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安!」
馮天翔見雲靜安起身,拉著洛傾雪的手臂,正準備朝門外走去的模樣,頓時不覺有些動容。尤其是,自當年新婚至馮望月出生的那段時間,他對她也是真心愛過的。
流雲國最受寵,最美的公主;又是個懂事知禮,絲毫沒有皇家所教出來的那種囂張和氣勢凌人;當時多少王公貴胄的公子求娶而不得,他能抱得美人歸,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很是飄飄然。
可是,可是這種感覺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
雲靜安身形頓時僵了下,背對著馮天翔,整個人都微微顫抖著,連聲音也染上了些許背上,語氣很是無力的模樣,「天翔,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退讓;唯獨這件事情、不可能!」
「……」馮天翔頓時沉默了,整個屋子內也是一片驀然。
氣氛陡然變得異常壓抑,那種感覺讓人覺得甚至連呼吸都異常困難。
「呵,呵呵。」
好久,好久;屋內才傳來雲靜安那低低沉沉的苦笑聲,「馮天翔,或許……我們該好好考慮考慮,是不是,要繼續這麼過下去。」
『轟——』
頓時整個屋子裡的人都怔住了。
「靜安,你……」馮天翔頓時虎目大瞪,瞧著雲靜安不斷聳動的背影,「你冷靜點兒。」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哈哈,我雲靜安貴為流雲國太長公主,我的女兒是當朝望月郡主,我的外孫女那是太祖皇帝欽封的平安和樂郡主;哈,哈哈,居然一個個被那賤婢生出來的孽障欺負;當真以為我雲靜安是泥捏的不成!」
雲靜安語氣狠戾,決絕。
馮天翔卻頓時就慌了,「靜安,咱們有話好好說;素煙,還不快跟你嫡母道歉!」
「爹,我……」馮素煙低下頭,薄唇微微抿著,眼眶微微泛起了紅色,可憐兮兮的模樣更是讓人心疼到了骨子裡;到底是自己一直疼寵著的女兒,馮天翔有些猶豫了。
雲靜安冷聲,「不必了,堂堂馮駙馬的女兒,多高貴啊,我雲靜安擔不起她的道歉;傾雪,我們走!」
「逆女,還不快給我跪下!」
相處這麼多年,縱使只是掛名夫妻,可馮天翔哪能看不出來雲靜安是真的惱了,頓時朝著馮素煙厲喝一聲,轉頭瞧著王美妍,「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啪——」
王美妍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頭,聽到馮天翔的話,頓時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還不快跪下!」
「砰——」
馮素煙頓時雙膝跪地,垂著腦袋,卻始終不肯認錯。
「罷了,月兒都已經不在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呵呵……」雲靜安轉頭瞧了馮天翔一眼,那毫無波蕩的眼眸底下,古井無波,心如止水。
馮天翔頓時強撐著身子起床,聲音急促,很是焦急,「靜安,你別走,靜安,靜安!」
「噗——」
猛然,馮天翔張口竟然是一注鮮血噴出來。
「老爺,您怎麼樣了,老爺!」王美妍頓時就慌了,三步並作兩步,趕緊跑過去攙扶著馮天翔,「老爺,您別嚇我,老爺,老爺!」
馮素煙也是驚呆了,她怔怔地跪在地上,好久才回過神來,「爹,爹,來人吶,快請太醫啊,來人吶。」
「靜……靜安……」馮天翔朝著雲靜安的背影伸出手,「別,別走;靜安……」
「公主,婢妾求您,您就回頭看一眼吧。」王美妍跪在地上,低著頭,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明明,明明這麼多年來陪著他的是她,為什麼,為什麼偏偏他還是忘不了;就因為她是名滿天下的靜安太長公主嗎?
