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書房內,寂靜異常,空氣中散發著一股讓人沉悶之極的氣息。
龐氏倚書案而坐,雖然年級已經是四十的婦人,但保養極好,皮膚白皙細滑,看上去只有三十歲的光景,配上一身雪白的貂皮大衣,精心梳得反綰驚鵠髻,顯得雍容華貴。
王鐸跪坐客席。
馬休則在屋內緩緩踱步。
龐氏響起道:「休兒,你說馬超的寢室、書房,今夜燭火一直沒有熄滅過?」聲音好聽,透出一種中年女性的美。只是從先前吩咐馬超那聲親暱的「超兒」到現在直呼其名,既能看出龐氏與馬超的關係的一種僵化,更能透出龐氏美麗外表下的深沉心機。
馬休停下腳步,應聲道:「母親,確實沒有熄滅過,直到我派出的暗探都喪命的時候,都一直在亮著。」話語中隱隱透出一絲怒意。
龐氏黛眉微顰,抓住馬休的話語,道:「你派出監視馬超的暗探都死了?誰下的手?難道是他?」
馬休道:「不是大哥還能有誰?在姑臧城,乃至整個武威又有誰這麼大膽子敢動我的人!」不說到這個事情還好,一說到這個事情怒火更大。
龐氏一對美目射向馬休的臉上道:「馬超這是在示威,看來我們決裂的日子不遠了。」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王鐸,突然道:「不是不遠了!他已經開始向我們攤牌!」語出驚人。
馬休目光一閃,射向王鐸。
龐氏的美目也從馬休的臉上移到了王鐸身上,透出一種別樣的情愫,朱唇開啟道:「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王鐸目光有點不自然,微微移開,平靜道:「大公子向來謀定而後動,此次暗探全部被殺,在外人看來實屬無智之舉,其實暗藏殺機。你們有沒有覺得這次刺殺與暗探全滅,是不是太巧合了。」
龐氏輕輕「哦」了一聲道:「你是說……」
王鐸眼中射出神采,扭頭與龐氏的美目相對,沉聲道:「刺客刺殺與大公子有一定關聯。」
「他一定是忍不住了,開始行這篡權奪位大逆不道之舉!」馬休的胸膛一起一伏,眼中射出無限的怒火。
龐氏對馬休嗔道:「休兒,沒有鐵證,這話不能亂說,弄得不好,會兵戎相見,武威大亂。」
馬休來回踱步,好一會才平息怒火,道:「母親,就在剛才馬超對我生出殺心,若不是如此,我豈能……。」話說到一半,不想再說下去,此刻他再也不對馬超呼出尊稱,一想到那雙鷹隼的寒光,他心裡就一陣顫抖。
王鐸與龐氏對望一眼,道:「如此看來,此事**不離十,夫人,請做打算。」
龐氏美目緊緊盯著王鐸,道:「以先生之見,該如何?」
王鐸剛要說話,就聽見屋外一個男聲傳來:「稟告夫人、二公子,龐校尉求見。」
龐氏一擺衣袖道:「讓他進來!」
龐德推開房門,步將進來,對龐氏、馬休揖禮,站立一旁。唯獨不與王鐸見禮。
王鐸眼中一絲怒意,飛快閃過,消失不見。
龐德開口道:「夫人,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龐氏嘴角逸出微笑道:「都是自家人,有什麼當講不當講的,你說吧。」
龐德道:「小姐與韓振聯姻,到底是誰的主意?」
龐氏道:「是王先生的主意。」似是聽出龐德話外之意,又道:「有什麼不妥嗎?」龐德扭頭看了一眼王鐸,冷哼一聲道:「原來是你這個酸儒的主意,你想將我們武威全郡拱手讓人麼!」
王鐸驀地站起身,道:「龐德,你這話什麼意思。」
龐德冷笑道:「什麼意思。韓遂派人刺殺主公,只要主公身死,他再以婚嫁之名,趁勢奪取武威,這不是拱手讓人又是什麼!」
王鐸略微驚異道:「你說什麼?這刺客是韓遂派來的?這不可能。」龐德眼中射出精芒,冷聲道:「我在追殺女刺客之時被閻行的十六騎相阻,並且與他們交上手,你說是可能還是不可能。」
