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尚且有三分氣,更何況是容華這種從小被捧在手心裡的千金小姐,她看著蔡楠,勾著唇角開出一個冷淡的笑容,令一張精緻完美的可愛臉龐竟然奇跡般的嚴厲,甚至肅殺起來。()
「我知道進了軍校,總會有不少人來挑釁我,可我從來沒有想到,第一個來挑釁我的人,竟然是你這種……人。」容華挑眉假笑,輕飄飄的語調和袁林像了個五六分。那口氣,讓蔡楠全身發冷,甚至覺得容華說的不是「人」,而是「垃圾」。
當一個人害怕極了,有時會選擇沒頭沒腦地反抗,蔡楠顯然是其中一個。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可笑的勇氣,插起腰就罵開了:「我挑釁你怎麼了?像你這種有錢人就一定要高人一等,得到特殊優待嗎?憑什麼這麼不公平?!難道有錢人就可以像你這樣驕傲,看不起別人嗎?」
她尖利的叫囂引來了周圍人的關注,他們都在看戲,似乎一邊還猜測著,這一場戲中,誰會倒霉。正端著飯菜走回來的蘇康也見到了這一幕,他皺緊眉頭,正要上去,卻被容華的一個眼神給制止了。他愣了愣,然後止住了腳步,他知道,他的乖女孩想要自己解決這件事情。
「你抱怨的是不公平,還是因為你沒有享受到優待?」容華冷笑,看著蔡楠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堆垃圾:「每個人都有資格驕傲,甚至傲慢。但這種驕傲是自己給的,不是金錢或者權勢堆砌的。如果你覺得你沒有錢,所以無法驕傲,那麼你這輩子再有錢,也永遠都只會自卑。」
蔡楠被說得啞口無言,她只能用更為怨毒的眼神瞪著容華,並且握緊了雙拳,好像在盤算著怎麼出擊。
容華卻不在意蔡楠的拳頭,這種貨色要是都能揍了自己,那自己還來軍校幹什麼?不如早點回爸爸懷裡哭泣去!
「我們都只有十八歲,本就是一無所有的時候,可誰知道,我們將來會擁有什麼呢?你來到軍校,難道不是為了好好唸書,保家衛國之餘,能夠光宗耀祖,光耀門楣嗎?我以為你是這樣想的,我是,大家也是。」容華輕聲說著,餐廳裡的嘈雜之聲漸漸小了下來,沒有人可以否認,這個女孩的確擁有演說家的魅力,並不怎麼激情洋溢的一段話語,卻道出了所有人的新生。
「啪啪啪——」這時候,安靜的餐廳裡,突然出現了掌聲,原來是酸溜溜,他拍著雙手,喊了三個字「當然是!」隨後,許多人,特別是家長都開始鼓掌,發自內心地應和起來,沒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龍成鳳,他們無法給孩子提供一個金碧輝煌的出生,可是他們也竭盡全力地在為孩子提供一個美好未來的可能。
容華對於這樣的反應,倒是有些詫異,不過效果她很滿意。她笑了笑,然後對蔡楠說道:「請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在做什麼?你只知道嫉妒別人擁有的,卻不知道去爭取,你甚至做這種無聊的事情,而且……還沒有成功。」她看著自己位子上的菜湯,笑得有些諷刺。
「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只是個不知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蔡楠尖叫一聲,然後攥緊拳頭衝了上去。
如果這樣的情況下,蘇康還能容忍的話,那他自己都會佩服自己了!
容華沒有任何動作,因為她知道,蘇康根本無法看著別人對自己做出任何的攻擊行為。她並不像是依賴袁燁一樣依賴蘇康,可是她喜歡蘇康保護自己的樣子,這讓她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又或者是上輩子,也曾有那麼個身影,站在自己的面前,為自己擋下所有風雨。
就在蔡楠的拳頭要落到容華喉嚨上時,一隻纖細的大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很輕易,卻也很用力。蔡楠一下子就疼得臉色發白,她覺得自己的手骨都響動了,好像要斷掉了!她尖聲叫喊,恐慌而無助。
在蔡楠用另一隻手和腳攻過來之前,蘇康就已經利落地將她扔了出去,手勁很大,不過蔡楠似乎很幸運,並沒有被拉斷手臂或者脫臼,她只是痛苦地趴在了潮濕的地面上,如一個喪家之犬。
「叮——」這時候,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入了大家的耳膜,眾人看去,只見一個銀色的東西從蔡楠的指縫中落了下來。定睛一看,人們紛紛抽了口氣,這女生怎麼這麼惡毒?這種鋒利的刀片要是割傷了那個可愛的女孩,那豈不是毀容了?
