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末轉頭,看著洛傾雪,語氣親暱自然,眼神情深款款。
鳳城歌則是滿臉緊張兮兮地看著洛傾雪,一副生怕她拒絕的模樣;甚至忘了容末這只緊緊盯著自己寶貝女兒的狼崽子。
「平安身為流雲郡主,雖不知政事卻也明白兩國邦交,不容有失;既然如此,為了不至於兩國戰亂,禍及黎民,本郡主就給你這個機會。」洛傾雪面無表情,眉宇間儘是清冷;原本清澈的眸底剎那間化作幽深的寒潭,瀰漫著森森寒氣。
「……」容末抬手輕輕地替她將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小聲道,「別太勉強自己。」
「嗯。」洛傾雪勉強地勾著嘴角。
看著她那臉上帶著微微苦澀的模樣,容末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鳳城歌,用眼神威脅道:若是敢讓素素傷心,哼!
鳳城歌,「……」
他現在是恨不能化身開心果,討好面前這位小姑奶奶啊喂,他這個親生父親如今還沒有一個外人的地位來得高,這裡面的辛酸苦楚他應該找誰說去;說來說去,還是自己當年太自負了,自以為馮望月是富家小姐,他那個時候自己尚處在風雨飄搖的地步,如果帶上她,到時候她指不定會如同那個孩子一般,最後不知所蹤;還不如讓她留在親人身邊,至少有個照料的;待他處境稍穩,再想回來尋她時,卻已經了無蹤跡;然後……便再也沒有了然後。
尋了這麼多年,想了這麼多年;每每只要憶及那張清澈單純的笑顏,他的心就忍不住暖暖的;就如同眼前這張臉一樣,只是他能夠分辨出她們之間的不同。
「鳳太子有什麼話,請直說吧。」洛傾雪聲音清冷側身坐在軟榻上,眉宇微微顰蹙著。
「雪兒……」鳳城歌剛開口便接到兩道冷厲的眸光,嚅了嚅唇,想到她之前說的話,又只能生硬地改口道,「平安,我……」在她面前,他連半點太子的架子都沒有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鳳太子想說什麼?」
「……」鳳城歌嚅了嚅唇,原本想要說的話,此刻卻像是全都噎在了肚子裡,怎麼都說不出來。
「如果鳳太子沒有什麼話可說,那本郡主就要先告辭了。」洛傾雪深吸口氣,巴掌大的小臉微微揚著,可她的心卻是越來越沉,也越來越痛;就算是道歉,給母親的一句歉意,有那麼難嗎?呵,呵呵,她心裡不斷地冷聲笑著,有些時候,那自以為是的愛,所謂的愛,也不過如此罷了。
話音未落,洛傾雪起身要走,鳳城歌卻是急了,趕緊開口道,「不,別走;平安,我……」
「你什麼?」縱使比鳳城歌矮了一大截,可氣勢上她卻是明顯穩穩地壓了他一頭,她雙手背在身後,那副睥睨的氣勢,帶著十足的狂傲,「鳳太子到底想說什麼?」
「……」
鳳城歌深吸口氣,良久才緩緩地咬著牙,臉上還很是難為情的,從牙縫裡面擠出一句話,「我和沈月梅,什麼都沒發生過。」
「鳳太子說笑了,沈月梅既然是太子看中的人,你們發生過什麼,不發生什麼,這些可都不在平安的管轄範圍之內呢。」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說起來,平安也曾偶爾聽聞,鳳臨太子不僅女色十數年,不過如今看來,還是咱們流雲國的女子有魅力,區區一個沈月梅竟然就能讓鳳太子為其破例,當真是不錯的;或許,這聘禮,是不是應該再多加一些呢。」
瞧著洛傾雪越說越離譜的模樣,鳳城歌當真是急了,他張口也再顧不得其他,「我尋了你母親十五年,又怎麼會有其他女人。」
「轟!」
洛傾雪頓時只覺得晴天霹靂一半,腦子裡有什麼東西突然炸開了,十五年,十五年!
他真的說出來了嗎?他尋了母親十五年,哈,哈哈……他堂堂鳳臨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鳳臨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尋了母親十五年,卻最終只是在母親身故之後才發現嗎?
這次,如果不是因為她,因為容末要求鳳臨以和親的名義出使流雲,那他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知道當年母親為他所做的犧牲,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尋到母親?
