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姐,你有親人葬在靈山公墓。」看著鄭瀾手中那一大束潔白的百合花,何光疑惑的輕聲問道。
「是。」思緒有些飛遠,鄭瀾捧著花束靜靜的向著那方熟悉的墓碑走去,媽媽。落落來看你了,過些天,等安熙照忙完了,我們會一家三口來看望你。
「爸。」看著墓碑前的人影,鄭瀾愣愣的停下步子,卻聽見何光快的喊了一聲,墓碑前的中年男子轉過身子,露出身前一束菊花,和石碑上的熟悉的相片。
「阿光,這位小姐是?」何邵遠對著鄭瀾禮貌的點了點頭,隨後將遲疑的目光轉向一旁的何光。
「爸,這就是鄭瀾,要不是靠瀾姐照顧,我們現在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何光快的走過來,伸手扶住何邵遠,雖然年近四十,可因為在監獄裡多年生活,人卻蒼老的像五十多歲。
「是鄭小姐。」何邵遠激動的顫抖著身子,感覺的目光看向鄭瀾,佈滿皺紋的臉上因激動的情緒而不斷的抽*動著,「鄭小姐,謝謝你對阿光所做的一切。」
「沒什麼,您太客氣了。」鄭瀾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詫異的眼神由墓碑上轉移到身前激動的何邵遠身上,怔怔的打量著他的蒼老面容,卻是陌生的五官,兒時的記憶裡也搜尋不到相關的記憶,他應該不是她家的親戚。
「瀾姐,你怎麼了?」察覺到鄭瀾失神的眼神,何光疑惑的問道。
「何伯父,請問你和這個墓的主人認識嗎?」神色肅穆的走上前,鄭瀾將手裡的百合花放到了墓碑前,雪白的顏色配上菊花鮮艷的嫩黃,在陽光下顯得是那樣的絢爛。
「鄭小姐認識楊女士?」何邵遠吃驚的一怔,震驚的臉色看向站在墓碑前鞠躬的鄭瀾,略顯蒼白的臉色此刻更加的灰白,垂在身側的手甚至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著,似乎努力在壓抑著心頭那愧疚多年的情緒。
「是,她是我一位非常重要的親人,多年前死在車禍下。」鄭瀾慢慢的轉過身子,目光犀利的鎖住身後的何邵遠,他一定知道什麼?
「什麼?」略顯佝僂的身子在何光的攙扶下才沒有倒下,何邵遠掙扎許久之後,終於抬起目光滿懷愧疚的看向鄭瀾,幽幽的道:「那場車禍裡我……我就是肇事司機。」
目光倏地陰冷下來,鄭瀾垂下的手慢慢的攥成拳頭,壓抑著翻騰的情緒,冷聲質問道:「是你害死我媽的!」
「你媽?」何光猛的一怔,詫異的重複著鄭瀾口中的兩個字,爸爸撞死的竟然是瀾姐的媽媽!(何光只知道鄭瀾這個人的存在,而關於她黑幫的身份和過往都不知道,所以對他而言,楊芳就是鄭瀾的母親。)
「楊女士是你的母親。」恍如晴天霹靂一般,何邵遠一瞬間似乎停止了呼吸,驚天一個答案如同一隻大手緊緊的扣住他的咽喉,窒息的不能呼吸,「她是你母親。」
喃喃的低語著,何邵遠倏的鬆開何光的手,撲通一下跪在了鄭瀾身前,悲愴的嗓音充滿了愧疚和悔恨,「鄭小姐,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
「不要說了。」厲聲的喊了一句,鄭瀾別過目光靜靜的凝望著墓碑上楊芳熟悉的面容,這麼多年了,她一直不願意去查當年的車禍,不願意再一次的面對楊芳死時的悲慘,可竟然在多年之後,在她生了靈魂附身的詭異之事之後,竟然讓她見到了當年害死楊芳的兇手。
「鄭小姐是我們對不起你們母女。」愧疚的低下頭,何邵遠痛苦的開口,渾濁的眼中有著熱淚滾落下來,一瞬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生命力,只餘下空洞的軀殼,何邵遠喃喃的道:「那次車禍之後,阿光他媽在三個月後就病逝了,阿陽那個孩子為了這個破碎的家入了黑道,也在三年前死了,都是報應啊,家破人亡也都是我罪有應得。」
