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平靜異常,絲毫沒有為昨夜的一番策劃所動容。
他的面前擺放著一盞茶,茶盞名貴,是建業的陶瓷,鑲秀著江南水竹圖案,精緻中透出典雅。茶亦是精品,產自廬江郡灊縣三百丈山間,雲霧繚繞懸崖陡峭之處,外形條直微展、勻齊成朵、形似雀舌、又狀如甲片,葉軟如蟬翼,嫩綠披毫,香氣清香持久,滋味鮮醇濃厚回甘,湯色黃綠清澈,葉底嫩黃明亮,名曰灊縣龍芽。因產量甚微,故十分名貴。
賈詡端起茶盞在口中抿了一口,發出一口舒服地呻吟聲,輕輕地放在几案上。眼神中閃爍著智慧光芒的同時亦有時而隱現的陰冷,讓人心底發寒。賈詡就像隱藏在暗處的毒蛇,蓄勢待發,隨時發動攻擊,露出充滿劇毒的獠牙。
以前他給自己算過一卦,乃是潛龍在淵,大器晚成之卦。
看來轉折之地就在西北。
作為一個西涼人,哪怕擁有名門的身份,在中原之地的名士面前,亦是矮人三分,他太清楚中原之地那些名士的驕傲了。當年若不是這種原因,他又怎能去學范增的霸術,霸術一系歷來不被中原名士所重視,學霸術者大部分都是寒門子弟、亦或者偏遠之地謀士。
不過賈詡已經心滿意足,自學霸術以來,越精於研究,越發現博大精深,完全沒有中原謀士們所排斥的那麼不堪。裡面的精華又怎能是那些以自我為中心的愚傲之人所能理解,尤其是他的所學,是霸術最高成就者,范增的一生心得。
賈詡端起茶盞,享受著灊縣龍芽獨特的香味。這是李傕為了討好他,特意托人搞來的,李傕的用意非常明顯,就是想讓他徹底被李傕所用,若是以前,賈詡必是感動,為他真正的出謀劃策。因為李傕命相擁有相邦、大將的高貴之相,若此人對他言聽計從,定能有番作為。可惜賈詡心中早有明主,李傕這一番苦功將要白費。
想到了李傕,賈詡亦想起了西涼諸侯。
西北之地,藏龍臥虎,都不是凡角,他們只要其中一人,擁有實力高絕的謀士相助,中原之地就有好戲看了。一想到西北之地,他就想到了馬超,他的心更加靜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馬超有一種異樣的感情。難道是因為馬超是他的外甥?又或者是馬超看似不屑一顧,卻骨子裡對他的異常尊敬?不管是什麼原因,賈詡覺得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數。
賈詡自精研范增的霸術以來,即相信命理,又不願意接受命理。他家破人亡之後,就一直與命運抗爭,而見到馬超之後,遂產生了這種異樣的感情,因為要改變了原本的短命之相,如果沒有堅持不懈。強大的逆天改命的意志,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賈詡認為,他與馬超是同一種人,逆天改命。
馬超總是透世人全身秘密的那雙鷹隼、逼人的眼睛,已經給出了答案。
這雙眼睛不應該出現在十八歲的少年身上,那本是屬於歷經滄桑的一方梟雄。
沒有歷經磨難是不會擁有這雙眼睛的。
馬超!我會為你前進的路,掃平障礙,凡是擋道的人,要麼死,要麼歸順。
賈詡眼神閃過冷芒,長身而起。
向屋外走去。
他現在要去辦一件事情。
就在昨夜馬超拔營前的那封信上,說出了他要將張繡收為麾下的前因後果。
賈詡現在要辦的就是這件事。
馬超為了得到張繡的手段,他有些欣賞,只不過還是有漏洞兼且仁慈些了,他現在要做得就是下一味猛藥,為日後自己的脫身路,以及順利地將張繡送到馬超身邊做準備。
太守府的對面有一座茶樓,生意不怎麼好,但清靜異常,可是誰也想不到,這座茶樓的經營者竟然是馬超麾下的密探。若不是馬超告知,他也根本不會在這方面去想。要知別的諸侯的密探建茶樓酒捨,都是在繁華地帶,那裡探聽消息是最廣,根本不會建在太守府附近,尤其是對面。
馬超果然是不按常規,最安全的地方莫過於對手的眼皮底下。
賈詡一點都不避嫌,一路而行,當著護衛的面直步步出太守府。他神情灑脫地向茶樓走去,一點不像去見密探,而是感覺閒遊散步,這就是謀士與匹夫的不同之處。泰山崩於面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正是謀士們的拿手絕技。
