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的笑容一瞬間變得僵硬了起來,到了嘴邊滿是調侃的話也如同卡在了喉嚨裡的刺,上不來無能說出來,下不去不能吞不見,她看著他的眼睛,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一絲絲不正經。
可是並沒有,安洋的臉還一如她初次輕浮弄散他的額前劉海一般,白淨如玉,帶著絲絲酡紅,變得氣促的呼吸聲因為兩人之間不足四個拳頭的距離而格外的明顯。摻了墨的眼越發深暗,淡紅的嘴唇隱隱顫抖了起來,每一處都表現出了他此刻的緊張。
對,就是緊張。
因為是實話所以緊張,因為壓抑很久所以緊張,因為擔心害怕所以緊張。
「我知道我沒有北宸哥他們優秀,所以這麼久了我一直忍著沒說。小暖,你真的狠特別,就是因為特別所以你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弱者,如果你平凡一點,我都可以早一些鼓起勇氣告訴你,認為自己現在的能力足以給你幸福,但是…」
向暖忍不住步子往後退了一步,這個動作無疑打破了兩人之間詭異的氛圍,只不過是讓安洋白皙的臉色變得慘白的起來。
她的心底劃過一絲歉意,幾年前,是因為她的私心,想要壯大自己勢力的私心所以注意到了安洋,提前歐陽浩一步求走了他而讓他對自己,甚至對整個向家都有一種如蛆附骨般的感激,可如今,當初漂亮的如同瓷娃娃的小男孩也長大了,在她部署著自己的勢力時也在壯大自己,甚至遠遠超過了上一世他應該有的能力。
所以她更相信安洋對於她的這份感情是由感激一點點演變的,是因為她改變了命運而產生的偏差,其實根本就是一段不該存在的感情,更因為她如今的心裡已經承受了一個男人的感情!
那個男人,想起來向暖的嘴角就不由沾染了一絲笑意。那份感情,彆扭有苦澀,讓她走到任何一處,每一分每一秒都背著一種歉疚,但有一個詞說的好,苦中作樂那樂才能更明顯;那份感情,特別特別的沉重,因為他說沒有她,他會死。
那樣一個好似冰玉的男人,一定有比一般人更加脆弱的感情,所以她不能負他。
在來a國的路上時,她有想過第一個給她怦然心動感覺的季北宸,可當初的那一個問題就好比一柄釘錘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將那一份剛處於萌芽階段的感情給徹底泯滅掉了,雖然心中對於這個狐狸總有一種與生俱來特別的依賴感,但因為容謹的感情她也自己堅信了那不過是為兄為父般的親情。
正式因為這麼想著,她才徹底舒了一口,決定全心全意去愛那個對任何人任何事冷漠的讓人心疼的男人,她一點也不懷疑,跟他在一起她會不幸福。
所以向暖動了,一如兒時胡鬧一般伸手在安洋的額前一拍,挑動起他額上的碎發,咧嘴似乎毫無心肺,「小安洋不錯啊,跟誰學的,竟然敢調戲姐姐了,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啊,先回房睡覺了!要是下次你還敢開玩笑,看我怎麼收拾你!」
話音一落,兩人之間又沉默了起來。
安洋努力睜大的雙眼,身子幾乎虛晃了起來,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她的模樣刻進了眼底,直到見到她並沒有再多變幻的表情,才扯起幾乎沒有弧度的笑,擺了擺手,低啞著嗓子回道:「去吧,早點休息。」
說完,不敢再多停留一秒,啥時間轉過身,朝著臥室走去,幾乎踉蹌。
他的第一次告白,雖然明知道希望不大,自認為早已穿起厚厚的護甲不會失落,但終究滿身是傷。
向暖動了動嘴角,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如果她不是向家的向暖,只是上輩子的她,那麼她不會遇到他們,如果是安洋,她一定都會覺得是她修來的福氣,因為他太單純,給的幸福也會讓她一輩子都快樂下去。
可這輩子,這個身份顧慮太多,更何況她的心中已經有人佔據,總不能讓她照單全收不是!?