蘇康見此,胸腔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戾氣,他剛剛要上前,卻被容華攔了下來,她朝著蘇康搖了搖頭,不希望他再介入此事。因為她明白,這已經不僅是學生之間的個人恩怨。
她終於明白,蔡楠為什麼不朝著自己的面門攻過來,而是對準了自己的喉嚨,原來她根本是醉溫之意不在酒,她故意表現出這種嫉恨有錢人的樣子,然後以此挑釁容華,趁機殺了她!
蔡楠之前的確有很多機會刺殺容華,但是如果一上來就亮刀子,袁燁徹查的時候很容易就能查到蔡楠背後的人,而她只有這樣一次次地挑釁容華以後,袁燁才可能會以為這不過是個心理變態的女生,而不是被軍部的人派遣來的殺手。
他們的計劃不錯,可是——
容華走到蔡楠跟前,半蹲下來,冷淡地挑起了蔡楠平凡的臉頰,突然笑了,像是冬日裡的梅花,綻放出的美麗卻讓蔡楠一直涼到了心底:「你們以為,我楚容華是傻子嗎?想要殺我,行啊,明刀明槍地來吧,我等著。」
她的聲音很輕柔,除了蘇康誰都沒有聽清楚。人們只見到那個差點被瘋女人割傷的漂亮女孩蹲了下來,然後不知道說了什麼,那瘋女人就臉色慘白了。
蔡楠不過是條小蝦米,不足為懼,容華也不在意,她站起身,看著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蔡楠,挑起了秀眉,她總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軍部派來的人怎麼會如此膽小?
「我們吃飯吧,很想嘗嘗軍校的伙食呢。」容華轉過身,笑容又清亮了起來,明媚燦爛,好像剛才那個冷淡到冷漠的女孩並不是她。
蘇康點點頭,他看了坐在地上的蔡楠一眼,側身去拿買好的飯菜。
這時候酸溜溜突然喊了一聲,眾人看去,原來那個倒在地上的蔡楠竟然抽出了藏在腳踝處的匕首,然後跳了起來朝著容華的背心刺了過去。
沒有內勁,身手差勁,這樣的人真的會是軍部派來的人嗎?容華心中疑惑,隨即冷笑了一聲,偏過身體,回頭一個掃腿,乾淨利落地踢飛了蔡楠手中的武器,並且送去了一個攻向她腹部的手肘,將她撂倒在地,疼得再也站不起身。
圍觀的人紛紛舒口氣,心道這女孩長得這麼可愛,身手竟然這麼好。有的人忙去喊了教官,場面一下子有些失控起來。
在這種環境下,容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吃得下飯,她有些遺憾地看了蘇康一眼,然後看向蔡楠,說道:「你的身手太差,真的不適合對我做出這種攻擊行為。我不知道那些白癡怎麼會選擇你,但我勸你收手,我只饒你一次,沒有下一次,無論你殺我的原因是什麼。」
她剛剛說完,王建炎就匆匆趕了過來,然後揮了揮手,讓一起跟來的教官將蔡楠送去警局查辦。
「大小姐,您沒事吧?」王建炎額頭冒著汗,很擔心楚容華在學校裡出個好歹來,到時候袁燁一定會剝了他的皮!
