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那晚上夕顏真的哭得太過,以至於第二天早上起身,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好在冰室常年備有冰塊,皇甫清宇忙的命人取了些來,敷在她眼上,又開了方子命人去製藥膏,囑咐在敷完冰塊之後給夕顏塗在眼上。
吩咐完這些,時辰已經不早,他又要匆忙進宮,夕顏便讓他快去,畢竟現如今皇帝已經再明顯不過的開始對付他,若然再有什麼差錯,即使再小,只怕都能授人以柄。
結果銀針服侍夕顏的時候,竟然開口問道:「側王妃,昨夜……王爺欺負你了嗎?」
苦夕顏驀地紅了臉:「別胡說。」
銀針頓了頓,道:「昨夜,我們一群人都聽到了側王妃的哭聲,側王妃和王爺是不知道,園子裡的人都出來了,只怕是出了什麼事,可是聽見側王妃哭,又不敢進來打擾。」
夕顏想像著那樣的情形,禁不住微微勾起唇角,末了,神色卻又黯淡下來:「王爺他沒欺負我,是我欺負他呢。」
故「啊?」銀針訝異的喊了一聲,但見夕顏的神色再不如先前明亮,也沒有再問什麼,自顧自的嘀咕了兩句,便由著夕顏一個人在房中休息。
夕顏又躺了一會兒,眼睛上塗的藥膏逐漸起來作用,不再泛疼,也終於可以睜開眼來。微微有些口渴,卻不想喚人進來服侍,便自己起身來,走到桌邊,摸了摸茶壺還是暖的,便倒了一杯出來準備送入口中。
身後卻突然有一絲異響,隨後,一隻手竟橫裡伸出,擋住了她手中的那杯茶,言語中隱隱帶著調笑的意味:「再好的茶葉,泡了這麼許久也早已溫吞了,喝進嘴裡你也不怕苦。」
夕顏心中霎時間大動,恍然回頭,眼前的人,不是那消失許久的南宮御又是誰?
她一把摀住了自己唇,防止自己驚叫出聲,待到心境平復,卻只是冷眼看著他:「南宮御,你終於捨得出現了?」
眼前的南宮御,依舊是風/流倜儻的模樣,看上去甚是瀟灑,夕顏一時間卻只覺得惱恨,又委屈,眼睛還紅腫著,便忍不住又要哭了。
南宮御忙的撫了撫她的頭:「別哭別哭,我錯了還不成?聽踏雪說你想見我,我便來了。怎麼一年沒見,你竟愛哭起來?眼前那又臭又硬的娉婷郡主哪兒去了?」
夕顏看著他,吸了吸鼻子,終是沒有落淚,低聲道:「因為我就要死了。」
南宮御微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探上她的脈搏,霎時間變了臉色,沉聲道:「怎麼會這樣?」
夕顏驀地記起一年前他曾為自己把過脈,按著他的醫術,絕不會不知道自己那時並未懷有身孕,可是他竟然沒有告訴她!
「南宮御!」夕顏再度惱恨的看著他,「當初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其實並沒有懷孕?」
南宮御頓了頓,方才道:「那畢竟是你家相公做出來的事,我原想由他來告訴你會好一些,因此才沒有說。」末了忽又緊了臉色:「你還未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的脈象為何如此古怪?是那假孕的藥物造成的?」
夕顏抽了口氣,抿唇點了點頭:「是那假孕的藥物造成的。」
南宮御驀地攥緊了拳頭,低咒了一聲,轉身就要出去的模樣。
夕顏忙的拉住他,低聲道:「不是皇甫清宇的錯,不是他給我下的藥。」
南宮御訝然轉身:「那是誰?」
「太后。」夕顏深吸了口氣,道,「從一開始就是太后給我下藥,他只是想盡力保全我。」
南宮御眉頭擰得愈發緊了:「那藥——那藥應該是自製的,可是那老妖婦怎會識得醫術藥理?」
「我不知道。」夕顏低聲喃喃,「那次我毒發,她給我吃了一半的解藥,能將我的壽命延長三年。」
南宮御頭上頓時青筋暴起:「她會這麼好心?那三年後呢?另一半解藥呢?」
「她的確是沒有那麼好心。一半解藥的條件是,讓皇甫清宇三年對我不聞不問,亦不許他見我。」夕顏唇角微微顫動,「皇甫清宇原是想,即便從太后那裡得不到另一半的解藥,他自己也可以製出來。就算是制不出來,三年也可以發生很多事,也許到三年後,就可以得到那另一半的解藥。可是——」
