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惜顏帶著寒氣的目光注視著距離她近在咫尺的西門摩,她不說話,西門摩也就不開口。
直升機上只能聽到螺旋槳發出的轟鳴,兩個人都耐性極佳,只等對方破功。
最終,還是西門摩沒忍住,他著急,為了拿到方成國的遺產,他已經是孤注一擲,急得心裡火急火燎。
「顏顏,沒想到我還會回來吧?」西門摩放肆地撫摸著秋惜顏白希的側臉,享受著那滑膩肌膚帶來的美妙觸感。
下一秒,秋惜顏猛然側首,眼中帶著狠勁兒,如同鱷魚咬斷水中的浮木一半,用盡全力咬上了西門摩右手虎口處。
「啊!」
皮肉被牙齒撕裂,鮮血迸濺在秋惜顏雪白如玉的臉頰上,觸目驚心又帶出幾分絕境中的殘酷美感。
「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秋惜顏一口呸掉口腔裡帶著腥氣的鮮血,因為雙手被綁縛著,無法擦掉下頜上的血跡,只能任由溫熱的鮮血順著她雪白小巧的下頜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你這踐貨!」西門摩左手握著右手手腕,疼得渾身被冷汗濕透,他抬腳狠狠地在秋惜顏身上踹了一腳,罵罵咧咧的讓手下找出繃帶和藥物給他小毒包紮。
「唔!」秋惜顏被他這力道剛猛的一腳踹得肺腑鎮痛,撞上機艙內座椅的後背疼得像是被人砸了一錘。
西門摩任由手下擺弄著他受傷的那隻手,轉過臉來對秋惜顏陰狠的說道:「秋惜顏,你少跟我發瘋,老實一點,我還能把你送回方家,再給臉不要臉,我直接把你從機艙裡扔出去!」
數千米的高空上,這架直升機就如同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孤島。將孤島上的人扔進海裡,無異於將人推進鯊魚口腹之中。而將直升機上的人扔出去,只怕還不用到鯊魚的嘴裡,人就已經因為高空氧氣稀薄而窒息死亡了。
秋惜顏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看著西門摩,唇畔帶著譏嘲的笑,「怎麼,西門家又把你給扔了?」
「嘶!廢物!」西門摩一激動扯動了虎口的傷口,疼的一激靈,罵了手下一句,才對秋惜顏說道:「我說過,你最好不要非得逞口舌之快,不然我真的不介意讓你長長記性。」
濃密纖長的睫毛垂下,遮住秋惜顏眼神閃爍的雙眸,眼窩處被投射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陰影。
「西門摩,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秋惜顏是真的不懂,究竟要怎樣的執念,才可以讓西門摩在被引渡出國之後,又一次回來綁架她?
這人簡直就是瘋了。
「是啊,你從來都不懂,也不需要懂。」西門摩收回被包紮好的右手,直接盤腿在秋惜顏面前坐下,也許是這一次他終於真正掌握了局勢,整個人都淡定許多。
西門摩輕輕撫摸著右手上滲血的繃帶,對秋惜顏說道:「你懂什麼?你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做受盡羞辱,什麼叫做窮途末路。」
從秋惜顏到方家的第一天,她就是被方成國捧在手心裡的小公主。但凡她想要的,就算她只是多看了兩眼,方成國都會馬上讓人把東西送到她面前。
而他西門摩呢?
從小就是兄弟中受盡欺凌的那一個,兄長們把他按進冰冷的水池裡,不許他抬頭,險些讓他溺死,理由是為了讓他學習閉氣好去游泳。弟弟們將他推倒在地上,用細嫩柔韌的枝條在他身上抽打,草木的氣息混雜著鮮血的味道,理由是沒什麼遊戲可玩。
他這輩子只認定一件事,人一定要往上爬,任何機會都不能錯過。
無論要犧牲什麼,他都豁得出去。因為再難受再難堪,也不會比年幼時的經歷更甚了。
秋惜顏靜靜的垂著頭,思考了很久之後,才抬起頭對西門摩說道:「我在國外的時候,不敢回國,我怕義父知道我未婚懷孕,會讓我打掉孩子。」
「而且,我知道如果我一直不回國的話,義父會派人來調查我的消息。所以,為了保住孩子,我只能依靠自己生活,而且不能用身份證件,銀行卡更是沒辦法刷。」
這是秋惜顏第一次在第二個人面前提起在國外的日子,就算是面對易若水和墨子寒,她都不曾吐露過這份心聲。
「那個時候,我住在貧民窟,鄰居是黑幫分子,站街女,工作是在中國餐館端盤子。」想到那段時光,秋惜顏臉上露出複雜的神色,「懷孕後期,我沒辦法再做任何體力工作,幸好接到了一些文件翻譯的活,才能勉強養活自己,一直支撐到生產。」
