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直升機駕駛座上,秋洛和秋淵同時發出驚恐的呼喊。
「惜顏!」另一架直升機的駕駛艙裡,墨子寒的聲音嘶啞仿若被人剜走了一塊心頭肉。
明明是那麼沉重的大型金屬,落入海中的時候,卻彷彿一片無根的浮萍,輕飄飄的,緩緩沉沒在海平面。
朝陽金燦燦的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中帶出如同金色淚水般的反光。
「總裁,回來!」飛機上一直默不作聲守在一邊的劉晨飛撲上去抱住墨子寒的後腰,使出吃奶的力氣把他從機艙門邊上拖回來。
墨子寒霍地回頭,聲音凶狠而陰戾:「你找死麼?」
劉晨被墨子寒渾身迸發出的那股殺氣震得一抖,但還是咬緊牙關說道:「搜救有專業人員,你這樣下去是要送死嗎?」
「放開。」墨子寒現在根本就聽不進任何人的任何話,他耳邊只剩下那架直升機跌落進海水中的時候,發出的那微不足道的聲音,震得他耳膜發痛,刺得他心口生疼。
墨泠眼眶裡蘊著淚水,扯了扯墨子寒的褲腳,小聲道:「爹地。」
幾乎理智全失的墨子寒聽到墨泠的聲音,彷彿被一道炸雷狠狠地劈了一下,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
墨子寒低頭與滿眼熱淚的兒子對視,短短的一秒長的像是十年,他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平時一樣摸著墨泠的頭,臉上的陰鷙漸漸退去,只留溫馨笑意。
劉晨見他情緒穩定下來,心裡一鬆,手上的力氣也跟著收了回來。
就在墨泠和劉晨都覺得安心了的時候,墨子寒卻給飛行員使了個眼色,溫暖乾燥的大手在墨泠的頭上用力一揉,輕聲道:「別怕,爹地會帶著秋阿姨回來的。」
這麼一聲簡短而又不負責任的交代之後,墨泠手裡的褲腳「嗖」的從小小的掌心滑出,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等到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一頂降落傘在晨光下飄飄蕩蕩,最終落至海面上。
「小少爺!」劉晨一把將失了神險些一步跨出機艙的墨泠抄回了懷裡,那一瞬真的是心肝俱顫。
墨子寒好歹還知道背著降落傘跳下去,這小少爺已經到了只帶著自己就敢跳機的地步了嗎?
清新的海風在海面上拂過,幾隻海鷗在遠處起起落落,墨子寒費盡力氣才解掉了自己身上在降落後就成了累贅的降落傘,努力朝著飛機*的地方游了過去。
這種時候,飛機上的狀況到底什麼樣的,他一丁點都不知道。
會不會忽然爆炸?會不會在沉沒過程中把他也永遠帶入冰冷的海底深處?
墨子寒沒想過,也沒空去想。
他只知道,他要找回秋惜顏,找回那個留了一封信就離家出走,完全不相信他會為了她客服來自於長輩的阻力的白癡女人。
「秋惜顏!」墨子寒浮在海面上,只覺得四肢都冷得透徹,秋季的海水冰寒刺骨,渾身的每一根骨頭,每一根關節都在叫囂著自己是如何疼痛難忍。
墨子寒狠狠地摸了一把臉上帶著鹹味的海水,總算靠近了一片折斷的機翼,他吃力地扒著機翼,在茫茫大海中喊著秋惜顏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聲嘶力竭。
「秋惜顏!」
「惜顏!」
小船發動機的轟鳴聲夾在在海鳥的鳴叫聲裡,異常突兀,墨子寒快要被冰涼海水凍僵了的腦細胞瞬間復活,他犀利如鷹隼的目光在海平面上搜尋,不到兩秒就眼尖的發現了不遠處並排的兩隻小船。
已經完全升起來的一輪耀日清楚的照出其中一隻小船上的某個人,墨子寒眼裡像是長了刀子,恨不得用眼神將那個人扒皮拆骨,凌遲處死。
小船上,西門摩猶如背後長了一雙眼睛,若有所覺的回頭。
電光火石間,兩個水火不容的男人的目光短暫的碰撞,一觸即分。那一瞬彷彿有無數火星在海平面辟辟啪啪閃爍起來。
「老闆,真的要留下她嗎?」劫後餘生,飛行員心跳還沒平復下來,他看著西門摩的時候心臟狂跳,甚至有種對面前的人一見鍾情的瘋狂錯覺。
據說一見鍾情和驚恐只是一線之隔,斯德哥爾摩患者或許就是弄錯了自己對綁匪的驚恐,錯把心驚當鍾情吧。
西門摩將秋惜顏抱到另外一隻空置的小船上,聲音裡帶著被他小心翼翼掩藏起來的不捨。
「帶著她是個累贅,難道你想因為她被抓到嗎?」
飛行員對西門摩的說辭深信不疑,和開船來接應的人一起贊同的點點頭:「也對,那我們就走吧。」
