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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曲有誤,周郎顧 文 / 傾焉

    已是深冬,天相坐在門口的小凳上看著外面飄飛的大雪,一坐就是一天。

    冬天的夜總是來臨的這般快,還未等天相想明白自己的疑惑,天已經黑了。他站起身,回到店裡,悶悶不樂道:「阿郎哥,你上次不是說師父快回來了嗎?如今都過去三個多月了,他依然杳無音訊,我實在是,實在是」後面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

    店主阿郎嘿嘿笑了兩聲,並不答話,反而從後廚端出幾碗白飯,幾碟鹹菜,放到桌上,冷冷道:「今日等不到,還有明日,明日等不到,還有後日,你總有等到的一天,急什麼,快吃。」

    天相聽了,瞪他一眼,心裡更加憋悶,最終還是端起碗來,毫無意識的扒拉著碗中的飯粒,思緒不知又飄到哪裡去了。

    店主看了一眼,歎了口氣,端起一碗剛做好的,香兮兮的湯,十分小心的到後院尋自己的情郎阿牛去了。

    天相吃了兩碗飯,便再也吃不下了,他從櫃檯上取過一個托盤,正要把剩飯剩菜裝進去送到後廚,忽聽耳邊有人喚道:「天相。」聲音溫潤,語氣親切。

    天相不可置信的看著門口,唯恐自己聽錯了。

    果然,門口正站著一身白衣的羅玄,羅玄身後跟著一身黃衣的羅玉潔。

    天相看到師父,激動的跑到他身邊:「師父——你」最後的話竟驚動的說不出來了。

    羅玄淡淡一笑,輕輕往店裡走去,他在一張空桌子前坐下,這才溫聲道:「天相,這一段時間辛苦你啦。哦。還有飯嗎?」

    天相激動的點點頭:「有的,有的,師父你稍等。」他顧不上詢問羅玉潔的事情,匆匆往後廚跑去。

    羅玄看了淡淡一笑,這才看向自己的『女兒』:「你坐吧,今天再次歇息一晚。明天就跟我回哀牢山。」

    羅玉潔乖巧的坐下,不敢亂動半分。

    羅玄看著她拘謹的樣子,微微一笑:「你不必如此拘束,我既然是你的父親,以後當然會好好教導你。」他說了這一句,忽又想起什麼。盯著她問道:「你如今多大啦?平日裡你師父讓你和你姐姐學《女戒》了嗎?」

    「那是什麼東西?是一門很高深的秘笈嗎?哦,我今年已經十六啦。」羅冰清十分驚訝。

    羅玄聽了這句哭笑不得。最後歎了口氣:「你如今已過及笄之年。看你的師父也沒怎麼好好教導你,以後我會好好管教你的。」

    羅冰清還是沒明白自己錯哪裡了,但她不敢再問,唯恐這個『父親』大發脾氣,只好乖乖的坐著。

    正在兩個人都沉默的時候,天相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過來。他一邊往桌上擺東西,一邊滿是歉然:「師父,如今已是深冬。後廚也沒什麼好菜,只有幾碗白飯和一些鹹菜,我就做了一個蔥炒蛋,您和這位姑娘講究著吃吧。」

    羅玄輕輕一笑:「天相,你在哀牢山跟隨我多年,早就知道我的性子,『隨遇而安』四個字,豈會忘了?」他安慰了弟子,又看了一眼女兒,這才裝作若無其事道:「天相,這是茜茜,你還記得嗎?」

    天相大吃一驚,他指著羅玉潔:「你,你,師父,她,她真的是你和小鳳的」

    羅玄點點頭,沉聲道:「以後,你就喚她師妹吧。」

    羅玉潔聽了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師兄。」

    天相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他偷偷打量了這個黃衫女子一眼,忽然發現她長的三分像師父,七分像小鳳,只是性格顯得很是乖巧,眼神狡黠,頗有當年小鳳剛上哀牢山的樣子。他想到小鳳,馬上看向師父:「師父,那小鳳她」

    羅玄嚼完嘴裡的飯粒,輕輕嚥了下去,這才淡淡道:「她帶走了萱萱,現在應該到了自己的地方。」

    天相更加訝然:「那萱萱也」

    羅玄看了弟子一眼,點點頭,表示默認。

    羅玉潔乖巧的坐在一旁,並不插話,偶爾聽著他們說的話,心裡暗自思量。

    一夜無話,第二日,羅玄帶著女兒和弟子離開了這個錢塘江邊的小村子,回到了哀牢山。

    此時哀牢山上,雪落紛紛,寒風浩浩。

    羅玄看了一眼書房上的門匾『乘風氣騎日月游四海』,暗歎一聲,回頭對弟子道:「天相,你給她收拾一件房間。」說完之後便去了坐忘堂。

    羅玉潔披著一件貂裘,在雪中悄然而立,對天相盈盈一拜:「師兄,有勞了。」

    天相看著她那張和小鳳相似的臉,一怔,然後忽的恍然,他溫聲笑道:「茜茜,山上還有幾個大房間,你隨我來看看,喜歡哪個就住下吧。」

    羅玉潔點點頭,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天相一路走,一路為她介紹哀牢山的一切,不時指點注意之處。說到最後,他笑道:「茜茜,想不到你日不見你都這麼大啦,想想看十幾個月前,你還在襁褓中,要靠我和兩個小童餵你羊乳,米湯呢。你看,那邊雪地裡還有幾隻山羊呢。」他順手往旁邊指去。