等她回到房間,疲倦好像無窮無盡的海浪壓下她,她甚至無視了坐在沙發上等著與她商量明天行動的幽魂,也壓根沒有因為廖澤的繼續落網放縱而感到開心,將整個人深深埋進被子裡,她不喜歡現在胸口莫名其妙的壓抑感覺,一定是她太累了。
…
「你確定那小子是住在這個房間而且一整個上午都沒有出房間?」
「杜先生,你說的那位客人就住在這個房間,我怎麼也不會騙你不是,那位客人雖然不曾出來,可那位年長一些的客人倒是一清早就出去了。」
「哼,料你也不敢騙我,這小子不會是昨晚耍了威風,今天跑了吧,要是那樣老子翻遍整個華夏也要把他給揪出來!」
粗狂吵鬧的聲音讓向暖皺眉,動了動身子就忍不住低聲哀嚎了一聲,昨晚竟然一整個晚上都壓著被子睡著,連身上束手束腳的衣服都沒有脫下來,不動還好,現在一動酸疼的感覺就瞬間湧了上來。
好不容易摸到了手機,一看竟然過了中午,她低聲咒罵了一聲,也不知道幽魂今天抽了什麼風,竟然讓她錯過了跟杜子峰約定的時間都不叫她一聲!
麻利地將身上的衣服剝掉,抽了一件衣櫃裡的浴袍,拿出一直隨身帶著的酒精噴霧就朝著全身噴了個遍,這才衝向了門邊,臉上悠哉的表情在將門狠狠拉開的瞬間就陡然一變,咧著嘴死死盯著門口的來人。
「吵什麼吵,沒看到小爺還在睡覺嗎?你們酒店什麼服務,怎麼竟然可以隨便透露顧客信息和房間號的嗎!?」
滿身弄弄的酒氣頓時讓杜子峰皺眉,隨即瞭然,原來是年輕人貪戀夜生活,可一旁的經理頓時被嚇了半死,臉色慘白,他本想著將人帶來,相當於討個人情,然後就走,就算向暖發難也可以隨便抓個酒店的服務生當替死鬼,可如今到好,被捉了個正著!
他連忙彎下腰,嘴中不住的說道:「不好意思啊司徒先生,我以為杜先生與你是朋友,所以才做了這個主。」
向暖斜睨了這人一眼,心中只道是見勢眼開,冷哼了一聲就半靠著門,姿態囂張。
杜子峰朝著酒店經理使了個顏色,對方如臨大赦一般小跑離開,見向暖並不阻攔,他才提起了正題,「你怕是不記得我們之間的賭約了吧,如果你明日拍賣會上跟我道個歉,我就考慮不計前嫌,畢竟你只是個後輩…」
向暖掏了掏耳朵,隨後表情顯得驚疑不定,「怎麼,杜叔叔是在告訴我你賭不起嗎?如果賭不起可以直接告訴我,明天拍賣會上大喊一句我很慫就行了,畢竟你也是個老人家了!」
「你!你真是!」
「行了,如果你是來捉我去拍賣行的就在大堂等著,小爺我洗個澡換身衣服就下去了。」說完也完全不理會杜子峰氣的滿臉通紅又想繼續開口反擊的模樣,『砰』的一聲就合上了門。
向暖回房,從行李箱的底層裡面拿出了一個小巧的木頭盒子,眼底柔和,很是愛惜的用指腹摩擦了起來,竟然癡癡的笑了起來。
等到杜子峰再次看到向暖的時候已經是兩個小時的事了,天知道他坐在大堂等『他』的時候心裡是有多大的怒氣,多久了,自從他杜子峰再商圈成名之後就從來再等待一個人身上花費這麼長的時間,特別是對方還是一個走路十分痞氣的少年!
他忍下脾氣,想著明日拍賣會上少年一定會道歉並且被他嘲諷,心裡的煩躁平復了不少,「快點上車,拍賣行鑒定已經催了幾次了,你可別打一些破爛玩意丟人!」
向暖隨手結果服務生送上來的水,喝了兩口就頓時拔高了音量開口:「我可不做你的車,保不準你知道賭不贏我在車子上下毒手。」
「你夠了,拍賣行今天只可能讓制定的車輛通行,以你的身份肯定不會讓通行的!」杜子峰額上青筋幾乎曝氣,這少年也太過胡攪蠻纏了,讓人怎麼能忍!