洛傾雪轉頭飛快地看了一眼,只見馮天翔滿口不斷地溢出鮮血,濃濃的腥甜的味道自那處朝整個房間不斷地瀰散開來,頓時眼眶酸酸的,低著頭,眼淚吧唧吧唧的,輕輕扯了扯雲靜安的衣袖,「外祖母,您就看看外祖父吧,外祖母……」
「你不是已經有美妾、愛女在懷了;還叫我做什麼。」雲靜安轉頭,面色仍舊蒼白著,眼底還瀰漫著溫情,帶著心疼,又似是責備的嬌嗔。
馮天翔眼底終於漫起了絲絲笑意,似是終於釋懷,又似是滿足的淡笑,抓著雲靜安遞過來的手,「靜安,你……好久沒有對著我笑了。」
「孩子在呢,說這些做什麼。」雲靜安頓時低著頭,保養得宛若三十出頭模樣的俊俏模樣,微微俯首,宛若凝脂般的肌膚頓時染上兩抹粉紅的雲朵,顯得越發的嬌顏了。
馮天翔頓時就笑了。
「笑什麼,別以為笑笑就沒事了,我可沒忘記有些人是怎麼欺負我的月兒和雪兒的。」雲靜安沒好氣地瞪了馮素煙一眼,「連皇帝欽賜的衫裙翠環都敢要,這還不知道在本公主不知道的時候怎麼欺負傾雪呢。」
「我,我沒有,嫡母我真的沒有。」馮素煙可憐巴巴的,低著頭。
反倒是洛傾雪直接避開這個話題,望著不遠處床頭小几上還殘留著黑色藥汁的小碗,微微蹙了蹙眉頭,「林太醫不是說外祖父的身子已經大好了,往後只需好好調養著就是……這,還不到外祖父用藥的時間啊?」
『唰——』
王美妍與馮素煙的面色頓時變了變,尤其是王美妍,她勉強地扯著嘴角,嚅了嚅唇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靜安聲音陡然拔高,面色凌厲。
馮天翔朝王美妍望了望,哪能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那藥剛才可是王美妍親自餵他喝下去的;瞧著那雖然算不上絕美卻也清秀可人的小臉,往日那紅撲撲總是吳儂軟語,輕聲呢喃著喚自己「老爺」的女子,此刻卻是面色蒼白如紙,全身緊繃著,額頭上竟然還冒出了細密的汗珠,頓時有些不忍,「算了吧,靜安。」
「算了?」雲靜安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身子是你自己的,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既然有些人自己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傾雪,我們走!」
洛傾雪眼中頓時劃過一抹遲疑,愣愣地瞧著馮天翔,語氣帶著些許疑惑,「外祖父,您……當真沒事嗎?」
「沒事。」馮天翔有些無力地罷了罷手。
「可,可是林太醫說了;您這病,不能隨便用藥的;五臟受損本是重病,若再藥性相沖,到時候傷及五臟,陰陽難調,只怕會……留下沉珂。」洛傾雪抿著唇,很是艱難地,一字一句;像是再背誦生澀的詩詞歌賦般。
不知為什麼,馮天翔頓時覺得心頭一暖,不過卻還是不忍,「行了,外祖父沒事的;你……多陪陪你外祖母。」
「……」洛傾雪眉宇微微蹙起,一雙清澈見底的明眸就那麼直直地看著他。
「外祖父真的沒事,去吧。」馮天翔擺了擺手。
「那,傾雪先告退了。」洛傾雪遲疑了下,轉頭瞧著雲靜安已經走到大門口的背影,皺著眉頭語氣帶著些許擔憂道;而後轉身,快步朝著雲靜安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
華清湖旁的汀蘭水榭裡。
瞧著那面色一如既往清冷的雲靜安,洛傾雪心中悠悠歎口氣,果然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她可還有得學呢。
「外祖母。」她恭敬地上前,低著頭輕聲喚著。
「嗯。」雲靜安點點頭,對著侯在一旁的幾位嬤嬤、侍婢道,「你們都退下吧。」
「是。」眾位下人齊齊應聲著。
雲靜安轉頭對著洛傾雪道,「過來坐。」
「嗯。」洛傾雪很是溫順乖巧,依言側身坐過去。
「覺得如何?」雲靜安端坐在美人靠上,身為長公主的教養,不管何時何地,她都必須保持著最美的儀態。
洛傾雪抿著唇,心中劃過一絲黯然,「傾雪惶恐。」
「呵呵,直說就是。」雲靜安淡笑著,嘴角勾起一抹苦澀,卻又帶著淡淡的嘲諷,「今天外祖母教你的是,美人計;傾雪,外祖母知道,你懂的,是不是?」
「……」
雲靜安搖搖頭,「你太過通透,也不知究竟是好是壞;瞧瞧今日,他明明知曉那藥會是他要命的毒藥,他已然原諒了她;你瞧著他那副殷殷切切的模樣,似是對我有情,可實際上,那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迷戀;感情從來都說不清楚,所以傾雪,不要輕易交出自己的心。」
「外祖母,我……」洛傾雪低著頭,舌尖品嚐到那濃濃的苦澀;她的那顆心早已經千瘡百孔,誰還會想要?
