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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7章 提分家,三朵白蓮花 文 / 古心兒

    頓時,在場氣氛被壓了下去;明顯得連呼吸都更輕聲了些。

    明顯地察覺到在場其中某幾個人的身子陡然僵硬些許,洛傾雪清冽的眉宇間閃過一抹危險,心下更是瞭然,「沒人瞧見嗎?」

    「……」眾人沉默。

    洛傾雪也不逼問,只轉頭瞧著碧波亭中鮮脆的荷葉並湖畔那連天的碧草,嘴角勾起一抹苦澀,薄唇開合語氣淡淡的似是嘲諷,似是感慨,「人走茶涼,物是人非;果然是人心易變麼,母親若是在天有靈,當真該回來看看,這個地方……」

    「砰——」

    「砰,砰砰。」

    話音剛落地,人群中便有一陣陣的騷動,最後悶響聲接二連三從耳畔傳來。

    「大小姐,奴才看到了。」有人鼓起勇氣,咬著牙深吸口氣,「是,是……」

    另一個人接著道,「是迎春院的粉茉。」

    「對,就是她。」有人開口,便有人不甘落後。

    洛傾雪仍舊位置著轉頭的姿勢,視線始終瞧著那寧靜得沒有波瀾的湖面,間或魚兒嬉戲其間,揚起淡淡的水波;她心中冷然,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以及立在旁邊或面色蒼白,或眼神飄忽,或低頭沉思的人;在心中搖搖頭。她依稀記得,母親曾經說過,世道艱難,尋常百姓更不易過活,這花園裡不少人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母親給予了他們一條明路。不然,只是一個花園,如何用得著十數人日日堪輿。

    「長歸,去迎春院把粉茉拎來。」她淡淡地對著暗處道;眾人只感覺到一陣涼風吹過,一道幽光,然後碧波亭內又恢復了寧靜,轉頭瞧著跪在地上的四人,「帶本小姐去她們相撞的地方瞧瞧。」

    「奴婢領您去吧。」蓮子咬著牙,卻很是倔強地開口。

    「也好,你們也一起去瞧瞧吧。」洛傾雪轉身,對著在場其他人道;她可管不著他們心底到底是不是願意;正所謂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既然事情是在那裡發生的,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區別在於:有沒有人會仔細地去查探而已。

    錦笙不解地瞧著洛傾雪,「小姐,您這是……」

    「就是去看看而已。」有些事情三兩句話也說不清楚。

    錦笙猶豫了下,看著那承裝著衣衫的托盤,「那,小姐,奴婢先將這衣衫送回素瑤居吧,外面到底涼;您也該添件衣裳了。」

    「也好。」洛傾雪點點頭。

    錦笙端起托盤欲要告退避走,在與洛傾雪擦肩而過的時候,洛傾雪眼角微縮,猛然抓住一絲不對;抬手快速抓住錦笙的胳膊,輕喝一聲,「慢著。」

    「小姐,怎麼了?」錦笙有些緊張,在場的其他人也很是不解。

    這位大小姐以前那可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可人家是主子,他們是下人,只能戰戰兢兢地站在原地。

    洛傾雪微頷臻首,好看的眉宇顰蹙著,下巴朝碧波亭內的石桌上揚了揚,「你先將托盤放下,我瞧瞧。」

    「……哦。」錦笙怔了下,依言將托盤放下。

    洛傾雪抬手,將最上面那件折疊整齊的衣衫撈起,拇指細細地摩挲其中一個地方;順著她的動作望過去,錦笙頓時面色蒼白,「小,小姐……奴婢該死!」

    「……行了,起身吧。」現在可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洛傾雪面色很是難看,因為那件衣衫的頸間處明顯有一個破洞;素雅的白色,折疊起來不易察覺;再加上因為錦笙被撞後直接被孟氏抓了個正著,後來又一直被掌摑,哪裡有時間查探,現在細細看去,衣衫竟然不知被什麼東西刮破了個小洞,那樣明顯毛乎乎的擦邊,還有那托盤的邊兒上,不知怎麼回事,竟有些破損,破損的地方還有一點點的猩紅。

