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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2章 文 / 君子在野

    莫青荷陪沈培楠乘坐汽車匆忙趕往醫院時腦袋還是一片混亂,耳邊充斥亂哄哄的叫嚷,有惱羞成怒,滿嘴吱哇亂叫的日本兵,還有表面如臨大敵,心裡卻在偷笑的**部隊。最為恐慌的是戴昌明,他腆著大肚腩,額頭因為佈滿汗珠而顯得油光珵亮,像一條肥胖的魚在混亂的人群裡擠來擠去,時不時有士兵被他肥墩墩的屁股撞個踉蹌。

    他脫下自己的西裝罩在莫青荷腦袋上,不是怕他冷,而是為了擋住不斷湧來的新聞記者,他們的消息極其靈通,當目擊者做完簡單陳述,走出酒樓時已經被門口的記者包圍了,莫青荷在人群裡看見了喬裝的李沫生,穿白襯衫和背帶褲短,歪戴一頂報童帽,正舉著相機衝在最前方。

    莫青荷一面護著沈培楠受傷的左臂,一面替他開道,嘴裡嚷嚷無可奉告,在進汽車前,他對擠到跟前的李沫生露出一絲輕鬆,卻也飽含苦澀的笑容。

    記者們窮追不捨,又一路駕車跟隨,莫青荷被顛簸的難受,回憶起籐原與川田的無頭屍首和老五爛泥似的臉,在車上吐的翻江倒海,好容易到了醫院門口,剛推開車門,眼前便亮起閃光燈雪亮的白光。

    於是在第二天的晨報上,登出了這樣一則消息:中日軍方秘密會談,日本將領遭恐怖暗殺——疑是籐原右希私人護衛叛變,下方刊載兩方大相片,左邊是雅室濺血的慘狀,右邊是兩名生還的當事人,莫青荷將西裝撐在頭上,伸手擋鏡頭,指縫裡露出一張俊秀的臉,面色蒼白而疲倦,沈培楠跟在他身後,只被拍到一個側面,低著頭,眼神冷峻。

    醫院瀰漫濃烈的消毒水味,醫生立即手術,用鑷子和棉球在鮮嫩的肉裡鼓搗一陣,在丟棄無數染滿血的棉花之後,子彈被取出來,噹啷一聲扔在盤子裡。

    莫青荷被這聲音驚出了一身冷汗,覺得簡直像自己掉了一顆眼珠子。

    整個過程,他一直跟在沈培楠身邊,陪他穿過一道道陰暗的走廊,交款,麻醉,手術,縫合,他聽著忠心耿耿的小兵為了師長與醫生大動肝火,感到一種奇異的疏離,彷彿身後的十數名小兵,還有更多更多沒趕上先頭部隊,被醫生攔在門外等待的兵痞都遠在世界的另一端,他攙著沈培楠的胳膊,他只有他,他也只有他。

    他們選擇了最近,最易於保衛的一家醫院,相比之下醫療技術卻稱不上好,沈培楠的左臂被縫合的像一條張牙舞爪的蜈蚣。

    手術結束,兩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休息,莫青荷枕著沈培楠的肩膀,側臉貼著軍裝酸涼的金屬鈕扣,輕聲道:「疼不疼?」

    麻醉還在發揮作用,沈培楠的整條手臂都沒有知覺,見莫青荷臉都嚇白了,還像個小媳婦似的要哄人,就總有些想笑,故意皺眉道:「疼,疼死老子了。」

    「那怎麼辦?」莫青荷緊張起來,猶豫著將手伸給他:「我叫人去找醫生要些止痛片,要是實在疼的厲害,你就掐我吧。」

    他的手指青蔥一樣修長而白皙,套著明晃晃的鑽石戒指,沈培楠抓到嘴邊作勢要咬,又很嫌棄的丟開,湊到他耳邊道:「不管用,我給你支個招,你現在把褲子扒了好好讓我幹一次,叫大聲點,我舒服了就忘了疼了。」

    莫青荷剛剛親眼看見屠殺與死亡,有志之士慷慨就義,完全沉浸在悲慟的情緒裡,一時沒聽出沈培楠的玩笑,甚至下意識往四周看,尋找能夠滿足他要求的地點。見對方滿臉戲謔,忽然明白過來,狠狠朝他的肩膀搗了一拳,罵道:「這時候你還胡說,我看就該讓醫生把你的嘴也縫上!」

    沈培楠使勁親他的臉,搖頭道:「就是這時候才跟你貧嘴,哄你笑笑,要是老想著剛才的事,連續幾天都睡不好覺。」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來又讓莫青荷回想起酒樓的經歷,禁不住連連搖手,轉頭捂著胸口一陣乾嘔。

    一直在走廊不遠處守護的十幾名士兵看到莫青荷的反應,一起哄笑起來,有人大著膽子插嘴,大聲說那有什麼,俺們天天在戰場上跟死人打交道,糊了一臉別人的腦漿子,可從來沒吐過,立刻又有人反駁,道你是沒吐,就是腿軟的打哆嗦,抱著醫療隊員的大腿不鬆手!