「……哎。」雲靜安輕歎口氣,「你還小,也罷了;這些事情就先不說了,至於馮素煙,你瞧著吧,待不過午時,你外祖父便會動搖;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對母親,也是如此嗎?」洛傾雪轉頭,望著那華清湖中碧波蕩漾,岸邊儘是翠墨綠色的柳枝、芳草;狀似不經意地問起。
雲靜安苦澀一笑,「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答應外祖母,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洛傾雪沉默了。
「直到外祖母為何不趁熱打鐵,要求你外祖父懲罰王美妍母女?」雲靜安轉過話題;洛傾雪低眉順眼,她如何能不懂,只是,就算懂了又如何。
「在他心目中,王美妍母女才是那盛放在湖中心的白蓮,清白高潔得不然一絲塵埃;亭亭玉立卻偏偏又纖細得讓人心疼;縱使我能夠讓他趁著衝動時懲罰了,可那又如何呢?誰知事後到底會如何,哼!」
洛傾雪點點頭,「是,傾雪受教了。」
「記住,凡事過猶不及。」雲靜安淡淡的點播著,看著洛傾雪那微微垂著腦袋的側臉,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透過那張熟悉的容顏,好似看到當年的月兒,也是這麼的溫柔謙恭順和;無論對誰都溫婉淺笑的模樣。若是當年,自己也曾這般對著她殷切教導;若是當年她沒有因為心疼而對她保護太過,是不是……是不是月兒就不會……
感受到雲靜安那帶著激動,懊惱的灼熱目光,洛傾雪本能地縮了縮脖子,「外祖母,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雲靜安語氣淡然,古井無波。
「可是外祖母。」洛傾雪猶豫了下,「您,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雲靜安輕笑一聲,「丫頭小小年紀胡思亂想什麼。」抬手輕輕敲了下洛傾雪的腦袋,「記住外祖母教你的事情,還有外祖母交代的話。」
「傾雪記住了。」洛傾雪低著頭,溫婉淺言。
「我知你素來是既有心思的;表面上雖然應著,可心裡也不知到底聽進去沒有。」雲靜安瞧著洛傾雪,許是因為快離開的緣故,說話也都是直來直去,一陣見血的。
洛傾雪面上頓時浮起些許的尷尬,她低著頭,淡淡地笑著,「外祖母教訓,傾雪謹記在心,不敢有忘。」
話未說完,雲靜安擺擺手,「你這丫頭,急著解釋做什麼,外祖母又不怪你;行了,外祖母也有些乏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是。」洛傾雪起身,對著雲靜安的背影,「恭送外祖母。」
待雲靜安離開之後,錦笙與姜嬤嬤方才進入汀蘭水榭中。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有些擔憂地蹙了蹙眉頭。
洛傾雪搖搖頭,垂下的眼瞼掩去一閃而逝的擔憂,不過很快她深吸口氣,想到自己來駙馬府的目的;前幾日雲靜安每日都拉著她言傳身教那些所謂的計謀;不過卻也不是毫無用處;至少讓她明白了很多的道理。