    捏著那支彩雀銜珠的步搖,洛傾雪翻來覆去仔細地打量著,陡然在她瞧見那掐絲的盡頭處一點點,若是不仔細定瞧不見的紅色時;頓時嘴一咧,笑了。

    宛若三月春風,宛若夏日驕陽,花園盛放的百花在她面前也頓時變得暗淡。

    「小姐,您沒事嗎?」錦笙很是戰戰兢兢的開口,自從自家小姐上次在相國寺大病一場,夢魘醒來之後便輕易再不會這樣笑了;記憶裡自那之後,小姐一共這樣笑過兩次,每次這樣笑的時候都有人會倒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洛傾雪嘴角斜勾,眉梢淺揚,「你看本小姐像是有事的人?」

    「……」錦笙努力地吞了口唾沫,艱難地搖了搖頭;雖然她真的很想點頭。

    「行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相處多年,又有前世那般的記憶;對錦笙她實在太過瞭解,以這丫頭那跳脫的性子,現在指不定想到哪裡去了;洛傾雪也不賣關子,轉頭對著之前跪在地上的四人,語氣淡淡的道,「你們可願意隨本小姐去榮禧堂作證?」

    現在物證有了,那粉茉的罪名基本無虞;但唯有人證,物證聚齊,方能讓孟氏啞口無言。

    「……」幾人再次陷入沉默。

    洛傾雪在心中搖搖頭,薄唇開開合合,語氣頓時冷然了幾分,果然最善變的是人心;斜眼瞧見長歸已經提著粉茉的後襟快速朝著他們掠過來,她淡淡地道,「錦笙端著托盤,咱們這就去榮禧堂。」

    「是。」錦笙應聲,雖然不解,不過卻也識相地沒問。

    小姐這樣做自然有她這般做的目的,至於她,只需要默默地跟隨就足夠了。

    洛傾雪抬腳,邁步走出碧波亭;距離孟氏給的一個時辰也只差半刻中而已,她必須盡快了。

    「大小姐,奴才願意隨您去榮禧堂。」

    就在洛傾雪領著錦笙,身後跟著臨著粉茉的長歸已經走到五步開外的時候,猛然有人開口,「奴才不求什麼,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麼?這東西有用?

    「走吧。」雖然心中很不解,自重生以來,她早就將自己的良心給丟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面。

    因為她比誰都要清楚,縱使那些人現在還沒有對自己動手;那是因為現在的時機未到,那時因為他們現在羽翼未豐,那是因為現在她的外祖母、太長公主雲靜安尚還在雲都;待外祖母應詔離開,那些匍匐在暗處、司機已久的人只怕就會按捺不住了;所以她現在要做的,也只不過是搶在他們之前,打壓對手而已。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深深侯門,大宅後院,良心這種東西,對她們來說,從來都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

    榮禧堂中。

    孟氏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衫,連髮髻也重新梳成了墮馬髻;頭上斜斜地簪著花式繁複的彩枝繞烈火紅蓮綴珍珠流蘇的步搖,暗色的朱紅更襯得她無比威嚴。

    「傾雪見過祖母。」洛傾雪盈盈福身。

    「奴婢/奴才見過老夫人。」跟在她身後的幾人也隨即福身,行禮道。

    孟氏點點頭,只是在瞧見長歸記憶她手上提著的粉茉時,面色有些難看,「傾雪,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孟氏院子裡的二等丫鬟粉茉,她自然是知道的。

    「祖母明鑒,傾雪既然答應在一個時辰內為錦笙證明清白,現在自然是來給祖母送真正的竊賊的;這俗話說得好,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孟姨娘也該騰出手來好好管管自己的院子了。」洛傾雪單手捏著手絹,輕輕捂在唇邊咳嗽兩聲,然後接著道,「不然,這丟了東西事小;若是平白污了五妹妹的名聲那可就不好了。」

    粉茉聞言,心裡頓時怔了下;她眼底的不可思議一閃而逝,大小姐她……她怎麼會,怎麼會……

    「唔,唔,唔。」她不斷地掙扎著,可是被長歸用布條封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聲。

    孟氏面色難看,洛傾雪這般對待小孟氏迎春院裡的人,何嘗不是變相地表達對她的不滿;她沉著臉,「既然到了榮禧堂,就將人放下吧;這粉茉在迎春院也這麼多年了,向來老老實實的,瞧著實在不像會是做這事情的人。」