西門摩詫異地瞪大雙眼,他的視線一寸寸的在秋惜顏的臉上碾壓過去,像是要在她的每一絲情緒裡抽絲剝繭,以看出她是在說謊還是在說真話。
因為他實在是無法想像也不能相信,秋惜顏居然會能夠熬過那種貧困的生活。
「很難想像對不對?」秋惜顏笑著問了一句,自己繼續說下去,「我也沒想過,我能熬過那段日子。後來雙胞胎出生,在看到他們的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所經受的任何苦難,都是為了這兩個和我血脈相連的小傢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我在這世上多了兩個親人,至親之人。」
想到雙胞胎兒子,秋惜顏的表情裡帶著幾分幸福,她直直的看向西門摩,一針見血的問道:「你呢?無論是過去受過的苦,還是現在在做的事,是為了什麼呢?有那麼一個人,值得你熬過這一切嗎?」
西門摩的眸光閃爍,決心拋棄一切,連良心都泯滅的人,竟是被秋惜顏這忽然的一問,給問得心中心緒翻騰。
「夠了,你閉嘴!」西門摩好一會才鎮定下來,他忘記右手有傷口,隨意用右手撐住地面就想站起來,卻只是讓紗布上的血跡更濃重了一些。
手上的疼彷彿是此刻最好的良藥,西門摩狠心地用右手撐地站了起來,任由傷口崩裂的更大。
疼痛能讓人清醒,有時候也能讓人瘋狂。
此時的西門摩,大概就是後者。
秋惜顏壓根就沒想過老老實實聽他的話,西門摩屢次三番讓她閉嘴,全都被她無視了過去。
「小時候,李叔叔經常帶著禮物來看我們,你還記得嗎?」秋惜顏笑得溫暖,「你那個時候喜歡打籃球,他出國的時候特意帶著你崇拜的球星的簽名球衣給你。你高興的不得了,跟我說李叔叔一直對你最好了。」
「閉嘴!」西門摩在狹小的機艙裡如同困獸般跺腳撒氣,眼眸沖血。
秋惜顏的表情冷淡下去,她無力的靠向機艙壁,背後的撞上疼過了那一陣,如今已經麻木。
「可你還是把李叔叔給殺了。」她方纔還軟軟含笑的眉眼陡然間帶上了濃墨重彩的恨意,秋惜顏兩眼鎖著西門摩的臉,如果不是站不起來,她還真想撲上去一口咬斷這個人渣的頸動脈。
「閉嘴,你給我閉嘴!」在憤怒和衝動的驅使之下,西門摩用左手掏出一把手槍,他快步走到秋惜顏面前,用黑洞洞的槍口抵住秋惜顏的額頭,恨聲威脅道:「再不閉嘴老子就讓你這輩子都不能說話了!」
秋惜顏無所畏懼的直視著西門摩,眼底一片坦然,「你如果能下手,那就開槍啊。反正連李叔叔你都嚇得去手了,我算什麼?」
西門摩的手指微微發抖,按上了扳機。
機艙裡的氣氛像是在一瞬間就被魔法凝凍住的河水,水面上層層堅冰,水下卻是暗流洶湧,凶險無比。
「西門摩,你這輩子都不會開心的。」額頭的槍口冰涼懾人,秋惜顏卻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盯著西門摩的眼繼續說了下去,「因為在你身後等著你的,永遠不會是那個無條件接受你的人。」
面對西門摩通紅的雙眼,秋惜顏的紅唇微微彎起,一道可愛的笑弧出現,緊接著,是她交雜著恨意和失望的話語。
「你身後,只有恨你的人,和想你去死的人。」
粗重的喘息聲在機艙裡響起,西門摩的胸膛急劇起伏,那種感覺像是他兒時被兄長按進了冰冷的池水裡「學閉氣」,等到有空氣可以呼吸的時候,迫不及待的恨不得將所有的空氣都納入肺腑,可是卻因此而弄疼了肺腔,帶來一陣燒灼的疼痛。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即便是生存時必不可少的空氣,太多了,也會讓人疼。
「把她的嘴巴堵住!別再讓我聽到她說話!」西門摩霍地撤回持槍的左手,扭頭在機艙的另一頭坐下。
原本還戰戰兢兢擔心西門摩就這麼崩了秋惜顏的手下鬆了口氣,倉促間找不到什麼可以堵住秋惜顏嘴巴的東西,乾脆從自己衣服上撕了一塊碎布塞進了秋惜顏的口中。
布料迅速吸乾口中的水分,秋惜顏沒多久就開始感覺到喉嚨乾渴,舌頭也發澀。
明媚的雙眸中閃過苦笑,她是真的被氣瘋了。
一看到西門摩就會想起李成延在她懷裡去世時候的場面,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下來為自己爭取一個盡量舒服的人質待遇。
直升機還在郊區上空盤旋著,方家大宅背後山中的樹林裡,螺旋槳的聲音驚起林中飛鳥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