「我有些乏了。」洛傾雪起身,淡淡地道,「錦笙送我回房吧。」
「是。」錦笙立刻應聲到。
到得門口處,洛傾雪轉頭瞧著仍舊跟在身後的姜嬤嬤和錦笙,淡笑著,「嬤嬤年紀也大了,受不得累;你也先回房休息吧,這裡,讓錦笙守著就是。」
「是,老奴多謝小姐體諒。」姜嬤嬤原本還想硬撐著,可腦子卻有些不聽使喚,太陽穴陣陣發疼;她也明白自己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這才應聲道。
見姜嬤嬤離開之後,洛傾雪立刻推開房間,進屋;飛快地取出早就準備好的男式外衫,寬衣解帶。
「小,小姐,您……」錦笙磕磕巴巴,只是片刻她頓時猛的捂著唇,雙眼大睜著看著洛傾雪,「您,您這是又要……」
洛傾雪面色微微沉著,「我有必須要去辦的事情,你就在屋子裡守著,若是有人來找,就說我有些累了,已經睡下了,明白了嗎?」
「可,可是……」錦笙雙唇緊緊地抿著,眉頭早就已經皺成了一團。
「沒什麼好可是的。」洛傾雪面色陡然嚴肅了起來,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申時,最多申時我就會回來。」
錦笙抿著唇,「……」
「你記著,不管什麼人都不准放進來,知道嗎?」洛傾雪深吸口氣,很是嚴肅地囑咐著。
「那,小姐您早些回來。」錦笙瞧著洛傾雪,雖然很想跟她一起去,可這屋子裡若是沒有人應付,很容易被其他人知道的;想到銀葉,張口要去尋其他人的話頓時被嚥了回去,點點頭,「您要注意安全。」
洛傾雪點點頭,穿著非常普通的藍色布衣,打扮得很不起眼,再加上華清樓不遠就有一處偏僻的旁門,倒是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
從駙馬府出來,洛傾雪尋了個偏僻的角落,藥粉在臉上塗塗抹抹,很快那唇紅齒白的俊俏小伙便褪去三分女氣,更為英挺俊朗;鞋子裡她也特地塞了棉布,雖然也還是比較嬌小,可總比之前好很多了。
拿著讓王德柱弄來的拜帖,直奔靜王府。
靜王府中。
前來迎接的管家瞧著洛傾雪那副乳臭未乾的模樣,臉上儘是濃濃的懷疑,「你就是那傳說中的神醫?」
「……」洛傾雪只低著頭看著面前的茶杯,抬手輕輕抿一口,半瞇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卻並沒有說話。
那管家癟癟嘴,心裡卻很是不屑;自從自家王爺在外面發佈詔令尋找能治癒王妃怪疾的神醫之後,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上門前來的騙子了,最後還不都是灰溜溜的被趕出府們去;多少白髮蒼蒼、素有名望的老大夫都沒有把握,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還真能有辦法?
呿——
其實他老早就勸過自家王爺,這天底下杏林高手盡數聚集太醫院中;連那些太醫對王妃的怪疾都束手無策,民間的那些赤腳大夫難道還真能行?