    「……錦笙也是打小服侍傾雪的。」洛傾雪也不反駁淡淡地道。

    孟氏頓時怔了下,面色黑沉著,「這也不能任由你隨便抓個人來就能安上罪名了不是。」

    「老夫人救命,老夫人明鑒啊,奴婢沒有拿夫人的簪子,奴婢真的沒有。」粉茉剛得了自由便猛然跪倒在地,不斷地磕頭求救求饒著。

    洛傾雪卻是冷冷地輕笑一聲,聲音很輕但在場眾人卻都聽得很清楚,「本小姐只讓長歸帶你來榮禧堂,可從未告訴過你,是因為孟姨娘丟了簪子。」

    『唰——』

    粉茉面色陡然變得蒼白,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吞了口唾沫。

    「行了,這事在院子裡鬧得不小,她聽說了也沒什麼奇怪的。」孟氏淡淡地替她撇開關係,事實上也是如此;大宅後院的女子向來無聊得緊,這些消息自是傳得極快的。

    洛傾雪仍舊面無表情,語氣也淡淡的,「是沒什麼奇怪的,只是孫女很是好奇,這粉茉大清早的不好好呆在迎春院,跑到花園裡溜躂做什麼?」

    「奴,奴婢;奴婢……」粉茉張口,牙齒卻很不聽話,磕磕巴巴的。

    「就算如此,那也不能說明簪子就是她拿的。」孟氏語氣很是不耐,「傾雪,祖母以為你向來是個好孩子,難道為了維護那個賤婢就這樣將罪名隨便找個人安上嗎?你太讓祖母失望了!」

    洛傾雪卻絲毫不以為意,「若沒有足夠的證據,傾雪自是不敢勞煩祖母的。錦笙將托盤呈給祖母瞧瞧,長歸將粉茉提起來。」

    「是。」兩人齊齊應聲。

    洛傾雪一把抓住粉茉欲縮回袖中的右手,撩起寬袖,漏出的指尖果然是有破損,她淡笑著,「你要如何解釋,這破了的手指?」

    「奴婢只是早上不小心被刀劃破了。」粉茉吞了口口水。

    「哦?」洛傾雪輕哼,「被刀劃破了,竟然會留下碎布的殘絲,這刀長得也挺神奇的,改明兒讓本小姐也見識見識。」

    粉茉面色『唰』的一下變得更加的蒼白如紙,她吞了口唾沫。

    洛傾雪卻是慢條斯理地,將她指甲中的碎布殘絲取出來,淡淡道,「沒想到吧,你早上只想著要將那髮簪栽贓到錦笙身上,卻不小心被那髮簪劃破了指甲,碰撞時由於緊張,你的指甲掛住了托盤裡的衣衫,著急時,你只能用力撕扯,衣衫破碎時,碎布的殘絲也留在了你的指甲裡。」

    「……」粉茉牙齒不住地顫抖著,薄唇嚅了嚅,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若是本小姐沒有猜錯,那托盤被掛破的邊緣殘留的血絲應該也是你的吧。」洛傾雪淡淡的從懷中掏出一支髮簪,正是之前孟氏丟出來的小孟氏丟掉的那支,「祖母也仔細瞧瞧,那彩雀掐絲的末端處,是不是有淡淡的血絲;若傾雪記得不錯,只要這血是出自同一個人,放在水裡,是會相溶的。您若是還有懷疑,不如讓人取了水來,直接驗證。」

    粉茉整個人已經徹底怔住了,她的心緊緊地懸起,跪在地上,四肢癱軟,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

    孟氏面色卻越發的難看,細細地瞧了那衣衫破掉的碎洞,以及洛傾雪後來呈上來的從粉茉指甲裡取出來的碎布殘絲,還有那髮簪上的血跡,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粉茉。

    「粉茉,你說!」她還是不信。

    「奴,奴婢……」粉茉努力地吞嚥著口水,閉上眼深吸口氣,她左右是已經逃不掉了;心中輕輕地苦笑著,臉上已經是一片慘白;她早就該明白的,孟姨娘是什麼身份,大小姐又是什麼身份?

