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異常猛烈,幾人才從冰寒的雪峰下來,即使是修仙修佛的身體,也覺得有些難以適應,匆匆找了家酒店住下。王然還想著葉飛剛才的話,迫不及待的說道:「現在不成烤肉了吧,快說快說,到底什麼意思?」
葉飛剛要回答,寧遠飛說道:「你們慢慢聊著吧,我回房打個電話,這麼多天沒聯繫,也不知道公司情況怎麼樣了。」
王然問道:「怎麼你不想聽聽?」
寧遠飛道:「有什麼好聽的,也就只有你才不知道,這種事人人皆知。」說罷不屑的轉身回房。
王然懶得理他,催促葉飛:「快說快說,什麼意思?」
葉飛道:「很簡單,說臨江城有錢,是因為它每年給國家上繳的利稅夠多,投入建設的資金也多,你看看這城市建設,要用多少錢往裡扔才行,全國這麼多中小型城市,沒幾個城市有這麼大手筆的。」
王然問:「那怎麼又說它窮呢?」
葉飛道:「窮的是老百姓,你想想這些錢從哪裡來,還不都是從小老姓身上剝的,上繳得多了,城市漂亮了,市裡有面子,領導有底氣,不過老百姓的日子就是一天比一天難過了。」
王然道:「你這一說我明白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就這個意思,對吧?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白,既然老百姓都沒錢,那些公寓修給誰住,總不能讓他空著吧。」
葉飛道:「這你就不明白了,看到剛才那廣場了嗎,就我們過來時見到那個,每年修一次,每年一個樣,為什麼?因為搞建設總會有預算,預算和實際支出總有誤差,誤差那一部份跑哪去了,不就去那些公寓了嗎?」
王然這回算是真明白了,卻不知道還該說些什麼,這種事的確是公開的秘密,除了他,世上有幾個人不知道的呢,問道:「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葉飛歎了口氣:「我在這裡工作了一年,還好,只有一年。」
這時寧遠飛走出房間,坐到王然身旁,一臉疑惑的神情,托著下巴發呆。王然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寧遠飛搖搖頭:「風平浪靜,什麼事都沒有。」
王然不解的問:「既然什麼事都沒,你怎麼這副表情?」
寧遠飛道:「就是因為什麼事都沒有,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德拉內爾家族不可能這麼好欺負吧,就算是個泥菩薩也該有點土性吧,怎麼也該給松川家族一點厲害瞧瞧,他們怎麼就無動於衷呢?」
王然道:「也許有事,不過我們不知道而以。」
寧遠飛點點頭:「這個可能性很大,通常發生這種事上面都會壓著,不過如果事情鬧得大了的話,想壓也壓不住,所以我看是真沒出什麼大事。」寧遠飛想了想,突然說道:「哦,還有一件事有點奇怪,松川家族的幾家下屬公司最近被神秘收購,他們的日子大概越來越不好過了。」
王然道:「那對我們來說不是好消息,我還指望靠他們多撈點呢?」
寧遠飛道:「你就別那麼貪了,能少點麻煩就是好事,萬一事情鬧大了我們竹籃打水一場空,那時才是後悔莫及,就這樣安安穩穩,從德拉內爾家族身上撈多少算多少吧?」
兩人一齊搖頭,好像蒙受了多麼巨大的經濟損失,看得一旁的大寶又妒又恨:「有錢人,真是不一樣,一不小心上億美金的收入還說什麼撈多少算多少,唉!」
幾人閒坐一陣,等到太陽落山走出酒店。這時街上的人終於多了一點,但還是和其城市規模不相符合,很難想像,這麼大一座漂亮城市卻如此冷冷清清沒有什麼生氣。不過聯想到葉飛先前的話也就不難理解了,別說這座城市本來人口就不多,就算多,只怕也都早早逃去了外地,誰甘心生生世世這麼受人盤剝。
王然不願在這個問題上費太多的精神,這不是他該關心的問題,跟在寧遠飛的身後走進路旁一家普通的飯店。