「就讓他坐我的車吧,老頭子也隨你們走一次,去開開眼界也好。」
兩人順著這和善的聲音看了過去,果然瞧見了滿臉笑容的齊歡,齊歡的身側跟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酒店經理說的一大早就離開酒店的幽魂,他的臉色也不錯,明顯兩人相處的很愉快。
杜子峰臉色一沉,愈發不好發作,昨晚要不是齊老的偏幫向暖也不會輕易就打了他杜子峰的臉,如今幽魂隨著齊歡的出現更是像極了傳說中的搬救兵,也讓他更加重視了起來,別人倒也還好,齊歡卻是出了名的收藏大家,如果是他拿了東西給這少年,勝負到真的是懸了。
還好他拿出來了是最近他有緣花了大價格買了寶貝,否則估計是輸定了。
「哼,齊老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司徒家兩個兄弟了。」
齊歡行走商界這麼久了,又怎麼會不明白杜子峰分明是實在挖苦,他雖然不介意,但也不想落了別人口實,摸了一把自己的寶貝鬍子開口:「難道不歡迎老頭子嗎?老頭子老了,想多看些寶貝,下去了也好跟人吹噓下,你不會是認為老頭子偏心吧!」
齊歡話剛說完,他身後跟著的兩個中年男人眼神立刻就變得不善了起來,誰不知道齊老在他的一眾門生心中幾乎等於第二個父母,是他們最尊重的人,哪能容忍外人多說一句。
杜子峰心中一驚,對於剛才說出去的話也有些後悔,現在得罪了齊歡他可是吃不消的啊!
「行了,老頭子我們快點走,一會兒還要吃些東西呢,小爺一天都沒吃一口,餓得慌!」
「司徒小子,你還真是沒大沒小,老頭子我…哎!你等等我,有你這麼對待長輩的嗎!?」
上了車,幽魂坐在前座一眼不發,反倒是齊歡饒有興趣的盯著她,似乎能看出一朵花,十幾分鐘,向暖不僅沒有一絲一毫不自然的感覺,反倒是有睡著的傾向,齊歡不樂意了,肚子裡面的話也終究沒有憋住,「臭小子,你那沒有寶貝老頭子可以借你一件半件的,你什麼身份幽魂都跟老頭子說了,你還在矜持什麼呢?」
向暖眉頭挑動,丫的,一大把年紀了會不會用詞!
神馬叫矜持!?她這是用出色的演技優秀的完成任務!
你才矜持呢!你一戶口的人都矜持!
「我就知道老頭子看人不會有錯,你一定是個淳樸老實善良的小伙子,這次軍部那邊的任務難度有些高了,不過老頭子會幫你的。」
向暖眨了眨眼睛,想確定是不是今天出門的時候掏耳朵的方式不對,她當真聽到了淳樸老實這個詞?她當真聽到了小伙子這個上古詞彙!?她怎麼就這麼不相信呢!?
耳邊齊歡嘮叨叮囑的聲音越演越烈,向暖抿著唇,眉頭微皺,可對方沒有半分停下的趨勢,終於,向暖動了,右手急速而靈活的朝著齊歡探了過去,一把拽住了對方的寶貝鬍子惡狠狠地扯動了兩下,「你還嘮叨!?雖然那些都是騙人的,可我會拔你鬍子這個絕壁不是假的!」
「向陽,鬆手。」
幽魂瞥了一眼後視鏡,語氣壓迫。
「是。」向暖深呼了一口氣,鬆開了手,這麼一個老頑童還跟上輩子一樣,非要她出絕招!
