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沈月梅低著頭,抿著唇,那副楚楚可憐,欲哭不哭的模樣還當真是我見猶憐;轉頭,飛快地瞧著愣怔的洛永煦,而後又低下頭,捏著手絹輕輕擦拭著自己的眼角。
那樣一副楚楚可憐,弱柳扶風的姿態,只怕這世間男兒瞧見,誰不是會酥了骨頭,再也走不動路;只可惜了。
洛傾雪看著那一幅明顯被噎住無法接過話茬的洛永煦,淡淡地笑著,轉頭瞧著洛青雲和洛傾寒,「大哥,哥哥,你們說妹妹說得是與不是?」
「妹妹說得自然沒錯。」洛青雲微微頷首,轉頭打量著沈月梅,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而且,若是大哥沒有看錯的話;這沈姑娘的耳垂上帶的耳環,乃當初外祖母當初賜予母親的菩提掛淚;說起來,母親因素愛禮佛,所以在相國寺修建精舍,造福百姓;連以母親望月郡主之名,也只能是破格佩戴;這……若是我沒記錯,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
洛永煦的臉頓時唰的一下變得蒼白,看著洛傾雪眼中帶著祈求。
「母親生前乃靜安太長公主之女,望月郡主;後又是鎮北侯夫人,聖上欽賜一品忠勇;祖母,您說傾雪可是不知,她的東西,連區區最下賤,自甘墮落供人玩弄的妓子也能沾染的?」洛傾雪語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涼;轉頭看向洛永煦,「呵呵,父親,怎麼,不敢告訴祖母,這位所謂的沈姑娘,所謂的出身貧寒,就是那得意樓讓無數達官貴胄流連忘返的梅姬?」
聽著洛傾雪的話,孟氏頓時雙目大瞪,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你,你……她真的,真的?」
「……」洛永煦無言以對。
沈月梅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濃濃的恥辱感,低下頭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抬起手輕輕地擦拭著眼角,再抬起頭來時又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是,月梅是出身貧寒,不得不自甘墮落,以歌姬為生;可是月梅,月梅……」沈月梅抿著唇,眼淚吧唧吧唧不斷的留下。
那樣楚楚可憐的模樣,早已經是讓洛永煦疼愛到了心坎裡;可對於孟氏來說,她的話卻不亞於晴空霹靂,轉頭看著沈月梅,「滾,滾,給我滾!」
「娘!」洛永煦面上帶著不解,眉宇微微顰蹙著,語氣拉長。
「我鎮北侯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沾染的,這種自甘下賤的東西豈可與優雅清華的馮氏相提並論。」孟氏深吸口氣;語氣也染上了三分冷意。
「是,月梅這就離開。」
聞言,沈月梅眼中含著眼淚,忍不住立刻就要跑出去,只可惜在大門處卻被洛傾雪輕喝住,「慢著!」
「洛—傾—雪!」洛永煦實在忍不住,他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能想對母親一樣對沈月梅呢,她們那麼像,都那麼的溫柔,那麼的善良;難道就要因為她的過去,就否定了全部的她嗎?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轉頭瞧著洛永煦,「父親大人,您……有—何—指—教?」
「……我……」洛永煦身子朝後怔了下。
「若是父親沒話可說的話,那傾雪以為,母親的東西,可不是什麼下賤的人都能碰的。」洛傾雪面色黑沉,視線掃過孟氏、洛永煦,最後落到沈月梅身上,「我只是以為有些人應當有自知之明,有些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好乖乖送回來;便是給扔到年怒江餵魚,也不能讓那些污濁玷污了母親的清譽。」
沈月梅的身子狠狠地顫了顫,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頭,指甲狠狠地掐進手心;她深吸口氣,轉過身,「郡主說的是,洛候爺送的那些東西,月梅自會全部奉送回來的。」
