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氣難得霧濛濛的,黑壓壓的雲自天邊不斷地瀰散著。
「瞧著就快要下雨了呢。」洛傾雪轉過頭,巧笑嫣然地看著愣怔中的洛青雲與洛傾寒。
「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洛青雲意有所指。
「或許吧。」洛傾雪深吸口氣,那寇依藍既然膽敢這麼算計,她是神醫容淺只怕也早在掌握之中;垂下眼瞼,先是以飛雲公主前來試探,後又以太祖皇帝的性命來賭;落離國師,當真是不錯啊。
洛青雲抿著唇,抬頭望著洛傾雪,嚅了嚅幾經欲言又止,到了唇邊的話卻到底是嚥了回去,良久才很是艱難地道,「別擔心,禮部既然已經安排好了鳳臨使隊的歸期,到時候……」
「到時候如何?」洛傾雪抬起頭,卻是巧笑嫣然。
那一笑,讓饒是與洛傾雪朝夕相處,見慣她絕代風華的洛青雲都不由得怔了一下,那樣的笑容太過明媚,讓他胸口猛然刺痛了下;薄唇微微嚅動卻只能吐出只有他自己能聽清楚的兩個字,「妹妹。」
洛傾雪臉上笑意清淺,面帶從容,「大哥,其實你很明白的,他……他們……那裡的人不可能會讓我順利的走出流雲國境內。」
是的。
前世今生,如今對皇家的恩寵她向來看得很是透徹;那說來就來,說無就無的東西,到底不是可靠的。
既然她身為鳳主,主真龍命格;身為帝王,手握權柄,誰不是貪圖著更多的權利,地位。一統三國,這是多少人心心唸唸的願望,但凡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們也絕不可能放她走出流雲國的。
洛青雲嚅了嚅唇,深吸口氣。
「我已經及笄了,別再把我當小孩子看。」洛傾雪端起手邊已然涼透的茶水,輕輕地抿了一口,品嚐著舌尖那微微苦澀的味道,嘴邊噙著清寒薄笑,語氣淡淡,「等著吧,很快就會見分曉了。」
……
慈安殿中。
皇帝面色很是難看地坐在上位,在下面還坐著面帶焦急的靜王妃與面色沉凝的靜王夫妻;滿臉幸災樂禍的月世子站在他們的身後,四個人全都緊緊地盯著因為半身不遂此刻只能癱坐在地上的雲初揚,在他身後還跟著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而石清此刻被兩個大內侍衛反手牽制住;那雲初揚平日裡坐慣的輪椅此刻卻是已經化成了碎片。
「你當真不說?」皇帝語氣凝重,甚至帶著幾分威脅的味道。
雲初揚低著頭,仍舊是那一句,「容神醫行蹤飄渺不定,初揚無話可說。」
「好,好,好!」
皇帝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轉頭狠狠地瞪了靜王一眼,「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嗯?」
「皇兄息怒。」靜王低著頭,心裡卻是在盤算著;靜王妃卻是再也忍不住,瞧著雲初揚那樣的模樣,眼中霧氣不斷地瀰漫著,「初揚,你……你就說了吧。都說容神醫菩薩心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雲初揚面色冷凝,縱使對靜王妃心有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容神醫行蹤向來飄渺,居無定所;初揚實在無話可說。」
「砰——」
陡然,整個大殿內傳來一聲脆響,卻是皇帝揚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瓷碗茶杯瞬間被拍起來,茶水蕩漾,濺濕了桌面,「當真以為朕不敢罰你了不成?」
「皇上!」靜王妃輕呼一聲,然後又猛地捂著唇,轉頭眼眸期期艾艾地望著雲初揚,心好似在滴血一般。