    以卵擊石,結果早就已經注定好的;就如同那次烏骨雞的事情,她曾無意間聽見喜樂姐姐提起過,可最後呢?

    她抬起頭,深深地打量著洛傾雪;她真幸福;生來擁有非凡的身份,傲人的地位,長得又美,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

    粉茉深吸口氣,強壓下自己心中翻騰的苦澀,臉上早已經是眼淚橫流,她跪好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對著錦笙淡淡地說了聲,「抱歉!」

    話音剛落,眾人都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只聽見一聲悶響,「砰——」

    「來人吶,快,請大夫!」首先回過神來的田嬤嬤失聲叫道。

    洛傾雪也怔住了,她實在沒想到,粉茉竟然,竟然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撞柱身亡。

    「粉茉,粉茉,你沒事吧粉茉?」耳邊只聽見有人激動的呼喚聲。

    粉茉張了張口,眼睛望著洛傾雪,輕輕地抬起手,「大,大小姐……」

    「……」洛傾雪閉上眼深吸口氣,縱使早已經下定決心,可卻仍舊不習慣這種眼睜睜瞧著一條鮮活的生命被自己逼迫而亡的感覺,俯下身蹲在地上,握著她努力抬起的手。

    「對,對不起。」粉茉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七竅中不斷有血溢出來。

    只是一眼,洛傾雪就能看出來,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活了;撞得那般的用力,腦中的血脈破裂,藥石無靈。

    「嗯。」洛傾雪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那只握在手心原本還努力抬起的手頓時癱軟了下去,直到最後她的眼睛還直勾勾地瞧著錦笙,帶著深深的愧疚;洛傾雪抬手扶下眼皮,「好生葬了吧。」

    「是。」有丫鬟應聲。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見洛傾雪有些心不在焉的,錦笙有些擔憂。

    孟氏更是面色蒼白如紙,待她回過神來剛好瞧見田嬤嬤指揮著下人用白布將粉茉覆蓋正準備抬出去的場景,面色越發的蒼白,幾近透明般,「反了反了反了!」

    「那個賤婢!」她咬牙切齒的,對粉茉憎恨到了極點,竟然膽敢在榮禧堂尋短見。

    「老夫人,您要不要先回房歇會兒,老奴已經讓人去準備壓驚湯了。」田嬤嬤眉頭緊鎖,語帶擔憂。

    「……哼!」孟氏冷哼一聲。

    洛傾雪此刻卻沒有那麼多的心思跟孟氏周旋計較了,只淡淡的道,「既然真相已經清楚,那祖母請容許孫女帶錦笙回素瑤居。」

    「……」孟氏癟著嘴,直接將洛傾雪也恨上了,轉頭不看她。

    洛傾雪本來也不指望孟氏能有多喜歡她,只對著田嬤嬤道,「祖母身子不好,你定要好生照顧著,有什麼事記得差人去素瑤居說一聲。」

    「是。」田嬤嬤躬身,「大小姐慢走。」

    「匡當,嘩!」

    茶杯落地,摔成碎片的聲音,「當真是反了,那個洛傾雪瞧瞧那樣子,哼!」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有些無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老夫人竟然變得,讓她都覺得有些陌生了,「今日之事,大小姐並未做錯;若是錦笙當真被安上那樣的罪名,往後讓大小姐如何自處?」

    「哼,大小姐,大小姐;張口閉口都是大小姐,怎麼嫌棄我老婆子不中用了?」孟氏氣沖沖的。

    「老夫人息怒!」田嬤嬤頓時跪倒在地。

    孟氏面色陰晴不定,眼神狠厲,「孟貞嫻那個蠢貨,既然這麼不安分,就讓她在庵堂多呆一段時間吧。」

    「……」田嬤嬤卻是不敢再說話了。

    從榮禧堂回來,洛傾雪懶懶地倚著憑幾,旁邊的小香幾上已經空了四個酒壺,而她正端著酒杯,淡淡地品著;面無表情,眼神清冽。

    「發生什麼事了?」從正院趕回來的姜嬤嬤,皺著眉頭小聲道。

    錦笙抿著唇,壓低了嗓音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複述了一遍,臉上儘是自責,若是她小心一點,也不會,不會……