「梅兒!」洛永煦輕喝一聲,語氣中還帶著心疼和無奈。
洛傾雪低著頭,嘴角微微勾著,噙著清寒薄笑,帶著淡淡的笑容,「沈姑娘,能有這樣的知覺是最好的了;這人吶,貴在有自知之明!」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咬牙切齒,從牙縫而裡擠出幾個字來。
「女兒不明白,請父親大人賜教。」洛傾雪轉過身,一字一句。
「……」洛永煦深吸口氣。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父親大人無話可說,可本郡主身為母親的女兒,可不能讓我母親的東西,被那些濁氣給玷污了。這第一次或許可以說是不知者不罪,若是再有第二次,那本郡主可是就不客氣了。秦霜,去將那耳環給本郡主扯下來。」
「是!」秦霜足尖輕點,單手握擒拿,整個人虎虎生風地朝著沈月梅的耳朵而去。
「給我住手!」洛永煦再也忍不住,飛身擋去。
秦霜面色一沉,瞧著洛永煦朝華香使了個眼色,華香會意地點點頭,足尖輕點,飛快地擋在洛永煦之前,「老爺,這事情既然攸關夫人,還是交給小姐自個兒處理就好,您就別插手了。」
「唰——」
洛永煦的面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如紙,再次開口時語氣也帶著氣急敗壞甚至還有些許的賭氣,「哼,不知死活的賤婢;本侯爺難道還不能教訓她這個女兒不成?」
「……」華香自覺失言,眸色頓時暗了下去。
「啊——」
見洛永煦對華香不再手下留情,洛傾雪也惱了,轉頭朝著齊悅、漱玉道,「攔住他。」
「是!」兩人齊齊應聲。
頓時整個榮禧堂的堂屋內大作一團,洛傾雪端著茶杯,低首垂眸,輕輕呷了口茶,那帶著微微桃花色的茶水已然涼透,入口還帶著苦澀的味道。
母親,母親;她心裡不斷地呢喃著,這樣的男人,值得嗎?
「啊——」
陡然空氣裡傳來一生痛苦,洛永煦被三個丫頭纏住轉頭一看,只見沈月梅兩手捂著耳朵,面色痛苦卻死死地咬著牙,忍不住痛呼出聲的模樣,頓時掌上運氣朝著華香狠狠地拍過去,然後飛掠到沈月梅旁邊,「梅兒,你沒事吧梅兒?」
「小姐,秦霜幸不辱命。」秦霜輕飄飄的落到洛傾雪旁邊。
看到那已經染了鮮血的菩提掛淚,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抬手直接將那雙耳環扔進堂屋裡用來給孟氏煨藥用的火爐中。
「妹妹,你——」洛青雲怔了下。
洛傾雪垂下眼瞼,「母親的東西,便是毀了也容不得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糟蹋。」
「洛傾雪,你不要欺人太甚!」洛永煦抱著沈月梅,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耳垂;血液順著那耳洞流出來,瞧著有些猙獰;可洛傾雪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不過是耳洞撕扯間的拉傷,將血液擦拭乾淨,只需要短短片刻便能止血;此刻血流不止,呵呵,這沈月梅可當真是有心呢。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欺人太甚?呵呵,父親也知道欺人太甚這個詞?」
「你,逆女,逆女!」洛永煦氣得口不擇言,「你……」
「夠了!」孟氏輕喝一聲,巴掌狠狠地拍到桌子上,視線掃過洛傾雪眉宇間帶著不滿,對洛永煦亦是;孟氏一族雖然沒有徹底敗盡,但這些年若非是她初初接濟,只怕孟氏一族早已經從雲都這個大舞台上退場;能蒙得如今這樣雖然並不怎麼好,但也好過狼狽回鄉吧。
這些事情,洛傾雪並不是不知;畢竟接濟孟氏一族可是與接濟一個人不一樣,那需要的財物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洛傾雪抬起頭,看向洛永煦,原本清澈的眼底此刻卻是氤氳上了淡淡的霧氣,染著哀傷和悲涼,「逆女?呵呵,那請問父親大人,要怎樣才能不成為你口中的逆女?順著你,看著你將母親的東西送給那卑賤賣笑為生的娼妓?還是由得你,將這娼妓當做母親的替身,以後還要我們整個鎮北侯府的人恭恭敬敬地稱呼她一聲夫人?」
「……」洛永煦沒有說話。
只是孟氏的臉色卻越來越黑,面色也越來越沉。
