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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十八章 文 / 君子在野

    沈培楠性格冷硬,嘴唇卻柔軟,這個舉動讓莫青荷紅了臉,他急忙移開視線,掩飾道:「那……那為什麼還要留著他們呢,當初那個叫玉喬的不是……」

    聽到這個名字,沈培楠的臉色略過一陣陰鬱,沉聲道:「你不要提他。」

    莫青荷不敢說話了,沈培楠意識到自己破壞了兩人之間難得的和平,歎氣道:「玉喬是日本人,留不得,但黨國內部的監視是慣例,既然知道了誰是探子,養著他們的用處遠比除掉來得大。」他瞥了一眼莫青荷,「只要你別再捅婁子。」

    莫青荷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見沈培楠很有談話的興致,便鼓起勇氣問道:「所以你與汪精衛觀點不同,你是支持打仗的對嗎?」

    問出這句話時他連傷痛都顧不得了,兩隻手撐在躺椅邊緣,往前傾著身子。經過一趟打鬥,他的樣子其實非常狼狽,但眼睛裡的期待讓沈培楠覺得青荷此時純真而可愛,像個對著先生頻頻發問的學生。

    沈培楠包紮完傷口,捉著莫青荷的腳踝將兩腳並在一起,輕輕拍了拍小腿肚,說了句別踩在地上,把他的兩條腿搬到躺椅上平放著,吸了口煙道:「沒有人支持戰爭,但保衛國家是軍人的職責,只要時機成熟,我自然要到前線去。」

    莫青荷滿意了,他想,沈培楠並不是個壞人,這次他有理由說服師兄了,隨即又想到了老煙所說策反沈培楠的目標,心裡陡然生出了新的希望。

    見莫青荷發呆,沈培楠說了聲走吧,再晚了那老貨要懷疑了。

    莫青荷跳下躺椅,脫口而出:「可是報紙說政府是不主張抗日的,到時候他們要把中國賣給日本人,當漢奸和亡國奴,你怎麼辦呢?」

    他讀書不多,對於信仰,他早就可以出師,但對於政治,他還是初級到不能再初級的學徒,他時局的見解幾乎全部來自莫柳初非黑即白的觀念,他認為現在的政府,無論汪派還是蔣派都是「壞人」,同志們才是「好人」,莫青荷覺得沈培楠不壞,與壞人混在一起太可惜了。

    沈培楠見識過莫青荷的正義,此刻又領教了他的無知,輕輕歎了口氣道:「不懂就不要亂說,黨內確實有人趁機發國難財,但沒人真心想當叛徒。」

    莫青荷追問:「那你們為什麼不打呢?滿大街都是傳單,天天宣揚又跟日本人簽訂了什麼協議,現在不僅政府遷到了南京,連整個華北都要丟了!」

    沈培楠說了許多話,感到厭倦了,冷下臉道:「好好唱曲兒賣你的屁股,不要學著那幫學生胡說八道。」

    他轉身要走,莫青荷卻因為聽到新鮮的知識,連被辱罵都顧不得了,他追上去晃著沈培楠的手央求:「你告訴我吧,我沒讀過書,這些都不懂的,你是師長,你講一講,我唱《玉堂春》給你聽。」

    他巴巴兒的等著,見沈培楠不為所動,又加了砝碼:「我知道北平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保管你花再多錢都找不著,我還認識好多唱花旦的孩子,又活潑又俏皮,有的是人指名要捧他們,都沒有門道。」

    沈培楠看著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孩子,簡直哭笑不得,他是最典型的浮生難得半日閒,不打仗時恨不得一個人在家歇著,連當初搶莫青荷也是當個幌子,誰料青荷脾氣倔強,惹來一堆麻煩,若不是看在他挨了一槍的份上,他早把莫青荷扔出去了。

    他不想耽誤時間給自己添麻煩,然而那穿著睡衣,肩膀削薄的小雀兒正襟危坐的等著聽學問,密匝匝的睫毛圍繞著一雙清水眼,沈培楠嗅到了糖衣炮彈的味道,敵人太強大了,他忽然有點把持不住。

    沈培楠歎了口氣,敗下陣來。

    莫青荷盤腿坐在躺椅上,遂了心願,他第一次從一個真正的國民黨人口中聽到完全不同的政治見解,他知道了從前的同盟會,廣州起義,黃花崗七十二烈士,轟轟烈烈的北伐換來國家統一。

    這些人的故事與信仰離他太遠了,那時他一天到晚食不果腹,被賣到戲園子裡走圓場和背戲詞,他從不知曉在遙遠的南國,許多富家的錦衣少年放棄祖業,變賣祖宅,拋下家中千嬌百媚的旗袍女子,為了新生的民國奮鬥終生;也不知道在叫做歐美和南洋的地方,無數義士將大量外幣、金條銀元運回國內,只為了一句平等與自由。

    他們中的許多都是資本家,是專門剝削貧苦人民的蛀蟲,但莫青荷不明白了,他們為什麼和師兄口中的不一樣呢?