    「……」

    說話間,酒壺又空了一個。

    姜嬤嬤蹙著眉頭,瞧見洛傾雪又抬手給自己斟酒的動作,頓時面色更是難看,抬手阻止了她,「小姐,您別再喝了。」

    「我沒事。」洛傾雪懶懶地,躲開姜嬤嬤的手,抓著酒壺,滿杯,一飲而盡。

    「可是小姐,您……」

    姜嬤嬤搖搖頭,俯身在錦笙旁邊說了幾句什麼,錦笙便頂著那張實在不太能入眼的臉跑了出去,她自己則是立在軟榻前,親自為洛傾雪斟酒,動作緩慢,聲音輕柔,「小姐,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她若是知曉小姐您這般傷心,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心的。」

    「小姐,那丫頭最後心心唸唸的是給您道歉,您這般糟踐自己又是為何?」

    「……」

    當洛傾寒聽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洛傾雪神色慵懶,眼神迷離,懶懶地趴在軟榻上,倚著憑幾。

    「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他今日去了校場,快天黑時方才回府;因為他的性子清冷,院子裡的下人也都不敢在他面前談論八卦,他自然是不知曉的。

    聽到熟悉的聲音,洛傾雪轉頭瞧著,「哥哥,你來了;陪我喝一杯?」

    「……」洛傾寒沉默了下,「好。」

    姜嬤嬤皺了皺眉頭,「少爺,您……」

    「不妨事,上酒!」洛傾寒冷聲,轉頭對著姜嬤嬤道,「讓銀珂備上浴湯和醒酒茶。」

    姜嬤嬤抿了抿唇,有些無奈,不過也只能點頭,「是。」

    屋內,姜嬤嬤將錦笙領著,只餘下兄妹兩人。

    「不開心?」縱使已經盡量輕柔放緩,可聲音卻仍舊透著冰冷和僵硬。

    「沒有。」洛傾雪淡淡地笑著,聲音輕柔卻又帶著一股與平日裡不同的嬌媚,柔美。

    「因為那個丫頭?」洛傾寒繼續道,「哥哥敬你。」

    「不是。」洛傾雪舉起酒杯,一口飲盡,那淡淡的帶著苦澀的味道瀰漫著口腔;對那些曾經傷害過她的,她能夠狠戾決絕;可還是不習慣啊;低頭看著自己那雪白纖細的手指,完美的形狀,卻注定沾染血腥。

    但她不後悔,她不殺人,便注定被人殺。

    只是……有些不習慣。

    一杯杯酒入口,聽著耳畔那清冷卻充滿柔情的話語,洛傾雪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

    「大少爺,小姐她……」

    瞧著洛傾寒從屋內出來,守在門外的姜嬤嬤有些擔憂地開口。

    洛傾寒擺擺手,「睡著了,你們注意這些,待她醒來送上醒酒茶。」說著,像是想到什麼蹙了蹙眉,那丫頭的酒量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她沒醉,只是……睡著了。

    ……

    隔天,洛傾雪起床,揉了揉太陽穴。

    喝著所謂的醒酒茶,聽著錦笙頂著又紅又腫的臉,嘰嘰呱呱的。

    不出她的意料,洛永煦知曉昨日之事後又大發雷霆,不過沒有牽扯到她,她倒是有些驚訝了。在她的記憶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是因為她而牽扯到不管是孟氏、馮素煙、宋芊芊亦或者是其他,最後他都定會將罪名推到她的身上;一如前世,宋芊芊招惹的爛桃花,最後卻是自己定了罪。

    呵,呵呵……

    閉上眼,深吸口氣。

    「小姐,您沒事吧?」原本薄唇不斷開開合合,語氣也很是歡欣的錦笙注意到洛傾雪的異樣之後頓時停下來,語氣不由得低沉了些,臉上也帶著擔憂的神色。

    洛傾雪擺擺手,「沒事。」

    「當真?」錦笙蹙眉。

    「行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哪裡像有事的樣子。」洛傾雪很是無奈,或許連她都不知道,在無形中她已經將錦笙當成了自己最親近的人,這樣的親近,甚至連服侍她多年的姜嬤嬤都比不上。