「沒事。」容華看著被拖出去的蔡楠,心裡有些怪異,她不過是來上個學,為什麼要鬧出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動靜呢?再看著四周人指指點點的樣子,她的心裡就更煩躁了。
「大小姐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處理好的,那學生做出這種事情,心理素質實在太差,德性也不過關,學校絕不會收她的。」王建炎看容華皺眉,以為她生氣了,忙加了個保證,好像只要容華一聲令下,他就會衝出去把蔡楠挫骨揚灰似的。
容華本來沒什麼心情,突然聽王建炎這樣說,不禁愣了愣,然後不著痕跡地看了王建炎一眼,冷淡地點了點頭,道:「王教官親自處理此事,我自然放心,我相信,我父親也會放心的。」說完,她拉住了蘇康的衣袖,然後離開了餐廳。
她沒有看身後的餐廳,她知道,現在那裡一定炸開了鍋,不過好在由於蔡楠的行為有些瘋狂,那些考生和家長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所以離她很遠,王建炎對她說的話,應該是沒人聽到的。
「容華,你不開心?」蘇康和容華已經坐在了他的車上,他沒有啟動車子,而是問了這樣一句。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容華皺緊眉頭,腦海中一直回憶起王建炎的樣子。
「哪裡怪怪的?」
「我也說不清楚,總覺得王建炎似乎不太對……」容華吸口氣,然後扭頭道:「這王建炎應該是你的教官吧?他這個人怎麼樣?」
「他在學校的地位不低,是教了我一年的教官,能力突出。」蘇康想了想,然後客觀地評價了一句,他問道:「他有什麼不對勁嗎?」
「我說不上來……」容華停下嘴,似乎是在回憶什麼,又像是在組織語言,半響,她扭頭道:「我想到了!王建炎是爸爸手裡的人,按理來說,他應該以我的安全為第一,可是你看看他剛才的行為,他竟然二話不說就直接送蔡楠去警局,分明就有包庇她的嫌疑。如果換做你是王建炎,知道我被一個女生刺殺,你會怎麼做?」
蘇康抿著嘴,然後說道:「詢問那個女生的名字,身份,還有做出這種行為的原因——」說到這裡,他已經不用再繼續了。他瞇起了雙眼,然後寒著聲音道:「你是說,這個王建炎有問題,他對你們袁家不忠?」
「我不知道,這只是我的個人感覺,也許是我多心了。」容華靠在車椅背上,然後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鼻樑,「我會讓父親去查,如果蔡楠出了事,就說明這個王建炎絕對有問題。而我更在意的是,他趕來的實在太快了,為什麼偏偏來的是他,而不是李國英呢?」
「別想了,你父親會處理好的。現在去我公寓吃午餐怎麼樣?我做飯給你。」蘇康建議道。
「好啊,我還沒有嘗過你的手藝呢。」容華聽了蘇康的話,不再去想這些事情,笑著點了點頭。
容華有個小習慣,如果有可能的話,她希望能夠在吃完午飯後睡一覺,所以在蘇康那裡吃過了飯後,她爬上蘇康的車子,就閉上了雙眼,要求蘇康開得慢一點,她要睡一會兒。
車子開了一會兒,蘇康就發現女孩抱著她的淡藍色書包睡著了,她進入了夢鄉,唇邊還帶著甜甜的笑。
蘇康見了,呵呵笑了笑,他沒有忍住,伸出手蓋在了容華的額頭上,輕輕地,輕輕地摸了摸,就像小時候,他時常做的一樣。
時隔十五年,他與容華的相見卻是一場意外,而他十分感謝這個意外,讓他提前遇上了他的寶貝妹妹。
他記得那時候他五歲。當家裡瀰漫起了遮目的濃煙,猙獰的火焰肆虐了整個房子,並且家門和窗戶都被牢牢鎖住的時候,他是那樣的慶幸,慶幸還只有三歲的妹妹因為調皮而偷跑了出去。在被濃煙熏倒之前,他唯一的期望就是,妹妹千萬不要太早回家,她這一回可以再調皮一點,走得遠一些,也更安全一些。
「容容,你永遠都無法相信,哥哥有多愛你。」蘇康低聲說著,仿如耳語,輕到連自己都快聽不見了。他知道袁燁告訴容華,她的父親是叫一個楚軒的男人,既然袁燁煞費苦心地為她勾畫了一個美麗的世界,那作為這麼愛她的哥哥,又怎能忍心去破壞呢?
父親的仇,他一定要報,可這個過程一定會很久很久,久到連他自己都沒有了信心,甚至,他有時候還會想,如果復仇失敗了,在死前,他能不能聽一聽妹妹的那一聲隔了十五年的「哥哥」呢?