    沈培楠也跟著笑,手指點著一名年紀大些的士兵,對莫青荷道:「你別看他現在當團長牛逼哄哄,當初當新兵,第一次從戰場上下來,他連自個兒姓什麼都不記得,比你差遠了。」

    他回憶莫青荷在那假水谷面前的表現,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名一直生活的花團錦簇,舉手投足都像個娘們的小戲子,在危機時刻會爆發如此強烈的攻擊性,無論是與刺客肉搏,還是急中生智去找籐原的槍,都表現的如一名值得培養的好兵,面對殺戮,有不適應,但毫無畏懼。

    繼莫青荷在花園向他討要煙卷後,沈培楠第二次產生想要拍著他的肩膀好好褒獎一番的念頭,但一想到他每天清晨坐在妝鏡前,翹著蘭花指用軟刷收拾釵環珠翠的模樣又覺得這想法可笑。他暗想,莫青荷的勇敢大約沒什麼奇怪的,畢竟自己那時正面臨危險。

    沈培楠用沒受傷的一條手臂摟著莫青荷,忽然產生了一種功成名就,坐擁美人的成就感。

    他掃了一眼不遠處靠牆或蹲或坐的十數名小兵,把臉埋在莫青荷的頸窩裡,用只能讓他一個人聽見的聲音道:「今天這事真是爽快,比在餐桌上干你還爽快,可惜那條好漢沒保住,要不然我真想現在就給他個排長做。」

    莫青荷不知道該先為老五默哀一場,還是該先把沈培楠痛揍一頓,憋得臉紅脖子粗,衝他低聲嚷嚷:「我什麼時候跟你在餐桌上面做過那事兒!」

    沈培楠大笑,一面掐他的癢肉,一面渾鬧:「那想不想?咱們下次試試?我教你幾種洋派的玩法,在那活兒上塗滿果醬,然後慢慢舔乾淨……」

    莫青荷一名男彾,自詡在床上什麼都玩的開,還是被沈培楠的下流話說的臉頰發燒,偏偏沈培楠不放過他,咬著耳朵把一種種式樣細細講給他聽,莫青荷止不住隨他的話想像,忍受著耳畔熱浪滾滾,竟被他言語挑逗的硬了,胸前的兩點也硬的像石子,磨著襯衫,好不難受。

    這麼一鬧一折騰,剛才的恐懼和驚悸消逝無蹤,他靠著沈培楠平復呼吸,回想川田和籐原活著時的樣子,以及老五離開的背影,沒有復仇的酣暢或失去夥伴的心痛,只感到說不出的虛幻,像做了一場夢,似乎夢一醒來,他還是滿頭華麗的珠翠,站在台上唱貴妃醉酒。

    這邊沈培楠與莫青荷打情罵俏,日本人那邊卻炸了營,老五的易容是祖上傳下來的功夫,幾乎出神入化,日本人查了半天沒有進展,夏天悶熱,屍體放不住,便狠狠抽了頓鞭子,在西山亂葬崗找了條土溝,隨便扔了。

    凌晨三點,萬籟俱寂,日本人分析事件經過,發現對於水谷的反叛,除沈培楠和莫青荷外沒有目擊者,終於察覺不對勁,連夜集結部隊衝到周公館,以涉嫌謀殺的罪名要求逮捕兩人。

    沈培楠的麻藥失效,正攥著被子疼的冷汗淋漓,聽聞消息,披上外套便帶兵出門迎接,雙方攜帶武器,一直對峙到第二天中午,氣氛劍拔弩張,幾乎要挑起戰事。

    然而還沒等到南京方面的命令,第二天正午剛過,一封周汝白所在情報組從延安截獲的訃告終止了局面惡化,電報直接發往水谷玖一在日本的老家,稱水谷玖一同志於五年前秘密加入共產國際,近年來一直心繫中國百姓,在籐原右希身邊潛伏,於昨日下午五時,在反法西斯事業中光榮犧牲。

