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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30章 文 / 君子在野

    雅音會館的這間雅座早已經改成日式裝潢,茶煙噴香,樂聲寂寂,一道淺淺的清水槽培植幾桿翠竹,恰到好處的形成一道屏障,將那茶道女子擋在後面,猶抱琵琶半遮面,美得雅致而含蓄。

    沈培楠與籐原右希一面欣賞茶道,一面對飲交談,他們兩位的相貌差了十萬八千里,籐原年過不惑,身材瘦削,滿面皺紋而格外顯老,又因為初到北平水土不服,狠拉了幾天肚子,越發瘦的兩頰都陷了下去,活像一隻糠蘿蔔。相比他的老相,沈培楠一身兵匪氣,但儀表堂堂,又受過良好教育,從霸道裡自生出一股威嚴,此時兩人做出主友客恭的派頭,看起來越發不和諧。

    莫青荷坐在榻榻米上,觀察籐原的一舉一動,心道日本人百般可惡,但尊崇禮貌這一點倒好,他們的脖子彷彿被安置了一枚木機關,動不動就僵硬的點頭,下巴直戳到鎖骨窩裡,幸好身矮臉短,否則胸膛定要被頂出一個洞來。

    用餘光盯著籐原,他忍不住在心裡惡意揣度,子彈當胸而過的窟窿一定能快速彌補他們臉短的遺憾。

    莫青荷覺得這想法有趣,很願意與人分享,苦於作為半個人質,只能穿一身白的發亮的西裝,像一隻打扮漂亮的裝飾品,無聲的供人欣賞。換了個姿勢紓解腿部的酸麻,他轉臉對身旁一直「看護」自己的日本男青年報以微笑。

    青年精通空手道,槍法奇準,是籐原最得力的私人護衛,在日本軍中很有名氣,生的卻乾淨靦腆,若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莫青荷真要把他當成是餐館侍應生。

    青年不懂中國話,見莫青荷朝自己示意,便慇勤地舉起牙著,夾了一枚生蝦放在他的醬油碟子裡。

    莫青荷不客氣的將蝦生吞,牙齒刺破皮殼,享受血肉噴濺的快樂。

    出於安全考慮,守衛和無關人員全都分佈在外,而房間內的侍者位置則由川田久中佐暫時擔當。

    雅室的小門忽然被拉開,隔著疏落竹影,隱約見一名和服女子雙手舉托盤,跪坐於門外,是新上的一道烤花枝。

    川田忙去端,他今天完全沒有平時趾高氣揚的架勢,在籐原面前大氣都不敢出,拈一隻白瓷小酒壺,一時斟酒,一時親自跑出去傳菜,忙得一頭汗,軍裝的腿彎和肘彎都起了褶子,儼然是一名合格的侍應生。

    自然,偷空閒忙還不忘瞥一眼莫青荷。

    莫青荷積怨已久,心知若計劃成功,這就是川田的最後一頓飯,他懷揣著此仇不報非君子的想法,提前一天跟沈培楠申請要在飯桌上狠狠整治他一回。沈培楠也不是善茬,見莫青荷有膽氣,便答應只要不激怒籐原,允許他隨意行動。

    川田將烤花枝小心翼翼的擺在木几子上,又慇勤的給籐原剝扇貝,莫青荷看不起他,朝他舉起酒杯:「川田先生,您今天擔任侍應生嗎?我的杯子空了,勞動您大駕。」

    沈培楠正與籐原右希探討中國的未來,聞言放下杯子,假意責備道:「沒禮貌,你又不是沒長手,怎麼好意思讓川田中佐為你斟酒?」

    莫青荷指著身邊看守自己的青年,無辜的眨了眨眼:「按照川田先生的言論,我們這些伶人理應為大家服務,可是身邊這位先生不知道怎麼了,我一動他就緊張,我不願意連累他吃不好飯,只能麻煩中佐先生啦。」

    大家心裡都明白那日本青年此番專門來控制莫青荷,但誰也不願意點破,這個好主意,不用說自然是川田想出來的,他此刻聽見莫青荷竟掀了這塊家庭聚會的遮羞布,先瞪了他一眼,使勁清嗓子緩解尷尬。