如果他對母親當真有愛,又怎麼會分辨不出母親與沈月梅那個賤人的不同;如果他對母親當真有愛,又怎麼會整整十五年什麼都沒有查到;他是一國太子啊,難道這太子的位置,太子手上的全屍全都是作假的嗎?還是說,面前這個人當真有那麼的清高,清高到,不屑用那些權勢來為自己辦事?
不,不可能的。
洛傾雪轉眼,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面色清冷,一字一句,「鳳太子,說,笑了。」
「……」鳳城歌頓時有些沮喪,甚至他都分辨不清楚,此刻洛傾雪到底是在賭氣還是其他,他緊緊地咬著牙,看著洛傾雪。
「我母親乃流雲國望月郡主,聖旨欽封一品忠勇夫人,又怎麼會與鳳太子有什麼聯繫。」洛傾雪深吸口氣,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作假,「母親名節不容任何人玷污,就算是你……鳳臨國太子,那也不行。」
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玷污,玷污……是啊,當初可不就是他玷污了馮望月的清白之身麼?他看著那似混不在乎般的洛傾雪,若不是偶爾能察覺到她投射在他身上那隱晦的恨意,他甚至會以為她真的如她表現出來的那般不在乎,或者說什麼都不在乎。
只是現在的他,到底要怎麼樣才能重新贏回他們兄妹的信任,才能順利地將他們帶回鳳臨國。
鳳臨皇室的血脈,絕對不容許流落在外;這麼多年是因為他不知道,現在知道了,便在沒有讓他們繼續流落的道理。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此刻鳳城歌心頭的千回百轉,只是怔怔地瞧著他,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震動,嘴角勾起一絲嘲諷,「鳳太子若是沒有其他事情,平安就先告辭了。」
「你,就當真那麼……恨我?」鳳城歌的嗓音頓時有些沙啞,他嚅了嚅唇,整個人的肩膀拉聳了下拉。
「恨?」洛傾雪陡然嗤笑一聲,「恨你母親就會活過來嗎?恨你就能讓這一切重新來過嗎?恨你就能……」前世今生的種種,那些無數經歷過的傷痛,是不是只要恨他,那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能當做沒有發生般。
不,不可能的。
她心裡比誰都明白,前世她的一雙兒女,前世容末的慘死;為了讓自己能重來一次,師父所付出的代價……如果,如果能讓母親重新活過來;如果,如果能讓師父重新活過來,讓她做什麼都可以。
只可惜,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恨嗎?她轉頭死死地瞪著鳳城歌,她恨不能將他薄皮抽筋,喝血吃肉,可是……可是如果師父還在,如果母親還在,應該不會希望看到這樣的自己吧;不然為什麼,母親至死都沒有將真相說出來;她應當也是希望他們好好的;鎮北侯府的郡主和世子,就算尋不到親生父親,他們也能夠榮華一生,富貴無憂了。
感受到洛傾雪身上陡然爆發出來的那樣強烈的情感,鳳城歌眉宇微微顰蹙著,心卻是越來越沉,也越來越痛,好似被什麼揪緊了般;到底……到底這個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經歷過怎麼樣的事情,才能讓小小年紀的她,竟然會露出那麼強烈的哀傷,那種好似要讓整個人都封閉起來的哀傷。
「孩子,我……」鳳城歌抬手,想要撫摸她的臉;卻被猛然清醒過來的洛傾雪別開了腦袋,她轉頭就那麼冷冷地睨著他,「鳳太子還請自重,本郡主可不是沈月梅那等人盡可夫的女子,可不是能任你調戲的。」
鳳城歌,「……」
他此刻可當真是有苦難言,明明知道這丫頭是故意氣自己,可心頭那口悶氣卻怎麼都撒不出來;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失敗的父親嗎?原本以為這輩子自己都不可能有女兒了,兒子……如果那個孩子能訊回來的話,陡然知道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自己心愛的女人竟然為自己留下了一雙兒女;他不過是想與自己的女兒親近親近,居然會被自己的女兒當做登徒子?