即使那時候才五歲,可蘇康卻永遠都不會忘記,在他最美好的時光中,有一個調皮的小女孩總是跟在他身後,奶聲奶氣地喊著「哥哥,哥哥」……
在這樣的回憶之中,車子開到了袁家門口,他看著袁家大門,有些遺憾他們兄妹的相處時間又要結束了。
走出門的並不是柳芸,而是袁毅。
「她睡著了,如果可以,別吵醒她。」蘇康和袁毅互相點了點頭,然後他一邊說著,一邊走下車子,要將乖女孩抱出來,但袁毅卻比自己快了一步。
「謝謝。」袁毅打開了車門,將副駕上睡得香甜的女孩抱了出來,然後對著蘇康道了聲謝,大步走進了庭院。
袁毅將容華穩穩地抱在懷裡,就像雪崩的那一天,他從洞中將她抱起來一樣,珍惜得好像她下一刻就會從他懷裡消失不見。無論他的神情有多鎮定,他都必須承認,自己的心臟正跳得非常劇烈,兩個月了,他一直都沒有機會好好親近這個故意躲著自己的壞女孩。
柳芸不在家,她和那些貴婦們一起出門喝茶了,袁燁還在軍部,袁紹去幹什麼,袁毅倒是不知道。
他抱著女孩走上了二樓的房間,將她放在了她自己的房間裡。
袁毅的雙手一直沒有離開容華的雙肩和小腿,他彎著腰,保持了將她放下時的動作,看著她精緻的容顏,鬼使神差地慢慢地將嘴靠近了她的紅唇。他記得,那一晚他在這裡輾轉了多少回,他記得這張紅唇中吐出了一聲又一聲低吟。
睡夢中,容華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抱住了,但這人抱著自己的動作讓自己有點不舒服,她抬了抬身體,想要遠離肩膀後面的手臂,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她猛地睜開了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被放大的俊顏,挪動了一下小嘴,然後清晰地感覺出了自己的紅唇觸碰上的是什麼東西。
她親了他,她又親了他!
容華覺得自己的臉已經紅得厲害,因為她覺得自己燙得鼻子都要燒起來了!
「二哥!」容華手忙腳亂地退出了袁毅寬大的懷抱,然後拉過了一邊的被子,面前鎮定地問道:「二哥,你怎麼在這裡?」
「你在你朋友的車上睡著了,我把你抱上來的。」袁毅的聲音很低沉,在昏暗的房間裡竟然奇異地帶上了一點異樣的魅惑。
容華聽了,忍不住微微張開了小口,發愣了一下,袁毅的臉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眼睛上的每一根睫毛,他的臉並不像袁紹和袁林一樣華麗精美,但卻剛毅冷硬,那雙純黑色的瞳孔看起來很幽深,好像一個不注意就會被這黑色的旋窩吸走所有的視線。
等容華從袁毅的美色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他的懷裡,而他則坐在了自己的大床上。
「二哥!你幹什麼,放我下來!」容華慌亂地命令,身體急切地要離開這個曾經令她極為依賴與安心的懷抱。
「我不放。」袁毅緊緊地抱住容華的手臂,將她整個兒人都按在自己的懷裡,他將下巴放在了女孩的耳邊,低聲道:「我不放,我放不了。楚楚,別這麼殘忍,讓我抱一抱,只是抱一抱,我很累。」
容華霎時停下了掙扎,並不是袁毅略顯軟弱的口氣讓她心軟了,而是最後的那三個字——我很累。
她想起來,這兩個月一家人都很忙,而他,也的確瘦了。
「軍部這兩個月出了什麼事情?」容華咬住下唇,背脊挺得筆直,在袁毅的懷裡如坐針氈。
袁毅也感覺出了她的心情,不由苦笑一聲,然後將她抱得更緊,他說道:「楚楚,乖乖的,讓我好好抱抱你。軍部的確出了些大事,不過已經在我們的控制範圍內,威脅已經被鎮壓,沒什麼好提的了。」
「既然事情已經結束了,你也應該去休息了。」容華抿緊唇,然後**地下了逐客令。
「楚楚。」袁毅將女孩的小臉捧住,讓她的眼睛直視自己,他希冀地問道:「如果不是大哥先了一步,如果沒有大哥,你會喜歡我嗎?」
「不會。」容華微微皺眉,想掙脫袁毅的禁錮,卻發現這樣做的後果只是被抱得更緊,她覺得自己的肺都要被他勒出來了!「二哥!你弄痛我了!」
「對不起。」袁毅趕忙鬆手,不過依然沒有放開容華,他歎了口氣,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照現在這個情況下去,就算有爸媽的支持,他和容華之間的袁紹還是沒辦法剔除。袁毅不可能對自己的家人下手,那就只能讓袁紹存在……
「二哥,這種深情的戲碼並不適合你。」容華吸了口氣,然後扭過頭,用側臉對著袁毅,「我們回到過去不好嗎?我和大哥結婚以後,我們還是一家人不是嗎?」
「就算是回到過去,你現在對我的態度也太冷了!」袁毅幾乎要低吼出來,他煩躁得想殺人,可偏偏對懷裡的女孩他根本捨不得罵一句!有時候他也在想,他袁毅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窩囊了!