    莫青荷立刻表示委屈,輕輕搖著沈培楠的胳膊,眼神卻瞥著川田久,嗔道:「你不要再看了,就你那副尊容,連沈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你就是長了四隻眼睛看我,我也不會跟你好!」

    川田急的快要將兩隻眼珠子一起瞪出來,一個勁用生硬的中文辯白:「你胡說,我看你幹什麼?」

    又對沈培楠用中文發佈命令:「你這位夫人太不懂事,屢屢破壞會談秩序,他要是再這麼吵,我要叫人把他趕出去了!」

    他心如擂鼓,知道籐原中將最恨下屬在支那尋歡作樂,更何況仗著他的名義,玩樂到合作對像頭上!他算定沈培楠不敢把唱戲的事說出去,可誰知莫青荷這半男不女的妖人,真嚷起來比誰都厲害!

    籐原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唱戲、罷演這一段淵源,此刻見三人交談熱鬧,彷彿早就相識,頗有些奇怪。

    川田連風度翩翩的形象也顧不得維持了,對沈培楠吹鬍子瞪眼,讓他為自己遮掩,沈培楠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掏出白手絹將雙手擦拭乾淨,對籐原道:「夫人年紀小,沒見過世面,第一次見面就衝撞了中佐,不過我可以保證,川田中佐盡忠職守,從來沒有帶領士兵**吸鴉片,也沒有逼迫我夫人為他唱戲,更不可能見色起意,至於夫人宣佈離開梨園行,汪兆銘先生發來電報安撫,自然都與川田中佐無關。」

    莫青荷聽不懂這一大串,問他你都說了什麼,沈培楠與他額頭相碰,神情嚴肅道:「我在向他訴苦,說你一天到晚吃醋撒潑鬧彆扭,我心裡煩得很,打算把你送給他,帶到東洋北海道養鹿去。」

    莫青荷一下子握緊了拳頭,赤紅著雙眼差點當場掀桌子,見沈培楠只是笑,這才明白又被他唬了,氣咻咻道:「每次趕我走都是騙人,這次我說什麼也不信了!」

    他們兩個如交頸天鵝,專心**,那邊川田卻真慌了神,不由在心裡將沈培楠罵了一萬遍,但籐原已經臉色大變,他早聽聞川田在東北戰場就與支那婦女糾纏不清,卻沒想到連男子,還是國民政府軍部要人的男寵都不放過,竟鬧到汪精衛那裡,果然這文人上了戰場,比武士荒唐百倍千倍!

    籐原悶聲不語,川田冷汗淋漓,莫青荷是風月場上的人,最會察言觀色,索性一橫心,央求沈培楠做翻譯,唱玉堂春似的,扮作蘇三對籐原申訴,聲淚俱下的把與川田的一段始末交代了個清楚。

    他正經演起戲來誰也比不過,說到激動處簡直恨不得撞柱以示清白,直演到連沈培楠都看不下去才收了聲,對籐原總結道:「我心裡只有沈哥,除他之外再不給別人唱曲子,只要他一天不訂婚,我就一天跟著他,等他娶了妻,我就找個僻靜小院,一個人過一輩子!」

    這段話編的連紅樓夢和玉喬的典故都用上了,莫青荷只覺得此時如果登台,應該雙手如西子捧心,喚一聲大王,再掏鮫帕擦一擦眼角,心中正得意,沈培楠卻彷彿忽然失去了語言,轉頭靜靜地望著他。

