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嚎啕大哭直至被人丟進天牢中都無法停止,眼淚仿若開了閘的洪水,又如滔滔不絕的浪潮,洶湧而至。
洛晴哭到昏天暗地,哭到聲嘶力竭。那些鮮艷的紅,心口上的,被單上的,地面上的,漫天席捲而來,像一張紅色的天幕籠罩了下來。呼吸裡滿是血腥的氣味,她喘不過氣,心臟絞痛著無法言說的悲淒。
洛晴從未這樣絕望過。哪怕是駱狄死的時侯,她依然擁有著相伴去死的勇氣,以及臥薪嘗膽的報仇熱忱。
可現在,大仇得報了,北夷也復國了一半。她卻仿若置身於沙漠之中,沒有水,沒有方向,孑然孤立於漫漫黃沙之中,隨時就會被掩埋。
哭到頭痛欲裂,沒有力氣再哭的時侯,她蜷縮在牆角,將頭抵著牆壁,過往的點滴突然就在腦海裡清晰起來。
這十九年來,蘇遙對她百依百順,呵護備至。她想做的事情,蘇遙似乎從未反對過。即使她要獨居雨花閣,縱然反對,到了最後,也依著她去了。
天氣熱了,他就讓人在王府裡造了一座大冰窖,專門為她冰鎮水果食物,為她製造冰塊降暑;冬天冷了,老早就命人準備了珍貴的貂裘和暖筒;生病的時侯,更是衣不解帶徹夜不眠地照顧著……
更不消說對待媚兒了。生媚兒是洛晴,可照顧媚兒最多的人卻是蘇遙。無論媚兒生病,哭鬧,都是他哄著抱著,有時侯竟是通宵達旦地抱著小媚兒。直至後來媚兒長到七八歲,他常年駐守邊境,這樣的機會才少了些。
可身為王爺,他實在沒有必要親力親為。他卻依然那麼做了,而且做得無怨無悔。
哼,無怨無悔。思及這四個字,洛晴的淚水又忍不住蜂擁而至。
這四個字是魔咒,詛咒著那些關於蘇遙的記憶,將禁錮在她的腦海裡,永不磨沒!
這三天,眼淚似乎早已枯竭了,沒想到一到靈堂之上,情緒所至,兩行清淚又蜿蜓而下。
身份曝光,還能被放出天牢,這本身就是一種幸運。而這幸運的來源,洛晴知道惟一可能的是媚兒。
媚兒生下了孩兒,放她出去照顧,那是來宣旨的侍官宣讀的旨意。可是,透過這道旨意,洛晴能夠讀懂那背後的訊息——媚兒贏了。
在媚兒和馬騰的愛情較量中,她的媚兒再次取得了勝利。
而這份勝利,就是北夷全面復國的希望。
不!她不能被蘇遙打敗!不能被關於蘇遙的記憶打敗!不能被惻隱之心打敗!她沒有錯!沒有錯!錯的是蘇遙!蘇遙和馬騰是始作俑者,沒有他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為什麼要反過來同情他們?這世界還有什麼天理?
洛晴霍然站立,雙眸赤紅。她的站如同她的跪一樣,都那麼急切,那麼突兀。她不顧忌眾人的目光,朝靈位微微鞠了一躬,抹去清冷的淚,反身就走了出去。
頓時,百官竊竊私語。按理,洛晴這個未亡人應當留下來才是呀!
洛晴捂起耳朵,討厭聽到這些哀樂!
她一路奔跑,穿過重重碉樓,奔進屬於媚兒的小樓中。
她將房門推得那麼粗暴,那麼響亮,以致於小皇子「哇」一聲大哭起來。
媚兒正要發脾氣,卻驚詫地見到母親蒼白的小臉和清瘦的身影,立即熄了心火,驚問:「母妃,你怎麼了?」
「不公平!不公平!憑什麼蘇遙死就那麼多人同情他?他死得慘,可是太子殿下死得就不慘嗎?當時,駱狄慘遭萬箭穿心。萬箭穿心啊,他幾乎體無完膚,他的血流得比蘇遙還多,還可怕,為什麼你們偏偏都要同情他?為什麼?」駱晴咆哮著,咆哮著,突然趴在桌上再次崩潰地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