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鈺臉色有些陰沉:「比起我所承受的那些,其實五妹妹你這並不算什麼!」
沈沅依微微一愣:「你是說……巴豆那件事?」
「不錯!」沈沅鈺臉上浮起淡淡的陰霾;「我在親手給老太太做的點心裡放入了巴豆,老太太吃了以後腹瀉不止,一怒之下把我發落到莊子上。我在那樣荒僻的地方,一住就是一年,連病了都沒有大夫來看……要不是正趕上老太君的八十大壽,我到現在還回不來呢!」
沈沅依聽她這樣說,不由生了同仇敵愾之心:「你的意思是,你放巴豆的那件事,和沈沅珍也有關係?」
沈沅鈺道:「如果我說這件事我根本就是被別人栽污陷害,五妹妹你信不信?」
沈沅依看著沈沅鈺沉靜的小臉,緩緩道:「我相信!」那個時候沈沅鈺可不像現在這樣沉穩。她張狂、傲慢,如同一隻刺蝟一樣,逢人就扎,四處樹敵。她痛恨自己的母親出身低下,又不知聽了誰的挑唆,處處和沈沅珍別苗頭,在顧氏跟前爭寵,她實在是沒有理由在顧氏的飯食裡下巴豆。
沈沅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一年來,我反反覆覆在想這件事,我的丫頭在花樹後面聽見有人說祖母喜歡吃放了豌豆粉的點心。而說這話的丫頭,恰恰就是四妹妹身邊的綠嵐,你說巧合不巧合?」
聽到綠嵐的名字,沈沅依的臉色也陰沉了下來:「又是這個賤婢!」
沈沅鈺又接著道:「當年我派藕花去大廚房要豌豆粉,結果大廚房的管事不在,藕花碰見了李九家的,李九家的給了她一包豌豆粉,說是上好的東西。我一個堂堂的千金小姐,哪裡分得清巴豆粉和豌豆粉?而那李九確實是母親從周家帶來的人,可那李九家的,卻因為夫妻感情不和,早就和她的丈夫反目成仇,更把她最疼愛的女兒嫁給了外院管事張婆子的侄子!」正是因為李九的這重身份,這才坐實了沈沅鈺的罪責,讓沈昀也無話可說。
沈沅依已經完全被她的話所吸引,順著沈沅鈺的口氣問:「張婆子?可是茶水間那位張婆子?湖陽郡主的陪房?」
「正是!」
「這麼說,這一切都是一個圈套?那三姐姐為何不到老太太面前說一說,還自己一個公道,也好洗刷了自己的污名。」
沈沅鈺苦笑:「藕花被一頓板子活活打死,李九一家子被賣了到了偏遠的寧州……現在這件事已經是死無對證!何況,就算是證據確鑿了,你認為老太太會站在我這一邊嗎?」
沈沅依想起顧氏的偏心,也一陣陣的胸口發悶:「不錯,三姐姐說的對!老太太眼裡心裡只有小二房和沈沅珍,哪裡還有咱們這些孫女!」若是擱在平時,沈沅依是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來的,可是這兩天實在是吃了太多虧,受了太多委屈,抱怨就忍不住衝口而出了。
「沈沅珍那個人我瞭解,最是吃硬不吃軟,你越是對她示弱,對她忍讓,她越要使勁踩你兩腳,只能狠狠還擊回去,叫她知道咱們也不是好惹的,她才能知難而退,有所收斂。所以這匹孔雀綢,五妹妹無論如何也要收下,否則,妹妹日後再見了沈沅珍,恐怕永遠也抬不起頭來了!」
沈沅珍確實就是這樣子的脾氣。沈沅依想到她用鼻孔看人的囂張態度,就是心口又躥起一團怒火來,「三姐姐說得對,她不是不喜歡我穿孔雀綢嗎,我便偏偏要穿給她看!三姐姐這匹孔雀綢,我收下了!」
沈沅鈺微笑點頭。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可能是因為有了共同敵人的緣故,言語之間比往日融洽了許多。眼看著時間不早了,沈沅鈺就起身告辭。
出了盈翠堂,前頭有個小丫鬟提著燈籠照路,寶珠跟在沈沅鈺後面,走了一小段路,寶珠忽然期期艾艾地叫了一聲:「小姐……」
沈沅鈺回頭看了她一眼,輕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寶珠機靈穩重又忠心,沈沅鈺用得十分順手,因此也就著意培養她。
「小姐這樣做……」
「你是說我有挑撥離間之嫌?」
寶珠連忙道:「奴婢不敢!」
沈沅鈺微笑,「其實你說的不錯!四妹妹驕橫跋扈就不用說了,五妹妹和四嬸嬸一個樣子,看起來溫柔嫻,其實骨子裡卻是十分驕傲。這樣的兩個人注定是無法和平共處,我自然要在中間加一把火,不能讓他們兄弟之間齊心合力……」這兄弟說得卻是沈暉和沈時了。
她冷哼了一聲:「小四房從前總是隔岸觀火,擺出一副兩不相幫的清高樣子。可小二房如此強勢,說是兩不相幫,何嘗幫的不是小二房?如今縱得湖陽郡主越發無法無天,她們今天嘗到這番苦果,也算咎由自取!」