    莫青荷被他看得心生疑竇,仔細回味剛才的語言,猛地發現了問題,他心中有鬼,霎時將臉皮漲得通紅,從耳朵往外冒熱氣,嘀咕道:「其實……也沒有那麼……」

    沈培楠勾起唇角,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鬆了鬆襯衫袖扣,雙手交叉,喀吧喀吧的舒活筋骨,又往後抻肩膀,抬起眼皮對籐原道:「要是別人,十個八個都可以送上,但我多次強調過與青荷的關係,川田中佐作為您的私人代表,對沈某的愛人下手,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他的架勢簡直要上街鬥毆,籐原右希心知再不採取措施,勢必要激起對方的憤怒,只能委屈手下愛將,先將茶道女子請了出去,關起門二話不說,抓起川田揚手連扇十幾個耳光,直把他打的鼻血橫流,面頰腫如饅頭,猶不解氣,衝著胸口飛起一腳,軍靴大而沉重,踹的川田向後直飛兩米,後腦勺光的撞到牆上。

    房間內乒乒乓乓一通打鬥,外間護衛聽見響動,急忙拉門衝進來巡視,只見川田抱頭躺倒,形容甚是狼狽,籐原正在氣頭上,見士兵舉著步槍卻不長眼色,當即抬手一人給了一巴掌,擰著脖子全都轟了出去。

    川田悠悠轉醒,掛著一臉鼻血和滿頭冷汗,迅速躥至飯桌正前方,跪在榻榻米上,額頭點地朝籐原端正行禮。

    籐原從鼻腔哼了一聲,返回座位,親自拎起酒壺,斟了一杯酒敬沈培楠,使勁點頭道:「川田君的行為給日本軍人丟臉,希望沈師長不要因為他,對我們國家的誠意有所懷疑。」

    他上一秒鐘還在怒氣沖沖,下一秒鐘就能滿臉恭敬,變臉比翻書還快,連莫青荷都自愧不如,戳了戳身邊的日本青年,詫異道:「你們國家的人,都是這個樣子?」

    青年聽不懂他說什麼,右手按在腰上,緊張的注視莫青荷。

    莫青荷很不屑,在心裡暗罵誰不知道你帶著槍,又暗自忖度擺脫他的辦法,否則等會打鬥起來,自己少不了得吃虧。

    沈培楠自然買籐原的面子,舉杯與他相碰,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兩人互相客套,緩解了戰事。籐原誇讚他的夫人雖為伶人,卻不卑不亢,很率真可愛。川田肚量狹隘,縮在籐原身後,攥著一包冰塊敷臉,露出一隻眼睛瞪著莫青荷,用中文低聲罵道:「你,小人得志。」

    莫青荷不跟他講究氣節,很願意當小人,笑的滿面春風,夾起一塊豆腐扔進嘴裡,回敬道:「你,狗仗人勢。」

    籐原見他倆交談,問沈培楠他們在說什麼,沈培楠回答他們在互相道歉,孔夫子有句名言叫以德報怨,他們實行的非常好,可以作為品德優秀的典範。

    川田受到表揚,有苦說不出,而莫青荷早收起了剛才的委屈,與沈培楠並肩而坐,頗有風度的與陪籐原談天飲酒。

    被這麼一鬧,原本拘禁嚴肅的筵席突然活躍起來,不僅沈培楠和籐原二人開始談論今年的櫻花,連莫青荷身邊一直保持十二分警惕的日本青年也略微放鬆,貫徹家庭聚會的理念,塌下肩膀吃飯飲酒。

    莫青荷裝作對這名面容姣好的青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一個勁給他夾菜,卻用餘光打量整間房間,他想,這是從會談開始以來最好的時機,此時行刺不僅不會傷及無辜,就連士兵都來不及反應,他們剛被籐原訓斥一通,想必即便聽見打鬥聲也不敢擅自闖入,這就留給同志足夠的轉移時間。

    心跳猛然加快,莫青荷先用筷子在碟子裡撥拉一番,作出沒有胃口的樣子,輕輕扯了扯沈培楠,道:「這些生東西實在難吃,可不可以讓廚子做道中國菜?」

    這是昨夜莫青荷與李沫生接頭時商議的暗號,按照計劃,暗殺者此時已經進入酒樓,就潛伏在廚房充當傳菜員,一旦聽到要額外夾菜的口風,代表一切準備就緒,可以執行擊殺任務。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v.a.dracula和jcb童鞋的地雷!

    其實,我覺得吧,還是挺溫馨的……主要是挖墳太傷元氣,俺虐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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