洛傾雪輕笑一聲,「若是這般,這逆女之名,我洛氏傾雪擔了又如何;便是鬧上那崇慶殿中,也要讓皇帝舅舅來評一評,到底誰是誰非;哦對了,父親大人向來習慣用別人的東西做禮物;記得往日用太祖皇帝欽賜給傾雪的鳳凰于飛步搖送給宋芊芊,現在又用外祖母贈給母親的菩提掛淚送給這個妓子;呵呵,父親這習慣可當真是好呢。」
「你說夠了沒有!」洛永煦面色沉下來,語氣很是不善。
「不,不要。」沈月梅窩在洛永煦懷中,抬手捂著他的嘴,「阿煦,別說了;別說了;郡主說得是,月梅本就是以賣笑為生,流落風塵的女子,哪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呼……月梅明白的,只……只是……月梅真的是……」
「別說了,我懂,我都懂。」
看著沈月梅那潸然淚下,低著頭黯然魂銷的模樣,洛永煦只覺得心都軟成了一探春水般,垂首輕輕在她額前印下一吻,擁著她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
洛傾雪轉頭看向孟氏,「當年之事,祖母也曾見證過;還是,此事還是上報內務府,讓他們來評評,這女眷違制,到底應當是個什麼罪名。」
「女眷違制,當賜一丈紅!」原本坐在旁邊始終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洛傾寒突然開口,聲音冰冷好似從寒冰裡發出來的般,可是卻讓眾人都不由得愣怔了下。
他轉頭看向洛傾雪,眼神輕柔帶著濃濃的寵溺,「妹妹沒有記錯,是一丈紅。」
「……」孟氏深吸口氣。
「我,月梅會將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送回來的。」沈月梅低著頭聲音很小,帶著委屈透著無辜;只是那樣的聲音卻讓洛傾雪討厭到了極點,又好似熟悉到了極點,那樣的感覺好奇怪好奇怪;沈月梅……沈月梅……
前世今生的記憶中,都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她……到底是誰。
「行了雪丫頭,給祖母個薄面;此事到此為止如何?」終於,孟氏再也忍不住拉下臉來。
「既然祖母開口了,那自然是好的。」洛傾雪點點頭帶著淡笑,只是那樣微微上揚的嘴角染著的薄笑,卻絲毫不達眼底。
孟氏深吸口氣,看洛永煦仔細地瞧著沈月梅的模樣,心中也很是憤懣;當初應承靜安太長公主的三年之期已到,或許當真應該再給永煦說一門親事了。
這般想著,她的眼底有些黯然,這洛永煦的聲名,礙著當初馮望月的賜封還不能給正妻之位,甚至平妻側妻之名都不能擔的,就算是掛著二夫人的名頭族譜上也只能是個貴妾,這樣的條件,要想在雲都娶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還當真是難啊。
洛青雲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這父子二人一起,到底是有些不太好聽的。
洛永煦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的黯然和怒意,「孩兒瞧著母親今日精神不錯,就讓青雲他們兄妹幾個陪您用膳吧,孩兒先告退了。」
話音未落,一把將沈月梅打橫抱起,甩開流行大步,就直接轉身離開。
「永煦,你,你……反了反了,當真是反了!」
孟氏氣得單手捂著胸口咳嗽得厲害;洛永煦卻是轉頭離開頭也不回的。
「祖母,您沒事兒吧,祖母?」洛傾雪上前輕輕地拍了拍孟氏的背,嘴角微微勾著帶著淡淡的笑意,眉頭卻是微微顰蹙著,「來人吶,快請白大夫過來。」
瞧著洛傾雪這樣的模樣,洛青雲微微嚅了嚅卻終究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
好不容易孟氏才停下咳嗽,田嬤嬤拿下替孟氏捂著口的白絹,看到那入目的紅色時,頓時瞳孔微縮,孟氏更是,在看到那鮮紅的時候,便直接暈了過去。
「祖母,祖母!」「祖母,您沒事吧祖母!」
「老夫人,老夫人?」
「快來人吶,請大夫,快請大夫!」
「……」
整個榮禧堂再次陷入一片兵荒馬亂當中,洛傾雪瞧著這一幕一幕,記憶卻猛然回到當初馮望月纏綿病榻的場景;那時的她,身子早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可那雙眼睛卻依舊清澈得好似最無辜的孩童般。
那個時候洛永煦在哪裡?
