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呼嘯著劃過;帶起地上的落葉,在空中優雅地劃出一個逗號,好似那翩飛的蝴蝶,扇動著翅膀,然後愀然飄遠。
「娘,娘,您沒事吧?您千萬不要有事啊,娘!」
一襲淺藍色衫裙的宋芊芊,淚雨漣漣,坐在床頭,親自給馮素煙餵藥著;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好像一場夢,若非自家娘親真真切切的躺在床上,那虛弱的模樣,還有那被院子裡的下人燒燬之後捧回來的骨灰……她甚至都不敢相信,那居然是真的。
一直對她們母女疼愛有加的姨丈,最後居然會那樣對她們;娘不是說過嗎?
姨丈會接他們進府,她們從此就能過上人上人的生活,再也不用受到那些人的鄙夷和白眼,再也不用擔負著剋夫、克父的罪名;再也不用羨慕洛傾雪;不是都已經說好的嗎?
馮素煙緊緊地抿著唇,面色很是難看,看著哭哭啼啼的宋芊芊,頓時火不打一出來,抬起手一巴掌將她手上的藥碗掀翻在地,「哭,就知道哭,哭有什麼用?」
「娘!」宋芊芊深吸口氣,貝齒緊緊地咬著下唇,「到底怎麼會是,洛家那個死老婆子怎麼會突然過來的,是誰,到底是誰去通風報信的?」
「咚,咚咚——」
馮素煙話音剛落,緊接著外面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以及丫鬟暖冬急切的呼喊聲,「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小姐,暖夏她,她……」
「那個賤丫頭又再鬧什麼ど蛾子?」馮素煙面色微微沉著;語氣很是不善,「暖秋呢,是不是以為本夫人不行了,啊?」
暖冬年紀小,性子還比較活潑,平日裡馮素煙、宋芊芊母女待她倒是更好些;可現在猛然看到自家夫人那黑沉幾近扭曲的臉,頓時身子微微顫了顫,「奴,奴婢……」
話未說完,眼裡的淚卻是再也壓抑不住,刷地一下就流了出來;站在原地,因為剛才的奔跑本就面色通紅,此刻更是臉色紅得能滴出血來,偏偏還不斷地有眼淚沖刷著。
「哭,哭什麼哭!」馮素煙直被她弄得心煩意燥,順手抄起床頭的枕頭給她扔過去,「本夫人還沒死呢,你哭喪啊你……」
暖冬整個人頓時被怔住,嚇得再也不敢哭出聲來只能小聲抽噎著。
「暖夏那死丫頭怎麼了,哭哭啼啼的,呸!」馮素煙面色很是扭曲,「真是晦氣。」
「……」暖冬身子頓時怔了怔,聽到馮素煙的話,這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瞪大了眼睛,急促地深吸幾口氣,這才緩過神來,「暖夏她,她跑路了。」
終於,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一口氣講話說完之後,整個人默默地立在床前,頭也不敢抬,生怕會將這兩位姑奶奶的怒火燃燒到自己身上來。
靜,寂靜,死一般的靜。
自家夫人居然沒有發火?暖冬眉宇微微顰蹙著,這實在是不想自家夫人的性格啊,再加上,昨天發生的事情,自家夫人原本就怪異的性格更是變得如同在烈火地上曬上三天的炮仗一樣,一點就著;現在居然沒有發火,實在是很不正常。
暖冬年紀本來就小,此刻更是心頭的帶著疑惑;她飛快地抬起頭,在看到馮素煙那黑沉,扭曲到極致的臉時,頓時心裡「咯登」一下,趕緊低下頭來。
只是,已經晚了。
「砰——」一個巴掌大的盤碟狠狠地朝著她飛過來,砸到額頭上;暖冬只覺得眼冒金星,眼淚的眼眶中打著轉轉兒,可剛才的教訓卻讓她不得不緊咬牙關,死死地瞪著眼眶,不敢再讓眼淚落下來。
馮素煙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賤人!賤人!」
「暖夏一個人跑了?」宋芊芊倒是蹙了蹙眉頭,當初暖夏可是從人牙子手裡買來的孤女,在這雲都可謂是舉目無親,她能夠跑到哪兒去呢。
馮素煙咬著牙,雙手死死地抓著被條,「是她,肯定是她,那個賤人,肯定是他告訴洛家那個死老婆子的,不然我們又怎麼會……我恨啊,恨啊,哈,哈哈……枉我馮素煙自認聰明一世,沒想到到頭來卻養出了一頭白眼狼;嗯……你呢,你也想跑嗎?」