龐氏、馬休、王鐸一齊動容。
龐德的話猶如高山滾石,撞入他們心裡。龐德是龐氏族長,掌握一萬能戰之士,是他們的依仗,亦是馬超的最大威脅。若是此話別人說出,他們根本不信,可是由龐德說出性質就不一樣了。
龐氏聲音有些顫抖道:「此話當真?」原本以為最大的威脅是馬超,沒想到南面的韓遂才是最大的威脅。一直以來她把韓遂當成對付馬超的最大籌碼,當初馬韓聯姻,她亦是積極撮合。這一直在心裡的最大籌碼,一下子變成了吞噬他們的猛獸,巨大的反差,讓她有些適應不過來。
龐德道:「那個女人被十六騎救走之後,突破南門而去,我率奔騎追趕卻還是遲了。他們有閻行的本部兩千黑甲騎兵的接應。」
「黑甲騎兵!」馬休與王鐸異口同聲。
龐氏再也坐不住,驀地站起。
黑甲騎兵是韓遂的精銳騎兵,與當世呂布麾下陷陣騎、公孫瓚的白馬義從並稱為當世三大精騎。無不是以一當百,驍勇善戰的悍勇之輩。黑甲騎兵貴精不貴多,一直保持兩千人。
黑甲騎兵在附近,那閻行必然在列。
王鐸急忙道:「夫人,一個時辰已過,已到丑時,趕緊敲鼓議事,早做準備,才是正理。」
龐德、馬休連忙附議。
「咚咚咚……」巨大的擂鼓聲響徹整個太守府,愈敲愈大,傳至極遠之地。
馬超聽到鼓聲,嘴角露出笑意,他早已通過密報得知龐德他們在書房商討事宜。看來他讓楊嘯挑選的十六個矛術嫻熟的大漢,並授予合擊之術,讓龐德認為是閻行的十六騎的策略已經湊效;又讓張橫挑選兩千精騎,裝備上他提供的兵甲,扮作黑甲騎兵,使得龐德更加信以為真。
一陣陣興奮之情,湧現馬超心頭。
他快要成功了!
原本計劃中放過一個刺客突圍而去,由楊氏的假十六騎,張橫的假黑甲騎兵接應,讓龐氏、馬休乃至全武威的人相信刺殺馬騰的刺客是韓遂的人。沒想到赤燕對這次行動下了決心,派出三名當世一流高手,其中使長鞭的女人,長鞭技藝驚人,使得計劃更加完美。
馬超心裡暗以他與女刺客作比較,得出的結論使得他暗叫僥倖,那個女人的長鞭已經不受兵器所約束,若不是己方三大高手輪流酣戰,加上龐德在長街之上捨命糾纏,使得對方沒有機會使出,在庭院中與眾人相鬥所使用的奇異外推之力,讓兵士彎刀所趁,休想讓她受重傷留下。
不過馬超慶幸的是,那個女人快要死了,他已經給假的十六騎飛鷹傳信,在對方還處於受傷狀況下,趁機處理。斬草要除根,他可不想被一個不知底細,神秘莫測的暗殺組織惦記著。
誰也不會想到,這一切都是他馬超在暗中策劃。
馬超一路走來,穿過太守府前院,進入議事大廳,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城外駐紮的各族酋帥也趕了過來。
楊嘯亦在其中。
眾人見馬超步入,紛紛見禮。
馬超在武將首席上跪坐,與楊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交流後,便閉目養神,等候文吏武將的到齊。
一會間,文吏武將陸續到齊,界限分明的武左文右分坐兩側,文吏之首的王鐸則跪坐在馬超的對面。
龐氏由兩個女僕攙扶,從後堂走出。
文吏武將紛紛起身見禮。
龐氏擺擺手坐在主位。
眾人也隨即坐下。
龐氏秀麗的容顏透出一絲憂傷,環視左右,頓時在場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龐氏身上有種不惑之年的女人成熟魅力,深明對付男人的訣竅,越是動作含蓄優雅,玉潔冰清,就越能吸引男人的目光。馬騰麾下的大部分文吏武將,莫不是為了她稍假辭色而自豪。
龐氏聲音響起道:「各位想必已經得知,太守遇刺昏迷的事情。」柔美成熟性感的聲音在大廳內響起。
眾人一陣沉默,彼此交換眼神,等候龐氏的下文。