哈,哈哈;那個時候他正在於馮素煙你儂我儂,瓜田李下;妻妹和姐夫,哈,哈哈;人在的時候不知道珍惜,現在母親已經不在了,憑什麼,憑什麼母親生前過得那般的淒苦悲涼,那個女子卻能仗著與母親相像的一張臉,就能得到那麼多母親夢寐以求的,她不甘心,不甘心!她洛傾雪,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霸佔哪怕是一點點屬於母親的寵愛。
「白大夫,我祖母她,情況怎麼樣了?」洛傾雪眉頭緊鎖,輕聲問著。
白青瞧著那眉宇微微顰蹙卻依舊著不住她絕美風華的洛傾雪,面色微微泛著紅色,不自然地別開臉,深吸口氣強壓下那不規則的心跳,以盡量平靜的語氣淡淡道,「老夫人的身子本就已經傷了底子,這幾年靜養著,倒是恢復了些,只是今日又是氣急攻心,傷上加傷,哎……」
「那,白大夫,我家老夫人她,她……」田嬤嬤眉頭緊鎖,「白大夫,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夫人,我求你了,求你了。」
白青有些為難地看著幾乎就要跪下去田嬤嬤,趕緊抬起雙手攙扶著她,「田嬤嬤,但凡白青有半點辦法,白青也會努力救老夫人的;可,可是……白青學藝不精;老夫人現在全憑著一口氣吊著,若想要老夫人恢復,除非能尋到傳說中的玄門醫術的傳人。」
「……什麼?」田嬤嬤的面色頓時變得慘白。
玄門醫術的傳人,這麼多年來多少人尋找玄門一脈的傳人都未有結果;多少纏綿病榻的人最後只能含恨而終;又有多少人因為尋不到玄門傳人也飲恨黃泉……
洛青雲和洛傾寒別開腦袋同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玄門醫術有什麼特別之處嗎?」洛傾雪眉頭皺了皺眉,輕聲地發問,那模樣當真像是十足的養在深閨對外界一無所知的大家閨秀般。
白青深吸口氣,淡淡地開口解釋道,「老夫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是藥石無靈,唯有玄門獨有的金針刺穴的方法,或許能打通老夫人傷及的心脈,只是……」
「針法,針法,對了老奴記得相國寺的清遠大師懂的。」田嬤嬤深吸口氣,腦子不斷地轉動著,陡然她眼前一亮,轉頭看著洛傾雪,「素聞大小姐與清遠大師私交頗好,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您了。讓清遠大師救救老夫人吧,老奴給您磕頭了。」
隨著一聲悶響,田嬤嬤跪倒在地。
洛傾雪卻是做出一副神情慌亂的模樣,「田嬤嬤,你快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大小姐,老奴求您了,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田嬤嬤倒是個真心為主的下人,只可惜了。
洛傾雪在心裡淡淡搖頭著。
「田嬤嬤您還是先起身吧,清遠大師自年節之後便遠遊去了嵩山少林寺,說是要與少林寺高僧交流佛法,便是我們離開的時候清遠大師尚未回來呢,您求我家小姐也沒用啊。」嘴快的華香包不住話。
田嬤嬤頓時面如死灰,整個人癱坐在地上,「不,不會的,不會的。」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瞧著田嬤嬤的模樣,輕聲安慰著,「以白大夫的本事,雖然沒有辦法讓祖母的病情好轉,可穩住不讓病情惡化的本事卻是有的;田嬤嬤您別擔心,這麼多年,白大夫都做得很好,便是再維持些許時日不成問題的;我待會兒就修書一封讓丫環送到相國寺僧人的手裡;只要清遠大師一回來,便能立刻看到信箋的。」
「謝謝大小姐,謝謝大小姐。」田嬤嬤整個人簡直是喜極而泣。
「現在祖母這個樣子,都怪我,若是我不與父親爭吵,祖母也不會這個樣子。」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聳著。
