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回過頭,目視呆立原地的陰陽師,再次發出陰鬱邪惡如同來自地獄的笑聲。陰陽師呆呆的看看安德烈,又低頭看看自己,似乎很久才明白發生了什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身體出現一條條細細的裂紋,無數血絲從裂紋中滋滋射出,身體驀的碎裂開來,像碎裂的瓷器一樣變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身體的碎片跌到地上,血液迅速的滲透於泥土、揮發於空氣當中,他的身體萎縮成一塊塊僵硬漆黑的肉乾,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至死,他都不敢相信發生的事實,想像中等同於神的不死的存在,竟然這麼輕易的被人擊敗,被人徹底的毀滅。
王然目瞪口呆的握著靈弓,眼前的景象太過恐怖血腥,連他都覺得有些難受,胃中忍不住的翻湧。雖然在高原雪峰之下他曾經歷過更加慘烈悲壯的戰役,但卻不曾有過這樣血腥而詭異的場景。安德烈可以用很多種方式殺掉敵人,但是他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也許他真的不再是以前的血族,但他改變不了身為血族的天性--對鮮血的嚮往,被淨化的靈魂或許改變了以往的思維方式,卻改變不了他的天性。
靈弓中傳來一陣奇特的感覺,似是某種輕聲的呼喚,又似朋友間親密的囈語。王然驚喜莫名,這把靈弓已經有了靈魂,其中融入了安德烈的意識,也擁有它自己的思想,再不是以前的那把尋常的靈器。記得靈弓最初煉成之日,王然就感覺到其中缺少了一點什麼,和他的靈甲靈刀相比,缺少的正是所有仙家法寶必不可少的靈氣。
李元以自身靈氣為火,以天地為爐,畢生也只煉成兩件擁有靈識的靈器,以林七的能力能煉出靈器就已經實屬不易,自然無法為靈弓鑄入靈識。無論他以自身妖魔內丹煉成的靈器多麼精美,或是威力多麼強大,終究沒有自己的靈識,不過是一件死物罷了。而此時的靈弓,終於有了自己的靈魂和思想,可以和世間任何一件靈器比美,甚至更加厲害,因為這裡面還融入了一位強大血族的意識。
「很久沒有這麼令人愉快的經歷了。」安德烈伸出血紅的長舌*手指。他並沒有實體,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只是紅色的虛幻,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但他陰邪而愉悅的神情,還是那麼真實令人感到身上一陣發寒。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想機會還有很多,也許到時候你會為自己的重生感到無比後悔。」王然壞笑著說道。在擁有一件更加強大的靈弓的同時,他也擁有一位可靠的盟友。安德烈在靈弓中得到了重生,他的靈魂激活了靈弓的意識,而靈弓也給予他新的身體,他和靈弓的命運已經牢牢的繫在一起。換句話說,他和自己的命運也同樣密不可分。
「即使我後悔又能怎麼樣呢?我的生命就是無數的巧合,是造物主的恩賜,事實上你和我一樣清楚,我新的生命依賴於這把神奇武器的存在,當然也依賴於你的存在。」安德烈有些無奈的說道,不過很快又兩眼放光的說道:「不過,你的敵人會令我的存在更加真實,那真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啊。」
看著安德烈憧憬的眼神,王然開始懷疑,他的靈魂真的得到了淨化嗎?或者只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也許有的敵人是你不願意見到的。」王然說道。
「你是說黑暗騎士嗎?他們好像給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吧。」安德烈似乎有些幸災樂禍。
「哦?這個你也知道?」王然露出誇張的驚訝神情,又恍然說道:「你一直躲在我靈弓當中,知道也沒什麼奇怪了。」王然有點隱隱的不安,被這樣一個怪物附在身上,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更可怕是自己無論做什麼有什麼生理反應只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想起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但他現在已經和靈弓建立起微肅妙的聯繫,好像自己也找不到什麼可行的辦法解決這一難題,難道要毀了靈弓嗎?王然還下不了這樣的決心,也不捨不得扔掉這麼一位可靠的關健時刻可以救命的盟友,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甚至比李元的保命金符還要可靠。