根據寧遠飛的理論,所有酒店做出來的飯菜都是一個味道,絕對吃不出差別,如果想要吃到正宗的當地名吃,最好去路邊的小店。他的理論無疑是正確的,看大寶狼吞虎嚥眉開眼笑再捨不得放開手中竹筷的樣子,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其他人大概受了他的感染,也各自風捲殘雲狼吞虎嚥,桌上不久便只剩下一些殘杯冷炙。
葉飛的目光突然停留在門口,呆了一呆,然後迅速的低下頭,王然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麼,正要側過頭去,葉飛急急說道:「別看別看,躲一躲。」不知道是什麼人令他如此恐慌,王然強壓好奇,側臉將頭埋進飯碗,可惜飯碗太小,還是依稀能看見他面部的輪廓,他該拿個面盆才對。
「葉警官,你好,好久沒看見你了。」這是一位老人蒼老悲涼略帶沙啞的聲音,不用扭頭,王然也能想像到到他面上的皺紋和愁苦的神情。王然的心底突然一顫,在對方的身上,他感覺到和他有著本源聯繫的某種氣息,那應該是血脈相連才會滋生的感應。
「唔,嗯,我調去外地工作了。」葉飛支支吾吾的說道。
「那,恭喜葉警官啊,這麼快就陞官了。」一位老婦人說道,同樣愁苦的聲音沒有一點喜意,僅僅是禮貌上的寒暄而以。王然直覺的察覺到,她雖然和葉飛談話,眼睛卻一直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也感覺到她眼中流露出的關切和溫暖。
「哪裡哪裡,只是調個地方。」葉飛謙虛的說道,語氣總有些不大自然。
「葉警官,不知道你最近有沒有他的消息?」老婦人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
「哦,你是說王然嗎?沒有,沒有他的消息,嗯,我想,你們也就不用再等他了。」葉飛吞吞吐吐的說道,到這時候,他想瞞也瞞不下去了,他故意說出王然的名字,顯然是在提醒其他人:說話小心一點。
聽到王然兩個字,桌上的人都吃了一驚,條件反射似的將目光投向王然,不過很快,他們便清醒過來,多少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這個世界真小,沒想到臨江既是徐悠的故鄉,也是另一個在渡仙橋頭墜崖身死的王然的故鄉,那麼眼前這兩位不過中年卻是白髮蒼蒼的老人,想必就是他的父母了。難怪葉飛從雪峰下來以後一直奇奇怪怪,剛才又表現得那麼慌恐,顯然是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件事。
方欣回憶起當初在渡仙橋頭發生的事,細看眼前的兩老人,雖然因為兒子的事憔悴得不成人形,但還是依稀能看到王然的影子,心裡不由也有些淒楚之意。
眾人想明白事情的緣由,很快恢復正常,像沒事一樣夾菜吃飯,卻不約而同躲閃著兩位老人的目光,連大寶都突然間開了竅,沒有像以往那樣犯傻,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老婦人沉默了一小會兒,突然忍不住輕聲哭了起來,刻意壓抑的哭泣聲哽咽著,令人更加難受。葉飛覺得過意不去,又補充說道:「你們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想通了的話,也許會回來的。」不管是誰,都能聽得出這僅僅是一句安慰之語,話中沒幾分誠意,說得那麼勉強。
老婦人哭得更加厲害:「葉警官,你是知道的,我兒子是無辜的,他從小老老實實,哪裡感做出那種事情啊,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葉飛再次歎氣,到臨江不到一天,他已經歎了無數次:「這件事我也沒辦法,我只是個小警察,就算想幫你們也幫不了啊,不過你們放心吧,我已經調去外地,這件事和我再沒有任何關係,就算親眼見到他,我也會假裝不認識,這樣你們總該放心了吧。」
老婦人聽他這麼說總算放下心來,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勉強笑了笑:「那就多謝葉警官了,如果現在的警察都像你這樣,我那可憐的兒子也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了。」