「那您請稍等,王爺現正在書房議事,稍後就來。」雖然對洛傾雪很是不屑,不過那管家到也沒有,至少臉上沒有非常明顯地表現出來,反而很是恭謹地應聲著;末了,還囑咐花廳的兩個丫鬟好生伺候著。
這一幕看得洛傾雪點點頭,不愧是靜王府,這下人的教養至少是過關的。
「你就是那個治好粉蝶姑娘,最近在雲都中頗負盛名的神醫?」
陡然一聲略帶清冷的嗓音從背後響起,緊接著是「吭,吭吭」的有節奏的摩擦聲。
洛傾雪轉頭,瞧著那張記憶中略有些模糊的容顏,心中頓時劃過三分興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她本還想著,如何找機會與這個人接觸,沒想到人家竟然自動送上門來。
「原來是大公子。」洛傾雪淡淡地笑著,眉眼彎彎,卻並未起身,而是微微睥睨著。
雲初揚面上清冷,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挑,只是短短片刻又恢復如常,看著洛傾雪,也不惱;反而染上了淡淡的笑意,「看來,神醫對母妃的病情很有把握。」
「呵呵。」洛傾雪再次抿一口茶,仍舊並不應聲。
雲初揚也不惱,就這麼靜靜地坐在洛傾雪的對面,時而抿一口茶,擺弄著腰間的流蘇,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對峙著。
「神醫,久等了。」
直到一聲洪亮的嗓音響起,打破這一室寧靜。
洛傾雪點點頭,「不久,唯兩刻鐘而已;王爺貴人事忙,在下可以理解,再說有大公子作陪,並不無聊。」
「呵呵,揚兒你怎麼出來了;太醫不是說你身子不好,盡量少出來吹涼風的嗎?。」靜王微微笑著,語氣雖然略帶責備,可卻不難聽出兩父子之間的關係,好似並不如外面傳言的那般啊。
洛傾雪眉梢淺揚,嘴角微微勾著,感受到雲初揚遞過來的兩道視線,她回以淡淡的笑意,「縱使身子不好,也當多出來走走,唔……春日正好,多感受下新鮮的氣息,總是好的。」
「……呃。」靜王怔了下,心裡卻是對洛傾雪有了三分不滿,沉聲道,「還不知小神醫貴姓?」
「靜王此問,可當真讓在下……受寵,若驚。」洛傾雪一字一句,可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微挑的眉梢,還有那似毫不在乎的語氣卻沒有絲毫受寵的表現,反而一副榮辱不驚的模樣,笑意淺淺,語氣淡淡,「免貴,姓……容。」
靜王倒是怔了下,「容,呵呵,這個姓倒是少見;容小神醫,你……」他瞧著洛傾雪既沒有帶藥童也沒有提藥箱,頓時眉頭微微蹙了蹙,「你是現在為王妃診脈嗎?」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視線卻掃過雲初揚;淡笑著,「在下時間有限,所以,煩請靜王前面帶路吧。」
「請!」靜王雖然心中對洛傾雪那隨意的態度很是不喜,可他已經經歷了太多,那些分明頗負盛名的神醫,最後卻全都無功而返;在瞧見洛傾雪的剎那,他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不過既然已經來了,索性就去瞧瞧而已;沒有希望也不會有失望;是以,他對洛傾雪的態度也淡了三分。
洛傾雪並不托大,對著靜王道,「請。」
「父王,讓孩兒一起吧。」
就在靜王並洛傾雪快走出花廳的時候,雲初揚卻陡然開口;不等靜王拒絕,他逕自道,「孩兒已經許久沒有去給母妃請安了,也不知近日裡母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吧。」靜王眉宇微微蹙著,「不過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雲初揚捂著嘴唇,輕輕咳嗽兩聲,「咳,咳咳,孩兒身子還好,勞父王掛念了。」
「既然如此,就走吧。」靜王點點頭。
雲初揚身後那看起來雖然身子單薄,但只是那麼輕飄飄的一眼,洛傾雪就瞧出絕對是個練家子,而且修為定然不低;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有這等籠絡人的本事,不錯!