「平安,我……」我是你的親生父親,這句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倒不是他不想說,他做夢都想說出來;只是他不確定,不確定洛傾雪此刻的態度,不確定洛傾雪到底想不想認他;如果貿貿然的說出口,反而將事情弄得更糟,那可就有些得不償失了。
洛傾雪眉梢淺揚,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鳳太子有話直說就是,時間不早,本郡主也該回府了。」
「……」鳳城歌的心頓時沉了沉。
面前這女子,本來應該是他們鳳臨國最尊貴的郡主,如今卻成了他國的;還是受盡寵愛的那種,他如今要拿什麼跟別人爭;唯一的血脈,可是那虛無縹緲的血脈當真能讓他贏嗎?
「既然鳳太子無話可說,那本郡主就先告辭了。」
洛傾雪冷冷地掃了鳳城歌一眼,嘴角微微勾著,卻是帶著濃濃的嘲諷之意;這樣的男子,當年的母親究竟看上了他哪一點,連自己的親生女兒就在面前也不敢承認,哼!
似是感受到洛傾雪的不屑,鳳城歌深吸口氣,陡然開口道,「慢著。」
「鳳太子還有何話可說?」洛傾雪沒有轉身。
「你……你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了吧。」鳳城歌將事情的首尾在心裡濾了一遍之後,這才深吸口氣,強壓著語氣的顫抖到,「我……我……」
洛傾雪轉身,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
「孩子,我……」鳳城歌抬手想要觸摸她的臉,可手停在空中半晌又不由得收了回來,「我是你們的親生父親啊。」
「……」
洛傾雪頓時整個人愣怔在當場,她轉過頭瞧著鳳城歌眼底那傷神哀痛的模樣,心底不是沒有絲毫波瀾,不是沒有觸動,不是沒有哀傷,只是……只是什麼呢?
如果他能早一點尋到母親,母親就不必為了她與哥哥嫁給洛永煦;
如果母親不嫁給洛永煦,那馮素煙與宋芊芊就不會對她們千般怨,萬般恨;
如果那樣,母親也不會因為愧疚而對她們母女百般疼寵,信任;最後卻害人害己;
如果那樣,前世容末不會……她也不會,那一雙兒女也不會……
如果那樣,師父也不用耗盡修為,只為讓她化解心中的怨恨,只為讓她能夠重來一回。
……
只可惜,如果,終究只能是如果;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又有幾個人能有她這般好命,能擁有師父的千般疼萬般愛,最後還要讓師父為自己耗盡修為逆天改命,自己卻落得那樣的下場。
不,沒有,再也不會有了。
一滴染著粉紅的淚滴自眼角滑落,落到地上,她抬起頭就那麼怔怔地看著他,「還有不到三個月本郡主便要及笄了,鳳太子現在來說這句話,不覺得……太遲了嗎?」
「……」鳳城歌頓時怔住了。
是啊,如今這兩個孩子都到了快及笄的年紀了;可是真的太遲了嗎?
「孩子,我……」鳳城歌薄唇微微嚅了嚅,可想說的話在看到洛傾雪那清冷的面色和那滴血淚的瞬間,卻再也說不出口。
痛,他的女兒在痛;可是他卻完全無能為力,那種感覺真的好,好無力;他好恨,好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兒尋到他們母子三人,如果……如果能早一點,或許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洛傾雪深吸口氣,轉頭看著鳳城歌,「鳳太子,時辰不早了,您要說的話也都已經說了,平安就先告辭了。」
「……」看著洛傾雪那漸漸遠去的背影,鳳城歌這次沒有阻攔;也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去阻攔。
瞧著洛傾雪那臉上淚跡未乾的模樣,容末的眸色頓時沉了沉,深吸口氣,抬手輕輕擦拭著洛傾雪的臉,「怎麼了,他惹你傷心了?」
「沒有。」洛傾雪搖搖頭深吸口氣。
「還是恨他?」容末抿了抿唇,好半晌才悠悠地開口問道。
「……」這次,卻是久久沒有聽到洛傾雪的答話。
恨嗎?其實她自己都說不上來,恨與不恨;只是因為鳳城歌的出現,因為那個所謂的真相,所謂的親生父親,卻推翻了她前世、今生所有的信仰和為之奮鬥的目標;她只是……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罷了。