田嬤嬤搖搖頭,「大小姐您也別太自責了,那等以賣笑為生的娼門之女如何進得我鎮北侯府的大門,別說是你,便是老夫人也是不同意的,只是……」
想到之前洛傾雪的態度,她仔細地打量著洛傾雪,當年那個喪母之後清冷孤傲的女娃,現在已經徹徹底底的出落成一個大姑娘了。想到剛才的事情,她在心中輕歎口氣,現在的大小姐當真是長大了,徹徹底底的;當年老夫人這麼對待她,對待夫人,甚至在夫人纏綿病榻的時候都那般的苛刻。
那時的她並不是沒有規勸過,不管如何,對馮望月這個懂進退、識大局的夫人她真的是非常喜歡的;縱使有個三朝受盡寵愛的太長公主做母親,縱使她本身也受盡萬千寵愛,可是為人卻沒有絲毫的架子。就連對他們這些下人也是極好的,只是當時的老夫人卻因為堵著一口氣而不明白;而等她終於明白過來的時候,夫人的人都已經沒有了。
只能慨歎世事難料,造化弄人。
洛傾雪自然不知道田嬤嬤心中在想些什麼,孟氏這個人說不上好,說不上壞;只是太過自私而已。如今她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咎由自取而已。
「不,都是我不好。」洛傾雪低著頭,肩膀微微抖了抖,只是沒有人發現她低垂的腦袋下面,嘴角卻滿是嘲諷的輕笑。
「妹妹!」洛傾寒將洛傾雪擁入懷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別哭,別哭。」
靠在洛傾寒懷中,感受著那縱使並不十分溫暖但卻異常堅實的胸膛,閉上眼深吸口氣,薄唇開開合合間,輕聲地呢喃著,「哥哥。」
從榮禧堂回到素瑤居中。
洛傾雪整個人有些疲累地靠在軟榻上,抬手輕輕地揉了揉太陽穴。
眼疾手快的錦笙立刻站到洛傾雪身後,抬起手以及其溫和舒緩的力道和速度輕輕地替她按壓著,「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歇息一會兒,銀珂姐姐那裡應該還有一會兒才能好的。」
因著孟氏讓他們到榮禧堂用膳,銀珂自然沒有準備;現在榮禧堂發生那樣的事情兵荒馬亂的,誰都沒有了吃飯的心思,只能各回各家。
只是洛青雲和洛傾寒自然是跟著洛傾雪回了素瑤居的。
半道上,剛好碰上在碧波亭中的洛永煦與沈月梅;兩方人馬,擦肩而過。
瞧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沈月梅抬手擦了擦眼角本就不存在的淚滴,聲音幽幽的,「阿煦,這,我看我還是走吧。」
說著她低下頭,表情有些黯然。
「走什麼走,我還是這鎮北侯府的一家之主呢;哼,那個逆女,當真以為長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飛了不成。」洛永煦語氣很是不善。
沈月梅眼底頓時劃過一道幸災樂禍的精芒,不過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先前的哀傷和蒼涼,「可,可是……郡主對月梅,她說得沒錯,是月梅癡心妄想了;可是阿煦,月梅雖然曾經流落風塵,可是月梅的身子是乾淨的,真的,你信我,阿煦……你信我。」
「嗚,嗚嗚,阿煦,你信我,你真的信我;我沒有,我沒有去賺那些不乾淨的錢。」沈月梅說著整個人頓時又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說實話,洛永煦的心也不是沒有絲毫掙扎的。
沈月梅當初在得意樓賣笑的模樣他不是沒有見過,縱使她說她的身子是乾淨的,可在得意樓的賣笑、賣唱、賣藝的女子,誰沒有被那些達官貴胄、公子哥兒們吃過豆腐;摸摸臉,拉拉小手,或者是更甚……
視線微微劃過她那單薄的衣衫,胸前的雪白;如果是月兒,她不會這麼穿衣的;她從來都是那麼的舉止得體,溫婉淺笑的模樣。
「阿煦,阿煦?」