最後一句卻是對著暖冬說得。
「奴婢不敢,夫人明鑒!夫人息怒,夫人饒命啊。」暖冬頓時覺得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頭磕在地上,不斷地求饒著;饒是平日裡那般活潑的性子,現在也不得不整個人戰戰兢兢的,生怕說錯了半句;要知道暖秋就是因為昨兒一個服侍不周就被,被……這位主子賜給馬房那最噁心的馬老三糟蹋了,她,她怎麼敢。
馮素煙面色扭曲著,拚命地嘶吼著,「賤人,賤人!」
「匡當——」「嘩啦——」
屋內凡是馮素煙觸手可及的地方所有的東西全都被她給扔掉,也不管是什麼,花瓶,盤碟,所有的所有,也不管對面是什麼人。
「啊——啊,夫人息怒,夫人饒命啊。」暖冬跪在地上,雙手環抱著自己不時地閃躲著。
可這一幕看在馮素煙眼裡卻是一場的礙眼,「你居然還敢躲,你這個賤丫頭,說!你是不是跟那個白眼狼商量好了的?哼,想看本夫人的笑話,我告訴你,沒門!」
「洛—永—煦!洛—傾—雪!我不會放過他們的,絕不!」吼道最後,原本身子就虛弱的馮素煙直接倒靠在床頭,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尤其猙獰;饒是坐在床榻旁邊的宋芊芊都不由得縮了縮脖子,身子微微地朝後挪動著。
斜眼瞧見,馮素煙頓時好不容易恢復的面色又垮了下來,狠狠地瞪著她,順手抓過她的頭髮,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
「啪——」
空氣中只傳來一聲熟悉的清脆響聲。
「你也嫌棄老娘了,是不是?是不是?」馮素煙雙目大瞪死死地看著宋芊芊,「哼,你這個沒良心的,怎麼也想跟著你那個白眼狼、沒良心的爹去嗎?哈,哈哈,只可惜啊,人家不要你,不要你!」
「啪——」「啪啪——」
空中不斷傳來清脆的把掌聲,隱隱約約還夾雜著抽泣的聲音。
「你去啊,你去啊。」馮素煙胸口上下起伏著,「都怪你,你看看人家洛傾雪,高貴優雅,要什麼有什麼,你呢?你呢!賤貨!」
宋芊芊死死地咬著牙,眼淚吧唧吧唧的往下掉卻絲毫不敢掙扎;被馮素煙抓在手裡的頭髮撕扯得頭皮生疼,可是她卻不敢呼出聲來。
「啪——」
馮素煙再次揚起手,視線不由得落到了床頭上唯一倖存的香爐上,想到昨日白青的話,瞳孔頓時縮了縮,順手打翻仍然燃燒著的香爐,轉頭看向暖冬,厲聲責問,「屋子裡的熏香是誰準備的?」
「……」暖冬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此刻被厲聲輕喝,整個人身子更是縮成了一團,「是,是宋府之前採買,然後搬到別院來的。」
「……」
馮素煙頓時沉默著,想到暖夏,她以前是負責她們母女身邊的瑣碎之事,是她,肯定是她。
「娘,您,您怎麼了?」宋芊芊眼底仍舊含著淚珠,卻帶著被強制壓抑下去的濃烈的恨意,她抿著唇,聲音仍舊很是輕柔。
馮素湮沒好氣地給了她一個白眼,「去,把暖夏那個丫頭給我找回來;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可,可是娘,祖母已經將別院的下人都撤走了。嗚嗚,我們已經沒有可用的人了。」宋芊芊低著頭,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吧唧吧唧的,不斷的往下掉。
自昨日之事之後,馮素煙已經不再是宋家的媳婦;至於宋芊芊……宋老夫人明顯也對她的身世產生了懷疑,現在能給她們母女提供一個暫時的棲身之所已經是看在雲靜安還有不得不維護宋家顏面的份兒上,又怎麼可能給她們留下那麼些下人讓她們驅使。
馮素煙深吸口氣,這種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現在她當真是沒有什麼辦法了。想到宋老夫人昨日臨走時那狠戾決絕的眼神,還有雲靜安那意味深長的話,及笄……哼,不就是想為洛傾雪那個賤丫頭爭取時間嗎?