即使袁毅已經盡量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可是容華還是被嚇了一跳,她瞪大了水眸轉頭看著面色陰沉的男人,定定地看了幾秒後,唇角就怎樣都翹不起來了,她突然覺得很委屈,小嘴兒一直往下癟,在袁毅越來越心慌的注視下,「哇」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哭頓時一發不可收。
「別、別哭啊,我又沒有罵你,你哭什麼?」袁毅看著容華嘴巴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怕得要命,現在看小丫頭真的掉了金豆子,更是急得想揍自己一頓,他笨拙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她的眼淚,可那金豆子源源不斷,擦了又掉。
「你就是罵我!嗚嗚嗚,你們都罵我!你們一不開心就罵我!袁紹這樣,你這樣,袁林那臭小子也這樣!我被你們罵就算了,我為什麼還要被袁林罵啊,我是他姐姐唉!」容華一巴掌拍開了袁毅的大手,然後用兩隻手背一下一下地擦著自己的眼淚,那可憐的小摸樣,看得袁毅心一抽一抽的。
這怎麼又關袁林的事情了?袁毅疑惑,不過這節骨眼,他可不敢再亂說話了,他學著小時候母親哄容華時的樣子,小心地拍起了她的小背,一邊又輕輕地將她的身體搖晃著,他柔聲說著:「別哭了,我沒有罵你,我怎麼捨得罵你?」
可是小丫頭就是不聽這話,她咬定了剛才袁毅就是在罵她!她瞪著一直掉金豆子的美眸,強硬地說道:「你就是罵我了!你還不承認!我不理你了!嗚嗚嗚,我再也不理你了!」
「好好好,是我罵你,你別哭。」袁毅覺得自己真是詞窮了,活了二十幾年就沒有說過這麼多重複的話!他素來言簡意賅,加上性格多少有些陰沉,所以一般不到確定的時候絕不會出聲,惜字如金,可現在,為了哄這個哭起來就能讓自己心疼不已的女孩,他說了這輩子最厭煩的重複的話。
「你看,你承認了……」卻不想,容華哭得更加厲害了,她兩個唇角再次下塌,掉下來的金豆子頓時連成了一行,嘩啦啦的打濕了袁毅的手背。
袁毅沉默了,他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看著容華哭的時候張開的小嘴,吸口氣,拼了!
容華本來還哭得分外委屈,卻見男人的俊臉陡然靠近了自己,自己都來不及逃離,後腦勺就被死死按住了,然後那帶著侵略氣息的雙唇就碰到了自己的嘴唇。
她反應過來,立馬閉緊了嘴巴。
袁毅滿意地發現女孩果然不哭了,他在心中笑了笑,然後離開了她的紅唇。
「你在幹什麼?」容華問出口後,就覺得自己的腦子一定被門夾過了,在幹什麼,吃豆腐啊!還看不出來嗎?!
「我想,這樣你就能不哭了。」袁毅深深地覺得,這辦法真是不錯。
「……」容華被嚇到了,哽咽了一下,然後抹去了自己的眼淚,丫的,要是知道哭一把會被佔便宜,她才不會哭!
