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蕊珠哼了一聲「有用?難道老爺是要拿那些土地,來種什麼玉米、辣椒,那些西洋作物。」
「娘子真聰明,居然一猜就中。」
秦蕊珠心頭微酸,這張若蘭憑什麼就這麼值錢?她喜歡吃玉米辣椒,郎君就要拼了命的討好她?
李炎卿與張若蘭借錦衣衛渠道書信往來,已經不是什麼秘密。只是礙於身份限制,道路阻隔,多半是李炎卿寫十封,張若蘭未必能回一封。每一封回書,都被他當成寶貝,在手裡反覆看上不知多少次,有時甚至是拿著信自己睡一晚,讓大家輪空。後宅的妾室,心裡對張若蘭都有幾分不滿。
秦蕊珠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早已嫉妒。她知道最近一封書信裡,張若蘭提及自己回京後,喜吃玉米、辣椒,只是這東西是西洋來的作物,普通農家並不敢隨意耕作,產量十分有限。沒想到,丈夫居然為這麼一句話,就搞了香山第一大地主,用他的田地,來弄這西洋作物。一般都是他的女人,別人可沒這待遇。
看來還是洪姨娘說的對,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只有把梁寶珠弄進來,才能分薄丈夫對張若蘭的喜愛。想那香山第一美人一到,張若蘭遠在京師,丈夫對她的情義,也就慢慢淡了吧。
她哪知道李炎卿的心思,張若蘭與他通信不易,由錦衣衛傳遞的書信,保密性也不敢保障,所以內容上,盡量都是閒話家常。但這種閒話家常的背後。所蘊藏的信息量,往往非常巨大。
比如張若蘭來信說自己前些時噁心乾嘔。食不知味,惟喜酸梅。如今身體甚好。改以魚湯為主。基本就可以判斷出,張若蘭多半也生了自己的骨肉,母子平安。有了孩子做保險,離張家的大門,就算又近了一步。
這玉米辣椒的事,也是一樣。張若蘭是湖廣人,天性喜歡吃辣,但是她不會因為這個辣椒的事,隨便寫在信裡。從內容分析。所謂的她和她爹喜歡,暗裡是指張居正有意推廣西洋作物,但因為農人抵制,進展並不順利。
這東西具體什麼時候傳入中國,在歷史上又是什麼時候大規模種植,以及是否有意義,李炎卿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清楚一點,這是張居正要搞的。只要是張居正要搞的,自己就要努力幫他搞成。這是自己的利益所在,他能記清這點也就夠了。
秦蕊珠不知他心裡的道道,只當是為了搏美人一笑,就要弄這麼大個干戈。心裡大為不是滋味。「夫君,我也想要個孩子了。」
「你不怕要了孩子,我就不帶你出來了?」
「我信的過夫君。不是薄倖之人,不會忘了我是你的小門子。女師爺。說起來洪姨娘才怕老爺不要她呢。她沒事就說,跟你是不是個姑娘。又比你大,現在生了孩子,只怕身材也走了樣,將來要獨守空房。所以她拚命把梁寶珠拉來,就是為了在你面前賣好,梁家出閨女出嫁妝,好處記在她頭上,老爺才不會忘了她。我沒有她那麼多心眼,只知道你對我好,其他的什麼都不在乎。這些地雖然是掛在我名下,可我不要,老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會管的。」
李炎卿暗自苦笑,看來內宅裡想找個不嫉妒的女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固然洪四妹用的好手段,秦蕊珠這何嘗不是變相的邀寵固寵?
他在秦蕊珠身上捏了一把,「蕊珠,你倒是賢惠啊。不過老爺說給你的,就一定會給你,哪怕你自己不要,也要為咱的孩子想想。現在要孩子不是時候,我還離不開你這小師爺的幫襯呢。這種玉米、辣椒只是第一個目的,只有官田,用那些俠少和犯人耕地,才能讓種什麼就種什麼,沒那麼多廢話。第二個目的,則是蓋房子。」
「蓋房子?」秦蕊珠腦筋有點轉不過來,「夫君是嫌咱家人太多,房子不夠住麼?那在城裡再找個房子好了,何必到鄉下來蓋?」
「你啊啊,這時候就不聰明了。你想想,這香山開埠之後,四方商賈雲集,香山縣裡房子再多,也不夠那麼多商人住。這時候,他們就得到城外來找地方住。吳帥告訴我開埠的事,是讓我作好準備,把基礎打好,不要亂了手腳。可是我忙公家的事,也不能誤了自己的事。那房子到時候都掛上咱的名字,再轉手或賣或租,還怕不能發財?可是靠城附近的地,全是陳家的,你跟他征地,肯定是要麻煩,只有這樣,才能省事。」
香山征地蓋房事件,在後來的歲月裡,頗引發了些變故。從巡撫都察院到布政使司,再到廣州府,給出的批示都是:無法無天,嚴肅處理,立即拆除,不能遲疑。可事實上,那些房子一直存在到香山擴城,才為了配合這擴城工作而拆除。在那之前,這些批示根本就沒有意義。
究其原因,這些房子的房契,可不是單純屬於李炎卿。從吳桂芳以降,廣東大小文武,誰名下沒有幾套?哪個衙門即使願意犧牲自己的那幾處房產,想要動手拆除,也要考慮其他人的意見。
暫時拋開這建房的事不提,陳家的浮財基本都解到了官府當作這些年偷逃賦稅的罰款,只留下一成,作為日常開支之用。至於田地上,則有三成留下,其他全被沒收。陳榮泰被裝到車上拉回縣衙,據說還要仔細審問。
陳家大院內一片哭啼之聲,愁雲慘霧,瀰漫期間。陳旺宗先是在祠堂大哭了一場,又跪在祖宗面前發了毒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表示自己哪怕潑了性命,也要把爺爺救回來,倒是收穫了不少稱讚。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眼下陳家嫡出長房這一支,也只剩了一個陳旺宗為首,不捧他捧誰?
等他回了房中,卻對天磕了幾個響頭「老天保佑,終於把那老東西給弄走了,千萬不要讓他被放回來啊。只要要了他的命,我情願為媽祖娘娘,再修一座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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