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很冷血嗎?」路燈下,男人修長的身影一直延順到了容華的腳下。他低沉悅耳的聲音隨著清淺的夜風傳入了女孩的耳中,彷彿一片柔軟的羽毛,有一下沒一下地撓她的心頭。
燕飛離聽見這身影,脖子很快就扭了過去,發現是袁紹以後,才放鬆了警惕,她站起身,沒有任何解釋,只是行了軍禮。
「楚楚,回去了。」袁紹朝著燕飛離微微頷首,見容華還愣坐在地上,不禁失笑。難道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她?
容華看了燕飛離一眼,見她眸光微閃,便明白她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她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突然想起燕飛離的未婚夫來,她想,如果面前的這個男人死在了戰場上,自己會如何呢?她甚至不敢繼續想下去。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對他深愛至此了。
等容華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被袁紹抱在了懷裡,只聽這男人如此歎道:「怎麼突然發愣了?傻楚楚。」
容華不滿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撅著小嘴輕哼了一聲。她扭過頭越過男人寬厚的肩膀看向了仍站在原地吹著冷風的孤寂的女人,心頭有那麼點傷感,原來,失去愛人可以是這般的絕望和痛苦。
袁紹在軍區的住處就在辦公室旁的小樓裡,一整幢的兩層小樓都是他的。
等他將女孩抱進了房中,讓她躺在沙發上時,他彎下腰湊近了在她的臉頰上親了親,問:「這是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魂不守舍的?嗯?是什麼讓你不開心嗎?」
「我在想燕教官。」容華抬頭,見男人聽了這句話後就皺眉的表情,不禁撲哧一聲笑了:「怎麼,大哥不會連燕教官的醋都要吃吧?」
「對,楚楚只能想我。」袁紹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羞愧的,直白地承認了女孩的說法。
「大哥原來也很任性。」容華咯咯一笑,軟在了男人的胸懷裡,她趴在他的身上,玩著他衣襟上的紐扣,貝殼白的紐扣,並不特別有光澤,但用手摩擦著很舒服。
「燕飛離怎麼了?」袁紹繼續問,對於容華的事情,他總有特別強硬的執著,希望能夠清楚地知道她的一切,哪怕是今晚吃了幾口飯,走了幾步路。
「她看起來狀態很差,因為她的未婚夫戰死了。我就在想,失去摯愛的人就會是那個樣子的嗎?我突然有點害怕,因為你和二哥都不是普通人,不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是整天待在實驗室的科學家,不是懶散悠閒的藝術家。你們是軍人,是隨時都會上戰場的人,即便你們擁有高級軍銜,你們不必衝鋒陷陣,可我還是害怕,怕萬一……我會不會變成燕教官這樣的人?我或許根本無法像她一樣堅強……」
「不,楚楚一直都很堅強,堅強得讓人難以置信。」袁紹說的是實話,容華的心看起來脆弱得不堪一擊,因為她只要一難過就會自然地大哭,可一旦變故來臨,她卻能夠帶著眼淚堅強地挺過去,最終露出平和的笑容,這就是她楚容華特有的魔力。
「而且,我永遠都不會讓自己出事,因為我不能讓你擔心。」袁紹壞心眼地加了一句:「當然,小紹會如何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沒關係,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即使他……嗯哼。」
「大哥!你嗯哼是什麼意思!他是你弟誒!」對於男人的毒舌,容華氣得鼓起雙頰,瞪圓了美眸。
「但他首先也是我情敵。」袁紹難得幼稚了一把,捏住女孩尖細的下巴,帶著一些灰塵味的嘴就附上了那誘人的紅唇。容華微微皺眉,卻沒有推開他,只是在他鬆開嘴的時候,嫌棄道:「滿嘴都是泥土味,你幹什麼去了?」知道他一回來,風塵僕僕地,臉也不洗就找了自己,容華心裡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了。
「還不是為了你。」袁紹故作幽怨,更是狠狠在女孩的紅唇上蹂躪了一番,揉搓著她頭頂的秀髮,道:「父親是個急脾氣,知道我堅持要把你留在這裡,氣得立馬給了我一拳,我哪裡是父親的對手,一下子就倒了。你看,這裡都擦破皮了。」說著,他把左手伸了出來,果然,在他白皙的手掌上,有兩道淡淡的紅。
「爸爸打你了?!疼嗎?」容華知道父親大概是會發脾氣揍人,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心疼得直皺眉,好像這傷是在她手上似的。她不高興地抿了抿小嘴,又是生氣又是愧疚,憋了半響,卻突然說道:「你要是女兒,爸爸就不會捨得下手了。」
「……你。」袁紹以為容華就算不為他掉幾滴眼淚,也該好好心疼得甜言蜜語一番,卻不想,竟然說了這麼一句話,令他無語地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