    羅玉潔順著他的手勢一看,果然有幾隻羊兒在雪地上尋著偶爾露出的草根,不停咀嚼,她不由甜甜笑道:「那我和姐姐要多謝你啦。」

    天相看著她的笑容,心裡一怔,最後不自然的轉過頭。

    羅玉潔卻看著院中的鞦韆,不由自主走過去,拂去上面的落雪,坐了上去,大聲道:「師兄啊,你過來推我一下,快啊。」

    天相看著她滿臉的興奮,不由自主走過去,伸出自己的手緩緩推了起來。

    當初他奉師父的命令為興奮做鞦韆時,特意在鞦韆上引了紫籐和杜若纏繞,開紫色細小的香花,枝葉柔軟,香氣宜遠。隨風蕩起的時候,香風細細,如在雲端。如今雖已是深冬,但那些香氣,卻似乎留了下來,在他推動的瞬間,彷彿又嗅到那種似有若無的幽香。

    他忽的想起一句詩『遙知不是雪,唯有暗香來』。

    此時的天氣極好,天色明澈如一潭靜水,日色若明輝燦爛的金子,漫天飛舞著輕盈潔白的雪花,隨風輕揚復落。

    羅玉潔獨自坐在鞦韆上,一腳一腳地輕踢。身後的天相一下一下輕推那鞦韆架子,和她說著笑話。微冷的風輕輕吹過,像一隻手輕輕攪動了身側那一樹疏離的梅花,輕薄如綃的花瓣點點的飄落到她身上,輕柔得像小時候師娘撫摸我臉頰的手指。

    羅玉潔不由自主的去看那梅花,只覺紅艷,又帶著一絲誘惑,她忽然覺得在此等美景裡,唯有笛聲可表述一二,便如往常一樣吩咐自己的侍兒:「眉兒,取我的笛子來。」

    從身後遞過來一竿竹笛,看上面的色澤,似乎是常被主人擦拭,撫弄,她不由吃了一驚,忽的明白自己不是在玉羅山,這裡是哀牢山。她忍不住向身後看去,只見一身青衣的天相,站在雪地裡,含笑看著自己。這個一向在『師父』身後的男子,如今已是長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極是清俊。

    羅玉潔只覺滿臉羞紅,她不由喃喃道:「師兄,我不是有意的。」

    天相溫聲道:「我知道,你剛來哀牢山,還沒習慣呢。你剛才不是要吹笛嗎?不如先吹來聽聽。」

    羅玉潔見他並無打趣之色,這才放了心,忙伸出潔白的手指,輕輕按住笛孔,放於唇邊,細細吹奏起來。

    她本想吹奏《梅花三弄》,忽又想這首曲子未免太悲,便吹了一首《杏花天影》:何處玉簫天似水,瓊花一夜白如冰。

    綠絲低拂鴛鴦浦,想桃葉,當時喚渡。又將愁眼與春風,待去;倚欄橈更少駐。

    金陵路,鶯吟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滿汀芳草不成歸,日暮,更移舟,向甚處?

    這首曲子是當初師娘先來無事教她的,沒想到如今竟能應急,她想到師娘,心裡一澀。

    一曲終了,天相卻是默然無聲,只是出神。

    羅玉潔不由輕聲喚道:「師兄,師兄?」

    天相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這個依稀有些熟悉的女子:「你吹得極好,只是剛才吹到『滿汀芳草不成歸』一句時,笛聲微有凝滯,不甚順暢,帶了嗚咽之感。可是想到誰啦?」

    羅玉潔一愣,心裡暗讚,她面上卻有一點難過道:「剛才想起師娘了,當初在玉羅山的時候,她很是疼愛我。」

    天相一愣,隨即笑道:「你放心,既然你已回到了哀牢山,師父和我都會疼愛你的。」

    羅玉潔一笑,隨後有些揶揄道:「我常聽人說,『曲有誤,周郎顧』,沒想到師兄造詣這麼深,剛才真是獻醜啦。」

    天相微微一怔,隨即笑道:「我也是好久沒聽到這麼好聽的笛聲啦,自從小鳳師父就很少吹笛啦。」他離羅玉潔並不遠,這聲音卻是渺渺如從天際間傳來,極是感慨

    羅玉潔看著他的似茫然,似懷念的神色,心裡竟是莫名的不悅,還有一點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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