沈月梅有些急了,急促地輕喚他兩聲,然後低下頭,豆大的淚滴自眼角滑落,落到石桌上,印出一大片的水跡,「我……我明白了。」
那樣哀莫大於心思的表情,那樣哀傷的語氣,那樣蒼涼的眼神……
抬起頭,洛永煦放佛又看到了當年纏綿病榻的馮望月,她也是這般,專注而又哀傷的看著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怔怔的看著。
「不,梅兒!」洛永煦猛然拉著她的手,「我相信你。」
「當真?」沈月梅的語氣中帶著點點驚喜,「阿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將自己整個身子都埋在洛永煦的懷中,那帶著淡淡花香的氣息,讓洛永煦頓時有些心猿意馬;這些年來,他的確也發洩得極少;畢竟當初是他自己說出要為馮望月守重孝的話來,若讓旁人循著借口說閒話,的確是有些不太好的,尤其是御史中丞。
沈月梅靠在洛永煦的懷中,好久好久……
直到看不見洛傾雪一行的背影之後,她這才微微蹙著眉頭,「阿煦,我瞧著郡主也是十四五六的大姑娘了。」
「那可不是,再有三個月便及笄了,還這麼的不懂事。」
說起洛傾雪,洛永煦簡直是又愛又恨,可更多的卻是對她的愧疚;對馮望月的愧疚;所以對洛傾雪的刁難,他一直都在忍讓,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忍讓到什麼時候。
若是此刻洛傾雪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定會嗤之以鼻,她可從未覺得洛永煦對自己有過半分的忍讓和愧疚。
沈月梅低著頭,「這麼快啊;可既然她都快及笄了,之前瞧著她與大少爺和世子之間是不是……」
話音到此,戛然而止。
洛永煦低著頭,眉宇微微顰蹙著,帶著些許的不解,看著她,「嗯?」
「啊,沒,沒什麼。」沈月梅臉上那分明是有話要說的表情可偏生又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欲言又止。
洛永煦看著她,「梅兒你有話直說就好,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沒,我……」沈月梅低著頭,聲音輕柔,帶著三分弱柳扶風的嬌態,含羞帶嗔的,「若是我說了,阿煦你可別怪梅兒多話。」
洛永煦微微笑著,抬手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我什麼時候怪過你。」
「娜可不一樣。」沈月梅撅著嘴。
「好了,你說吧。」洛永煦深吸口氣,因著之前在榮禧堂發生的事情而鬱結在胸口的悶氣倒是消散了不少。
沈月梅低著頭,「其,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大少爺、世子和郡主的年紀都大了,年紀也都差不多;郡主還與大少爺、世子走得這麼近,是不是……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適啊。」
「嗯?」洛永煦不解地蹙起眉頭。
「……這,俗話說得好,男女七歲不同席,不論父母與兄弟。」沈月梅低著頭,在腦子裡飛快地琢磨著要怎麼組織語言,良久才淡淡地開口,「梅兒不知道這雲都的風俗是不是與我們那裡不一樣,不過在我們那裡,就算是父兄,這該有的距離也是需要保持的;向郡主與大少爺、世子這般親密的兄妹關係,瞧著倒是真讓人羨慕呢。」
洛永煦低著頭,面色微微沉著。
「梅兒聽說大少爺是夫人生前收養的孩子?」沈月梅猛然開口。
在發現洛永煦那瞬間沉下來的面色時,她頓時心裡一緊,趕緊轉移話題道,「啊,是梅兒失言了。」
「沒,沒有。」洛永煦深吸口氣,「青雲的確是月兒以前收養的,不過這個孩子倒是極好,為人孝順也上進。」