    小孟氏在庵堂住下的事情本就已成定局,再加上粉茉刻意陷害錦笙,雖然最後粉茉自盡,並沒有咬出後面的主使,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她在庵堂,只怕出不來了。

    至於孟氏,洛傾雪低著頭,薄唇微微抿著。

    仗著鎮北侯府的勢,扶持孟族;這事誰都知曉,只是祖父去得早,而繼承爵位的洛永煦又是個最沒主見的,對孟氏雖然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也基本上差不離了;不過鎮北侯府聲名再響,威望再高,卻依舊不是他們孟族的;孟族最後的依仗,依然是靜王府。

    既然如此,那……就讓孟氏一族失去最後的依仗,她倒要看看孟氏、小孟氏,她們還有什麼囂張的資本。

    錦笙低著頭,嚅了嚅唇。

    「啊!」突然她反手一拍腦袋驚呼一聲,「奴婢差點兒忘了,今兒早上,表少爺過府說是想接您過去小住幾日;您的外祖父對您很是想念,不過被少爺打發了,讓奴婢告訴您一聲,您要是願意過去就過去,不願意就算了。」

    洛傾雪嘴角斜勾,掛著淡淡的嘲諷,想念?那個人,所謂的掛名外祖父,連母親的葬禮都以重病為由不曾出席,會想念自己?如果她沒有猜錯,只怕又是因為馮素煙吧!

    宋芊芊那日將官宴輝推入水中,官家大怒;宋官兩家的關係已經瀕臨破裂,而造成這一切的宋芊芊豈會好過,馮素煙又豈會好過;想著自己該不會搭理她,所以打算讓那個所謂的掛名外祖給她施壓?

    是啊,孝道大如天呢。

    「小姐,您要是不去,奴婢直接遣人去回了就是。」錦笙小聲嘀咕著。

    「去,為什麼不去。」洛傾雪嘴角斜勾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很是肆意,帶著三分邪氣,「既然表哥親自上門了,我這做表妹的若是還端著架子,人家指不定以為我怎麼拿喬呢。」

    更何況,若是不去;以她現在在鎮北侯府的處境,風口浪尖,眾目睽睽之下,想要再找到機會溜出府去,只怕是難了;在駙馬府,那可就好多了;無論如何,有外祖母在,至少沒有人敢為難她不是。

    ……

    另一邊,駙馬府中。

    馮玉一剛下馬回府,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就看到聞訊趕來的馮素煙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悲慼,語氣急切,「玉一,怎麼樣了?」良久才回過神來,並沒有看到洛傾雪的身影,頓時有些失魂落魄地放開他的手,「雪兒她……不肯來麼?」

    「呵呵。」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就聽見耳畔傳來那輕柔卻低低沉沉的笑,帶著濃濃的苦澀和絕望,「是了,她怎麼會肯來呢?」

    「二姨,您別擔心了;傾雪表妹或許只是有些誤會,待有機會說明白也就是了。」瞧見馮素煙那般模樣,馮玉一有些不忍,開口勸解道,「傾雪表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馮素煙勾著唇,那蒼白的臉色,失魂的眼神,那樣的惹人憐愛,饒是馮玉一這個晚輩看了,心頭都不禁浮上一些不該有的悸動,聲音柔了柔,「二姨您放心,待表妹來了,我們會好好勸她的。」

    「算了,是我對不起姐姐;嗚嗚,在姐姐那樣的大日子裡,我竟然,竟然……」

    話未出口,馮素煙已經是淚如雨下。

    「二姨,您別哭啊,呃……」馮玉一抬起手,想要安慰卻怎麼都落不下去,縱使是晚輩可她到底已經十六,算是成年男子,與長輩之間曖昧不清這樣的話若是傳了出去,他有些訕訕地收回手,「您別哭了,表妹或許只是一時沒想過來;您與大姨的關係那麼好,待她想明白就好了。」

