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了車，到了外面。出乎我的意料，鬼新娘並沒有問我們談什麼，甚至，連一點多餘的表情也沒有，冷著臉，一副冷美人的樣子。倒是黃大仙，顯得很八卦，問道：「喂喂喂，你們躲車裡搞什麼基啊？不如說出來讓我們大家基情一下啊。」
我直接一個爆栗砸在了她的頭上，這小丫頭片子，就是百年老爺車——欠修。
「荊先生，天色已不早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走了。」清和說著，拉開車門，準備讓小吳江上車。
「慢著。」胖頭一把抓住了清和，道，「你們可以走，吳江必須留下。」
「吳江，我們走。」清沖身子一動，已拉住了吳江的小手，要將他從另一側帶上車。
「笑話，爺不讓你帶吳江走，你倒是走一個看看？」胖頭見慫人壓不住火。
「姐姐，我想跟道士伯伯去茅山，你讓我去好不好？」出乎我們的意料，此時吳江忽然掙脫了清沖的手，走到了被鬼新娘附身的蘇琳琅面前，仰著頭問道。
「吳江，你知道嗎？你的家人都死了，被壞人殺死了。」鬼新娘微微蹲下身來，撫摸著吳江的頭，道，「而且，姐姐懷疑，害你一家的，就是茅山派的臭道士。」
「鬼新娘，你不要在這裡搬弄是非，蠱惑小孩子。」清和道。
「姐姐，我真的想去茅山。你就讓我去嘛，以後姐姐也可以來看我啊。」吳江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鬼新娘，若不是渾身上下髒兮兮的，還真有點可愛。
鬼新娘直起身來，沉吟了良久，方才幽幽道：「好吧，既然你想去，姐姐也不留你了。」
此時的鬼新娘，完全是一副關愛弟弟的好姐姐模樣，又哪裡有一點鬼氣？但我現在一旁，卻感覺到無比膩歪，這鬼新娘按年齡算，都一百七十多歲了，如今附身在蘇琳琅身上，姐姐長姐姐短的裝嫩，實在讓人無語。
「道士，吳江你可以帶走。」鬼新娘冷冷地看著清和，道，「不過，我要在魂飛魄散前一直跟著他。吳江一家於我有恩，我絕不會放任他家唯一的血脈被惡道士欺負。」
「哈哈，鬼新娘，你用不著假惺惺裝好人。」清沖道，「只要你有膽子進來，我茅山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
兩人唇槍舌劍，算是將吳江一事定下來了。當下，清沖清和帶著吳江一車當先開去，我們一車緊跟而上，向著茅山方向開去。
清衝他們的駐地茅山，並不是江蘇的道教名山茅山，也不是江西有名的旅遊景點大茅山，而僅僅只是一片連綿的群山。原本這裡並不叫茅山，而是毛山，意思是長毛的山。
山當然不會長毛，只是因為這山時常有一種黑色的氣體蒸騰而出，鬱結在空中，在月光的照射下，形成毛茸茸的狀態，當地人說這是鬼毛，也就將這片山叫做了毛山。
後來，有茅山宗的道士來到毛山驅鬼，漸漸地，毛山就聚居了許多茅山道士，茅山之名也就漸漸在道上打響了。不過，毛山的茅山道士畢竟不是道教祖庭茅山的道士，所以難免會有一些假道士魚目混珠。
車子漸漸進入了茅山，連綿的群山上，一朵朵墨黑色的雲團緩緩移動著，宛若真有凶神厲鬼棲居山間，在不斷呼吸著這山間的空氣一般。
山道很不好走，胖頭一會兒剎車一會兒加油，開得非常小心，鬼新娘雙眼看著車窗外，一語不發，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看了她一眼，本來想問一些事，後來想想又沒有張嘴，所謂女孩的心思你別猜，更何況是一個百年女鬼的心思呢？若她真心不想說，我問了恐怕也是白問。
「我想，那臭道士一定告訴你，朱道士被我爹所殺，死的很慘。對吧？」突然，鬼新娘將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
「沒錯，難道其中還有隱情嗎？」我心裡一動。
「當然。」鬼新娘道，「臭道士滿口謊言，也就只能騙騙你這種剛出道的雛兒。我告訴你，朱道士作孽多端，死有餘辜。」
在汽車的顛簸裡，鬼新娘將另一個版本的陳西山和朱道士往事悠悠道來。
原來一百五十多年前，陳西山富甲一方，為人樂善好施，又喜愛交遊。三教九流的朋友到了西山，都要到陳家住一段時間，其中自然少不了朱道士的身影。
這朱道士是當時茅山天慶觀的觀主，也算是茅山派的一代掌門，陳西山既好交遊，自然將他奉為了座上賓。漸漸的，朱道士就成了陳家的常客，甚至有一段時間，朱道士就一直住在陳家家裡。