沈月梅的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狠戾之色,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縈繞不去的戾氣,淡笑著,「那,那是自然;素來聽聞,望月郡主是極會教養孩子的。」
說著,她故意低下頭,抬手撩起自己額前的碎發別到而後,露出那晶瑩剔透卻明顯微微有些泛紅的耳垂;縱使已經經過處理了,可卻依舊能明顯地發現那上面撕扯過的痕跡。
「嗯。」洛永煦點點頭。
「……」沈月梅沒想到在經歷過榮禧堂那般的事情之後,自己都已經將耳垂上的傷口放到這麼顯眼的位置,洛永煦竟然還會這麼平靜地點頭。
「月兒的確將孩子們教養得很好。」
似是害怕沈月梅不懂自己的意思,洛永煦再次開口道,「她總是那麼的溫柔賢淑,一言一行都非常的得體;她總是那麼的善良,那麼的體貼;若是她還在的話,你們定能成為好姐妹的。」
「這麼說起來,只恨梅兒沒有這個福氣了。」沈月梅低著頭,縮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捏著手絹,馮望月,馮望月……哼!
洛永煦搖搖頭,「沒事,再有幾日便是月兒的忌日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見見她,她定會開心的。」
「好啊。」沈月梅開心地笑著,那樣溫柔的笑意,讓洛永煦頓時覺得心情大好。
素瑤居中。
「小姐,您沒事吧?」華香抿著唇,試探著開口問道。
自從兩位少爺用膳離開之後,自家小姐便一直這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坐在軟榻上,不哭不笑,好像個木偶般。
「沒事。」
良久,就在華香以為洛傾雪不會回答的時候,洛傾雪這才悠悠地開口道;華香的身子頓時一冽,轉頭看著洛傾雪,「那,小姐,您是要沐浴更衣還是直接休息了?」
說著抬頭瞧著外面的天色,夜幕漸漸暗了下來;雖然已經到了春日,可仍舊有些涼意。
洛傾雪瞧著屋內天機四姝加上錦笙五位丫鬟的臉上都透著的疲憊之色,略微思忖了下,「你們都退下吧,讓銀珂將熱水送到房間就是了。」
「那怎麼行,還是讓奴婢們服侍您沐浴更衣吧。」錦笙本來就對天機四姝保持著些許的敵意,她總覺得自從她們四個來了之後,自己的地盤便受到了威脅。
洛傾雪搖搖頭,「讓你們去休息就都去,我的心裡有些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好吧。」
五名丫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只能相顧無言,由錦笙代表,淡淡地開口著,「那今日讓錦書守夜嗎?」
「不必了。」洛傾雪罷了罷手。
眼瞧著洛傾雪臉上露出的不耐煩模樣,錦笙五人趕緊雙手搭在腰間福了福身,「奴婢們告退了。」
「嘎吱!」
隨著木門發出的清脆響聲,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對著暗處輕喝一聲,「長歸。」
「屬下在。」長歸從暗處閃身出來,仍舊一貫的黑色武士勁裝。
「有晚照的消息了嗎?」洛傾雪眉頭緊鎖;三年前,自從晚照跟隨馮素煙那身後之人追蹤而去之後便再也沒有了消息;這三年來,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晚照的尋找,只可惜這麼多年,卻始終沒有任何結果。
長歸的神色有些黯然,搖搖頭,「沒有。」
預料之中的答案,洛傾雪低下頭,心裡不明由來的發出一股慌亂的感覺,「那,讓你查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啟稟主上,宋芊芊於十日後從麗城回返。」長歸低著頭。
「哦?十日後?」洛傾雪有些不解地蹙起眉頭,「怎麼會這樣?淺心不是說,就在近日的嗎?」