及笄之後,論及婚嫁;便是到時候洛氏一族式微又如何,便是到時候洛永煦聲名盡毀又如何,便是看在靜安太長公主的份兒上,未婚的夫家不敢也不能提出退婚的。
想到這裡,馮素煙眼底頓時劃過一抹厲色;「暖夏那丫頭走了,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暖冬身子縮了縮,卻不敢抬頭。
「怎麼,啞巴了?」馮素煙眉宇微微顰蹙著,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厲色。
暖冬咬著牙,囁囁嚅嚅,「自暖,暖春姐姐不……不在之後,銀錢一向是暖夏姐姐打,打理的。」
「什麼?」馮素煙頓時瞳孔微縮,看著暖冬,「你什麼意思?」
宋芊芊的心也緊緊地懸了起來,要知道她們母女在宋家的地位不高,份例的月銀自然是沒有多少的;但這並不代表著她們沒有存款;恰恰相反,便是整個宋家後院的那些女人只怕也沒有她們母女來得富裕,因為洛永煦,也因為馮望月。
她們母女兩人當初之所以會爽快的答應宋家老夫人分家的條件;一來,因為宋家老夫人給的的確不算少了,畢竟對於這樣一個不喜歡的媳婦,又只有一個女兒,這些東西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二來,她們母女本來的存款也多,就算是這一輩子什麼事情都不干也不愁吃穿了。可現在居然告訴她們這麼殘忍的事情,她們兩人頓時都怔住了。
「你,你的意思是說……暖,暖夏她……」宋芊芊雙眼緊緊地盯著暖冬,吞了口唾沫,剩下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那樣的猜測對於她們的她們來說實在是太殘忍,無異於雪上加霜。
暖冬跪在地上,仍舊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牙齒的上頜骨和下頜骨不斷地顫抖,「奴,奴婢……暖,暖春姐姐她,她……」
那樣因為嫉妒的恐慌而句不成句,調不成調。
「匡當——咚!」
床頭的銅質燒藍熏香爐本打翻,隨即是一聲悶響,然後緊接著而來的一聲悶哼。
暖冬捂著額頭,原本就眼中打著轉轉的眼淚再也壓抑不住,「唰」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到底怎麼回事,快說!」馮素煙沉著臉,狠狠地瞪了暖冬一眼,要不是因為身子受了重傷,此刻沒有力氣支撐她下地,只怕暖冬早已經不僅僅是額頭手上這麼簡單了。
暖冬抿著唇,狠狠地吞嚥了口口水,指尖傳來的溫熱的熱流,還有鼻翼間隱隱約約的血腥,她知道自己的額頭已經被熏爐磕破,可是現在她卻不敢表現出絲毫的害怕和恐懼;她不住地做深呼吸,強壓下心頭的顫抖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暖,暖夏姐姐已經將,將所有能變賣的東西變賣了,全都換成了銀票,帶走了!」
「轟——」
馮素煙和宋芊芊頓時只覺得頭頂陣陣悶雷的響聲;如果說昨天那場噩耗是晴空霹靂,那今天這場災難絕對是滅頂之災。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馮素煙很是不敢相信,她狠狠地瞪著暖冬。