容末抬手,輕輕地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髮,淡笑著,「別想太多了;不相認就不認;若是累了就靠著我休息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嗯。」洛傾雪點點頭,窩在容末的懷裡,聞著那讓人安心的味道,那堅實的胸膛,真的讓人很眷戀,那麼的可靠;那種感覺讓一下子鬆懈下來的洛傾雪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也越來越重。
……
「屬下參見主上。」青衫男子單膝跪地。
仍舊一襲白衣,隨風飄袂的容末,額前的髮絲輕輕擺動,遮住了些許視線;立在懸崖之畔,望著那眼前漂浮的白雲,那張宛若謫仙般的容顏上頓時染上了三分厲色,「少小離家老大回,十五年了,你也該回去了。」
「……是。」
聞言,青衫男子的身子明顯地怔了一下,半晌才輕聲應著。
「你應該知道,本座要的結果。」容末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情緒波動;沒有人能夠膽敢在傷害了他心愛的人兒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哼,膽敢打素素的主意,就要有承受他報復的準備。
青衫男子點頭,「屬下明白。」
「行了,去吧。」容末輕輕地揮了揮寬袖,那雪白的衣袖在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不用看,青衫男子的身影早已經不在原地。
陸謹足尖輕點落在容末身後,「師兄,你當真已經決定了?」
「嗯哼。」容末眉梢淺揚。
「可我聽說,流雲國九公主對你很感興趣。」陡然話題一轉,陸謹的語氣不由得染上了三分玩味。
「……那又如何?」什麼九公主不九公主的,他沒什麼興趣。
「你難道就不想知道為什麼平安郡主報上去的表演是獨舞,最後卻變成了笛簫合奏?」陸謹嘴角微微勾著,笛簫合奏,想到這裡他倒是有些意外。
自己的師兄有多深厚的內力他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能夠以內力將笛音送到半空中,以天降甘霖的方式投撒下來,而去掉因為距離太近而導致刺耳的聲音;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體內竟然也有著不亞於自己師兄的內力;以內力將簫音送上高空,這可不是誰都能夠做到的。
容末轉頭,斜眼瞧著他。
陸謹頓時投降,「行了行了,我說,我說還不成嗎?這件事情可不止這麼簡單,宋芊芊要平安郡主出醜;至於九公主嘛,原本她的表演應該是在平安郡主之後,而且是……表演的古箏;所以……你明白了?」
看過才藝表演的人都應當明白,如果前面的人表演砸了,後面的人真的沒有任何壓力;那九公主的想法大抵也是如此;這麼近距離的聆聽笛簫合奏簡直不亞於聽夜半小兒啼哭;若是這般之後,再聽到動人優雅的古箏,那便會被瞬間推崇為天籟。
容末眉宇微微顰蹙著,「嗯哼。」
「流雲皇帝已經提出,要讓九公主與我鳳臨聯姻的事情了,你怎麼看?」
鳳城歌表面上是太子,這些事情自然是不屑於親自動手的;容末也向來是甩手掌櫃,當然這些具體你的事情就全都落到了他的頭上,苦差吶!
容末轉頭看向陸謹,眉頭微微顰蹙的模樣。
「這和親的人選是流雲皇帝自己定的,咱們總不好一上來就開口讓平安郡主和親吧,這樣目的是不是太明顯了些?」說著,陸謹口中帶著些許玩味,「更何況我怎麼聽說,平安郡主和我們太子之間貌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呢。」
容末面色陡然沉了下來,連語氣也帶著三分不善,「胡說什麼!」
「太子遣人往鎮北侯府送禮的消息可是瞞不住的。」陸謹嘴角微微勾著,「不過這般也好,雖然是無心插柳,不過就讓他們以為太子瞧上了平安郡主,這樣我們提出讓平安郡主和親的提議會輕鬆很多。」
容末沉默片刻,眉宇微微顰蹙著,「答應九公主和親的提議。」
「……」陸謹頓時怔了下,險些沒一個踉蹌栽倒進懸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後退幾步,原離那個危險的地方,他這才猛然抬起頭來看向容末,「師兄你,你說什麼?答應九公主,那你不管平安郡主了?」
旁邊白雲飄袂,隨著清風,悠悠輕浮。
遠處的青山,亙古綿延;草木成林,十里青丘,風景雖美卻少有人來。
