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蕊無言花,惦惦來開,惦惦醉
============================
「什麼誤會?」熙宗看著西夏使者。
「陛下可還記得今年夏天,本國使臣史克曾向陛下面呈了一封吾皇親筆書信。」使臣循循善誘。
熙宗點點頭,倒是真有這麼回事。
「當時吾皇懇請陛下相助,在金國找一個女子,陛下將此任務交給了完顏亮將軍。」使者自袖中小心掏出一幅絹畫。
「是有這麼件事。」熙宗有點恍然:「是她?」
使者獻上絹畫,大興國忙接了過去遞給熙宗。
這幅畫的主人畫的很用心。雖然裝飾略有不同,但是筆畫纖細,纖毫畢現,更難得的是,那眼角眉梢的氣質躍然紙上,倒真同殿下的女子有幾分相似。
「所以!」熙宗按著自己的理解問完顏亮:「你方才認出了她是朕命你尋找的人,這才衝撞了元帥?」
形式如此急轉直下,簡薇愣住了,一來沒有想到竟然有這麼鬼馬的一處轉折,二來沒有料到不過同李仁孝淡淡幾日相處,他竟然如此費盡心思來尋找自己。
熙宗不等完顏亮回答,又問完顏雍:「那你這是,是見到迪古乃要撲向元帥,才起身想阻?」
這樣一個完美的台階搭好了。
熙宗想了想,他並不是笨蛋,心裡有個小小的細節盤旋著,但是沒有問出口,為什麼你們方才是同時撲出去的啊。
新的疑問覆蓋了舊的疑問,他直接問簡薇:「如果你真是西夏皇帝要找的人,那麼依他信中所言,你是個漢女。你,到底是誰?」
熙宗看向殿下的女子,年紀不大,但是一派淡定沉穩,容顏似雪,的確是個上好佳人。
所有的真相彷彿要揭竿而起,簡薇猶豫了。方才完顏雍那奮不顧身的一站,又給了她力氣和暗示,或許事情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她看看完顏兀朮,看完顏亮,又看著完顏雍,仔細斟酌自己回答的份量。
「不敢欺瞞陛下,小女子的確是宋氏女子。」她自知這個無法欺瞞,索性一併承認。熙宗看她年紀不大,便以為是當年兒時被俘虜北上,在金國長大的北宋舊人。
跪在蒲察寶林一側的遠眉聽了這個回答,忽然全身一抖。
蒲察寶林奇怪的看了遠眉一眼,方才雖有皇帝的旨意,但是她只是起身未曾回座。
遠眉忽然匍匐上前兩步,磕頭回話:「奴婢請皇上恕罪。」
皇帝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認罪的宮娥,奇道:「你有何罪?」
遠眉連磕三頭,方抬起頭來,額上已是青紅一片:「回皇上,她是奴婢的妹妹。」她看著簡薇:「妹妹自小同奴婢分開,北上後偶然得知奴婢在深宮,這才藉著張昭媛,百般相托由完顏將軍送進宮來。」
簡薇詫異的看著遠眉,為何她要忽然幫自己,而撒下這樣一個彌天大謊。但是也正是她,這樣完全同完顏雍撇清了關係。
雖然不知道是友是敵,但是衝著這個結果,她馬上動情的作勢要垂淚。
完顏亮悄悄鬆了口氣,完顏雍緊握的手指也鬆開來,完顏兀朮緊緊盯著簡薇,似乎想要從她的神色中分辨出那個宮娥講的是真是假。
而在皇帝聽來,所有的邏輯已經連起來,這個時候的他,脾氣還很好,也沒有任何惡習。所以,他本著宴會繼續完美進行下去的原則,接受了這個解釋。
皇帝沉吟一下,倒是爽快:「既然是這樣,又是西夏皇帝要的人,那就由使者帶回去吧。」
「陛下!」簡薇盈盈行禮:「小女子雖然是宋氏女子,但是,卻從來不認識那位西夏皇帝,怎麼談得上是他要的人呢。」
古代交通不發達,辨認技術艱難。雖然有個絹畫,但是到底是水墨,比不得照片和素描,相似之人何其多,只要自己抵死不認,難不成這個熙宗真能隨便糊弄的把自己交給李仁孝,況且,李仁孝也不可能千里迢迢遠上金國前來辨認。簡薇的如意算盤打的辟啪響。
西夏使者仍然不死心:「但是,姑娘的確很像啊。」
「很像不代表就是,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使臣可能不知道,小女子自記事起就在五國城長大,如何能夠結識西夏皇帝。」
一旁的大興國不失時機的上前行禮,道:「這個卑職倒可以作證,昔日還曾在素閣為簡薇姑娘親自擊鼓伴奏呢。」
碩大的夜明珠懸掛柱間,蒙了絹紗的燈火柔和朦朧。殿外是零下數十度的寒冬。雖然不能阻擋冬天的到來,但是高貴的天子自然有足夠的財富將冬天拒之門外。而殿下的女子,可不正是如春花一般嬌艷。
熙宗挑挑眉,這下來了興趣:「原來倒是個多才多藝的,方才瞧這樣子橫眉冷目,氣勢奪人,卻不知道另一番是什麼模樣。」
他側頭對西夏使者低聲道:「這件事眼下斷不出一二來,宴後再議。」
使者張張嘴,還想說什麼。
但是熙宗興致很高,揚手制止了他,笑吟吟的對簡薇說:「今日因你宴會遷延了許久,現在,就將功折罪為諸位助興一曲罷。大興國!」他吩咐:「還是由你來擊鼓伴奏。傳舞姬入場。」
絲竹聲起,舞姬們像一尾尾柔軟的游魚款款而入,盛宴重開,自有伶俐婀娜的宮女為看客斟滿了烈酒瓊漿。笑聲再起,滿室生春。
簡薇換了一襲紗衣,長髮盡數挽起,鬢髮柔軟,素著一張絕美容顏,洗淨鉛華,在諸多濃妝艷抹的舞姬之間,如同出塵仙子。
歌聲緩慢起音,清脆空靈,從來沒有這樣的曲調,竟然皇帝也失了神,樂師們停弦凝神,無法呼應,舞女們婀娜,動作欲緩欲緩。
奇異的語言,奇異的曲調,卻開出婀娜迷人的花來。
聖潔,悠遠,遼闊。
那些妖艷迷人的舞姬似乎也變得不足輕重起來。每個人都靜靜的看著簡薇。有著這樣奇異歌喉的女子。像是在看一朵不重開的花。
簡薇唱完了最後一個音調。
熙宗回過神來,吶吶的問道:「這是什麼?」
簡薇微微低首,環珮清脆作響,她不卑不亢的回答:「讚美詩,遙遠國度的民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