那小廝模樣的人推著雲初揚的輪椅,一行數人。
到了王妃的屋內,許是因為常年用藥的緣故,整個屋子裡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藥腥,各種藥草的味道駁雜在一起,並那淡淡的腥臭味道,讓洛傾雪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怎麼,容小神醫可是身子不適?」雲初揚可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洛傾雪搖搖頭,「讓大公子失望了,在下好得很;只是王妃常年都在這屋子裡呆著嗎?」
「可有什麼不對?」靜王顰眉蹙頞,語氣帶著些許責備。
「沒有什麼對不對的,只是王妃經歷過太多的大夫;每個大夫都有自己的用藥習慣,如此,王妃用過的藥草太過駁雜。」洛傾雪說著,眉頭緊鎖,眼底還有一閃而逝的怒意;不過卻短短片刻,「若是我沒猜錯,近日王妃的病情雖然時好時壞,只怕實際上是越發的嚴重了。」
靜王聞言,頓時眼前一亮,「容小神醫可有辦法?」
這幾日,太醫院的太醫都已近被他輪流請來為靜王妃診治過了,可得出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她當年生產世子時傷了身子,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惡露不斷,補血養氣也就罷了,可偏偏靜王妃不知道為什麼,對別人有效的方法在她身上不僅沒有作用,反而讓她下身的惡露越發的嚴重,還有那惡露夾雜著濃濃的腥臭,讓人簡直無法忍受。
洛傾雪對靜王倒是開始佩服起來。
「……辦法,這還得先瞧瞧王妃的病情才能確定。」洛傾雪也不敢托大,雖然她今生接觸過的醫術方面的知識並不多,但有著前世的記憶,卻並不妨礙她對醫術的理解。
靜王頓時面上泛著欣喜,剛想將洛傾雪迎入內室就聽到雲初揚淡淡道,「母妃的病情素來如此,有勞容小神醫了;只是母妃到底是女眷,這內室容小神醫卻是……不知,容小神醫可會懸絲診脈?」
「……」洛傾雪眉梢淺揚,並不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靜王心中也頓時有了計較,這懸絲診脈可不是誰都能會的,隔著一條嘗嘗的絲線診出病者的脈象,這不僅需要相當的的醫術,更重要的是,這種診脈方法早已經失傳了,聽聞只有那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醫聖手汝霖大師才會,只可惜……他曾經派出無數人甚至懸賞尋找汝霖大師的消息,卻宛若石沉大海。
「因為身子的關係,王妃的脾氣向來不打好,也不喜見生人,容小神醫,你看……」
「病者心情關於病情好壞,如此,就有勞王爺安排了。」洛傾雪淡淡地笑著,懸絲診脈,玄門醫術入門而已;想曾經汝霖為了鍛煉她把脈的精確度,曾將一條紅線圍著竹林饒了不知道多長,然後叫她診脈;多少辛酸汗水,但結果卻是喜人的。至少,對於她來說,懸絲診脈便如同喝水般簡單。
靜王眉梢淺揚,立刻吩咐人搬來一具五扇屏風,裡面一條紅色的視線穿出來,一名婢女恭敬地將紅線的一頭遞給洛傾雪,洛傾雪淡笑著,「勞煩姑娘將紅線在王妃的右手手腕三寸處,繞三圈。」
「……」那姑娘先是愣怔了下,然後抬頭看向靜王,確定靜王點頭之後,她這才低聲應是。
另有丫鬟已經給她備好了座椅,面前茶几上筆墨紙硯皆是俱全。
「容小神醫,請吧。」靜王淡淡道。
洛傾雪一本正經地左手捏著線頭,將紅線拉直,右手三指似診脈般搭在紅線之上,閉著眼睛,臻首微微偏著,似在感受什麼般,半晌她才睜開眼,原本好看的面色頓時沉了下去,眸底頓時閃過一絲黯然,眸底黑暗幽深,好似古井無波般,語氣冷冷的,「既然王爺、大公子不信任容某醫術,又何必在這裡浪費時間,哼!既是如此,容某就此告辭。」
「……」靜王怔了下。
雲初揚卻是微微笑著,「果然是有真才實學,不過容小神醫這脾氣可是不小。」
「怎麼回事?」靜王皺著眉頭。
「見過王爺。」一名丫鬟從內室抱著一隻渾身長著容貌的波斯貓出來,恭敬地福了福身。
雲初揚淡淡地笑著,聽不出來他的語氣,「是在下冒犯了;這些年父王為了母妃的病不知花了多少力氣和心血,可每每那些人一個個騙走了多少財務,父王答應了他們多少要求,可母妃的病症卻絲毫不見好轉,所以我這才有意試探神醫。」
「哼。」洛傾雪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
「容小神醫,這……初揚不懂事,你瞧……」靜王也有些急了,既然洛傾雪能有這懸絲診脈的本事,還能診出那頭居然不是人,他趕緊開口道,「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王妃的病,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本王都應你。」
「哦?」洛傾雪似笑非笑;想到剛才那管家無意間所說的一句話『王爺正在書房議事』,如果她沒有記錯,因為靜王妃的事情,靜王已經辭了朝中所有的事務,徹徹底底地成為了一介閒散王爺;一介閒王還有什麼事要一本正經地去書房的?