「哦不不不,靈弓對我來說就是一個無限的空間,在裡面我根本無法看到外面發生的一切,事實上,我一直在靈弓中無力的遊蕩,就像傳說中等待轉世輪迴的遊魂,直到你身上奇異的鮮血賦予我新的力量,我才真正的獲得新的生命,我之所以知道你和黑暗騎士間的戰鬥,是因為我感受到他們擊入你身體死亡的力量,只有黑暗騎士中那些最強的戰士,才擁有這樣的力量,你遇到了誰,是梅塞爾加,還是薩爾加,或者是同樣擁有黑暗力量的龍槍騎士?」
安德烈的話多少緩解了一點王然的不安情緒,也許他回到靈弓依然會像以前那樣在無限的空間遊蕩,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你說的沒錯,是影子騎士薩爾加,那麼,你也擁有同樣的力量,或者說你瞭解那種力量?」王然饒有興味的問道。
「不止是瞭解那麼簡單,血族對那樣的力量有著驚人的抵抗力。」安德烈自豪的說道。
「原來是這樣。」王然隱隱記起一件事,高原之戰中,黑暗騎士的死亡力量的確曾經刺入他的身體,令他短暫的失去抵抗能力,但很快,那樣的力量便消失在體內,如果猜得沒錯的話,這應該和安德烈有些關係。
「親愛的朋友,也許你還不知道,高傲的血族和不可一世的黑暗騎士是永遠的敵人短暫的朋友,我們因為共同的利益成為夥伴,卻永遠視對方為最大的敵人,所以我們無時不刻不在努力的瞭解對方,甚至比親密的朋友還要瞭解自己的對手,你應該感謝我,如果沒有我的幫助,黑暗騎士軍團的指揮官或許早把你帶下了地獄,對你來說那可不是一個美妙的地方。」安德烈的話證實了王然的想法,果真是他化解了黑暗騎士的死亡力量,雖然即使沒有他的存在自己也並不畏懼強大的黑暗一族,但有了他的存在,再次面對黑暗騎士的時候自己又多了幾分把握。
「嗯,現在我有一點明白了,儘管你已經不再是以往的血族,也不再是黑暗聖殿的什麼議員,但是和黑暗騎士對抗仍然是你所期待的吧。」王然心領神會。安德烈獲得的是重生而不是新生,他仍然保留著以前的記憶,更保留著對黑暗騎士根深蒂固的反感和仇視,這一點對自己而言並不是壞事。
「是啊,那是多麼令人嚮往的事啊,許總有一天黑暗騎士會從地球上消失,血族才是最強的黑暗一族。」安德烈的眼神中流露出無比的嚮往:「不過現在,我想我應該回到那溫暖的地方了,這裡似乎並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我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安德烈皺起眉頭,凝神說道。
「你的感覺很敏銳,這裡有一道強大的禁制,任何身懷異能的人都無法在這裡施展,當然你們是例外,快走吧,我可不想惹來什麼麻煩。」王然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顯然,已經有人注意到這裡的異狀。「對了,你不會趁機偷窺吧,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完全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之下。」王然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即使我希望的話,大概也沒有這樣的好運,我說過,對我來說這弓神奇的靈弓就是一個無限的空間,身處其中我根本無法看到外面所發生的一切,所幸的是我能夠感知,你身上奇異的血液和我的生命緊密聯繫,我能夠感知到你的痛苦和恐懼。」安德烈神秘的笑了笑:「當然也許還有興奮,不過這一點能幫你保住性命,至少我已經救過你一次。」安德烈詭異的笑笑,由紅色血霧幻化的身體彙集一線,隱入靈弓之中。
「看來我又有了一道保命金符,就算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了,這傢伙大概不會願意陪著我一塊去送死吧。」看得出來安德烈很滿意自己新的生命,王然得意的想著,元神歸竅收起靈弓。
院落裡海風拂面花香撲鼻,陰陽師碎裂的身體早已完全消失在塵埃之中,安德烈身形全無,院裡一片寧靜,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荒木面色漸漸恢復紅暈,多年艱苦的訓練使他擁有遠勝常人的強健體魄,能經受住任何強力的打擊。林木緩緩走到一株正在盛開的小花前,望著那妖艷欲滴的花瓣出神,像是一個習慣於在夜間修行的神秘隱士。他們都聽到遠無傳來的腳步聲,不約而同的答成共識,不想讓外人知道太多的秘密。
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佐佐木帶著幾名年青的劍士匆匆忙忙跑進院子:「有什麼事發生嗎?」他問得很有技巧,沒問發生了什麼事,卻問有什麼事發生。這是一個聰明的傢伙,他看出了王然幾人的心意,自己也不願意惹上什麼麻煩,這種人總是會比其他人活得常一點。
荒木面無表情:「沒有。」
佐佐木輕鬆的吐了口氣,望向王然:「真的嗎?」
