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外科主任終於反應過來。()瘦長的臉上出現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紅暈。蹙著眉頭,瞥了一眼彌留之際的陸玥,又轉眸瞥了眼掛在牆壁上的倒計時鐘。
反正也是最後的時刻了,細菌感染不感染也都是浮雲了。
更何況是領導提出要格外關注的科裡的海龜,世界上新生的「外科一把刀」,不得不賣他個面子,外科主任破例點了點頭。
戴好口罩,換上了淡青色的無菌服,全副武裝武裝。多年來的潛心研究,讓他知道,一個重症病人被細菌感染是多麼嚴重的失態。
更何況,裡面躺著的那只是他的青梅。看過他穿開襠褲的娃紙。
在溫哲進房之前,閔顏蕾安撫一樣地握住了他的手。
溫哲眼簾輕抬,對她勉力一牽嘴角。他明白她的意思,他有分寸的。只是,再也分寸也抵不住陰陽兩別。
望著那張面孔上血色盡褪的蒼白,溫哲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他是醫生,在國外實習的時候,生離死別天人永隔見得多了。但真正輪到自己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與旁觀者的那種微不足道的惋惜比起來,當事人的胸腔所要承受的苦痛遠比旁人要多得多得多。
心電圖機、起搏器、輸液泵、麻醉機……
越過一排排冰冷的醫療器械,溫哲的目光柔柔地落到了病床那人的身上。
陸玥靜靜地躺在病床上,鼻子裡插著插管,手背上紮著吊針,額頭上還包紮著雪白的繃帶。
走到病床邊,輕輕握住陸玥沾染著血跡的手。隔著橡膠手套感受著陸玥生存氣息一點點的消亡,卻是束手無策。
陸玥覺得眼皮越來越重……
「喂,你給我把眼睛睜開!」
是誰,這麼慘無人道。困啊……等我醒來再收拾你。先讓我睡……睡一會……
呵,好像是溫哲啊。那小子的聲音還是像小孩子一樣清朗,我又不會死。陸玥突然有些捨不得這裡,捨不得這裡的錦衣玉食,捨不得這裡的眾多美男……
身體已經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了,可意識還是有的,雖然很模糊,但還是感覺到有人輕輕撫了撫她的額頭,烙下溫柔的一吻。
溫濕的親吻讓她頓時精神一振,意識也跟著清醒了幾分。想睜開眼睛看一下,可是已無那份力氣。
陸玥輕輕嗅了嗅,並未聞到溫哲身上專屬的香氣。
陸玥此刻全身上下酸痛難忍,想喊,卻又無法開口,痛苦極了,眼淚悄然間從眼角滑落,終是昏厥了過去。
睡夢中,陸玥能夠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拂過她的面頰,雖然那種感覺很模糊,可那份溫柔還是讓陸玥眷戀不已。不禁喃喃出口:「媽媽,我好難受……」
臉上的手微頓了一下,又覆在她的額前。「不難受了,不難受了。睡醒就好了……」聲音裡充滿憐憫。
一燈如豆,映得室內無限溫暖。
「渴,好渴……」陸玥從夢中悠悠轉醒,口乾舌燥,喉嚨中更像有火在燒。夢中,陸玥看見了媽媽正一臉慈祥的坐在床邊,抓著她的手,心中的委屈頓時化作了綿綿不絕的淚水釋放出來。
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輕念著:「不哭,不哭了。」溫柔的感覺,將陸玥從夢中喚醒。
陸玥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窗前一抹青影。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她卻用力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溫…溫哲……」陸玥聲音沙啞,她不能確定是不是在做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輕輕開口,喚出聲,怕打碎這場幸福而又有些虛幻的夢境。
在命運交關的時候,有人陪伴,真好。
溫哲淡淡衝她一笑:「醒了?」伸手覆上她額頭,「嗯,燒總算是退了。」接著用手背撫了撫陸玥泛紅的臉頰。
溫哲拿過矮桌上的茶杯,拿起一根棉簽,小心翼翼的塗抹著陸玥的蒼白龜裂的嘴唇,柔聲說:「不急,我慢慢幫你塗。」
陸玥的頭一直暈乎乎的,知道微涼的水流進咽喉才喚醒她的意志。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溫哲,委屈之心剎那間,通通湧了出來。眼淚像絕提的洪水一樣,奪眶而出。淚珠點點落在溫哲雪白的襯衫上。
見她流淚,溫哲心裡一緊,一時間慌了神,忙柔聲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小玥,我在這裡,不哭了,好嗎?」
這句話一出口,兩人都停下了動作,愣在那裡。
四目近距離對視著,溫哲心跳的頻率也被打亂了,不想讓她傷心,不想看她哭泣,一句久違的「小玥」自然而然地喊出了口。低頭看見睫毛上海掛著淚珠,雙眼迷濛的看著自己,微歎了一口氣,俯身輕輕的擁住滿身管子的陸玥,動作輕柔。
「小玥,不哭,我一直在這裡……」
「溫哲,溫哲。」陸玥貼著溫哲的臉蛋,感受著他溫熱的體溫,用力吸著溫哲身上特有的味道,淚水又一次嘩嘩落下。女人果然是水做的,不知道為什麼,車禍之後,陸玥的眼淚變得越來越多。想到自己因為車禍所受的鳥傷,索性就趴在溫哲懷裡大哭起來。
溫哲低頭默默地看著陸玥,用手輕輕撫著她的背,照她這麼哭下去,非岔了氣不可。
哭了不知多久,陸玥覺得心情一下舒暢多了。頭從溫哲的胸口稍抬起一點,看到被自己眼淚打濕的溫哲的臉龐,一臉不好意思的瞅著溫哲。「對不起,我把你的衣服弄濕了……」聲音還有些哽咽。
溫哲摸了摸濕透的臉蛋,又看了看臉紅紅,眼睛也紅紅的陸玥,伸出手將她睫毛上殘留的淚珠擦掉。
端著藥碗的閔顏蕾走了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陸玥,衝她笑了笑,轉頭問溫哲:「她沒事了吧?」
「嗯。」溫哲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接過閔顏蕾手上的藥。盛好一匙,用唇試了試溫度,遞到陸玥嘴邊,柔聲道:「把藥喝了,你就好了。」
陸玥用舌頭淺淺嘗了一下,便說什麼也不肯喝了。「不要了,太苦了。這哪裡是人喝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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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掉收了額額。神馬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