宋芊芊也轉頭,眼中帶著希翼,濕漉漉的眸子那般仔細地瞧著她;那樣灼熱而又專注的眼神,卻沒有讓暖冬感到絲毫的欣喜,反而是顫抖,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她咬著牙,深吸口氣,狠狠心,張口簡而言之,「暖夏姐姐,已經將府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變賣帶走了。」
「……」
馮素煙頓時整個人無力地靠在床頭,雙眼無神,一片死灰。
原本帶著希翼,緊緊盯著暖冬的宋芊芊也頓時沒有了力氣;臉頰被馮素煙扇得火熱,心卻是沉了沉;良久才深吸口氣,聲音顫抖著,「那,那我們府上如今還有,還有……」她吞了口唾沫,艱難地問出後面的話,「還有多少銀子?」
聞言,馮素煙也是看著暖冬;心中卻儘是苦澀;想她馮素煙雖然只是庶女,可日子卻過得比小家族裡面的嫡女也是不差的;尚未出嫁時,嫡母雖然對她不喜,可待她卻從不苛刻;嫡姐對她更是疼愛呵護到了骨子裡,哪裡考慮過自己竟然會有缺衣少食的一天。
暖冬低著頭,「如今賬上唯有三十一兩並六分銀子。」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許是接二連三的打擊,馮素煙深吸口氣,無力地罷了罷手。
宋芊芊卻很是慌亂,她轉頭看著馮素煙,聲音沙啞,很是無力,還有那濃濃的無助感,「娘,我,我們……」
如今宋家是不可能再管她們的,她們母女二人就算有了宋家別院這麼個容身之所,可怎麼來維持生計卻是個難題;難道要讓她們如那些貧寒人家的女子去繡房接秀活兒嗎?
在這個時代,女子唯一能夠做的活計,除了那些骯髒的皮肉生意,便只有繡娘還算是正當的了。
馮素煙深吸口氣,轉頭看著宋芊芊那通紅的臉,心裡猛然動了動,想到了那個人……或許,她可以求助她……
「行了,你先回去上點兒藥,剛才是為娘太衝動了。」
「我,我知道了。」宋芊芊頓時身子縮了縮,她可從來沒有見到過自己娘親服軟的時候;以為她又要發火,趕緊起身道,「那,娘您好生歇著,芊芊下半晌再來看你。」
馮素煙有些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宋芊芊頓時身子微微顫抖著,朝她福了福身,趕緊退出房門了去。宋芊芊一走,暖冬自然也跟著走了,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馮素煙一人。
強撐著身子從床上下來,昨日發生那樣的事情;小產再加上幽閉之刑,她現在還能活著,還能有把子力氣強撐著,扶著茶几桌椅一步步艱難的挪動已經算是上天有眼了。
慢慢地,挪動幾步之後;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浸潤得蒼白的臉越發的白皙,幾近透明;嘴唇上也隱隱地起了皮;她轉頭看著那距離自己三五步之遙的桌子,只能無力地吞了吞口水,轉身朝著衣櫃慢慢地挪過去。
就在她險些製成不住的時候,終於從衣櫃中找到一個約莫拇指大小的煙火,她深吸口氣,歇了好久,這才強撐著,挪到窗邊的軟榻上,拔出煙火的塞子,用盡全身力氣朝天上一拋。
「咻——」
隨著一聲尖利的哨響,看到那煙火在宋家別院的上空燃爆之後,她這才無力地靠在軟榻上,嘴角微微勾著,蒼白的臉上,竟然不由得笑出了聲。
「呵,呵呵!」
那樣的笑聲,帶著濃濃的自嘲,帶著濃濃的哀傷,帶著濃濃的沉痛,可笑、可悲、可歎;她馮素煙竟然又有這樣的一天;回想,當初,最初的最初,她壓在心底十餘年的秘密,她費盡心機,到頭來得到的到底是什麼?