「大哥你就說了吧,皇爺爺如今身中奇毒生死未卜,只是讓容神醫前來給皇爺爺診治一番,又不是要她性命,你這又是何苦。」雲初月卻像是唯恐天下不亂一般,開口的話雖是勸誡,可坐在上方的皇帝面色卻是明顯地又難看了幾分。
聞言,靜王妃很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然後狠狠地瞪著雲初月一眼,輕喝一聲,「月兒住口!」
「母——妃!」雲初月很是有些氣不過。
「皇上,初揚身帶殘疾,心裡卻是極為重情,他若是知曉,定然會說出來的。」靜王妃低著頭。
皇帝冷冷對斜睨了她一眼,然後才轉頭瞧著雲初揚道,「你當真不知?」
「不知。」雲初揚縱使是癱坐在地上,可是面色卻非常的平靜,非常的安寧;好似他此刻不是這般狼狽,而是坐在最奢華的軟榻上享受一般。
「砰——」
殿內又是一聲脆響傳來,緊接著一聲輕喝,「大膽,你可知道你這是欺君之罪。」
「初揚只是這天下萬千黎民百姓中的一個,只是因為身帶殘疾而被容神醫有些感興趣罷了;真要說起來也不過只是大夫與病患的關係;初揚這等不祥之人,不配成為容神醫那般仙……謫仙之人的朋友。」
雲初揚低著頭,說話時的語氣很輕,很慢,但是卻非常的清晰。
聞言,靜王妃眼中的淚卻是再也忍不住,瞧著雲初揚那般淡淡自嘲的模樣,她猛地抬手捂著唇,眼淚吧唧吧唧的,「皇上。」
「哼,沒關係,沒關係容神醫怎麼會專門派人前來靜王府送藥?」雲初月小聲嘀咕著。
靜王抬起頭,虎目生威,眼角掛著雲初月,雲初月瞬間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咬著牙,心裡卻是對雲初揚又恨上了幾分。
「皇兄,這事,你看……」
「既然如此……」皇帝略微沉吟片刻,眼底一抹狠戾飛快地一閃而逝,想到昨夜在景陽宮時皇后所說的話,心不由得又冷了冷,轉頭望著靜王妃夫婦,甚至是雲初揚的眸光都不由得染上了三分寒戾。
靜王妃也再顧不得其他,趕緊打斷皇帝的話道,「皇上,求您再給初揚幾天時間;容神醫行蹤飄渺,就算初揚想要尋人也是需要時間的;皇上,臣婦求您了。」
話音落地,靜王妃竟是直接跪倒在地。
「母妃!」雲初月輕呼一聲,被靜王狠瞪了一眼,也不情不願地跟著靜王單膝跪地,「陛下,求您再給初揚三天時間吧,若是三天找不到容神醫再處罰他不遲。」
皇帝面色冷了冷,「好,朕就給你們三天時間。」
……
從皇宮出來,靜王將雲初揚叫道書房,談了很久很久。
剛走出書房,就看到焦急等在那裡,面色卻非常難看又帶著十足挑釁的雲初月,「你倒是本事了啊,竟然為了一個外人不顧皇爺爺的死活,當真是個斯文敗類。」
「……」
雲初揚坐在輪椅上,甚至連眼角都沒有給他,只讓石清推著輪椅回到自己的院子。
天陰沉沉的,一如他的心。
「爺,要不咱們還是去找她吧。」
自從皇宮回來,石清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有些話別在胸口實在是不吐不快。
雲初揚面色沉凝,「她……幫了我太多次,這次……明明知曉那是一個局,而我已經避不開成了棋局的棋子,何苦要拉旁人陪我一起承受?」
「可是爺,如果三天之後您……」
「好了石清,這些話,不要再說了。」雲初揚抬頭望著那黑壓壓的天邊。
外人只道她受盡皇家恩寵,卻又如何知曉在那樣盛寵之下,所背負的哀傷痛苦,算計折磨;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民間尚且如此,那無情的天家便更是如此。
石清瞧著雲初揚堅決的面色,緊緊地抿了抿唇。
「若是被我知曉你背著我去找她……那,往後你也別跟著我了。」為了防止石清背著自己行動,他第一次對他撂下了狠話。
話音未落,石清的身子卻是狠狠地一顫。
「縱使她不來,難道像她求一顆解藥也不行嗎?」石清低著頭,甚至僵硬,雖然艱難卻仍舊堅持著開口道,「爺,當初靜王和靜王妃昏迷數日,那容神醫替王爺王妃解毒,您怎麼就知道她沒有多備一些藥丸,咱們只需要一顆。」
只是事情當真有那麼簡單嗎?