    一個小時後,俄國共產組織正式通電,為「水谷同志」正名並默哀,稱將永遠銘記他的貢獻。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日本人懵了神,只能像吞了只蒼蠅,有苦說不出,灰溜溜的賠禮道歉。同時,這啟事件極大鼓舞了中國百姓的心,日本人擔心再生事端,當夜便自認倒霉的乘專機返回日本。

    氣溫炎熱,莫青荷一整天坐在客廳裡,被沈培楠的部隊層層保護,急出了一身臭汗,聽聞事件解決,他在心裡大大讚揚了李沫生的隨機應變,趕緊打發金嫂打了一杯刨冰,一勺勺往嘴裡塞。

    沈培楠被曬得臉頰發紅,進門一面摘手套,一面讀電報上的文字,很感興趣的揚起嘴角,自言自語道:「這幫共|產黨,有點意思。」

    沈培楠借手臂受傷的機會又休息了一段時間,這一段日子與莫青荷住院時不同,他嫌吊著手臂出門影響他英俊的形象,又擋不住莫青荷打了雞血似的跑去學校上課,悶得應付完公務就只能在家逗貓,把一隻嬌媚苗條的小黃貓喂得又胖又饞,只有上好的大肥鯉魚才入得了它的尊口。

    他覺得筋骨都歇懶了,便改了家裡的幾間空餘客房,一間當做訓練場,樑上掛滿沙袋,靠牆放一排手槍和飛鏢靶子,一間成了娛樂室,他每天很英倫范的叼著煙卷,召集周汝白、戴昌明,杭雲央和他的伴侶陳先生打橋牌和斯諾克。

    戴署長因為辦事不利被免了職,正閒得發慌,抽空便下帖子請幾個美貌坤伶和小相公上門拜訪,大家攜伎飲酒,玩的不亦樂乎。

    此外,沈培楠從那一批部隊裡挑出數十名身體強健的,又調集了相等數量的軍馬,每天有滋有味的訓練一支護衛騎隊。

    莫青荷覺得別的倒罷了,就是戴昌明可惡,他此時完全忘了當初被沈培楠趕出門,虧了戴署長才安全回家的事,一見那肥碩的身子出現在宅子裡就氣的快要七竅生煙。

    沈培楠欣賞莫青荷的性情,但不太把他的喜怒當一回事,反而認為他現在天天穿學生裝,動不動講大道理,非常沒有當初撩人的情趣,倒像是自己認了個表弟似的,正好發現莫青荷喜歡槍,便抽空教他拳腳硬功夫,帶他騎馬打靶子。

    無聊之餘,自顧自摟著個甜甜蜜蜜的小伶人與大家推牌九,有時喊莫青荷來玩兩把,莫青荷掉了牌,俯身去撿,看到桌子下面,沈培楠和懷裡的人雙腿交纏,腿間的小帳篷撐的老高。

    他沒心情打牌了,一局接一局無休止的輸下去,偷了煙捲去花園抽。

    正值入秋,雨絲細密而纏綿,看不見雨點在哪,全身就不知不覺淋透了,沈培楠一干人還在客廳玩的快樂,杭雲央看出莫青荷的心思,撐了把紫竹油紙傘追出來陪他,風情萬種的搶過煙卷吸了一口,慢慢道:「師哥,當初我也跟他好過,奉勸你一句,不想以後傷心,就斷了這個念頭吧。」

    莫青荷對這個師弟又愛又恨,打心眼兒裡又有點看不起,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杭雲央一挑眉,吐出一口青煙道:「不就是愛上他了麼,這有什麼不懂的。」

    他朝洋樓的方向遞了個眼風:「這些大人物,你就是嘔出一顆心來愛他,他也只把你當個玩物,有情義的呢,在一起時一心一意,散伙時給你筆安撫費;沒情義的呢,左擁右抱,幹完提褲子走人,往後結了婚,自有人粉飾太平說他忠於太太忠於家庭,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自然有它的道理,咱們鐵打的身子流水的恩客,要是沒有石頭鑄的心,西山那麼多墳圈子,都不夠咱們躺一遍的。」

