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於在夜間活動的小松鼠小心翼翼的從藏身的枯葉叢中探出頭來,綠豆般的小眼睛好奇的四處張望,過早涼爽下來的天氣讓他誤以為黑夜已經降臨人間,忍受了整整一天的酷熱之後,這謹慎的小傢伙變得異常的躁動不安,腹中傳來的陣陣腸胃相互磨擦產生的痛覺,這種感覺慫恿它冒險離開自己安寧的家園。
但是,那一抹還停留在天空捨不得離去的金黃又把它嚇了回去,可憐的小東西,它已經餓得發慌了。
如果在城裡,太陽應該已經落山了,但在這海拔接近四千米的高山絕頂,透過薄薄的火一般燃燒的雲層,還能看到它孜孜不倦的身影。
天,已不是午後如洗的藍,有了層灰濛濛的感覺,透過樹葉的縫隙,點點淡淡的金光灑落林間低矮潮濕的草叢,好像是陽光,又好像不是。
金陽寺後古老殘破的石塔前,枯葉大師盤膝而坐微動,一患朱紅的念珠在指間緩緩的流動,一團淺淺的金光從他的灰色袈裟不斷溢出,像一道裊裊而升的煙霞,將他和石塔全都籠罩其中,這道金光凝結在石塔之外,再也沒有散去,構成一道半圓形的金色護罩。
很明顯,這是真正的佛家密術!
五個面相剛毅皮膚粗糙的紅衣喇嘛圍坐在石塔周圍,左手立於胸前,右手放在左手之下,微閉雙目念動經文,他們的手中各自結出一道手印,若有若無象霧氣一樣在石塔外流動,喇嘛們眼中神光一閃,霧氣般的手印變得血紅,重重的撞上石塔外的金色圓罩,只見塔外金光淡了一淡,隨即又恢復先前的樣子。
幾名喇嘛面色凝重,臉上現出細密的汗珠,結出手印的時間越來越長。
但大手印的顏色卻越來越艷,就像用人的鮮血繪製而成,血一樣的鮮紅幾乎覆蓋了整個金罩,石塔外的金光越來越淡幾乎就要看不見了,只靠著枯葉大師的真元之力勉強維持,這樣的局面大概已經持續了一段時間,枯葉大師的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身體搖搖欲墜,看這情形,他大概支持不了多久了。
喇嘛們卻在這時停了下來,一個身材高瘦的中年喇嘛收去大手印,低頭行禮:「枯葉大師,我們已經鬥了兩天兩夜沒能分出勝負,我對你的佛門玄功深感佩服,大家都是佛門弟子,我也不想看見你數百年修為毀於一旦,不如我們就此停手,你把佛指舍利借我幾天,解我一時之難,過上一段日子我一定完璧歸趙,你看怎麼樣?」
枯葉大顯然是真元消耗太大,全身酸軟無力,想要直起身子,卻又一屁股跌坐下去,這時一改往日的嘻笑無常,還禮道:「多謝桑贊大師手下留情,你們只要再加上幾記大手印,我酒肉和尚這一把老骨頭只怕就要散架了。」說話時聲音乾澀無力,完全不像過去那麼中氣十足。
桑贊喜道:「這麼說來你是答應了。」
枯葉搖搖頭:「還請桑贊大師見諒了,如果是其他的事,都還好商量,唯有這件事恕難從命。」
桑贊憤然道:「我藏傳佛教和你淨土禪宗都傳自西土,本是一脈相承,那佛指舍利是我佛門聖物,並非你淨土禪宗一家所有,既然我們同為佛門弟子,為什麼不肯借我一用?」
枯葉搖頭:「桑贊大師大概有所不知,自我淨土禪宗一代高僧慧明禪師入蜀弘揚佛法以來,這粒佛指舍利一直懸於佛門塔上,慧明禪師入蜀已有一千二百年,這佛門舍利也懸了一千二百年,將萬丈佛光普照川西大地,以無上佛法感悟眾生,千百年來,川西平原少有天災,更少受兵事戰亂之苦,全仗這佛指舍利佛法無邊,我是不我肯借你,只是怕萬一有個閃失,日後蜀中百姓受難啊。」
桑贊上前一步傲然而立:「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師怎麼用這些話誆我,要照你這麼說來,天府之國千年太平全是倚仗你淨土禪宗之力,我藏傳佛教歷代活佛豈不是徒有虛名,你也太看不起我們了吧?」
枯葉道:「酒肉和尚雖然喝酒吃肉不守清規,卻從不說謊,你教中歷代活佛傳揚佛法普渡眾生,於高原極寒之地潛心修行,我也極為敬重,但這佛指舍利關係重大,我實在不敢讓它離開金陽寺半步。」