不過他想,楚楚這句話可不怎麼準確。就算他是女兒,估計素來嚴厲的父親也不會太溫情,最多只是不揍人罷了。只有楚楚是不一樣的,對於這個養女,這個好友的女兒,父親始終在滿滿的疼愛中存著一份愧疚,他可以為了這個女兒做出所有瘋狂的舉動,只為護她一生平安,一世幸福。
因為擔心她受傷害,因為害怕她不幸福,所以袁燁從來都小心翼翼地呵護著,生怕外面的風雨沾染了她哪怕一根頭髮絲。也因此,袁燁不允許容華接近軍隊,接觸所有可以毀掉她幸福人生的人事物。
袁紹當然知道袁燁有多疼愛這個女兒,可他知道,他在保護容華的事情上,將做得比父親更好,因為他的目標絕不只是洪國瑞和洛信德兩人性命,他要讓所有敢對容華產生歹意的人通通下地獄,哪怕是對上強大的古武家族——楚氏。
兩人洗漱完畢就上了床,袁紹的手臂很結實,雖然沒有袁毅的肌肉多,但也不差,看起來很有力,也讓人覺得安心。
容華就靠在他的臂彎中,雙手環著他的腰,在他溫軟的聲音下,被他哄著準備進入夢鄉。
「楚楚,明晚有個三軍晚會,軍隊的特有保留節目,也許你不會想錯過它。」袁紹沒有直接說邀請,這繞了兩個彎的話聽在容華耳朵裡,卻好像驚雷似的,一下子把她的瞌睡蟲給趕跑了。()
「額,那個。」容華連拒絕的理由都沒能想好,就聽袁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明天有一批新手槍到貨,不會比你今天拿到手的mo—73差。但到達時間是晚上十點半,或許你希望我在晚會以後,帶你去試試槍。」
「……你……」容華心一抽,什麼拒絕的理由更是想不出來了,她總不能說她已經答應和二哥一起去了吧?她想自己如果敢說,那等下絕對會被醋意大發的大哥給做得明天起不來床的!這種事情可不是第一回了!
「怎麼,楚楚明晚有其他事情?嗯?」袁紹最後一個上調的「嗯」字,嚇得女孩縮了縮脖子,更是不敢說其他話,只能一個勁地搖頭。
「沒有嗎?那就好。」袁紹滿意地笑了笑,把被子往她肩頭拉了拉,又在她額上落了個吻,溫柔地隔著被子拍著她的後背,哄她入睡。
半響,在容華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為什麼自己從沙鷹那裡順了把mo—73回來的事情,大哥會知道?!哦,對了,肯定是王志輝說的。自己給自己找到答案以後,容華就徹底睡了過去,抓著袁紹睡衣的小手慢慢地鬆了鬆。
容華睡著的時候九點都還不到,袁紹沒有早睡的習慣,或者說繁重的家族事務和軍部工作讓他無法早點休息。也幸虧女孩的睡眠質量好,他翻身下床的動作不可能把她吵醒。
袁紹將床頭的燈關掉,打開了沙發邊的落地檯燈,燈光清亮卻柔和,不會刺眼。這個角度照到床上女孩的小臉,顯得更加朦朧,彷彿一個不注意,女孩就會隨風離開似的。
這樣的想法一旦在袁紹心頭滋生,他就再也無法安靜地看文件,他煩躁起來,終是放下了筆記本,鑽進了被子裡抱住了女孩嬌小柔軟的身軀,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時時刻刻抱著會讓他安心一點。
他沒有把燈關掉,一直仔仔細細地看著女孩精緻完美的小臉,俏生生的,像一塊天然無暇的美玉。恍惚之間,袁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那時候的他早已經被祖父帶去了本家學習各種知識,也開始被灌輸振興家族,帶領家族回到南海四島的思想,他也學得很認真,可畢竟年少輕狂,想得最多的還是一些新奇玩意兒,當然,包括他最喜歡的小妹妹。他記得那時楚楚才五六歲,小小的,軟軟的,好像被父親一個熊抱就能捏碎了,所以每次看到父親抱她,他都會緊張得捏一把汗。
她現在的個子在女生中算是高的,可小時候她個子長得慢,一直都只能到自己的腰部,每次跟自己說話她都需要把小腦袋仰起來,那脆脆的聲音總是能夠把他從枯燥的家族訓練中解脫出來,只要聽她講講話,他就覺得全身都輕鬆了。
父親一直把楚楚當作公主一般寵著愛著,要什麼給什麼,誰敢惹她撇嘴不高興了,父親定是要大發雷霆的,當然,這些發脾氣的段子,他絕不會給寶貝女兒瞧見,他要在女兒面前保持慈父的好形象,就像袁紹自己,也總是在女孩面前做足了優雅溫和的哥哥樣,即使他骨子裡是個十惡不赦,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這樣無條件的寵愛下,小女孩慢慢變得開朗了起來,時常嬌美地咯咯笑著,好像全天下的幸福都被她抓在了手裡,而事實上,他們也正為此努力著。
小女孩那還不如現在纖細的小手指頭總是喜歡放在臉頰旁邊點啊點,非要按壓出一個小印子才甘心。第一次看到這些小印子,父親差點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欺負他的小公主呢,將所有人都叫出來狠狠教訓了一頓,嚇得大家戰戰兢兢了一個禮拜。真是個盲目溺愛孩子的父親,不是嗎?但袁紹覺得自己也是半斤八兩。
小時候的楚楚還沒有一頭漂亮柔順的黑髮,頭髮帶著一點淡黃,有些稀疏。她總捨不得梳頭髮,生怕木梳把她本就不夠茂盛的頭髮給梳得更少了,好在,等她慢慢長大,頭髮的情況就好起來了。
袁紹那時才十二三歲,並不喜歡被祖父拘在屋子裡學習各種東西,好幾回他都偷偷跑了出去玩耍,等時間差不多了才又悄悄潛回去。是什麼讓他開始瘋狂地學習,廢寢忘食地吸收知識,然後變得強大起來呢?