    「校長現在不打,是篤信攘外必先安內,在共|匪沒徹底清剿前貿然宣戰,漁翁得利的就是流竄到西北那幫泥腿子,我們不能打完日本人,一回頭整個民國改了番號。」沈培楠彈了彈煙灰,「至於你說的漢奸汪精衛,他確實認為中國外無歐美援助,內無軍需糧食供給,毫無勝算,正面迎戰只會導致百姓受難,所以在想用和平談判買一個平安。」

    「日本那邊派川島芳子來南京商議大東亞共榮,提出只要黨國扶持滿洲,清剿共|黨,他們必在兩年內撤出中國,兆銘等人很為之動搖。」

    莫青荷頗為不忿的嘀咕了句懦夫,沈培楠沒有反駁他,淡淡道:「十年前他視專|制**為大敵,曾經因刺殺清廷載灃入獄,在獄中寫下『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莫青荷睜大了眼睛,實在不能把故事中的熱血男兒與現在受人唾罵的「媚日外交家」聯繫在一起,即使他有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

    「你贊同他嗎?」莫青荷歪著腦袋問沈培楠。

    「謬論。」沈培楠很乾脆,「倭奴浪人,放著到嘴的肥肉不吃,是狼麼?所謂的大東亞共榮,說白了不過是殖民的借口罷了。」

    「戲裡紅臉的是忠臣,白臉的是奸佞,誰是誰非一目瞭然。政局遠比京戲複雜,歷史成王敗寇,沒有人知道數十載後戰士的墓碑會被人祭掃還是唾罵,但是無論成敗,有信仰的人值得尊敬。"

    莫青荷聽得心滿意足,他在一瞬間甚至有些欽佩沈培楠,但一想到在長征路上犧牲的同志,又充滿了負罪感的將這種情緒壓抑了下去,搖頭道:「我也認識過一些人,一些像你一樣的大人物,可他們只會吃飯打牌上跳舞場,捧坤伶收金條,沒人會說這些話。」

    沈培楠詫異的掃了他一眼:「我不是也天天吃飯打牌,把你帶回來不是捧戲子?」

    莫青荷一愣,他突然明白了,狠狠的推了沈培楠一把,叫道:「你跑到北平躲清閒,你就是想讓他們看見你不務正業,你拿我當幌子!還有那種事,那種事……你明知道屋裡有竊聽器,你就是想讓劉叔聽見!」

    沈培楠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使勁摟了摟莫青荷的腰,樂道:「小雀兒好聰明,既然有人忙著剿匪,有人忙著議和,我不想攙和,姑且當個閒人,跟你這隻小雀兒消遣。」

    莫青荷想到自己在床上的聲音都被人監聽,臉一下子紅到耳根,使勁當胸給了他一拳,想了半天只罵出一句:「土匪!」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兩人對視一眼,都變了臉色。

    老劉的聲音從門外響起:「師座,教訓兩句就可以了,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留下把柄呀!」

    青荷一手還勾著沈培楠的脖子,往門口看了一眼,皺眉道:「他怎麼這麼囂張?」

    沈培楠搖頭:「他早看出來我防著他,沒捅破罷了。」

    莫青荷暗自忖度,他們在裡面待太久了,沈培楠不挑別的地方,偏偏把他帶到唯一沒有竊聽器的房間,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相當於明確對老劉宣稱「你已經暴露」。莫青荷比誰都清楚,「釘子」被人拔了,特勤處會迅速撤回老劉,派遣新的特務人員,到時候沈培楠一定相當被動。

    或者說,自己會更加被動,至少老劉現在對他十分信任,等來了新人,他和沈培楠都只能兩眼一摸黑了。

    莫青荷眼睛盯著小腿的繃帶,大腦飛快編造可信的理由,心裡剛有了主意,沈培楠突然把他拉到鼻子跟前,臉貼臉威脅道:「剛才的話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去,如果讓我看見你跟老劉私底下嘀咕什麼,我的人長眼睛,槍卻不長眼睛,聽見了?」

    莫青荷沒答話,三下兩下摸索到他的上衣口袋,掏出懷表看了一眼,輕聲道:「時間差不多。」

    他迅速解開睡衣,露出光裸的胸膛,又去剝沈培楠的襯衫,見他還愣神,輕輕往他臉上拍了一把,笑道:「脫衣服啊,咱們兩個關在這裡還能做什麼,難道討論時局?」

    說罷遞了個眼風,頗有清媚之態:「你說的話,我聽不明白,也一句都沒有記住。」

    沈培楠立刻懂了,咬牙罵了一句小兔崽子,卡嗒一聲鬆開了皮帶扣,又脫襯衫。

    外面的敲門聲越來越大,沈培楠心裡發燥,雙手使勁一扯,襯衫的最後四顆扣子全部崩開,滴滴答答的掉在地板上。

    他把襯衫揉成一團扔進浴缸,裸著上身,伸手便來撫摸莫青荷的臉。

    青荷其實怕看見他,沈培楠的身體太過精壯,殺氣騰騰的,最刻苦的武生也沒有他那一身好肌肉,全身線條刀刻般利落,或者說他的人就像一把刀,軍裝是鞘,被困囿的太久,好容易見了光,迫不及待的就要飲血。

    這種男子漢的強悍讓莫青荷產生奇異的錯亂感,彷彿他真的是杜麗娘,是林黛玉,在台上與小生說一句話都羞羞答答,下了戲台,被一個強勢而粗魯的男子狠狠的進入,觀眾清場,滿室空寂,壓抑的呻吟是最好的唱腔。

    沈培楠見青荷發呆,用手指撥了撥他的臉:「不用真做,裝樣子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嗑瓜子的貓扔的倆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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