葉飛道:「千萬別這麼說,我只是在盡自己的職責而已。」
老婦人道:「對不起葉警官,人老了,動不動就想這些難過的事,讓你們笑話了,這些是你的朋友嗎,怎麼不給我們介紹介紹?」她跟葉飛說著話,眼睛還是一直緊盯著王然。
葉飛猶豫著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而且,有介紹的必要嗎?老婦人一直看著望王然,等著葉飛的回答,葉飛卻茫然不知所措。方欣看出眾人的尷尬,飯也再吃不下去,露出親切的笑容道:「你好,我叫方欣。」
祈可等人看方欣已經開了很不好的先例,只能或情願或勉強的應酬幾句,王然知道自己躲不過去,其實他也不用躲,因為他可以很輕易的改變自己的容貌,但卻又不願意這麼做,不管怎麼說,他的身體裡流動的血液和他們一脈相連,他的脈膊和他們保持著驚人的一致。
王然扭過頭去,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兩位老人驚喜的望著王然,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來,眼中淚光浮現,雙手微微的顫抖,忍不住想要緊握王然的雙手。他們的視線緩緩掃過他的面孔,最後定格在他的眼睛,最初的驚喜變得平淡,再變得失望,最後重又變得悲切而絕望。
「對不起,我們認錯人了,對不起打攪了。」老人不捨的說,然後手拉手佝僂著身子走出飯店。
王然的面孔沒有絲毫改變,面對這樣兩位失去一切僅僅依靠一點近乎自欺欺人的希望活著的老人,他不原再傷他們的心,哪怕只是一點淺淺的希望,一份短短喜悅,也許都能令他們活下去的希望更加堅定。
王然也知道,這可能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某些不良後果,不過此時他不想考慮得太多。在這一刻,某種憤怒而狂放的力量在體內滋生,告訴他,為了兩位可憐的老人,他應該做一點什麼。
但兩位老人的表現卻讓人大吃一驚,也許一年多的時間會讓一個人改變很多,也許是德魯伊的生命祝福令他脫胎換骨,也許王然週身游動的道家丹氣令他看起來氣質全然不同,也許他眼中的有太多成熟和堅毅,但是,沒有人會認錯自己的親身骨肉,無論他怎樣改變,他們流著相同的血。
幾人隨後也回了酒店,卻再也沒有先前的興致,各懷心事沒人開口說話。
「這是怎麼回事?」回到酒店大寶終於忍不住問。
「沒認出來唄。」祈可不屑的回答。
「應該不會,自己的兒子,怎麼變都會認得。」方欣肯定的說。
葉飛歎了口氣:「我想他們也許認得出,但是他們不敢肯定,看到現在的你,誰敢相信就是半年前的你,而且就算真的是你,他們也未必敢相認,對嗎?」
寧遠飛道:「更何況你已經把話說到前面了,就算親眼見到都會假裝不認識,他們又怎麼敢多此一舉,這不是把自己的兒子往絕路上推嗎?」葉飛點點頭認可他的話。
王然也點了點頭:「給我說說他的事吧。」
葉飛的情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事情裡,愣了愣:「誰?」
王然淡淡的說:「王然,但不是我。」
葉飛用力撓撓了腦門,想了好一陣才說道:「你說那個王然啊,他家裡窮得叮噹響,我想你們剛才也看出來了,好不容易考上大學,畢業後在銀行作個小職員,銀行上次查帳的時候查出有人挪用了上百萬的公款,然後就查到了他的身上,後來的事你們就知道了,他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逃了,如果他不逃的話,可能也不一定真會把他怎麼樣,他那麼一逃,事情不就全蓋在他身上了嗎?也真傻!」
寧遠飛譏諷的反問:「一個小職員,挪用上百萬,你覺得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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