報應,報應!
或許真的這就是報應吧,哈,哈哈!
想到昨日洛永煦那樣的聲聲責問,想到那些人最後那樣的嘴臉;她就等著看看,看沒有了馮望月的洛永煦到底還能逍遙到幾時;看看,看看她洛傾雪最後又到底會落得怎麼樣的下場!
穿著單薄的中衣,髮絲凌亂著,雙腿曲著縮在胸前,雙手環抱著,將頭靠在膝蓋上;髮絲凌亂,因為之前強撐著力氣的關係,被汗水濕了的,此刻貼在臉上,整個人顯得異常的狼狽而又楚楚可憐。
只……如今再沒有了憐香惜玉的那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閒閒地看著窗外,那依舊翠綠的樹葉花圃,還有外面院子裡那十字架被撤走的地方,現在還遺留這的木樁;隱隱能夠發現尚未清理乾淨的血腥氣息,她緊緊地抿著唇,眉宇微微顰蹙著。
昨日,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向來精明的她竟然都忘記了思考。
洛家老夫人,宋家老夫人,這兩人的同時出現,還剛好撞上那樣的場景;分明是將她這院子的事情掌握得分毫不差,並且不給她留一絲活路的舉動。
暖夏,暖夏……
她不過是個身無所依的賤丫頭而已,又掛著奴籍;就算她吃了熊心豹子膽了膽敢卷款私逃,可她絕對不信她背後沒有人給她出注意,所以,這個人到底是誰?
洛永煦?不,不可能。她能感受到,最開始他的情緒雖然隱隱有些不對,可後來那些話卻不似作假的,更何況這樣的事情,揭穿之後對他可沒有半分好處。
難道是宋老夫人?
馮素煙薄唇微微抿著,眉宇顰蹙,良久搖搖頭,以宋老夫人的個性,即使發現她有了身孕也只會派人瞧瞧的將她肚子裡的孽種打掉,而不會選擇這般大張旗鼓的方法;畢竟,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那時她的頭上可是掛著宋廉青未亡人的身份。
那麼最後,就只剩下了洛家……
馮素煙低著頭,眉宇不斷地顰蹙著,洛家,洛家,可到底是誰呢?
洛青雲,洛傾寒,洛傾雪……亦或者是那個聖上欽賜的貴妾謝煙雨?
洛永煦對她的情誼,縱使她的身份擱在那裡,可馮望月不就是活脫脫的教訓嗎?什麼身份地位,什麼名利權勢,對女人來講,最後終躲不過的是夫君的恩寵。
她得了洛永煦的寵愛,所以謝煙雨也有嫌疑;但最讓她懷疑的卻是洛青雲,這個馮望月撿來養大的孩子,她就從來沒有看透過;不管在誰面前,他總是表現得溫和有禮,處處謙和忍讓。這樣的人若不是太過軟弱無能,就是太有城府心機。
很明顯,洛青雲絕對不會是前一種,她早就知道洛青雲的可怕,所以當初與宋芊芊一起用盡各種辦法讓洛傾雪與洛青雲心生間隙;事實上,洛傾雪那賤丫頭就跟她娘一樣的好騙,可最後為什麼,為什麼只是短短幾天。
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太猛,她沉浸在馮望月死去的喜悅中,卻已經太久沒有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了;這般思索著,洛傾雪對她們母女的態度,那般天翻地覆的變化,絕對與她之前偶爾發脾氣的故作疏離不同,難道會是她?
