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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夜裡,簡薇的屋子都亮著微弱的燭光。一直到了外面天光欲曙,屋子裡才安靜下來。
張昭媛起的甚早,向皇后請了安後回來又換了一身素色常服,準備去向德妃請安。
簡薇頂著黑眼圈跑了出來:「娘娘,前日德妃娘娘新賞了蘇繡,奴婢畫了樣子想為娘娘做身衣裳。」
張昭媛有些驚訝,衣裳向來是女紅局裁製,後宮女子偶爾縫製些小巧玩意倒是有的,可是自己畫圖做衣裳倒是頭一回聽說,便道:「拿來我瞧瞧罷。」
簡薇飛快跑回屋子捧了那圖紙出來。
雖然畫紙上一味的黑色,可是看到那繁複的花邊褶皺卻也能想像這衣服精緻唯美來。她一時呆了。
簡薇偷眼看她表情,女子對華服的愛慕一覽無遺。她咳了一聲,張昭媛有些茫然的抬頭,簡薇淺淺一笑:「這衣服本是為娘娘所繪,但是這般錦簇花攢,蟬紗薄飾,總想著最好的都給娘娘,倒是有些逾制了。」
張昭媛目光微閃,等著她的下文。
「奴婢掌管長春殿衣料布飾,得娘娘眷顧,心無所報,只願成全娘娘對德妃娘娘的一片姊妹之情,向德妃娘娘敬獻此衣。」厘蘭聽了此話,厭惡的表情呼之欲出,剛要說話,剪菊輕輕拉住了她。
張昭媛遲疑了片刻,似有所悟,轉頭對剪菊吩咐:「你去稟知德妃娘娘,今天我身體不適,明日再去請安。」
剪菊應聲而去。
簡薇疲倦的臉上綻出一朵笑靨:「謝娘娘,奴婢一定不辱使命。」
她本是殿裡的女裳,掌管了所有御賜份例布料,現在的了張昭媛的默許,便急急召了宮裡的善於製衣的宮娥,先挑選了最滿意的衣料。
她將衣料放在案桌上,從設計、打板、材料、裁剪、縫製、收尾給她們大略講了一下流程。
昔年幼時,每年學校慶典老師專愛選她跳舞,她總是借了同伴的舞衣,回家交給母親,然後看著母親細細的研究比量,最後總能做出一件差不多的舞衣來,憑著這個。雖然清貧,但是從來沒有因為那些昂貴的服裝費過心思。
打板非常重要,這個來自設計圖和尺寸,每一步都要求精確,不然就會影響縫紉,這個便由她根據獲得的德妃的尺寸親自操刀。
材料倒是不擔心。雖然有的是華麗衣料,但是她還是選擇了棉作為貼身內層,棉布柔軟貼身,她自愛它但是致命的弱點:使用壽命極短。
而服裝的下裙大擺全部用了層層疊疊的蟬紗,收尾時需要再最下面細細縫上細碎的銀絲絛,點綴些栗喉蜂虎鳥頸上的綠絨毛。
外罩衣用了極淺的青紗製作,但是領口卻不是時興的右襯壓邊,而是改用小立領,自胸以下,兩邊衣襟由漢服式大腰帶固定。
向來漢服婀娜,唐裝飄逸,卻不知明清服飾最是華麗,而這件宮裝融合了漢唐和西洋婚紗的款式,卻又不顯得厚重,反而突出其飄逸清麗之感。
她向一眾宮娥講完大意又做了分工,總覺得似乎少點什麼?便站在那裡發怔。
目光掃過屋裡,在一條華麗的天鵝絨圍領上定格。
她徑直走過去,伸手取出匣子裡的圍領,這不是福建省漳州的漳絨,而是真正的天鵝絨毛,觸手溫軟至極,她心裡一喜,就是這個。
影竹几步上前,攔住她:「這是娘娘初次承恩郎主所贈,動不得。」
簡薇道:「如果娘娘得到德妃的信任,這樣的恩賜還會少嗎?」
她推開影竹,逕直到了案桌,拿起那小金剪,在影竹驚呼之前已經攔腰剪成了兩截。
影竹的驚慌被定格在面龐,她緩緩收回那只伸向簡薇的胳膊,面上已經全是淡漠神色:「女裳聰慧果斷,影竹癡笨,只能給女裳徒增煩憂,告退。」
簡薇看她慢慢走出偏殿,背景冰冷疏離。
她心裡默默的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你們都會明白我的。
時間已經不多,她緊鑼密鼓的分配任務,連晚膳也沒有來得及用,一屋子人全都悄無聲息,只聽得到刀剪劃布,針線穿衣之聲。
夜色一深再深,窗外繁星都漸漸淡去,連著熬了兩個晚上,簡薇頭痛欲裂,眼睛乾澀發紅,她仍然堅持著監察宮娥把那天鵝絨細細拆分,密密縫綴在那衣襟上。
陸續有宮人睡去,簡薇自屋外取了半盆冷水,把頭浸在裡面,涼意緩緩自皮膚滲透進大腦,她的心裡虔誠的祈禱。
春畫,請你堅持住。
拂曉已至,又過了半晌,聽得到宮人開門取水的聲音。
簡薇伸出手去,捻滅了那微弱的燭火,微微疼痛的觸感中,屋裡沉寂了,攏上一層黎明的微藍,她的眼睛通紅,嘴角卻笑出了花來。
簡薇拿了一個大錦盒,把衣服裝進去,捧著它,小心翼翼的穿過走廊,一直走到長春殿的正殿門口,安靜的跪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昭媛出來,看到她這幅情形,心裡驚訝,彎腰去扶她,問道:「妹妹這是做什麼?」
簡薇低頭回道:「奴婢該死,私自動用了郎主賜給娘娘的天鵝絨圍領。」
張昭媛的身影定在半空,她不能置信的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簡薇抬頭,面色從容:「奴婢該死。」
張昭媛收回手,半晌道:「看來你的衣服是做好了,給本宮看看罷。」
她一偏頭,影竹面無表情的走上去,接過了錦盒,她打開盒子,眼裡閃過一陣嗤笑,觸手之處,也並非名貴的材質。
心裡不屑,動作也難免粗暴,使勁抓住那衣肩就是一抖。
一陣低不可聞的碎響聲中,整個衣服都顯露了出來,端的有裂石停雲之音,霓裳羽衣之妙,張昭媛只覺心裡一震,她細細看了好一會,回頭道:「起來吧。」
簡薇道:「奴婢懇請和娘娘一同拜見德妃娘娘。」
一側的厘蘭終於忍不住:「你用的是娘娘的東西,娘娘的人力,甚至動用了娘娘的御賜心愛之物,如今,還怕娘娘搶了你的功勞不成。」
張昭媛呵斥道:「厘蘭。」
簡薇知道她們心裡對她的諸多反感,可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解釋,也沒有辦法解釋,而且,就算是解釋了,她不覺得她們會理解。
她固執的對張昭媛說:「請娘娘恩准。」
張昭媛心裡有了疑心,面色也不再好看,可這衣服確實也是簡薇親手裁製,她猶豫了片刻,淡淡的點頭。
簡薇那佈滿血絲的眼睛又閃出了精神和光芒,遮蓋了眼底的譏笑,她說:「謝娘娘,奴婢想德妃娘娘穿上這件衣服,婷婷裊裊,珠圍翠繞,必是這世上無與倫比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