容末就那麼怔怔地放眼望去,十里青丘的景色盡收眼底,他臉上帶著三分淡淡的笑容,「她既然想要和親,不成全了她倒顯得是我們鳳臨的不是了。」
「咯登。」
陸謹的心裡猛然跳了兩下,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聽到容末那仍舊清冷、混不在乎的聲音,「我瞧著,太傅家的表少爺也不錯;也是儀表堂堂,想來也不會辱沒了她流雲九公主的名頭。」
「……」太傅家的表少爺,陸謹在心中默默地念著這幾個字,心裡卻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戰。
果然是寧得罪閻王也莫得罪洛傾雪啊,得罪了閻王爺左右不過是個死,可得罪了洛傾雪,有人卻會讓你生不如死,嘖嘖。
如今這般算起來,自家師兄對小小郡主還真算得上是仁慈了;太師家的大公子雖然是個花心濫情的,可好歹有個優點,就是從不帶回家去;當然家裡的侍妾通房也不在少數就是了;可這位太傅家的表少爺,那就不一樣了。
太師家的大公子跟他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其母親乃是太傅正妻的親妹,因為生母早逝才被接到太傅家養著,那太傅的正妻更是待他宛若親子;據說如今雖然尚未有正妻,但已經有了四子三女七個孩子了呢。
「怎麼,還是你覺得那九公主不錯,想自個兒收了?」容末語氣微揚。
陸謹卻不由得狠狠地打了個寒戰,「得,這公主如此金貴,小的可消受不起。」
「哼。」容末輕哼一聲,「若是把事情辦砸了,你自己看著辦。」
「……」
隔天,天氣有些陰沉沉的,天邊大片大片的黑雲瀰漫著天際,壓抑,沉悶,讓人喘不過氣來。
「匡當!」「卡擦!」
碗碟瓷杯碎裂的聲音緊隨著而來的是女子的咬牙切齒,「你說什麼?」
「啟稟小姐,您父親回,回來了。」前來稟告的小丫鬟聲音顫抖著,心中卻還有著些許的不解,自家小姐不是應該開心的嗎?
廉青少爺沒有死,還回來了;這下看大院裡的那些人誰還干欺負她們家小姐,可為什麼,為什麼自家小姐瞧著卻不像是開心,更多的卻是震驚呢。
宋芊芊深吸口氣,「你確定是我父親回來了?」
「是,是廉青少爺。」小丫頭低著頭,聲音恭謹連大氣都不敢出。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宋芊芊無力地罷了罷手,心裡卻很是慌張,該怎麼辦,該怎麼辦;不!她的計劃還沒來得及實行,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想到近來鳳臨出使流雲,正是雲都最為繁忙的時候;宋家自然也不例外,更何況他們應該也不希望在這種時候將那種事情傳出去吧,畢竟是家醜,想著她不斷地安慰著自己,不,不會的。
就算是宋家那老婆子想要滴血驗親,那也肯定要等到鳳臨使隊離開之後;等鳳臨使隊離開,到時候她都已經成為了那人人羨慕的三皇子妃,又豈會在乎這小小宋家小姐的身份,哼。
不過這麼算起來,宋廉青此時回來,倒是對她有利的;聽說當年他可是對自己的母親一往情深的,不是嗎?
「咚,咚咚。」
宋芊芊深吸口氣,穩住身形,「誰啊?」
「老夫人讓小姐過去一趟。」小丫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知道了。」宋芊芊閉上眼深吸口氣,轉身朝著身後的貼身丫鬟道,「暖秋,去收拾一下,咱們過去吧。」
「是。」暖秋的心陡然顫了顫。
她們最開始春夏秋冬四個丫鬟,如今就只剩下她和冬兒了。
宋家祠堂。
「啪,啪啪。」
宋芊芊剛踏入祠堂就看到宋家老夫人正拿著籐條,狠狠地抽著以為身著青衫跪在地上的男子,邊抽還邊罵著,「你這個不孝子,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回家來看看,你這是氣死你娘啊,你這個不孝子,不孝子!」
「娘,別打了,弟弟這不是回來了嗎?」宋家大伯眉頭緊鎖。
「娘,弟弟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你還想讓他再死一次嗎?」宋家三伯也忍不住開口。
這個小弟可是他們看著長大的,感情不是別人能理解的;當年宋廉青死的時候,沒有人知道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的他們心中是怎樣的哀傷和沉痛;如今好不容易小弟死而復生,縱使他們不明白其中的曲著緣由,可卻也知道這是極不容易的。
當年,他們可都是看著小弟下葬的,他……他又怎麼會?