    莫青荷聽著他老氣橫秋的語言,不由笑了,拿手指往他額頭一點:「你這話可別讓你家密斯特陳聽見,我看他對你是真心。」

    杭雲央從鼻子裡冷哼一聲,折了一枝秋海棠別在扣眼裡,彷彿十分欣賞自己的手,盯著無名指那枚豌豆大的璀璨粉鑽看了好一陣子,又拉過莫青荷的手,將同樣價值不菲的戒指往他眼前一晃:「實話告訴你,我要是真的對密斯特陳死心塌地,他能嚇得立馬就找不著人,亂世飛鳥各投林,誰願意多一個拖累?倒是咱們該留個心眼,能撈就多撈,你家沈先生在南方家大業大,你不要只顧著讀那些破書,多使使力氣哄他高興,就是分不去十分八分,也總得先掙個贖身錢,往後年紀大了,也討個媳婦過正經日子。」

    莫青荷見他一臉憧憬,挖苦道:「你還想討媳婦?以後屁股癢了去禍害小舅子麼?」

    他一笑,杭雲央反而不笑了,抿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把傘往後一滑,抬頭去看佈滿烏雲的天空,淡淡道:「我真有個願望,希望有一天能去鄉下買塊地,蓋三間大瓦房,然後踏踏實實找個女人,不要漂亮的,就要那種大臉盤大屁股的,能生兒子,然後踏踏實實給自己養個老。」

    莫青荷本來被沈培楠攪得心情低落,被杭雲央這一番話倒逗笑了,他看著師弟一雙斜飛的丹鳳眼臉,搖頭道:「罷了罷了,哪有女人敢嫁你,一看你的樣子,先要自卑的挖洞把自己埋了!倒不如我要求沈培楠對我死心塌地靠譜些。」

    杭雲央恨鐵不成鋼似的嘖了一聲,道:「又提沈先生,你要是真想讓他疼你,現在就回去跟那小相公一起好好伺候他,你這個人,就是死強,跟柳初哥真真是一對兒倔驢!」

    莫青荷聽他提起莫柳初,心裡像被針狠扎一下,自言自語道:「是,我就是賤,放著好好的柳初不要,去跟個前途無量的師長較勁,有意思麼?」

    他轉身就走,杭雲央在身後曖噯叫著追趕,一對璧人兒沿著小路往回走,頭頂海棠花開的繁茂,被秋雨一打,細碎的花瓣落了兩人一頭一臉。

    這邊沈培楠贏了三百塊錢,打算見好就收,下了牌局,與那名小戲子坐在沙發裡用一隻高腳杯喝果子露,莫青荷一進門就跟他對上了視線,勉強笑了笑,道:「中午想吃什麼,我叫劉叔提前吩咐下去。」

    沈培楠卻想到另一樁事,先安撫了懷裡的妙人兒,對莫青荷道:「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你跟你師兄都姓莫,是本姓麼?」

    莫青荷奇道:「我本姓莫,他沒姓,師父取藝名的時候他說跟我姓像親兄弟,我們倆就一樣了。」

    沈培楠點了點頭,從茶几下摸出一封書信,遞給莫青荷,沉吟道:「你上次說你娘穿的體面,像大戶人家的出來的,我替你一直調查,今天剛有了一點消息,你看看你們分別的年份,地點,年齡對不對,要是能對上,我立刻再去聯繫。」

    莫青荷抖著手接過信,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他想,沈培楠也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十多年了,他一直保留本姓,甚至連師哥都與他同姓,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等到娘的消息!他呆呆的望著手裡的信箋,不敢去拆,彷彿那是一塊火炭,或者一枚爆竹,一旦拆開,彭的一聲,多年的等待就要有了結果,或者成了空。

    正當他好不容易稍微鎮定精神,下決心去拆封口的紅泥時,杭雲央忽然身披一身落花,風風火火的撞了進來,一見莫青荷淚眼朦朧,沈培楠的手還摸著那小戲子的大腿,便一下子來了火。

    他瞪圓了一雙鳳眼,一把將那小戲子從沈培楠懷里拉起來,揚手抽了一巴掌,罵道:「不要臉,我師哥看上的男人你也敢勾搭,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靠近沈先生一步,休想再登四九城的戲台!」

    一屋子的人全都懵了,只見杭雲央毫不客氣,繼續指著沈培楠罵起來:「你這個人好不知趣,別人拿真心待你,你不稀罕也就算了,天天故意讓我師哥難過是做什麼?你要去快活,大可背著他,當著他的面跟別人卿卿我我,我師哥愛你縱著你,不說什麼,我可沒有他那樣的好脾氣,你再欺負他,我是不依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小三爺,zy8203,jcb,黃白小喵嗚同學的地雷!

    最近特別缺乏動力,難道是回家了有電視有食物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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