容華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紅了,像一隻兔子似的,忽閃忽閃的睫毛上還濕漉漉的,就像剛剛被雨洗過。
袁毅看了半響,忽然笑了起來,一張鬼斧神工的俊臉散去了陰沉,竟然好看得誘人犯罪。意識到自己想了什麼,容華俏臉一紅,這樣子可變成了真正的滿臉通紅了,她眼神閃躲,支支吾吾起來。
「還想睡一會兒嗎?」袁毅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談論任何有關情愛的事情,不然小丫頭一定會炸毛,然後又說一堆傷他心的話。
「要。」容華嚥了嚥口水,覺得睡覺是一件不錯的逃避任何事情的辦法,乘著袁毅沒有注意,她連忙爬下了他的大腿,然後鑽入了一側的被子裡,緊緊地用被子裹住了自己,深怕袁毅也和袁紹一樣無賴,要「陪睡」。
「睡吧,我在這裡陪你。」袁毅見容華瞪眼睛,並且連連搖頭,便故意將神情黯淡了下來,低聲道:「我只是想看著你。」他知道,這一招對容華很有用。
果然,容華一見此,一顆顫巍巍的心臟就不爭氣地軟了下來,她一邊唾棄了自己這顆外強中乾的心臟,一邊扭過臉說道:「我睡了。」這算是默認了袁毅的陪睡。
幸好,這陪睡的傢伙還沒有袁紹那麼無恥,不會對她動手動腳。
入睡之前,容華只有這樣一個念頭。
「睡著的時候,明明就這麼乖,為什麼一醒來就張牙舞爪地傷害我呢?」袁毅撫摸著容華的小臉,然後捏了捏她紅撲撲的小鼻子,自言自語起來。
「壞女孩。」袁毅輕罵了一句,然後低頭咬住了她的小耳朵,又忍不住舔了舔。
床上的女孩覺得有些不舒服,便扭了扭身體,嘟囔了一句什麼。
大概是在車上睡過一陣的緣故,沒過一小時,容華就醒了過來,她側頭就看見靠在床上,坐在地上睡著了的男人。
她喜歡他,這是毋庸置疑的。她喜歡他給自己的安心,喜歡他給自己的寵愛,喜歡他那一雙長繭的大手輕輕摸著自己的額頭。可她同樣也喜歡著袁紹,喜歡他的優雅,他的傲慢,他那決勝千里而從容不迫的姿態,她也喜歡他對自己那一份深沉到瘋狂的愛。
可她也討厭他們。她討厭袁紹總是用各種方法逼著她接受他,討厭袁紹總是用輕飄飄的言語威脅自己,討厭袁紹總是波瀾不驚,好像她總會被他掌握在手的自負。她也討厭袁毅,討厭袁毅該說愛的時候無動於衷,已經來不及的時候又苦苦哀求,討厭袁毅明明不愛笑,卻常常因為自己而笑,笑得自己一顆心都動搖了起來。
而她最最討厭的,卻還是自己。一個女人,怎麼可以同時喜歡上兩個男人?如此荒謬!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好女孩,是媽媽眼中的乖女孩,雖然媽媽以前總是抱怨她的乖女兒竟然沒有進行早戀這種很有愛的行為。
可現在她發現,她根本不是什麼好女孩,她只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用這兩個男人對自己的愛戀,牽扯著他們的情緒,讓他們變得不再驕傲,變得卑微。
容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袁毅眼睛下的青黑,這一定是兩個月來熬夜熬出來的結果。他瘦了,她早就知道,可是她不說,更視而不見。她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好世界裡,她告訴自己,她是多麼地愛著袁紹,也只愛他,她要關心的只有袁紹一人就夠了。
這一刻,袁毅睡了,而自己卻夢醒了。她是喜歡他的,怎麼會不喜歡呢?她不能否認,她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是他,那種令自己無比安心的感覺,那種看到他彷彿什麼都不用再怕的感覺,那種心跳如鼓,心亂如麻的感覺,分明就是喜歡啊。
就像袁毅自己說的,如果沒有袁紹,那麼現在,她一定已經勾著他的手指,一起走在鋪滿陽光的大街上,並排而行,走向並不遙遠的幸福。
可是,世界上哪裡有那麼多的如果?至少這一個如果是沒有的。
容華醒來的時候,袁毅就醒過來了,他沒有睜開眼睛,一直保持著平穩的呼吸,直到那一根微涼的手指貼上自己的臉龐時,他差點忍不住顫抖了一下,還好,他忍住了。
「我不愛你,二哥,我不愛你。」容華低低地說著,留著眼淚說服自己。
袁毅聽到這樣的話,哪裡還能忍下去,心裡憤怒有,傷痛也有,可當他突然睜開雙眼,看著淚流滿面的女孩時,這所有的感覺都離他而去,只剩下了喜悅與心疼。容華這樣的表現,是不是可以表明,她其實是喜歡自己的?