靜王點點頭,「只要本王能夠做到的,本王絕無二話。」
「好,就沖王爺您這句話,容某便再替王妃診一次脈。」洛傾雪在心中為自己加了把氣,在踏入這個房間時,她便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不過卻不是很確定。
「容小神醫,請!」靜王對著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婢女再次牽著紅線出來時,洛傾雪的動作一如既往,只是這次卻比上次的時間更長,看著也更為嚴肅。靜王此刻雙眼呢都緊張兮兮地看著洛傾雪,每次她蹙眉,他的心就不由得緊緊的懸起。
好久,好久……
終於,洛傾雪睜開雙眼,靜王縱使努力地保持鎮定卻依舊掩飾不了他的焦急,「容小神醫,王妃她……她怎麼樣?」說到最後,聲音竟然有些顫抖著,經歷了太多的絕望;他早已經學會了泰然處之;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就不會絕望;好不容易洛傾雪給了他希望,他真的好怕,好怕又是鏡花水月夢一場。
「……」洛傾雪沒有說話,可那眉頭緊鎖的模樣卻是讓靜王的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涼;最後聲音陡然帶著沙啞,「真……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洛傾雪低首垂眸,眼瞼低垂掩去眸底的波濤,她深吸口氣;原以為這靜王當真如眾人所知的那般,對全力沒有追逐野心的閒散王爺,如今看來,只怕並非如此吧。
「容,小神醫……」
「王妃的病症雖然棘手,卻並非沒有辦法。」
她在心裡快速地盤算著事情的得失,雲景疏想要奪位,有些力量是必須爭取的,比如掌管左軍大權的鎮北侯府,比如說文丞相,比如說太長公主雲靜安,比如說縱使不管朝政卻依舊在百姓中頗具聲望的閒散王爺雲蒼靜!
既然有些事情已經注定了她會被牽扯進來,那索性就讓她來做那個掌控棋盤的人好了;想著她深吸口氣,看著靜王,一字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靜王頓時神色激動地反問著,良久才回過神來,「你說王妃的病你有辦法?」
洛傾雪點點頭,「嗯,只是……很棘手。」
「容小神醫,只要你能救王妃,不管什麼條件我都答應。」靜王此刻連自稱本王都忘了,真的像是疼愛妻子的男人般,緊張得;若非估計著身份涵養,他當真恨不能立刻衝上來,搖著她問,到底有什麼辦法了。
「……」洛傾雪微微沉默著,擱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輕輕地點著桌面,發出有節奏的『吭吭』聲;半晌她才淡淡道,「我可以治好王妃。」
「你有什麼條件?」
說話的卻不是緊張兮兮、神色激動地靜王,而是自洛傾雪開始診脈便一直侯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雲初揚。
靜王也轉頭看向洛傾雪。
「聽說靜王有位夫人名喚孟貞薇。」洛傾雪淡淡地開口,說的卻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內容。
「容小神醫,你……這是什麼意思?」靜王不解,視線不住地打量著洛傾雪,瞧著她的年紀也不應該與孟貞薇有舊啊,難道是私生子?「咳,咳咳……」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洛傾雪嘴角微微勾著,「沒什麼,只是與孟氏族人有些恩怨而已。」
「……」靜王沉默著,「那容小神醫你的意思是?」