不,不可能的。
這麼想著,很快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縱使她對自己疏離又如何,還不是個乳臭味干的臭丫頭而已,更何況這麼多年,她是什麼性格,難道自己還不清楚。
所以,只可能是洛青雲。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呵呵,怎麼,不過短短月餘未見,當初意氣風發的宋夫人就將自己搞得如此狼狽了?」一聲帶著濃濃戲謔和打趣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將馮素煙的思緒拉回現實。
抬頭,看到那身著大紅色金絲勾勒,宛若涅槃火鳳般的女子,臉上仍舊帶著面具,聲音清冷;她抿了抿唇,眼神暗了暗,「坐。」
「呵呵,現在來找本座,你可知道本座的時間可是寶貴得緊呢。」面具女子側身懶懶地往軟椅上倚靠,那副慵懶的模樣,竟沒有半分身在人家家裡的自覺;光是看著那柔軟的身段,脖頸下方那精緻白皙的鎖骨,以及若隱若現的渾圓;光是想著就能猜測到若是拿下面具,她的表情該是怎樣的妖媚惑人。
馮素煙嘴角微微揚起,心中卻是濃濃的苦澀;與面前這人合作,當初是迫於無奈,現在卻是無異於與虎謀皮,只是她已經別無選擇了,不是嗎?
若是暖夏沒有卷款私逃,或許她還能想辦法,宋家不會可以宣揚她被休棄的消息,她還可以找機會試著挽回洛永煦的心,當然……這次卻不是因為愛了;她原本緊蹙的眉宇間頓時劃過一道冷冽,眼底是濃濃的恨意和戾氣,她要報復他,狠狠地。
待他再次愛上她,愛得無可自拔的時候,再狠狠地將他的真心丟棄在地上,讓他也嘗嘗曾經的馮望月,昨日的馮素煙所嘗到過的滋味。
敏銳地察覺到馮素煙身上散發出的殺意和戾氣,面具女子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玩味,「不說話麼?既然如此,那本座就……」
「幫我。」馮素煙深吸口氣,聲音清冷到了極致,好似千年寒冰般;與洛傾寒的冰冷不同,她卻是心死如灰之後,再沒有任何事情能撩起她心底的波瀾般,那種冷,刻骨噬心。
面具女子側身,趴在軟椅的扶手上,雙眼一閃一閃的,微微撅著唇,聲音帶著些許的吳儂軟調,「幫你?呵呵,那本座,可有什麼好處?你知道的,本座這人可最是好說話的,但唯有一點,本座開門,可從不做虧本的聖意。」
那樣悠揚的話,從那雙誘人的紅唇中吐出來;分明勢利到了極致,可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惡來。
馮素煙深吸口氣,她抿了抿唇,「我知道。」
「嗯哼?」面具女子尾音微微上揚,「所以呢?」
「幫我,我把這條命給你。」馮素煙低著頭,深吸口氣;「只要你能幫我報仇,我甘願為你做任何事情。」
「哦?」面具女子倒是微微詫異了下,「你確定?」任何事情啊,她上下打量著馮素煙,昨日的事情雖然隱秘,雖然所有的下人都被封了口的,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還從來沒有不知道的;就在接到求救煙火的半刻中之後,下屬便將事情的所有都呈了上來。
只是她也很是好奇,那暖夏背後的人究竟是誰呢。連她的人都查不到,呵呵,倒是真的有點兒意思呢。
馮素煙心一橫,牙一咬,「是,只要你能幫我報仇!」
「咯,咯咯。」
聞言,面具女子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反而是捂著唇,嬌俏地笑出了聲;良久才看著馮素煙道,「宋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喚你馮姑娘了吧。」
「……」馮素煙眼瞼低垂,眸色頓時暗了暗。
「不知你所謂的報仇是什麼呢?」面具女子可不管她,不過是無聊時的玩物而已;不過俗話說得好,這兔子逼急了還咬人呢,馮素煙用得好了,那可會是一件大殺器呢;不管是針對宋家,還是洛家。
馮素煙深吸口氣,並沒有答話。
面具女子盈盈淺笑,「對付宋家,對付鎮北侯府?若是這般的話,呵呵,馮姑娘可真是高估了自己的身價呢。」
宋家近年雖然已經漸漸沒落,可到底是經年傳承的世家;俗話說得好,爛船還有三分釘呢;至於洛家鎮北侯府,那可是如今炙手可熱,人人爭著巴結的;連皇帝都不得不對鎮北侯府敬畏三分,她何德何能。