「……」長歸的面色頓時有些難看,好似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般。
「到底怎麼回事?」洛傾雪的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一股威嚴。
「不知道聽了誰的話,那宋芊芊竟然與咱們派去的人學習……」說著長歸抿了抿唇,很是艱難地開口,「學習,房中之術。」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頓時有些沒好氣的,「哦?她倒是無師自通了;有沒有查出這些年來與宋芊芊書信聯繫的人到底是誰?」
「每次追蹤信鴿都只能到麗城外面的一個小飯館。」長歸低著頭,似是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可每次到了那個地方,信鴿總能不見;我們的人有一次截了宋芊芊的信,裡面的語氣,似乎……很像是馮素煙。」
「馮素煙?」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她不是死了嗎?呵呵……」
「未必。」長歸深吸口氣,「當初屬下帶人檢查過戰場之後留下來的東西,看著很像是遭了山賊洗劫,可為什麼偏偏宋芊芊完好無損,這實在不像是山賊的作風。」更何況,其中還有好多的疑點,只是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將事情做得如此高明,他至今也沒有頭緒,這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出來讓主上憂心了才是。
洛傾雪點點頭,「馮素煙,呵呵……看來本小姐的直覺果然不錯,只怕是這又是一個早就設計好了的陰謀吧。」
「那主上您要不要我們去查證一下?」
話剛出口,長歸就有些後悔了;倒不是他不想去查,只是但凡是有關馮素煙和宋芊芊的事情都太過詭異,或者說她們背後的人權勢太大,甚至能將所有的線索全都掃空,讓他們沒有絲毫的方向。
晚照,晚照……三年都沒有絲毫的消息;正因為如此,他才越發的擔憂,晚照的本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再加上晚照對面前之人的……但凡有半點兒機會,他也絕不會放棄;就算沒有機會,他也會自己創造機會逃出來的。
怕就怕,怕就怕晚照早已經……
只是這樣的話,他卻是萬萬不敢告訴面前之人的。
這個道理長歸懂;洛傾雪又何嘗不明白,晴天之人是外祖母靜安太長公主留給她的,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的能力和忠誠度。
對於晚照,陪伴在她身邊那麼久,雖然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可只要知道有他們在,她真的很安心,很安心的。
馮素煙那背後的人,前世能夠如此精準地通過這兩個心思城府都不深的人,利用他們擊垮鎮北侯府,將整個鎮北侯府鬧得破敗人亡;錦笙,在那樣對馮素煙、宋芊芊不利的情況下,她還能相處那樣一個方法。
人們總是最健忘的,待人們對那件事情都漸漸地淡了下去的時候,宋芊芊再回來,呵呵,這倒是不失為一個妙計呢。
只是,聽說三年前宋老夫人收到過一封宋廉青寄回來的信;從此宋家對宋芊芊,對馮素煙再沒有任何的刁難。
到底,那封信裡面寫了什麼?
洛傾雪不得而知,不過看宋府的態度,也不像是對這兩母女有什麼特別的啊;不然馮素煙死了之後也沒見他們有什麼動作;還有宋芊芊,在麗城別院這些年裡,宋家好似就乾脆當沒有這個人一般。
「宋廉青的消息呢?」
她單手撐著下巴,薄唇微微開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