「休棄孟貞薇,並斷絕與孟族的關係如何?」洛傾雪抬頭瞧著雲蒼靜,語氣淡淡的,好似沒有絲毫的溫度般。
雲蒼靜蹙了蹙眉頭,「容小神醫,這……是不是太過了?」到底孟氏也算是靜王府的勢力,這關係也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但想斷也並不是斷不了,只是到底勢力上會有折損。
「……靜王直說允是不允;至於在下與孟族的仇怨,那是在下的事情。」洛傾雪低著頭,聲音一如既往,只是眾人卻能很明顯地從她的話中聽出一股咬牙切齒,恨入骨髓的味道。
雲蒼靜頓時沉默了。
「王妃的情況不大好,靜王,您只有一刻鐘的時間可以考慮;師尊有令,在下必須盡快趕回師門,如今時間已經不多了。」洛傾雪面色很是嚴肅。
雲蒼靜抿著唇,咬咬牙,很是艱難地開口,「好!」
「父王,你……」雲初揚面色變了變。
「休棄孟貞薇可以,但要斷絕靜王府與孟族的關係,除非王妃徹底好起來,否則免談。」雲蒼靜是誰,縱使只是一介閒散王爺,縱使這些年已經漸漸地退出朝堂,但他並不是沒有腦子,與此相反,他相當的聰明。
新帝尚未,大刀闊斧地排除異己,安插自己的人手;他懂得避其鋒芒,稱皇帝未對他下手之前表明自己的態度,交出小部分的勢力,做出一副不問世事的姿態就能保存大部分的實力;他其實才是最聰明的那個。
洛傾雪淡笑著,「這是自然。」
話音未落,她已經提筆,豪爽大氣,筆力遒勁,那宛若行雲流水,鐵畫銀鉤的字跡躍然紙上;半晌她才抬起頭來,雙手捏著那寫滿密密麻麻藥名的宣紙,放在面前吹了吹;對著雲蒼靜淡笑著,「只要靜王交出休書,這張藥方,至少能讓王妃病情再不惡化。」
「……」雲蒼靜默了下,心一橫,咬著牙提筆,唰唰唰幾筆,一張休書新鮮出爐。
瞧著他又取出隨身的印鑒蓋上去,洛傾雪這才鬆了口氣,「既然休書已出,還得勞煩靜王遣人去宗人府走一趟還是,這藥方先給王妃用三日,三日之後,每隔三日;我會遣人送來制好的成藥;王妃的病症,需要持續調理著,不過這要求歸要求,卻沒有讓我折本倒添藥材的道理。」
「容小神醫要用什麼藥材,儘管開口就是。」連這樣的要求都答應了,難道還怕他用的那點藥材嗎?再說,最後那些藥材還不是用到王妃身上,怎麼算他都是不吃虧的。
洛傾雪對雲蒼靜的上道很是滿意,心中默默地決定就少宰他一筆好了,迅速提起筆,唰唰唰,密密麻麻的藥名瞬間鋪滿三張宣紙,眼瞧著她竟然還有朝第四張發展的趨勢,雲蒼靜頓時心中有些後悔,自己是不是太大方了……終於洛傾雪停下動作,「這些藥材,王爺收集好之後直接送到城外無名莊便可。」
「無名莊,容小神醫你……」雲蒼靜神色微微動了動。
「呵呵,一個朋友而已。」洛傾雪抿著唇,她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無名莊是她七歲那邊,拋下下人獨自外出時遇上了遭難的楊宏一家,用自己身上的飾物典當,為當時重病的楊宏父親請了大夫又將剩下的銀票給了他們做路費,卻不想他們竟然用那些銀兩購置田產,漸漸地竟然也發展成了一個規模不小的莊園;也是後來楊宏多方打聽找上她,表示願意認她為主。
當時的她哪裡看得上他們,只是素來的教養讓她說不出難聽的話來,卻也沒有好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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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兒:昨兒居然大封了,我才知道,囧囧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