馮素煙低著頭,許是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她仔細地思索著;對面前這女子,她瞭解得其實並不多,每次都是她主動到那胡同的老夫妻那兒去見她,這次也是迫於無奈的。
「不,不用對付宋家和鎮北侯府。」她想清楚了,自己的仇要自己報才爽快,她抬起頭看著對面的面具女子,一字一句,「我只要你幫我安排好芊芊以後的生活,幫我改頭換面,讓我以新的身份進入鎮北侯府。」
「……」
聞言,許是有些詫異,面具女子抬起頭看著馮素煙,「進入鎮北侯府?怎麼,你還忘不了洛永煦?嘖嘖,本座可就不知道這男人到底有什麼好的,當初馮望月是這樣,你也是……你們姐妹可當真……」
「……」馮素煙並沒有反駁,只愣怔而又專注地看著她,「你應是不應。」
「咯,咯咯。」
面具女子捂唇輕笑著,那宛若銀鈴兒的笑聲為整個房間都好似染上了一層歡快,「應啊,怎麼不應。」
鎮北侯府,洛永煦雖然是個志大才疏的,可以往有馮望月在居然也將整個鎮北侯府經營得雖然不說鐵板一塊,但想要打探點兒消息還真有些麻煩;若是這馮素煙能夠進去,有沒有用先且不說,光是以她對洛永煦的瞭解,再加上這男人嘛,哪有不好色的。
她上下打量著馮素煙,雖然已經被幽閉,又因為流產身子而顯得有些虛弱,但到底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果然洛永煦會癡情於她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馮素煙怔怔地看著她,許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應得這麼爽快。
「聽說宋家在麗城有做別院,到時候我會安排宋家將宋芊芊送到麗城別院,以休養為名。」許是因為馮素煙的**太強,又或許是因為她的眼神太過灼熱,面具女子終於收住了笑聲,帶著幾分嚴肅。「當然,你也會一起被送過去。」
宋家老夫人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宋家的顏面;她們母女對於宋家來說那可是**裸的恥辱;將她們送到麗城別苑休養,一來能夠避人耳目,二來也可以防止消息走漏;相信宋家老夫人也不是個傻子。
馮素煙點點頭,並沒有開口,只繼續聽著。
「半路,我會安排你不治身亡;然後給你改頭換面,讓你以新的身份出現在雲都,但……能不能夠順利抓住洛永煦的心進入鎮北侯府,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面具女子把玩著自己的手指,懶懶地看著她,「本座可以給你身份、地位;但若是有了這些,你都還抓不住洛永煦的心,呵呵……本座手下可絕不留廢物!」
明明前一刻還輕言淺笑,可後一刻便是果斷殺伐。
那最後一句絕不留廢物的含義,可絕對不是將她驅逐那麼簡單;馮素煙心裡明白,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自己當真不能順利進入鎮北侯府,她毫不懷疑面前這女子會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馮素煙的心頓時顫了顫,她是個惜命的;可如今,她早已經是走投無路,只能咬牙點頭應下了,「但你要保證,芊芊在及笄之前要好好的。」
至於及笄之後,宋家若是不與她安排婚事,自己也是要想辦法的;她不要,不要讓自己的女兒也走上與自己同樣的路;她要讓自己的女兒風風光光的嫁入高門,過那種人上人的生活。
「本座答應的時候,可有做不到的?」面具女子不屑地斜睨她一眼。
「好。」馮素煙吞了口唾沫,「那你去安排吧,越快越好。」
面具女子嘴角微微勾著,「怎麼,當本座是你家的下人吶,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素煙不敢。」既然已經說出那樣的話,馮素煙很自然執下人之禮,強撐著身子從軟榻上爬起來,整個人無力地癱跪在軟榻下面,磕頭道,「求,主——人。」
面具女子嘖嘖嘴,「果然是個懂規矩的,本座最喜歡的就是像你這樣既識時務又懂規矩的人了。」
……
這廂,宋家別院中,馮素煙與面具女子達成協議;那廂,鎮北侯府中,卻是水深火熱。