為了答謝陳家的款待，朱道士主動提出，要為陳家選擇一塊好的墳地。這樣一來，陳西山就更信任朱道士了，甚至，陳西山還讓自己的女兒陳瑛兒拜朱道士為義父。
出家人當人的義父，這事本就怪怪的，但朱道士與陳西山關係既然親密，自然也答應了。原本，陳西山與朱道士之間的關係，會成為一段佳話，豈料，這朱道士雖是出家之人，但卻是個披著衣冠的禽獸。
原來這朱道士在西山停留，明著是替人看相算命，暗地裡卻以幫人驅鬼降妖、開光辟邪為名，偷偷囚禁了十幾名妙齡女子，用以滿足自己的私慾。一開始，只是有風言風語傳入陳西山的耳中，陳西山並不以為意。但風言風語傳得多了，而且鎮上的女子的確有失蹤的，陳西山也就漸漸疑心起來。
他跟著朱道士，果然見到了朱道士將鎮上的妙齡女子藏在陳家的一間密室裡。陳西山氣急了，沒想到自己信任的朱道士，竟然是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禽獸，他當場指責朱道士。朱道士礙於陳西山在鎮上的勢力，當場就下跪求情不止，只說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幹
出如此喪天害理之事，讓陳西山千萬要給他一個悔改的機會。
陳西山見他說得誠懇，又想起往日的情分，一是心軟，就原諒了他。不料，朱道士卻因此對陳西山懷恨在心。過了幾天，他乘著月黑風高，偷偷潛入了陳瑛兒房中，輕薄了陳瑛兒。事後，朱道士怕被陳西山清算，就離開了陳家。
陳瑛兒受了侮辱，又羞又急，沒想到自己平日裡敬重的義父，竟然幹出這種惡事，一時想不開，就上吊死了。
陳西山痛失愛女，一腔傷心化成了憤怒。他令人將陳瑛兒化妝成出嫁的樣子，又放出風去，只說朱道士德才兼備，陳家願意將女兒托付於他，並願意給出一筆豐厚的嫁妝。消息很快傳開，朱道士聞言，以為陳西山是怕醜事敗落，才不得不將女兒嫁給他，又想起陳家那豐厚的嫁妝，就興致匆匆跑回了陳家。
當下，陳西山埋伏下的人馬就抓住了朱道士，將他五官封住，活活埋入了陳家地底下。用陳西山的話來說，這朱道士是在他家做下壞事的，就該將所有的罪孽都終結在他家的地下。
後來陳西山的大弟子錢道士聽說師父被陳西山所殺，就闖入了陳家，想為師父報仇。陳西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將錢道士也扔到了井底淹死了。
不過短短一段時間，陳家大宅就出了三條人命，陳西山悔恨交加，不久就病死了。而鬼新娘的亡靈卻一直沒有散去，攪得家裡片刻不得安寧。從此，陳家大宅就成了凶宅。
鬼新娘講述這段往事的時候，我注意到，她眼裡不斷流出淚水，語氣也顫抖不已，看起來心情非常激動，這段讓她難堪的往事，給她造成的痛苦很深。
「別難過了，都過去了。」我握著鬼新娘，也就是蘇琳琅的手，道，「只是，我實在不明白，朱道士和錢道士都死了，你的怨靈為什麼還一直留存著不消散。」
「我不知道。」鬼新娘搖了搖頭，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上吊死後，靈魂漂浮在空中，我看到我的屍體在空中搖擺著，我想讓她停下來，但我怎麼也控制不了。我的亡靈漂浮在空中，看到我的家人在抱著我的屍體哭，當時我非常後悔。
「我想，原來這就是死啊，也許，我不應該這麼衝動的。我想重新讓自己的亡靈回到身體裡去，但我做不到。隨後的日子裡，我看到家裡發生的一切，朱道士死了、錢道士死了，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我常常在家裡走動，和家裡的人說話，有時候，他們躺下的時候，我就靜靜的在他們的床邊看他們。我看著他們生活，覺得活著真好。」
「我一直在陳家大宅，看著陳家的一個個老了，死了，又看著陳家一點點敗落下去。我不知道我的亡靈為什麼一直不消散，但我真的好孤獨。人真是奇怪的東西，活著的時候都要死要活的，一旦死去，卻又開始無比留戀這世間的一切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寶貴的。蘇琳琅還年輕，她應該有更好的人生。」我鬆開了蘇琳琅的手，向著鬼新娘道。
適才我用他心通，覺察到鬼新娘後面說得話，的確是實話，但前面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樁往事，兩種說法，真相到底是哪個呢？我不覺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