賈詡步進茶樓,眼睛隨意一掃,茶樓內雖然陳設簡單,卻佈局典雅,給人一種幽靜簡約之美,這設計之人有幾分建築功夫。茶樓品茶的人沒有多少,只有幾個,看到他們極為講究的品茶方式,應該都是文人雅士,看來他們喜歡這裡的清靜。
賈詡這一進來,頓時吸引了茶樓人的眼光,他們看到賈詡是從對面太守府過來的,身上亦透出孤傲灑脫,氣度不凡,紛紛猜測賈詡的身份。
茶樓的掌櫃,眼中精芒一閃而逝,繼續在櫃檯做自己的事情。
賈詡面露微笑,對這些文人雅士微微一笑,大袖翩翩,風姿洒然地來到櫃檯前,微笑地低聲道:「你們這裡有上好的廬江郡六安國雲霧瓜片嗎?」這是馬超給得一句接頭暗語,這句暗語是代表堂主一級的人物,屬堂主一級的專用開頭暗語。
那茶樓掌櫃,正在翻查賬本的手微微一顫,隨後若無其事的抬起頭來,看向面帶微笑的賈詡,亦是低聲地回聲道:「六安國的雲霧瓜片沒有,不過我們有上好的太湖碧螺春。」這句暗語一直沒有用,這個人是誰?是一直沒有蒙過面的堂主嗎?還是碰巧說出來的?茶樓掌櫃心裡打鼓,如果這個人接下來再能對出他出的暗語,那此人十有**就是堂主了。
賈詡繼續道:「碧螺春雖然好,但我還是要六安國瓜片,高山環抱,雲霧繚繞處的六安國瓜片,最讓人回味無窮。」
那茶樓掌櫃眼中精芒一閃而逝,問道:「先生當真要六安國瓜片。」
賈詡點點頭道:「非六安國瓜片不喝。」
茶樓掌櫃立刻從櫃檯裡出來,深深地看了賈詡一眼,尊敬地道:「先生乃是同道中人,我特收藏有一竹筒,請先生後院移步。」手一揚,做出帶路之狀。
茶樓的文人雅士聽到他們的對話,均是拿眼看了他們一眼,感情這位從太守府出來的人,竟是茶道饕餮。
賈詡微微笑道:「有勞。」遂在茶樓掌櫃的帶路下,往後院而去。
茶博士則在茶樓掌櫃的吩咐下,站在了櫃檯裡。
兩人穿過後院,來到後堂。
茶樓博士猛然下拜施禮道:「屬下李梓,拜見堂主。」堂主身份向來保密,他們收集情報都是層層上報,他是負責安定郡密探的校尉,他的下面是各縣的軍侯,而他的上面則是都尉,都尉的上面才是堂主,西涼堂堂主。
賈詡眼中閃過一絲神芒,道:「你起來吧。」他對西涼地區的情報密探部署已經掌握,不僅如此他還掌握了司隸地區的密探部署。也就是說馬超將西涼、司隸,古秦舊地的密探都交給他了。
李梓恭敬道:「不知堂主親自現身,有何吩咐?」
賈詡一對眼掃了四周,然後坐在一處席案,然後道:「確實有事,不過你還是隨便上盞茶吧。」
李梓恭敬的退下。
片刻之後步將進來,呈上一盞清茶,濃厚的清香味散將開來,佈滿整個空間。
賈詡情不自禁地嗅了嗅,清香通鼻,然後端起茶盞,雙目看去,茶湯濃青,猶如深潭之水,小抿一口,香味醇厚,隨之而來的是微苦、清涼、絲絲的甜味。賈詡閉上眼睛一臉回味神色,好一會才睜開眼,道:「這是上好的六安國雲霧瓜片?」
李梓點點頭道:「正是。」
賈詡又抿了一口,放下盞茶,輕聲慢語道:「我要你辦一件事情,聽說張濟最近身體不好,我讓你送副藥過去。」
李梓疑惑道:「屬下通過下面的人通報,雖然張濟年老體衰,但身體沒有什麼大礙呀。」
賈詡道:「你就不會讓他有恙嗎?」
李梓露出瞭然的神色。
賈詡從袖中掏出一物,繼續道:「你把這服藥送去之後,要說明這是李傕送得,其他的不要過問。」
李梓接過物件,揣入懷中。
賈詡端起茶盞,道:「兩天之後,我要聽見張濟的死訊,你下去吧。」
李梓神色恭敬的告退。
後堂陷入了安靜,賈詡神色怡然地開始品茶。
現在要做得就是讓張濟身死。張繡解決武威危局,回歸之後,必然接到這個消息,趕回西吉縣,在適當的時機他會讓張繡覺察出他的叔叔是被李傕所害,以張繡的個性必然不會輕舉妄動,等待時機。等馬超以秘密傳信讓馬商橫帶著曼陀羅花瓣來到安定郡城臨涇城的時候,他就會在張繡因叔叔的死,對鄒夫人的迷戀這個時期,神不知鬼不絕的下上曼陀羅花瓣的粉物,讓張繡上了鄒夫人。
到那時他再用手段,抓住張繡的道德把柄,再牽動張繡對李傕的仇恨,基本上就可以把張繡牽著鼻子走。
張繡呀,張繡,不要怪我,誰讓我們看上你呢,誰讓馬超擁有羌人血統,尋人輔佐不易。
賈詡眼裡閃過一絲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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