「砰——」
今日洛永煦特地遣人去朝堂上告了假,說是身子不適;皇帝也是個大方的,直接免了他三日早朝;只是從皇宮回來之後,他越想越是不對勁。
想著,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
「你說什麼?」他對著跪在身旁的平喜道。
「回老爺話,奴……奴才打聽到,好,好像是聽說大少爺收到一封信說,說是您在宋家別院暈倒所,所以老夫人才帶著少爺小姐們一起過去的。」跪在地上的平喜頓時身子顫了顫,從昨天到今天,他只覺得每一刻鐘都好難捱;自家老爺的脾氣越發的暴躁了。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你說是青雲?」
「是,花園中值班的丫鬟是這麼說的;據,據說昨日三皇子也在。」平喜低著頭,不斷地做著深呼吸,以盡量平緩的語氣道。
「……」洛永煦頓時沉默了下來;對於亡妻撿來的這個甚至還霸佔了自己名義上嫡長子位置的養子,他不是非常的喜歡;連帶著這些年來也很少的關心。
直到,那次他與自己提出,想要參軍;並且在邊關時連連立功,他這才分了他些許的視線和關注;只是他怎麼會收到那樣的一封信,那封信到底是出自誰之手。
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難道是他派人監視著自己?
不,不可能的。
如果當真是有派人監視自己,又何必大費周章的用信鴿,萬一信箋若是落到旁人手上那豈不是害人害己?可若不是,那為什麼偏偏那封信會落到他的手上。
他想不通,身上的氣壓也越來越低;平喜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整個人更是;將頭都埋到了地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才罷休。
「去,把大小姐還有兩位少爺給我請來。」洛永煦沉聲,想了想,「就說,好久沒一起用飯了,吩咐紅薔,趕緊讓廚房備一桌席面。」
平喜低著頭,「是。」
接到消息的洛傾雪兄妹三人,心中都無比的瞭然。
「大哥,你……」洛傾雪仍舊有些擔憂,那件事情明明是她做的,可偏偏最後他卻一力扛到自己的肩上;她眉宇微微顰蹙著。
洛青雲抬頭輕輕地替她扶開眉宇間的哀愁,「小丫頭不要學人家蹙眉……放心,大哥沒事的。」
「可,可是……」洛永煦雖然不怎麼精明卻不是個沒腦子的,那封信出自誰之手,為什麼會傳給他,為什麼偏偏又是那樣的內容,這些事情若是不解釋清楚;他在府上的身份本就尷尬,若是再因為這件事情與洛永煦起了隔閡,那以後豈不是更……
洛傾寒拉著洛傾雪的手,聲音冷冷的,「不擔心。」
他轉頭看向洛青雲,眸色清澈,沒有絲毫的擔憂;他相信面前這個男子會將事情處理好的;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的妹妹會忍不住露出什麼破綻讓那個人看出來。
「瞧,傾寒都說了,別擔心,嗯?」洛青雲抬手揉了揉洛傾雪的頭髮,「來,放輕鬆,笑一笑;不然待會兒若是父親瞧見,指不定以為是我們欺負了你吶。」
洛傾雪有些無奈地噘了噘嘴,聲音嘟噥著,「人家哪有。」
「好,好,好;妹妹說沒有,那就是沒有。」洛青雲臉上神色很是無奈,只是那眸中充斥著的寵溺卻不似作假的,他轉頭看著洛傾雪那與母親七分相似的容顏,想到自己最近查到的一些事情,頓時心裡不禁沉了沉;若是讓她知道當年的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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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顏閨蜜說,「不管你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拚死護你!」
認來的弟弟說,「下輩子,我要做你的親弟弟,有血緣關係的那種。血脈相連,你再也甩不掉我!」
她說:「前路即便是用尖刀鋪成,我也要踩著尖刀一步一步往上爬,再把尖刀插進敵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