「可是什麼?」
夕顏驀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眸色又沉又涼:「可是他並不知道,沒有另一半的解藥。世上,根本就沒有另一半解藥!」
南宮御只覺又驚又怒,一顆心無論如何也無法平復,再度捉起了夕顏的手腕,準備再度為她細細把脈。
夕顏看著他,忽而低歎了口氣:「沒用的,師兄,你救不了我的。雖然我知你醫術高明,可是……除非有那不存在的另一半解藥,否則,這毒無藥可解。」
南宮御突然放開她的手,下一刻,竟克制不住的大喝了一聲,狠狠一掌劈下去,眼前的圓桌頓時裂成了兩半。
夕顏微微有些被震到,而外間聽到聲音的銀針更是驚駭不已,不過一瞬就已經推門而入:「側王妃?」
餘下的聲音堵在喉頭,因為她竟然看見一個陌生的男子在側王妃屋中,頓時嚇得尖叫起來:「來人吶,有刺客——」
夕顏心中一急,就要喝止銀針,然而不過一瞬,那些原本在暗地裡護著這屋子的侍衛便已經破門而入,看著呆在屋中的南宮御,霎時間都黃了臉色——他們竟然在毫無知覺的情形下被這樣一個男人闖進屋中,而且與他們要保護的側王妃站在一起!且不論他會不會傷害側王妃,單是被他這樣悄無聲息的闖入,被王爺知曉,也定然是大罪一項!
「無需驚慌!」夕顏忙的站上前來,看著眼前臉色大變的眾人,「這是我師兄,不是你們要防的人,你們都出去吧。」
「可是側王妃——」為首的侍衛統領聞言,心頭仿若一塊大石落地,卻還是隱隱提心吊膽,「這人這樣擅自闖入,若被王爺知曉,奴才不知如何覆命。還是請這位公子先行離開側王妃的房間吧?」
一直緊握了拳頭低頭站在夕顏身邊的南宮御,終於緩緩抬起頭來,寒涼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侍衛,霎時間涼到了人心底。但聞他薄唇輕啟,一聲冷笑更是讓人膽戰心驚:「就憑你們,讓我出去?」
那一瞬,連夕顏都止不住微微詫異,轉過臉來看著他,頓時忍不住變了臉色——
眼前的南宮御,絕不是她所認識的南宮御。他臉上的孤傲冷絕,眼眸的冰涼懾人,通通在告訴她,他是沐飛揚,號稱「戰神」的豫親王!
「南宮御……」夕顏的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見,她只覺得自己的臉色也應該難看到了極致,因為面前的南宮御,在將視線轉向她的那一瞬,眸色忽而又變得平靜哀涼起來。
下一瞬,他竟不顧在場眾人,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攬進了懷中,下顎抵住她的發頂,聲音沉痛悲慼:「顏顏,都是我害了你。」
夕顏一怔,隨後卻克制不住慌了神。
身後銀針和眾侍衛的目光彷彿一把把劍刺在她背上,而將她攬在懷中的南宮御卻不管不問,彷彿天地間,都只剩了她,還有他那顆痛到極致悔到極致的心。
然而,突然之間,夕顏身後的侍衛們卻都轉向了門的方向,齊齊下跪:「參見王爺。」
皇甫清宇站在門口,眸光冷峻的看著屋內的情形,背對著他的夕顏背脊分明一僵,而南宮御,緩緩抬起眼來,視線與他相接,同樣的淡漠冰涼。
「你們都出去。」皇甫清宇淡淡吩咐了一聲,抬腳走向屋中央,在榻上坐了下來。幸而,在路上遇到的皇甫清宸咬牙切齒的告訴他,沐飛揚回到了京城,他才會中途打馬回府。不想,沐飛揚他竟真的來得這樣快。
一群侍衛頓時都提心吊膽的退出了房間,銀針咬牙看了看屋中的情形,終也退了出去。
屋中終於只剩三人,夕顏也終於想起來推開南宮御,回身看向皇甫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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