容華沒想到袁毅會突然醒過來,不禁像是觸電似的快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翻過身狠狠地擦掉了自己的眼淚。
「現在裝睡,已經遲了。」袁毅站起身,彎腰將容華給翻了過來。
「我醒了。」躲不過,那就勇敢面對。容華擦乾淨了眼淚,然後撲開了被子,理直氣壯道:「我醒了,你可以出去了。」
袁毅歎了口氣,想將容華抱到懷裡,卻被她給躲了過去,只得說道:「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和我在一起,楚楚,只要你和我——」
「夠了!」容華突然喊叫起來,她覺得自己快受不了,袁毅逼得太緊了!「我和你在一起,那大哥怎麼辦?!」
「你總是想著袁紹袁紹袁紹!可我呢?」袁毅抓過容華的手腕,幾乎紅了雙眼:「你說,那我呢?你總是顧著他的感受,你看不得他皺眉,看不得他清瘦,看不得他難過,那我呢?你就不能看一看我嗎?」
容華被說得啞口無言,最終閉上了雙眼,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道:「二哥,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可千百個對不起,也不可能讓我和你在一起。我答應過他,我會好好和他在一起,過一輩子。結婚生子,然後一起白髮蒼蒼。你瞧,我背下了這樣一個長期負債,我只能慢慢還,我沒有餘力再顧及你了。」
袁毅看了容華好幾秒,然後終於鬆開手,踉蹌了一下,倒退了兩步,他嘶啞著聲音問道:「那你喜歡他嗎?」他想,如果女孩喜歡袁紹,那他就放棄吧。
袁毅反應過來,發現自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恨不得就給自己一拳頭!他娘的你又不是情聖,為什麼要癡情到這種地步!放手?是啊,放了手,他心愛的女孩解脫了,袁紹幸福了,可自己呢,自己的未來該怎麼辦呢?誰來在乎一下,他袁毅的未來啊。
「喜歡。」容華頷首,不讓對方看見自己眼中的淚水。
她的話就像一道閃電,劈在了袁毅的頭頂,他搖搖晃晃,然後轉過了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那我呢?你喜歡我嗎?求你,說實話。」
這一句「求你」,讓容華剛剛要脫口而出的「不喜歡」被生生地嚥了下去。袁毅從來不求人,他有著和父親一樣剛強的性格,他有著袁家男人的共性,那就是鐵血不屈的心。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懇求了自己,如此卑微,卑微到讓她忍不住唾罵自己。
果然,楚容華,你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你讓袁紹低下了高貴的頭顱,你讓袁毅彎下了筆直的背脊。
她不說話,門口的男人也不走,只是背對著她,雙手顫抖,好像一個等待著死刑的普通人。
容華摀住自己的臉,滾燙的淚水從她的指縫中留下,她嘶喊著,就像一隻無力反抗的小獸:「喜歡!我喜歡,我怎麼能不喜歡……」
聽到這句話,袁毅猛地轉過了身體,一股酸澀的感覺就從鼻子升到了天靈蓋,他聽到了,他果然聽到了,女孩說喜歡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當袁毅將掙扎的女孩抱入懷中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愣了半響說道:「你說,你喜歡大哥,也喜歡我?」他記得上次容華就這樣說過,可他以為那是容華衝動之下胡言亂語的。
容華在袁毅的懷裡瑟縮了一下,然後就想要離開他的懷抱,不過沒有成功,袁毅抱得很緊,好像一旦放開,就再也找不回她似的。
「對,我喜歡你們,一個女人,同時喜歡兩個男人。」容華說完這句話後,一方面如釋重負,另一方面又冷了整個心臟。這樣的自己,還會有人繼續喜歡嗎?她不奢望。
「我知道了。」袁毅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將容華摟緊,越來越緊,彷彿這樣做以後,容華就能融入他的骨血之中,再也離不開,剔不除,挖不掉了。
「你知道什麼?」容華抬起頭,疑惑地問道。
「我知道,我該做什麼了。」袁毅看著雙眼忽閃忽閃的女孩,抿緊唇,然後捏了捏她的鼻樑,又親了親,重重的,差點用牙齒磕破了容華的小嘴。
------題外話------
這一章寫得好卡,寫了刪,刪了寫,來來回回,頭疼欲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