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笙將剛洛傾雪洗漱用過的面盆擱到床頭的翠竹描羅漢紋的架子上,聽到聲音趕緊應聲,「誰啊,就來!」
「嬤嬤,原來是你呀,小姐已經等著了。」錦笙開門瞧見姜嬤嬤,面帶笑意道。
「小姐今日如何瞧著如何了?」姜嬤嬤邊邁步進門,邊壓低嗓音問道。
錦笙雙眼晶亮,連連頷首,「瞧著倒是比往日好得多。」
「那就好。」姜嬤嬤大鬆了口氣,將托盤放到桌上,側身上下打量著洛傾雪,連連頷首,「瞧著是好多了。」
「傾雪這身子不爭氣,嬤嬤勞累了。」洛傾雪微微頷首,輕聲道。
「什麼勞累不勞累的,小姐這般可當真折煞老奴了。」姜嬤嬤受寵若驚,「對了,清遠大師來訪,老奴讓人將他迎到了花廳,小姐是現在去還是?」
洛傾雪坐在桌旁,手執玉箸正準備用膳,聞言趕緊起身道,「錦笙快請大師過來。」
「是。」錦笙聞言點頭而去。
師父前世曾說過,他寄居竹林木屋之事,知曉的人並不多;這清遠既然知曉,有些事情她或許可以與他說說,最重要的是,母親的斷七法事,她想請他主持。原本想著待晚些時候去禪室拜訪,不想人家自動送上門來了。
姜嬤嬤蹙眉,「小姐還是先用膳吧,待會涼了就不好吃了。」
「無妨。」洛傾雪擺擺手,起身整了衣冠。
在隔著八扇鏤空雕花裱《大般涅槃經》字畫大插屏的外間。
「阿彌陀佛,清晨來訪,是老衲唐突。」清遠微微頷首。
「大師言重了。」洛傾雪起身,「錦笙奉茶。」
錦笙點頭進屋,不過片刻端了茶盞出來;洛傾雪清減不少的臉上掛著薄笑,右手狀似無意地摩挲著左腕間的九璃串珠,「這是丫頭們閒來時收集的翠竹露,大師嘗嘗如何?」
「風味既淡泊,顏色不斌媚;甘冽清香,自是好茶。」清遠小抿一口,不急不緩地抬頭,視線落在九璃珠上時,神色明顯變了,竟帶上了些許恭謹,「老衲可否與洛施主單獨談談?」
錦笙臉色一垮,洛傾雪卻含笑點頭,「姜嬤嬤,錦笙,你們先退下,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兩人相顧失色,只片刻又鎮定下來,躬身行禮應答。
「吱——呀。」
朱門開合,兩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門邊,清遠面色稍變,仔細瞧來好似多了股看不透的謙恭,「阿彌陀佛,洛施主想必已經見過汝霖大師了。」
「……」聽到師父的名字,洛傾雪的心抽疼了下,點點頭,後起身行禮道,「還未多謝清遠大師提點。」
清遠面容似是有些糾結,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汝霖大師與老衲關係……匪淺;不過舉手之勞,洛施主客氣了。」
「不知清遠大師今日前來,所謂何事?」洛傾雪心中有些忐忑,心中有些懷疑可瞧著清遠的表現又不像,若他是自己兩位師兄之一,該認識九璃珠的。
清遠沉默片刻,半晌薄唇開合,聲音悠然不急不緩道,「昨日酉時時分,竹園兩位宋施主來禪室請老衲為鎮北侯夫人主持斷七法事。」
洛傾雪面帶詫異,「哦?竟是為信女母親之事,驚擾大師,信女不勝惶恐。」
「眾所周知,自三年前老衲便不再主持任何喪葬法事。」清遠端坐那湘妃竹黑漆描蘭紋背椅上,寶相莊嚴。
「……此事的確是姨母和表妹唐突,信女改日定讓她們為貴寺添香加油;還請大師勿怪。」洛傾雪稍微沉默了下,斟酌著用詞。
清遠卻擺擺手,「此事本不妨,只昨日老衲與寺中大師論道未歸。今早才有沙彌發現,兩位宋施主跪在禪室外暈了過去。」
「姨母和表妹體質是弱了些。」洛傾雪抿唇,眉宇微蹙做擔憂狀,「待信女為他們請大夫調理一番就是,哪能勞大師特地走一趟。」
只是這暈倒是真暈還是假暈,只怕就有待考究了。
清遠仍舊端坐著,雙目輕闔,手握念珠,「此事因老衲而起,老衲責無旁貸。特送來一支養身的山參,請洛施主幫忙轉交。」
「大師這……」洛傾雪抬頭,看著他,面帶不解。按理他自己送過去也可以,為何偏要自己轉交,瞧那山參的模樣,年份定然不小。
清遠擺擺手,「不過身外之物,物盡其用,方是正道。」
「那信女待姨母和表妹謝過大師。」洛傾雪點頭,片刻她響起錦笙早上的話,「清遠大師既不便為家母主持儀式,不知貴寺其他大師是否空閒?」
「……這……」清遠紫芝眉宇,略微思索,「看在汝霖大師的份上,老衲會請德霄大師下山走一趟。」
洛傾雪立刻面露驚喜,「能請動德霄大師自然是好,有勞清遠大師,待此間事了,傾雪必奉上十萬兩香油錢,為佛主重塑金身。」
身為相國寺一代宗師的高僧德霄,從某種角度上比起清遠,在佛道上修為更加高深,算起來也是他師叔輩的,如今相國寺德字輩的宗師早不在外行走,能得他為母親主持斷七法事,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夙願,是最好不過了。待此事了,她自然也會奉上足夠的酬勞。
「老衲多謝洛施主慷慨。」清遠點頭恭敬應答,稍後他深吸口氣,「不知汝霖大師如今可安好?」
聞言,洛傾雪的身子明顯怔了下,胸口抽疼,眼眶濕熱,端著茶杯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淚緩緩滑落臉頰,「師父他,不,不在了。」
「什麼?」饒是清遠此刻也維持不住那得道高僧的形象,驚呼出聲。
「師父修為耗盡,本是強弩之末。」洛傾雪抿著唇,淚眼朦朧,那股濃烈到了極致的恨意再次瀰漫,她死死地咬著下唇,直到舌尖品嚐到了淡淡的腥甜;帶著濃濃的鼻音道:「若非因為我這個不肖的徒兒,師父又怎麼會……怎麼會……」
清遠愣怔,響起當初汝霖與他的諄諄囑咐,好似猛然回神,「洛施主節哀,您這般若讓大師瞧見了,也定是不會安心的。」
「大師放心,我若倒下只會如了那些人的意;所以,我會好好的。」
是的,她會好好的;好好的報前世今生的血海深仇,她會將她曾經品嚐過的剜心刻骨之痛,千百倍地還回去,至少在那之前,她……會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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