對於小四房對待湖陽郡主的默許和縱容,沈沅鈺心裡是有些怨恨的。當年四太太若是肯站出來說兩句話,她也不會被發落到莊子上,周氏也不會被挪到燕然居去。
寶珠聽了不由得若有所思。
如此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日子又過了幾天,老太君的生日終於要到了。湖陽郡主主持中饋,這段日子忙得腳不沾地,顧氏曾經提出讓四太太幫忙分擔一些,湖陽郡主卻想也沒想就斷然拒絕了。
小謝氏表面沒有說什麼,心裡怎麼想就沒人能夠知道了。
老太君乃是蘭陵沈氏輩分最高,最德高望重的長者,她八十大壽這樣的盛事,不但四大閥門的宗主要親自到場道賀,就連皇帝,也要在正日子的那一天率領武百官臨幸沈府,親自為老太君祝壽的。
因此老太君的壽宴流水席提前七天就開始了,前來祝賀的賓客絡繹不絕,帶來的禮物也是堆積成山。老太君年紀大了,身份地位又在那
那兒擺著,前來祝壽的,除了個別身份地位特殊的,她一律不見。
外頭觥籌交錯,熱鬧非凡,鶴壽堂裡也是人聲鼎沸,笑語喧闐,女眷們從顧氏、謝氏到各位太太、各位小姐,能來的全都來了。因為宴席剛剛擺上,這幾天招待的不是重要的貴客,所以沈弘、沈重也全都在側,底下各位老爺、各位少爺也都沒有缺席的。
不光如此,沈家出嫁的姑奶奶,老太君的外孫、重外孫、外孫女、重外孫女,有頭有臉的旁支族人,烏烏泱泱坐了滿滿一屋子。
沈家和高門大閥世代通婚,在場的異姓之人不在少數,就連謝純也在其中。
幾個年紀大得臉的,坐得靠近老太君的,正奉承著老太君說話。
湖陽郡主忽然笑著湊趣道:「老祖宗,今天是您的好日子,想必各位老爺,各位爺還有各位太太、小姐們都給您準備了上好的禮物,何不就讓小輩們將準備好的壽禮進獻給您,也好瞧瞧哪個才是最有孝心的!」
為了討得老太君的歡心,沈家這些子孫輩無不絞盡腦汁為老太君準備壽禮,湖陽郡主這一說,就有些人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起來了。
沈沅鈺卻想,既然湖陽郡主有這樣的提議,看來她是篤定沈沅珍能在姐妹中間拔得頭籌了,雖然如此,她也並不太過放在心上。
老太君王氏坐在上首的羅漢榻上,子女相陪,兒孫繞膝,心情十分愉悅,老人家也是紅光滿面、精神矍鑠。她笑呵呵地應了一聲:「郡主丫頭說的是,你們都給我這老太太準備了什麼好東西,都進上來給我瞧一瞧吧!」
眾人答應了一聲,紛紛起身回房去取賀壽的禮物。正在這時,有人進來回稟說三皇子和庾璟年來了。庾璟年上回來,是代表三皇子和沈家商量攻取司州事宜的,這一次來的目的就簡單多了,是陪著三皇子來給老太君送壽禮的。
湖陽郡主就笑著請示老太君道:「既然來了,何不請三皇子和庾將軍來給老祖宗拜個壽,並且一道觀禮!」
老太君便道:「那就趕快把人請進來。」
湖陽郡主急忙吩咐沈泫帶著幾位成年的小爺去迎接三皇子和庾璟年。不一會兒就並肩走進來三個年輕人。為首的正是三皇子庾邵淵,穿著一身寶藍色繡夔龍紋的錦袍,風姿雋秀,神采飛揚,臉上始終掛著得體雍容的微笑。
左側的那一位,繃著一張萬年冰山臉,整個人猶如一把出鞘的寶劍,不用拿腔作勢便有一股凌厲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就將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正是和三皇子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庾璟年。
最後一位年輕人,卻生得面如美玉,膚若凝脂,皮膚白皙的彷彿半透明一般,他長得俊美絕倫,不但五官精緻,更生就了一雙桃花眼,最稀奇的是,他眼下還有一點美人痣,愈發襯得他風流蘊藉。
論氣質、論風度不見得就強過了庾邵淵和庾璟年,可那雙桃花眼隱隱含情,眼波流轉間叫人怦然心跳,滿屋子的丫鬟小姐們和他的目光一觸,無不臉上飛霞,紛紛低下頭去。
他穿著金絲銀線織就的錦袍,走動間霞光璀璨,耀目生花,比起穿著低調的三皇子和總喜歡穿一身黑色的庾璟年,顯得格外奢華。
這個少年一進來,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笑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我也是來給老祖宗拜壽的,剛巧在門口碰見了三殿下和安仁哥,就跟著一起進來了,老祖宗不會怪我孟浪吧!」
作者有話要說:來猜一猜來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