觀念極強,太原王氏那樣的門第,也就僅僅比王謝沈桓這樣的豪門差了一點兒而已。周家卻連甲姓都算不上,王菁又怎麼會和周慧蘭產生交集。
沈沅鈺就問周慧蘭:「三表妹怎麼會和王菁相熟?」八卦人人愛聽,眾姐妹的目光就全都集中到了周慧蘭身上。
周慧蘭道:「王菁的父親,名睿,在家中排行第四,是祁縣這一支宗主王盛從侄。曾與我父親同在衛將軍府共事,與我家有些來往。只可惜,三年前王睿大人得了一場重病去世,王菁的母親高氏因為悲傷過度,也在兩年之前去世了,如今的王菁以一介孤女身份,托身與三房,日子過得十分……」
因為周圍人多眼雜,說到這裡周慧蘭便打住了。不過沈沅鈺完全
可以想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這日子恐怕過得不是那麼如意。難怪王芙的丫鬟敢對她這樣無禮。
沈沅鈺道:「那王芙那,她的出身如何?」
周慧蘭似乎是個小百事通,對這些小姐們的來歷知之甚詳,道:「王芙是晉陽支宗主的嫡親孫女,不但父母俱在,她的父親還是揚州歷陽郡太守!」
沈沅鈺正想繼續問問這兩位小姐是如何交惡的,就聽見不遠處有人竊竊私語:「都是太原王氏一脈,相煎何急啊……」
「還不是為了三皇子選妃的事情。陛下定了要從太原王氏中選擇一位貴女充為三皇子妃。皇上屬意晉陽這一支,桓貴妃一家子卻喜歡祁縣一支,兩位王小姐怕是都想當這個三皇子妃,自然……」接著就不用說了,大家都明白。
沈沅鈺若有所思。
正主都已經不在了,冬天的荷花湖又沒有什麼景致好看的,太太小姐們八卦一陣子也就散了。
沈沅鈺回到時晴軒,只和眾位貴女說王芙情況尚好,有三太太照顧,當出不了大的差錯。眾人竊竊私語一番,吃到現在也差不多了,也就紛紛告辭。沈沅鈺便幫著五太太送客。
好在新安公主再沒起什麼ど蛾子。
沈家眾姐妹把貴女們一一送走,庾之瑤和周家三姐妹卻是走得最晚的,大家相處時間雖短,卻極是投緣,都有些依依不捨,「鈺姐姐和舒妹妹,以後可要到王府來我看我哦!」
兩姐妹自然滿口答應著,沈沅鈺笑道;「既然如此,不若再到長樂堂去喝杯香茶!前兒我剛從父親那裡搜刮來一包六安瓜片,正好請給眾位姐妹嘗嘗。」
眾人都說好,於是沈沅鈺在前頭帶路,將眾人引入長樂堂花廳,先去拜見了周氏,這次來到小花廳品茶。丫鬟們端上沏好的六安瓜片,眾人閒話幾句,庾之瑤便伸出手道:「鈺姐姐,你答應送我的墨寶呢?」樣子十分俏皮可愛。
沈沅鈺笑道:「小丫頭還真是錙銖必較,還能少了你的不成?」
庾之瑤便吐了吐舌頭,周蕙芷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拍著手道:「咱們也想見識見識表姐的字呢,不若表姐當眾寫一幅字給咱們瞧瞧,也好滿足咱們的好奇心啊!」
「好啊,膽子不小,敢當眾戲弄表姐了?」沈沅鈺就去咯吱周蕙芷,周蕙芷最怕癢,連連告饒,姐妹幾個都笑作一團。
沈沅鈺到底卻不過眾人的熱情,帶著眾人來到自己佈置的小書房,庾之瑤親自磨墨,沈沅鈺揮毫潑墨,一氣呵成寫下四個大字寧靜致遠,送給了庾之瑤。
書法難,寫大字尤其難,沈沅鈺的筆法豐滿雄健,結構看闊。都說字如其人,若沒有寬闊的胸懷,也絕對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庾之瑤讚歎連連,「姐姐的字真好看,回去我一定裝裱好了,掛在牆上,每日瞻仰。」
又說笑了一陣,眾姐妹這才散了。沈沅鈺親自將眾人送到二門,看著眾姐妹上了馬車才返回長樂堂。
後宅這邊的宴席散了,前面也吃得差不多了。大老爺帶著兄弟子侄們親自將太子、大皇子和三皇子送出大門。
幾個人都喝了不少酒,微微有幾分醉意。等大老爺等人回了沈府,大皇子、三皇子、庾璟年幾個一番謙讓,太子先上了馬,眾人才一起行禮恭聲道:「恭送太子!」
太子在馬上一抱拳,態度謙和,笑容溫暖:「大哥、三弟,還有六弟,我就先行一步了。改日我在府中設宴,再請各位兄弟到我府中,咱們再行敘談!」面對幾位兄弟,太子爺彬彬有禮,居然言不稱「孤」而稱「我」。
大皇子和三皇子等人自然連連答應。
太子爺走了,三皇子又和大皇子敘談,「聽說大嫂咳血的毛病又犯了,最近可好些了?要不要兄弟給哥哥薦個太醫過去瞧瞧?」
庾邵寧久在沙場征戰,頗有功勳,殺人無數,可是對他的正妃,對他的子女卻是極好的。聽見庾邵淵這樣說,他臉上露出一陣苦笑:「你嫂子咳血的毛病,一到冬天就發作得厲害。本來太醫說了,要是好生按照方子吃藥,別操心家裡那些有的沒的,也不是不能好!可是你嫂子哪裡是能閒得住的人,我常年不在家,一家人的人情往來,還有幾個孩子,全靠她照看著。熬了幾年,她的身子是越發不好了!」老大說到這裡有幾分悲愴:「三弟的好意哥哥心領了,不過這不是太醫的事兒!」
庾邵淵道:「哥哥還是要好生勸勸嫂子。我前兒剛得了一根百年老山參,回頭就叫管家給嫂子送過去!」
大皇子又拱了拱手:「那我就不和三弟客氣了,咱們回見!」說完帶著一群雄赳赳氣昂昂的親兵衛隊去了。
三皇子這才上了馬,和庾璟年並騎而行。這會兒沒了旁人,三皇子話嘮的毛病就又來了:「安仁,大嫂也真是個苦命的。和太子妃爭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到大哥做了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身子卻徹底垮了,我看她怕是支撐不了幾年……等她這一死,大哥必定還要續絃,到時候大哥娶回來一個年輕美貌的,大嫂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卻為別人做了嫁衣裳,將來她的兒子能不能繼承大哥的爵位,還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