雲初揚深吸口氣,嘴角卻是滿滿的苦澀,「說了不許再提就是不許,不然,你知道該怎麼做的。」
「屬下明白了。」石清低著頭。
「……」
雲初揚卻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朝後仰著躺在軟椅上,如果只是一顆解藥的問題,那他又何苦這麼堅持。
父王和母妃的病,來得詭異,去得蹊蹺;其中本來就有很重的貓膩,毒……縱使父王已經退出朝野,可到底威望還在,以前打下的汗馬功勞還在,退一萬步,他可是本朝唯一還在世的王爺,能夠對他們下毒的人……
運用風信子的職務之便,他已經將整個靜王府徹底篩查,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個地方。
原本他以為帝王多疑,竟是擔心父王心生不軌;只是在知曉的時候,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狐疑,若是當真想要除去父王,何苦下那麼輕微的毒;可今日他卻是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父王和母妃,也不過是引君入甕的魚餌罷了。
權利的誘惑……
……果然可怕。
鳳主,鳳主……
難道這世間真的有鳳主一說嗎?
呵呵,他在心中輕聲冷笑著,臉上卻是帶著十足的不屑,如果當真只要得到了鳳主就能稱霸天下,那還要這麼多的軍隊來幹什麼?全都是做擺設的嗎?
……
三日之後。
當雲初揚知曉洛傾雪主動進宮求見的時候,他已經身處天牢,身上橫七豎八的全是被鞭打過的血痕。
「呵呵,大哥!你倒是瞞得很深吶,啊?」雲初月眉梢輕輕佻了挑,眼底的狠戾飛快地閃過去;手執葫蘆瓢飛快地從腳邊的水桶中舀起一瓢水朝著被綁縛在木樁上的雲初揚潑過去。
雲初揚咬著牙,面色扭曲,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已經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那突入起來的睿痛實在難以忍受讓他不由得悶聲痛呼。
那水桶裡的水,是獄卒特地用精鹽勾兌的。
「哼,想要英雄救美?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這本事,不過是個殘缺不全的廢人,也膽敢妄圖平安公主。」
只要一想到曾經一度被人傳言是草包花瓶兒的洛傾雪竟然會是名聞流雲,甚至連其他兩國的土豪富紳都想向她求醫的神醫容淺;哼,只不過醫術雖好卻是個沒長腦子的,竟然會為了這個傢伙主動站出來。
不管雲初月怎麼說,怎麼打,怎麼罵。
雲初揚除了實在疼痛難忍會悶聲痛呼意外,始終咬牙承受著不言一語。
「哼,你這廢人可當真是快硬骨頭。」
手中揚著鞭子,是不是朝著雲初揚身上抽過去;待他暈過去之後再用鹽水潑醒;如此循環往復。
雲初月也只覺得有些沒勁,陡然像是想到什麼,他突然哈哈大笑出聲;瞧著面色蒼白如紙,唇無血色,明明已經奄奄一息卻還是咬牙不開口的雲初揚,他突然帶著一絲幸災樂禍道,「你還不知道吧。」
「……」雲初揚有些艱難地抬起頭,望著他眉宇微微顰蹙著。
「你這般想要維護的女子,哈,哈哈……今天竟然自個兒到皇宮自投羅網去了。」雲初月捂著嘴哈哈大笑,「你這個大傻瓜,你在這裡受苦受難,她現在可是連皇上都要禮遇三分,如今不知是何等的享受了啊。」
雲初揚原本沒有表情的臉此刻不由得有些怔了怔,薄唇嚅了嚅,眼底卻滿是不敢置信。
「怎麼?想不到吧,哈,哈哈。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吶。」
見雲初揚終於臉色變了,原本興趣缺缺的雲初月也來了興致,折磨身子算什麼,折磨精神才有趣吶。
「你這個笨蛋,哈,哈哈。」
「人家都已經是容公子的未婚妻了,就算不是,難道平安還能看上你這個廢人不成?」
「……」
聽著耳邊雲初月的喋喋不休,後面他說了些什麼其實雲初揚完全沒有在意;從小到大,類似的話聽得太多,早已經無感;只是平安為什麼要這麼傻,連他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局,難道她不知道嗎?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傻傻的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