哦,他想起來了,正是那個夏天。
他在本該學習的時間裡從本家跑了出來,第一次坐了計程車回到了家裡。他的心很不安定,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似的。他擔心,忐忑,於是就想無論如何都要回家一趟,只有看一看他的小妹妹,他才能放下心。
庭院裡有一個鞦韆,那是父親親手為小公主做的,用了很柔韌的六根籐條,緊緊地綁住一塊木板,那木板被父親一次次打磨過,請教了不少工匠,處理了很多遍,確定不會傷害小公主稚嫩的皮膚後,他才敢放心用。
袁紹回到家裡的時候,小妹正在玩鞦韆,她紮著兩個小辮子,有五個小坑的白嫩的雙手抓著兩邊的籐條,也不知道是怎麼能夠飛得這麼高的。那翻飛的白色衣袂在空中飄糖,好看極了,迷得他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完全忽略了一點,那就是為什麼她身邊竟沒有一個人看護著。
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女孩已經不小心摔下了鞦韆,還好摔下來時鞦韆已經離地面不是很遠了。但即使如此,小女孩還是跪坐在地上,捂著膝蓋,撇撇嘴一副想哭卻忍著的模樣。
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她還有如此堅強的一面。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就飛快地跑到了女孩的面前。
「給大哥看看你的膝蓋,是不是破了?」他蹲下來,想去拿開女孩的小手。
哪想到,本還鎮定地準備自己爬起來回屋子的女孩一看到自己,就抿了抿小嘴兒,「哇」一聲委屈地哭了。
「大哥,楚楚痛痛,很、很痛痛。」小女孩還不會用「非常」、「極其」這種詞兒,但她想表達自己真的非常痛,所以一連用了兩個「很」。
女孩的聲音期期艾艾的,一聲聲抽抽搭搭,就像剛出生的小貓兒,無助又渴望被關愛,一下子就讓他的心軟了下來。他溫柔地說:「乖,讓大哥看看你的膝蓋。」
女孩好像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小心地拿開了小手,那帶著碎草的出了血破了皮的膝蓋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一瞬,他就覺得自己怒了。這些該死的,沒用的下人,怎麼能讓大小姐一個人玩鞦韆!他不會怪楚楚不小心,他只會遷怒別人。
他很快就把寶貝似的小妹妹抱了起來,快步往家門走去,他想當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陰沉,因為匆匆走出門看情況的母親見到自己時詫異了一下,後來幾年中,她也常常提到這一天他陰沉如水的表情,說是比袁毅還要冷上幾分。
那一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逃過訓練,他只會一遍遍地要求祖父加強訓練,無論是在本家裡,還是以後在學校和軍隊裡,他總是最勤奮的那個人,揮灑了比別人十倍還要多的汗水,同時也獲得了別人求而不得的權力和力量,然而,即使如此,他仍舊覺得不夠,因為他還是無法真正保證女孩的安全。
從雪崩開始,一次次蓄意的謀殺讓他越來越急切地需要力量,他要掌控軍部,掌控家族,掌控最強大的內勁。他不擇手段,精心算計,他卑鄙無恥,費心奪權,為的,不過是想保她一生恣意。他想看著她燦爛的笑容,直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天。
窗外傳來細密的雨聲,驚醒了沉浸在回憶中的男人。他回過神,低頭看著好像做了什麼好夢的女孩,柔柔地笑了,帶著一點莫名其妙的酸澀。
除了她小時候的那一場火災,容華一直都活在最平和溫馨的環境下,她沒有經受過風雨,沒有經歷過善惡,更不需要如何努力地去獲取幸福,因為所有幸福,他們都會雙手奉上。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明明可以很快樂的寶貝女孩,卻因為這一年來種種的事故而被迫開始接受風雨的洗禮、善惡的衝擊,她還學會了如何去獲得強大的力量保護自己。
明明想好,要讓她得到一世清閒,可最終,他卻只能看著她開始成長,從一朵百合長成了野薔薇。他痛恨無能的自己,所以只能更加處心積慮地得到權勢,滔天的權勢。
「楚楚,我的寶貝,你該得到最好的。」袁紹俯下身,吻上了她的額頭,久久沒有將雙唇帶離,他輕輕廝磨著,是深情不悔,更是一個人的山盟海誓。他不需要容華同時給予他什麼誓言或者回報,他只要她好好地,平安地留在自己身邊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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