    馮素煙抿著唇,眼眶通紅抬起頭望著馮玉一,語氣很是天真,「真的嗎?」

    「嗯。」馮玉一摸了摸鼻頭。

    「嗯。」馮素煙點點頭,「可憐芊芊那孩子,都是我這個當娘的沒用,沒辦法保護她。」

    馮玉一想了想,手還是落了下去,輕輕拍了拍馮素煙的手,「二姨您放心,芊芊的事情,外祖母也定是不會放任不管的;現在她只是在氣頭上,讓表妹勸勸也就是了;她素來是最疼愛表妹的,表妹又疼愛芊芊,您還擔心什麼。」

    「……我……」馮素煙低著頭,有些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話題一轉,她緊緊抓著馮玉一的手,「玉一,你說雪兒她真的回來嗎?」

    馮玉一尚未來得及回答,猛然聽到一聲嚴肅的輕喝,「玉一,你們在做什麼?」

    「大哥,你怎麼回來了?」馮玉一有些訕訕地將手抽出來,面色微微變了變,「我,二姨擔心芊芊所以我……」

    馮志一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不是讓你去接表妹,人呢?」

    「表弟說表妹身子不太舒服,呃,我去的太早,表妹還在歇著呢。」對這個大哥,馮玉一向來很是畏懼,不敢說謊直接和盤托出。

    馮志一蹙了蹙眉,「前些日子聽青雲表哥提過,表妹是身子有些不適……」說著,斜睨了馮素煙一眼,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逝,後面的話也直接嚥回了肚子裡。

    「大哥,芊芊表妹的事情……」馮玉一斟酌著,有些猶豫地開口。

    「有外祖母和外祖父在,他們自會處理的。」馮志一語氣仍舊一如既往的冷清,言語間竟與洛傾寒有些相似。

    「可外祖母現在明顯在氣頭上。」馮玉一小聲嘀咕著,不過這話卻不敢大聲說出來,只能點點頭,「二姨,您放心吧,芊芊會沒事的。」

    「什麼會沒事的?」馮天翔聽了下人的匯報之後,匆匆趕來,剛好聽到馮玉一安慰的話,視線掃了一圈,皺了皺眉頭,「傾雪呢?她不肯過來?」

    馮志一面色微沉,眸底閃過一抹厲色,薄唇微微嚅了嚅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只冷冷地說了一句,「我還有事,先出去了。」然後直接轉身離開。

    「哼!」馮天翔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當真是沒大沒小。」

    「祖父!」馮玉一輕喚一聲,「傾雪表妹身子不適,總不能讓她帶著病體過來吧;若是祖母知道了,到時候又要發脾氣了。」

    攙扶著馮天翔的中年女子也輕聲安慰著,「就是,傾雪可是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身子可金貴著呢;這若是再在外面招了風,那可是不好交代呢。」

    一句勸慰的話卻不亞於火上澆油;果不其然,馮天翔聞言,更是大怒,「交代,我要跟誰交代;怎麼,平安和樂郡主就了不起了,我還是她外祖父呢,簡直就是不孝!」

    「老爺,您可別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中年女子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奸笑,可面上卻仍舊是一副溫婉賢淑的模樣。

    「爹,嗚嗚。」馮素煙抿著唇,與那中年女子有五分相似的容顏,她眼中含淚,「我好擔心芊芊啊爹,女兒在宋府真的呆不下去了,嗚嗚……」

    見狀,馮天翔只覺得心都軟了,將馮素煙輕輕攏入懷中,「乖,煙兒不哭了啊,不哭了;過不下去咱就不過了;咱們駙馬府又不是養不起。」

    「這,老爺這可不行。」中年女子正是當年爬上駙馬床的婢女王美妍,聞言,頓時面色緊張了下,「素煙到底是宋家明媒正娶的,堂堂正正的宋家人;縱然宋廉青去得早,可該咱們得的,咱們可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宋家;不如,煙兒你們分家吧。」

    馮素煙蹙了蹙眉,「這……」

    雲都的世家大族,雖然也有分家的先例,可那是老人不在的情況下;老人在世時提分家,那可是不孝啊。

    「官家氣惱的無非就是芊芊失手將官四少爺推入水中,傻煙兒,你在這個時候提分家;也算是保全了官宋兩家的關係;只怕宋家族長巴不得呢。」王美妍拉著馮素煙的手輕輕拍了拍,「雖然月兒不在了,可傾雪、傾寒還小;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月兒生前對你那般好,你可別辜負了月兒的一番心意才是。」