王然反問道:「你認為會有什麼事發生呢?」
佐佐木不置可否的笑笑:「沒有就好,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我們還期待著明天能看到一場精彩的決鬥呢。」
「放心吧,你們不會失望的。」王然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這一次武神祭和以往少了些東西,因為沒有足夠鮮血的襯托而失去了以往的魅力,武神城的人一定感到非常遺憾,如果連最後一場決鬥都平淡收場的話,人們一定會更加失望。王然走向客房,林木和荒木兩人跟在身後。
「為了能在明天看到一場精彩的決鬥,我會帶人守在門外保證您不受外人干擾。」身後佐佐木說道,「不過,我想你大概不需要這樣的保護吧。」佐佐木的話中另有深意。
王然的心裡微微一怔,好像佐佐木已經發現了什麼,這也不奇怪,身為武神城的劍客,幻境的保護者,他不會連這點敏感性都沒有。「那就多謝謝了,不過夜裡風大,小心著涼,如果你有什麼不測的話,就看不到明天最後的決鬥了。」王然轉身朝佐佐木點了點頭,別有深意的提醒道。
「放心吧,武神城的護衛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脆弱。」佐佐木同樣語帶雙關。
王然淡然一笑,領著林木兩人信步回房。
「你決定了要去?」林木憂慮的問王然。
「當然,要知道很多人都期待著這一刻,說實話我比其他人更期待。」王然豪邁的大笑。
「是什麼時候下定了決心,你不是一直在猶豫嗎?」荒木有些疑惑。
「如果沒有陰陽師的出現,也許到現在我還在猶豫。」王然冷酷的說道。
「如果是因為陰陽師的出現激起了你的仇恨,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個念頭為好,現在你應該更加明白,松川竹千代並不是一位普通的劍客,他擁有邪惡的力量,比我們想像的更加強大。」林木心中想到剛才的陰陽師,心有餘悸的說。
「不只是因為仇恨,陰陽師的出現的確讓我瞭解到松川更可怕的一面,但也讓我明白了另一件事,他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自信,否則就不用派出那樣一個怪物來瞭解他的對手,這就是他的缺點,沒有了自信,怎麼能把號稱最強無敵的薩摩示源流劍法發揮到極至,戰勝他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困難,事實上,很多人都是被他的氣勢所壓倒,但是我不會,想像一下,如果面對比自己更強的氣勢,松川還能像以往那麼一往直前嗎,還能有那麼凌厲的刀勢嗎?這場決戰一定會非常精彩。」王然自信的說道。
「不過你還是需要一把好刀。」荒木能理解王然的想法,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找到一個旗鼓相當的對手,那既是一種榮耀,也是一種挑戰,有的人一生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但是身為劍客,他更瞭解松川竹千代的可怕之處,他擁有幾乎不屬於人類的強橫力量,同時也擁有一把無堅不摧能從內心深處打垮對手的邪刀。
「我已經有了。」王然微笑著抽出越前康繼,短短的刀身上流出凜冽的殺氣。
「什麼,你用這把刀?」林木和荒木同聲驚呼,一半是因為他居然想用這把長不過一尺有餘的短刀和松川那把禁錮了千萬怨靈的長刀相抗,另一半是因為這本來就是一把用於切腹自盡的脅差,危急時刻用於自衛倒無可厚非,但若用於決鬥,顯然有違他們心目中神聖的武士道精神。
「這把刀有什麼不妥嗎?」王然對他們的驚訝的神情感到奇怪。
「這是,這是……這是一把用來武士切腹自盡的刀。」荒木終於鼓足勇氣說道。
「自盡?我又不是武士,為什麼要自盡,刀在我的手中就是用來殺人的,當然也可以用來切菜,用來劈柴,反正不會用來切腹。」王然刷的一聲收刀入鞘:「沒有人會想到我會用這把刀和松川決戰,你們想不到,他更想不到,所以他已經輸了一半。」王然躺上竹榻:「早點睡吧,外面有人守門我們可以安安心心睡個好覺了,明天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著,什麼才叫刀法。」
林木和荒木面面相覷,覺得他說得有些道理,但這樣的做法是不是也太冒險了一點,出奇制勝的道理誰都明白,但以這樣的方式出奇真的可以制勝嗎?這樣一把短刀怎麼才能施展出壓過對手的刀勢?
王然很快進入夢鄉,傳出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只有胸懷坦蕩無憂無慮的人才能睡得這麼香甜,他果真就那麼自信?林木和荒木兩人皺眉注視著跳躍的燭火,他們反而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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