桑讚道:「大師何必一再堅持呢?以我們師兄弟五人之力,真要硬搶你又怎麼攔得住我們,我念你是得道高僧,幾百年修行著實不易,不想傷你性命,但如果你固執己見不肯借出佛指舍利,那就別怪我們出手無情了。」
枯葉閉上眼睛撥動念珠:「生死不過是輪迴之數,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阿彌陀佛。」
桑贊莊重的俯身行禮:「大師得罪了。」
上前一步立住腳根,大紅僧袍迎風舞動,雙手探出僧袍,露出黑實虯結的肌肉,「唵、嘛、呢、叭、咪、吽!」
桑贊低沉的聲音在山間迴盪。天空瞬間失去了色彩,黑壓壓的雲層遮住了夕陽最後一抹淡金的餘暉,雲層中出現一紅一白兩道巨大的手印,由上而下按向石塔,就像兩座小小的燃燒著異樣火焰的山峰,將整個山崖籠罩其下。
「大師小心了,這是我密宗絕學,叫做斯格拉柔達大手印。」桑贊善意的提醒,話語中有隱隱的蕭瑟涼意。他已經確定枯葉大師抵不住這記手印,頃刻間就會喪生在自己手下,這話也是想讓他死個明白。
其他四名喇嘛見桑贊使出斯各拉柔達大手印的絕技,知道其中厲害,紛紛避到一旁,斯各拉柔達在藏語中的意思是守護山神,以他為名的大手印當然威力巨大,就像強大的山神一樣無人能敵,施用時就像雪崩一樣驚天動地,只有精通佛法武力高強的僧人才能修習,通常也就只有活佛才有這樣的機會,如果不是為了完成尋找轉世活佛的重任,以桑讚的資歷絕不可能學到這樣的絕學。
枯葉大師既不躲避,也沒有發力,還像先前一樣一動不動,只是口中聲音略大,念的正是他精通也唯一精通的一部《金剛經》。灰白的暮色中,枯葉大師面容端祥,佛衣飄揚如真佛臨世,全身籠罩在片片金光當中,竟是常人難得一見的佛門金光。四名喇嘛只在大活佛身上見到過這樣的佛光,一時又驚又喜,更有說不出的喜悅,心底感到無比的震撼,全部跪倒在地,長聲吟唱經文。
枯葉大師已經在兩天的以一敵五的對決中耗盡佛力,這時油盡燈枯僅靠一點護心元氣苦苦支撐,知道在桑讚的全力一擊下必然魂歸西土,好在出家之人誰不嚮往西方極樂,心中卻也頗為平靜。
可桑贊卻全不像他那麼平靜,他早知道枯葉大師不可能乖乖交出佛指舍利,定下計策借用不成那就明搶,所以安排門中弟子守在各處佛道聖地防他求援,這時見枯葉大師現出肉身金佛,心中也是驚訝莫名,甚至還有陣悔意,但為了轉世活佛卻又不能不痛下重手。
一紅一白兩道大手印在空中翻騰不息,捲起陣陣波紋,像滔天的巨浪,又像從雪山頂上滾滾而下的積雪,聲勢極為駭人。
他修煉這天神手印時日不長,還沒有盡得其奧秘,現在還是一紅一白,等他把兩道大手印全部練成無瑕的潔白,便也真正洞襲密宗佛教的精髓,
只是以他這樣的心態,怕是終其一生也難以更上層樓。
四各大喇嘛知道枯葉大師求生無望,一代高僧就要命喪絕頂,全部五體投地俯身於地。
「住手!」
一道金光拖著長尾從樹叢中飛縱而來,宛如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長虹,電光火石般到了身前。光芒散去,兩個青年男子擋在塔前,正是在樹叢中躲了好一陣的王然和寧遠飛。
寧遠飛在太湖之中聽小喇嘛那一番話,料到一定他們說的老和尚一定就是枯葉大師,聽說師父有難他心中一急,哪裡還顧得了其他人死活,展開羅漢袈裟捲起王然就開跑。
林七等人見他們走得匆忙料到有事,也各祭法門隨後趕來,不過他們速度慢了許多,王然兩人趕到山頂的時候其他們幾人都還沒到。
王然看桑贊五名喇嘛秘術神奇,以枯葉大師的高深佛力都敵不住他們聯手相攻,知道自己兩人也不是對手,上前只是白白送死不敢輕舉妄動,和寧遠飛兩人躲在林中等待後搖。
聽枯葉和桑贊哆哆嗦嗦說了些話,聽得似懂非懂一頭霧水,只希望他們能繼續說下去,既可讓自己聽個明白,也好等林七大寶幾人快些趕到。可惜枯葉卻不知道他們心思,只幾句話就要把自己逼入絕境。寧遠飛這時看桑贊出了絕招,枯葉大師情況危急,再也不敢耽擱下去,捲起袈裟帶上王然飛身上前現出身形。
手機用戶可訪問wap.觀看同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