    聽了這話,馮素煙腦子裡又浮現出洛永煦那張自少女時代便讓她印刻到內心深處的俊臉,頓時面上有些發燙,「您說什麼呢,姨娘……」

    「那可不是,美妍說得是;傾雪和傾寒的確還小,又沒有人教導,瞧瞧現在成什麼樣了都……你往後可定要好好教導他們,著孝道兩個字可不能忘。」馮天翔也很是贊同。

    他這一輩子,礙著雲靜安,礙著駙馬的身份,妾室、通房都很少,也唯有馮望月這一個嫡女,還有兩子一女卻都是庶出;他當年本是意氣風發的探花郎,家中的獨子;卻因為雲靜安,讓嫡出一脈的香火就這麼斷了。而且,在面對雲靜安時,他始終有些……自從有了馮望月,他們便再沒有過夫妻之實。

    這些年來,一直陪伴他的都是王美妍,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對王美妍漸漸也多了幾分真心。

    聽著他們的話,馮玉一蹙了蹙眉頭,總覺得有些怪怪的;可到底是哪裡,卻又說不上來。

    「公主,您就任由他們這麼折騰下去?」

    院子裡面的人全神貫注的談論著,卻忽略了門口處,趙嬤嬤、孫嬤嬤攙扶著的雲靜安一行。

    聞言,雲靜安輕哼一聲,「就憑他們,還能折騰出朵兒花來?」

    「奴婢瞧著郡主對二……宋夫人的態度也沒有那般熱絡,想來上次大小姐斷七禮的事情,郡主是真的惱了。」孫嬤嬤猶豫了下,試探著開口,「而且以宋夫人的身份,若是嫁入鎮北侯府,到時候郡主和世子的身份只怕會很尷尬。」

    雲靜安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只是那微微瞇起的雙眼中卻儘是狠戾之色,「不過是個下賤的賤婢所出之女,嫁入宋家也是看在月兒的份上;分家麼?呵呵……分了,也好。」

    「……呃,公主,您也支持宋夫人從宋家分出來?」趙嬤嬤有些擔心,「這樣的話,那豈不是……」

    「行了,此事本公主自有主張。」雲靜安面色清冷,「孫嬤嬤,你帶著人去將華清樓收拾一下,傾雪最愛看湖,往後這府上華清樓便是傾雪的院子。」

    孫嬤嬤愣怔了下,抿了抿唇,將到了唇邊的話又嚥了回去,點點頭。

    「郡主真的回來嗎?」趙嬤嬤有些懷疑。

    「月兒教出來的孩子,本公主又怎會不瞭解;縱使她再不願,只要還能下床她都回來的。」說起馮望月,雲靜安的語氣裡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些許悲慼和哀痛,「那孩子,表面上看著冷冷清清的,內裡卻最是孝順;前些日子送去的茯苓,只怕又被送給哪個姓孟的白眼狼了吧。」

    趙嬤嬤有些不懂,「公主您既然明白,為什麼又要……」

    「我的時間不多了,傾雪終究是洛家的女兒。」看著那花壇中盛放的鮮花,雲靜安很是感慨,原本好看的眉宇緊緊地皺起,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有些人,只能放在心裡;有些事,錯過就只能錯過;只是那個人卻還是不懂。

    ------題外話------

    心兒:寫傾雪喝酒那一段,俺考慮了很久,還是這樣寫了;因為心兒覺得這樣讓傾雪看起來才更像是一個人,她會對王天寶那樣的人毫不留情,但對於像粉茉這樣的人卻很無可奈何;粉茉從某種角度上講,也是一個悲劇,她不願意與傾雪為敵,但立場不同,她只有這麼做;最後用生命抒寫歉意,但做了就是做了……

    傾雪之所以會如此,一方面她心頭有道過不去的坎,來自汝霖的,一個醫者只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從自己眼前消失;另一方面,她也無法原諒粉茉,畢竟她是真的做了傷害她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以後手上會沾染更多的人命,所以也只是借此發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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