如果說是假冒的,可他為什麼身上連胎記都一模一樣,甚至連他們小時候的私密事情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啪,啪啪!」
籐條仍舊不斷地揚起然後又落下,宋家大伯終於忍不住,一把抓住落下的籐條,絲毫不顧自己的手因為徒手接下籐條而冒出了血珠,他眉頭緊蹙,「娘!」
「……嗚,嗚嗚……」
宋家老夫人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扔掉籐條,跪倒地上將宋廉青擁入懷中,「青兒,青兒,我的兒啊……嗚,嗚嗚……」
「……」宋家大伯和宋家三伯站在旁邊沒有說話。
宋芊芊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神色波動,輕聲道,「芊芊見過老夫人,大伯,三伯;兩位伯娘。」
「哼!」
聽到宋芊芊的聲音,宋老夫人冷冷地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轉頭看向宋廉青,又看了看宋芊芊。
宋芊芊的臉上頓時眉宇微微顰蹙著,似乎還帶著不解,又好似帶著激動和希翼一半。
那樣小心翼翼,帶著期待又不敢確定的眼神讓宋廉青的心有些微微的觸動,不過想到當年發生的事情,他的心卻頓時硬了起來;他怎麼就忘了,當年那個女人便最是擅長以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別人為他出頭;她的女兒又豈是簡單的。
想到這裡,他深吸口氣,並沒有說話。
「雖然已經確定了廉青的身份,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為了正我宋氏血脈,我與廉青在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滴血驗親,以明正身,你們沒有意見吧?」
宋老夫人轉頭看向從一開始就坐在祠堂大堂的兩側,裝聾作啞的八位族老,「今日勞您們過來一趟也是為了做個見證,廉青失而復得,老身比誰都要開心;可開心歸開心,該有的卻一點兒也不能少。」
「這是自然。」一名白鬚冉冉的老者捋了捋鬍須,微微頷首道。
「老夫人說得極是。」立刻有人隨聲附和著。
「老朽也沒有異議。」
「……」
得到幾位族老的認可之後,宋老夫人轉頭朝著身邊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嬤嬤立刻會意,「來人,準備銀針清水。」
「是!」立刻有丫鬟應聲下去。
短短片刻中的時間,立刻有丫鬟端著托盤,後面小廝抬著茶几,放到祠堂中間的空地上,然後又恭恭謹謹地退了出去。
「唰!」宋老夫人掀開遮擋著白布的托盤,裡面赫然是兩碗清水,旁邊的瓷盤上,六枚銀針排列得整整齊齊。
八位族老交頭接耳,時不時地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老夫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兩碗清水,難道還有其他人需要滴血驗親不成?
宋老夫人轉頭,視線掃過在場眾人,最後落在宋芊芊的身上,「三年前,我曾經懷疑過宋芊芊並非我家青兒的遺腹子,所以在此,我也想借這個機會,讓大家做個見證。如果最後宋芊芊的確是我宋家的血脈,那我這個做祖母的自然也會一視同仁,如果不是……待鳳臨使者離開之後,那便將宋芊芊逐出宋家!」
「……」八位族老頓時震驚了下,「這,老夫人,雖然馮氏已經去了,但當年芊芊那丫頭……」
「不管結果如何,只是滴血驗親而已;不管是與不是,滴血驗親總會有結果的,不是嗎?」宋老夫人顯然已經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
宋芊芊卻是急了,「不,老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娘都已經不在了,為什麼,為什麼您就是不放過她,為什麼?」
「為什麼?哼,你還好意思問為什麼!」
說到這裡,宋老夫人的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有些話我不說出來,是給你娘保留最後一絲顏面,你確定要讓當年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我!」宋芊芊抿著唇,陡然將到了嗓子眼的話又嚥了回去。
馮素煙當年以孀居的身份懷孕,這樣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別說是馮素煙,就算是她也算是聲名盡毀,雖然如今的她早已經沒有了什麼聲名可言。
「哼!」
宋老夫人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既然沒有異議,那就滴血驗親吧。」
宋芊芊深吸口氣,抿唇死死地咬著牙;憑什麼,憑什麼同樣是鎮北侯洛永煦的女兒,洛傾雪就能享受萬千寵愛,就能成為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而她卻要在宋家受盡眾人的白眼,還要遭受這種侮辱,憑什麼,憑什麼?