「呵呵…」齊歡乾笑,悻悻鬆手,「還真是一個熊孩子。」
齊歡的身份比起杜子峰只高不低,所以進入拍賣行自然沒人阻攔,杜子峰的車也緊隨在後一前一後的進入。
車一停下,向暖就摸了摸口袋裡的木盒子,對於這一次打賭,她不要贏的就好。
接待人員沒有說一句話,見到來人就將人領入了內裡的鑒定室,根據齊歡交代的,鑒定室距離保存拍賣物品的儲存室只有兩個路口,可在臨近儲存室的那一段路卻足有十二個攝像頭,一個指紋聲控和數字的三重密碼鎖,每三個小時會更換一批保安人員,說是天羅地網不為過,所以向暖也是將走過的路和保安人員的分佈牢牢記在了心裡。
當然,這也由不得她不仔細,畢竟如果錯一步,她和幽魂的命都可能搭在這裡!
「就是這裡,鑒定師五分鐘之後就到。」接待人員操著一口流利的中文,態度不卑不亢。
杜子峰讓身後的人給了不少小費,鑒定師比起接待人員說的時間來的更快,他大約五十多歲,身上帶著一股儒雅的氣息,身側的人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一看便知道內裡裝著鑒定需要的工具,胸口掛著名牌和五科小指蓋大小的金星,表明他為五星鑒定師,身份和資歷都足以鑒定一切古玩珠寶,也代表著拍賣行對於貴賓的尊重。
「請兩位依次拿出需要鑒定的物品,放入這裡,鑒定時間大約在十五分鐘到三十分鐘。」說完,男人帶上了一**白色的手套,手套的材質很特別,泛著水光,拿出來的時候看上去竟然比絲綢還要柔軟一些,手套很乾淨,嶄新的都會拿出來經過幾次消毒,避免髒了寶物任何一點點邊角。
杜子峰第一個動,他想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年一個下馬威!
隨行的保鏢將一個銀白色的箱子放置在的桌上,按下密碼將箱子敞開,轉個方向推向了鑒定師,男人第一眼看到箱子內的東西呼吸就變得輕柔了起來,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將箱子內的東西捧了起來,眾人這是才看到東西的原貌,一個薄碗,一個竟然還帶著些許螢光的碗!
向暖心中開始打鼓,她不懂古玩,也不瞭解其中的價值,可光是看這碗的表面就已經極不簡單,恐怕實際的價值會高人令人咋舌,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就連齊歡都眼神發光。
他也是個收藏家同樣也是個鑒寶高手,早在第一眼看到這薄碗的時候就吸了一口氣,琺琅彩杏臨湖鴛鴦,色澤飽滿,土培燒製圓滑,經過數百上千年也不曾見些許變形凹凸,還能保持光澤,足以證明當年燒製人的功底和能力,更難得的是上面的作畫栩栩如生,放在與其有著極其相近底色的乳白手套中卻依然赫然獨立,色澤區分明顯,碗底輕薄。
鑒定師拿出細小的銀色工具,朝著碗邊輕輕敲擊,一聲悅耳清脆的聲音就傳入了眾人的耳朵裡,瓷器的價值很大一部分都和聲音分不開,這種蕩人心神的脆聲越發讓人心動,果真是極品!
鑒定愛不釋手,幾乎足足二十分鐘後才依依不捨地放了下來,當然,這不是他有貪念,二十對於一個鑒定師來說,沒有任何一件事比一件驚人寶物從自己手中被鑒定出來更讓他有滿足感了。
「琺琅彩杏鴛鴦碗,竟然有失傳已久的琉璃釉,螢光隱現,一點五億為中間價,二點四億封頂價保守。」
「哈哈,好說好說,我也是難得才得了一件這麼好寶貝!」杜子峰聽到價格紅光滿面,這種價值的古董瓷器已經是巔峰,這般來算對方幾乎沒有勝算。
向暖撇嘴,拿出荷包裡簡陋的小木盒,推了過去。
這種隨心的放置讓鑒定師有些不滿,該不會是隨便什麼東西拿來糊弄人的吧!?
他有些漫不經心打開蓋子,一片極致柔和璀璨藍光就從盒子內散發了出來,直接照射在了這一方面的牆壁上,讓男人屏住了呼吸,只手有些顫抖,竟是不敢將東西拿出來!
足足十幾分鐘,向暖覺得這結果與她料想差不多,不滿的哼了一聲,藉著尿遁的名義閃出了鑒定師,拉鏈深處十幾枚黑色反偵察器終於要發揮作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