「嗯。」西門摩狠了狠心,將秋惜顏放在空置的小船裡,遙遙看了墨子寒一眼,心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感覺,用力抽回自己不聽使喚不肯放開秋惜顏的雙手,乘著小小的波浪逃出警方追捕的視線。
望山跑死馬,同理,望海游死人。
墨子寒眼裡沒多遠的距離,都是風平浪靜的大海給予他的欺騙,等到他游到秋惜顏身邊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快要變成一根鹹味冰棍了。
「惜顏,醒醒!」墨子寒扒著小船爬了進去,將和他一樣渾身濕透的秋惜顏抱在懷裡,一開始還斟酌力氣拍打秋惜顏的臉頰,到後來卻發覺秋惜顏後腦滲血,臉色發白,出氣多進氣少,終於被嚇怕了。
「惜顏,快醒醒!」墨子寒不敢搖晃秋惜顏,怕連累她後腦再度崩裂的傷口,只好狠心用力在秋惜顏臉上摑了兩下。
出人意料的,這兩下居然真的有用,秋惜顏的眼皮顫了顫,**的睫毛還掛著海水,睜開的時候海水進眼,難受的連連眨眼。
「感謝上帝,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墨子寒這時候卻是顧不上秋惜顏有沒有被海水刺激到,只覺得自己一顆懸在刀尖上的心總算歸位,「卡登」一聲,猶如亞當找回了自己的那根肋骨,自此整個人才完整。
秋惜顏後腦疼,臉上疼,身上也疼,迷糊著,委屈著,對墨子寒問道:「你怎麼才來啊?」
帶著哭腔的聲音裡是鮮少對人托付的依賴和信任。
「都怪我,都怪我!」墨子寒現在聽到秋惜顏說話就覺得猶如天籟,所有抱怨全盤接受,這種時候,恐怕秋惜顏說恐龍滅絕都是他的錯,墨子寒也會欣然點頭接受。
「媽咪!」遠遠的,秋洛和秋淵的喊聲傳了過來,中間還夾雜著一聲聲的「秋阿姨」,顯然,墨泠也跟著來了。
幾隻小船晃晃蕩蕩的聚在一起,像是在湛藍的海水中開出了一朵潔白的花。墨子寒把秋惜顏抱在懷裡,耐著性子等待大船過來接應他們。
「墨子寒,大船怎麼還沒來?」秋惜顏無力地趴臥在墨子寒懷裡,像是一隻病弱的波斯貓,收起了尖牙利爪,乖巧又讓人心疼。
墨子寒低頭,以額相抵,發覺秋惜顏的體溫高得有些不尋常,心裡再著急也沒辦法,只得對秋惜顏哄道:「就要來了,你聽話,再等等,再堅持一會。」
「媽咪,你傷口疼嗎?」
「秋阿姨,你不要睡,千萬不要睡啊!」
「媽咪,我們都在這裡陪著你,再堅持一下。」
秋洛,秋淵還有墨泠,三個孩子圍在兩個大人身邊,一個個都是哭過一場的可憐樣子,眼睛腫成了六顆小核桃。
秋惜顏現在連睜眼都有些費勁,但還是耗盡力氣,對這三個孩子露出安撫的微笑。
「乖,都不哭,我沒事。」她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一句簡單的話都要斷成幾截才能說完。
墨子寒心口抽痛,恨不得把開大船來接應的人給宰了。
怎麼這麼慢!
實際上,這還多虧了墨子寒一跳海,劉晨就立刻通知地面人員將船隻開過來。海邊根本沒有什麼大船,只有漁民平時打漁用的小船。
而在秋惜顏身上傷勢嚴重,受不得波浪搖晃的情況下,除了等待平穩的大船帶著急救團隊來接應,他們別無他選。
十數分鐘後,大船終於在墨子寒殺人的目光中姍姍而來。
杜白站在船舷邊上,暴跳如雷的對著墨子寒大吼大叫,完全沒有平時高貴冷艷的樣子。
「快把惜顏弄上來!你抱著她幹嘛!放她上擔架!快點!磨磨蹭蹭的沒吃飯嗎?」
原本在近處飛掠而過的海鷗被杜白的吼聲嚇走,撲楞著翅膀慌慌張張逃離這個恐怖的人類。
把秋惜顏運上大船,杜白心急的恨不得直接在甲板上給她做手術,可他多少還有那麼一點零星殘存的理智,忍耐著讓人把秋惜顏推進了路上用一間艙室倉促佈置的簡陋手術室裡。
船艙門外,墨子寒背貼著牆壁,他一身濕衣服也不去換,海風一吹,立刻把身體裡最後一絲熱氣也都帶走。
整個人從心肺冷到毛細血管。
「爹地。」墨泠故技重施,又來拽他的褲管,小核桃似的眼睛看上去慘兮兮的,「爹地,你去換件干衣服好不好?」
墨子寒想要拒絕,墨泠就立刻補充道:「你也生病倒下了的話,誰來照顧秋阿姨?」
幸好墨子寒心裡秋惜顏是排第一位的,墨泠說完之後,他不怎麼放心的看了艙門幾眼,最後還是接過劉晨抱來的一套乾衣服,進了隔壁艙室替換。
船艙門外,還剩下三個孩子手牽手坐著。
他們三個人緊緊握著彼此的手,彷彿這樣就可以撐久一點,熬過這難挨的緩慢如蝸牛攀爬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