「叮咚!」
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響,宋老夫人已經率先取了一枚銀針,扎入自己的指尖,一滴血落下去;她轉頭看向宋廉青。
宋廉青很是沉默,他默默地從瓷盤裡取了一枚乾淨的銀針,同樣紮下去。
兩滴血落入水中,先是兩兩排斥;宋老夫人整個人身子朝後仰了一下,帶著不敢置信。她語氣喃喃著,「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融了,融了!」旁邊的丫鬟卻陡然開口,「老夫人您看,是少爺,是少爺;融了!」
「……」
宋老夫人低頭轉過去,然後那雙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激動和欣喜,「是青兒,是青兒。」
話音未落,兩行濁淚卻頓時滑落了下來,「青兒,青兒!」
「小姐,請!」宋老夫人身旁的嬤嬤頓時轉頭看向愣怔的宋芊芊,一名丫鬟卻是拉著宋廉青的手道一聲,「廉青少爺,得罪了。」
宋芊芊猛的搖頭,「不,我不要滴血,我是父親的孩子,我是父親的孩子,我不要。」
「你說是就是了!」宋老夫人面色陡然一沉,也顧不上此刻自己臉上未干的淚跡,「還是你當真要讓你母親死了都不得安生?」
「……」說起馮素煙,宋芊芊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卻被那嬤嬤抓住機會,拿起銀針朝之間狠狠地紮下去。
「啊!」宋芊芊一聲慘叫。
再看向碗裡的時候,宋老夫人的面色黑沉著,嘴角斜勾,「果然不是。」
「不,假的,都是假的,假的!」宋芊芊深吸口氣,咬著牙;整個人卻是瞬間癱軟在地上,臉上滿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她低下頭感受到周圍眾人傳來的鄙夷、不屑,各種帶著嘲諷的目光,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哼,宋家,當真以為她稀罕宋家嗎?
等她成了三皇子妃,她微微抬頭,視線掃過那些或激動,或嘲諷的臉;到那個時候她要他們一個個的全都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既然宋芊芊不是廉青的孩子,那剛才的決定大家沒有異議吧?」宋老夫人深吸口氣轉頭看向幾位族老。
「沒有!」幾位族老也都不是傻子。
至於為什麼宋芊芊不是宋廉青的孩子這樣的話他們自然也不會笨到去觸這個霉頭,只起身言,事情已經解決他們也該回去了,云云。
當事情傳到洛傾雪的耳朵裡時,此刻她正倚著憑欄發呆。
宋芊芊不是宋廉青的孩子,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所以並沒有什麼驚訝或詫異;但真正讓她覺得震驚的是,宋廉青早就回到了雲都,為什麼早不回宋家,晚不回宋家,偏偏在這個時候回去;還有,如果是因為宋家不想讓家醜外揚,那豈不是應該在鳳臨使隊離開之後再進行滴血驗親的嗎,現在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麼?
「小姐,聽說那宋芊芊,不……那個芊芊要被趕出宋家了呢,您不開心嗎?」
因為宋芊芊並不是宋廉青的孩子,所以宋老夫人將她的姓氏剝奪了,堂堂鎮北侯的女兒竟然會淪落到連姓氏都沒有的地步。
沒有了姓氏,便是連想嫁給平凡人家做妻子都是不可能的;這樣的人通常地位極其下賤,大都淪落到了哪些煙花之地罷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了勾,「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不是要等鳳臨使者離開之後嘛?」
「是啊,不過聽正院的平喜說,已經確定讓九公主隨鳳臨使隊前往鳳臨國和親了呢。」華香回過頭,臉上還帶著慶幸的笑,「還好不是小姐。」
「九公主?」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
「嗯,小姐您這幾年都不怎麼關心朝廷上下的事情,那九公主可是這幾年最受寵愛的公主呢;因為母妃早逝被記到司徒皇后的名下。」華香淡笑著,「不過這位公主可當真是看不清楚自己身份的,竟然仗著記到了皇后的名下,便處處囂張跋扈,甚至還欺壓皇后嫡出的女兒飛雲公主,虧得人家不與她一般計較。」
洛傾雪眉梢淺揚,對後宮的事情她瞭解得還當真不多。
不過那九公主可當真是……
皇后對她當真有那麼寵愛嗎?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眼瞼低垂掩去眸底的波動,腦子裡又回想起那個總是滿臉溫和地對她笑著說,「平安,來舅母這裡。」的女子,她端莊華貴,清傲芳華,可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有種看不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