龐氏嘴角逸出一絲苦笑道:「太守昏迷前,將郡內事宜托付給我,只是小婦人才薄學淺怎能擔當大任。」
馬超心中暗讚,龐氏這番話精妙之極,既說出臨危掌權之意,又能謙虛一番,詢問眾人意見,以博得眾人好感,如果他所料不差,接下來有人接話。
果不其然,坐在僅次於馬家三兄弟位置上的龐德道:「夫人謙遜了,以夫人才幹足以擔當重任,若有人不服,就是與我龐德為敵。」
眾人連忙附議。
龐氏一對美目透出精明,續道:「經過龐校尉與王長史對刺客一事的查證,已經得出結論,刺客是由韓遂派出,目的是要太守身死,好借婚嫁之名,奪取武威。」
此話一出,大廳內再也保持不住安靜,眾人小聲議論起來,唯有馬超、馬休、王鐸、龐德、楊嘯五人沉默不語。
馬鐵驀地站起,眼中射出激動的神情,出席跪地道:「請母親發兵斬殺韓遂老賊,為父親報仇。」
「斬殺韓遂!為太守報仇!」有血性的將領,紛紛激動地輕吼。
龐氏美目出現水霧,輕歎聲道:「我又何嘗不想報仇,可是韓遂兵多將廣,兵力比我們多出一倍,這如何去戰?況且我們與韓遂酣戰,太守遇刺之事必然傳至他郡,難保周圍的勢力不趁火打劫。」
隨著龐氏的話語,眾人逐漸安靜下來,暗自與韓遂實力對比,與周圍勢力相較,最終化為歎息,表情莫落。
馬鐵一臉不甘地道:「母親,難道就這麼算了?」
王鐸道:「韓遂老奸巨猾,有荒漠之狐之稱,不好相與,兼且有閻行統領的黑甲騎兵,一旦有疏漏,就會面臨四面受敵的危險。現如今應當堅守郡內,坐看事態變化,等主公醒來做決定。」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道:「荒漠之狐?嘿!真會誇獎,他韓遂算是什麼東西,不過是頭待宰的蠢驢罷了!與我對陣沙場只配伸脖子,等著我砍。」
眾人扭頭望去,說話之人赫然是馬超。
王鐸肅容道:「韓遂坐擁一郡之力,其麾下兵馬均是驍勇,訓練有素之輩,實力不可小覷,望大公子慎重。」
馬超長身而起,傲然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怠。只要我今夜率一支精騎,千里奔襲,急速奔進,他雖有十萬,卻調度緩慢,不足為慮。天明之時,韓遂北方三縣,就會在我手裡。說道攻城拔寨,我在西涼敢稱第一,無人敢稱第二。」
馬超緩步來到大廳中間,跪下長揖道:「俗話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父親被刺遲早會傳入他郡,不如打著韓遂背信棄義旗號,先下手為強,謀取利益。他人已在我們頭上拉屎撒尿,難道我們還要拍手稱和?孟起不才,願下軍令狀,率領六千楊氏精騎,奔襲鸇陰、祖厲、媼圍三地,掠奪牛羊兵馬。」
與馬超交厚的血性將領一齊跪地:「願同大公子共赴沙場!」聲音洪亮在大廳裡迴盪。
被這些人一帶,其餘武將齊刷刷跪地,請願報仇,場面激動之極。
楊氏將眾人動態收入眼底,嘴角掛起一絲詭異的笑意,她的目的已經達到。剛才在書房與王鐸商量妥當,在武威屬馬超最為能征善戰,亦是馬休的最大障礙,若能將他派出以據韓遂,是最妙之策。
讓馬超主動以楊氏精兵請願,不派任何兵馬,讓其在戰鬥中消耗。
馬超與韓遂實力無法相比,戰敗只不過是時間長短問題罷了。
既能消耗韓遂兵馬,又能除掉大患,何樂而不為?
到時馬騰清醒,也不能挽救了。
她還有一件事沒有當眾說出,那就是閻行的黑甲騎兵。
她真想看看馬超遇到黑甲騎兵時候是什麼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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