「不要說了,我不想見你,阿光,你們走吧。」聽到他口中一聲聲地絕望的哀號,鄭瀾冷漠的轉過目光,看向冰冷的墓碑,這裡面埋葬著她一生裡最親的家人。
「爸,我們先回去吧,瀾姐現在需要靜一靜。」何光拉起跪在地上的何邵遠,愧疚的目光看著鄭瀾寂寥的身影,瀾姐幫了他這麼多,可惜爸卻是撞死瀾姐母親的兇手。
「鄭小姐,我…………」何邵遠還要開口,卻被鄭瀾再一次的打斷,「不要再說了,我什麼也不想聽,你們走吧。」
聽到身後漸漸遠去的腳步聲,鄭瀾沉默的閉上眼,壓抑的淚水在瞬間落滿了面容,雪白的百合花在陽光下綻放出最美麗的姿態,刺痛了鄭瀾酸澀的心扉。
不知道何時,大片的雲翳飄了過來,遮擋住陽光,天地在一瞬間陰暗下來,一陣西風吹過,帶來一些枯萎的花瓣。
鄭瀾慢慢的擦去眼中的淚水,抬眼看向陰沉的天空,快要下雨了,她該回去了,否則安熙照會擔心的。
慢慢的向著山腳下走去,鄭瀾回過頭,悠遠的目光看向遠處那漸漸模糊的墓碑,悲痛的心扉再一次的抽痛起來。
「鄭小姐。」路口,何邵遠再一次的迎了過來,枯敗的臉色立有著堅定的神色。
「你怎麼還沒有走,我不想見你。」鄭瀾疲憊的轉過目光,她沒有那麼大度,大度到可以平心靜氣的面對眼前這個撞死她媽媽的兇手。
「鄭小姐,既然這麼多年後讓我再遇見你,這就注定了當年的事情老天在看著,鄭小姐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母親,否則我老婆和兒子就不會相繼死去。」
何邵遠悲痛的臉色立染上哀傷,報應啊,人在做,天在看,當年他一時昧著良心,可惜得到了什麼,不但自己坐了十多年的牢,甚至連累了老婆孩子。
「夠了,不要乞求我原諒,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鄭瀾煩躁的擺擺手,逕自的向著自己的車子走去。
「鄭小姐,你不知道我是收了錢才會撞上你母親的。」終於將悶在心裡幾十年的秘密說出口了,何邵遠瞬間蒼老了十幾歲,呆滯的眼神默默的凝望著烏黑的天空,報應來了。
「你說什麼?」猛的頓下腳步,鄭瀾倏的轉過身,凜冽的眼神肅殺的看向眼前的何邵遠,耳畔迴盪著他剛剛晴天霹靂的話:「你說你收了別人的錢才會撞向我媽?」
精緻的五官猙獰的糾結在一起,一瞬間鄭瀾宛如從地獄走出來的鬼魅,週身都散著冰冷的氣息,似乎可以凍結四週一切的生命。
「鄭小姐,是我對不起你。」何邵遠驚恐的一愣,低垂下眼神不敢看鄭瀾的森冷的面容。
「不要和我說這些,我問你是誰要害死我媽的?」鄭瀾犀利的咆哮著,赤紅的眼中迸出再也壓抑不住的憤恨和肅殺的血腥。
「我也不知道。」何邵遠愣愣的開口,他真的不知道是誰要讓他撞死楊女士的。
「你說清楚一點。」努力的平復著呼吸,鄭瀾冰冷的雙眼裡染上了悲痛的憤恨,雇兇殺人。
鄭瀾眼前恍惚起來,淚水迷濛下,大片的血色倏的在眼前飄散開來,那尖銳的汽車聲,人群的嘈雜聲,媽媽臨死的那一瞬間痛苦而不捨的眼神,鄭瀾尖銳的指甲扣進了掌心下,卻怎麼也壓抑不了滿腔的憤恨。
「鄭小姐,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只是一個信封裡裝了五萬塊錢,那是我老婆手術費的三分之一,可當時信裡面只是要求撞傷,是我,是我害怕,才會將油門當成剎車,才會撞死你母親的。」
雷聲轟鳴下,傾盆大雨辟里啪啦的倒了下來,風聲夾雜著雨聲,喧鬧的響在耳畔,豆大的雨點在瞬間就打濕了鄭瀾的衣裳,可惜秋季的寒冷卻怎麼也喚不回她飄散的意識。
「你為了五萬塊錢,竟然撞死我母親。」雨水打濕了絲,鄭瀾寒聲的質問著跪在雨中的何邵遠,攥緊的拳頭不斷的顫抖著,強忍著一拳揮過去的**。
「不,五萬塊是定金,事後他許諾還會給十萬,讓我將老婆的手術費湊齊。」跪直的身子承受不住的跌坐在地上,何邵遠痛苦的哀嚎著,淚水順著雨水從臉上落了下來,卻怎麼也沖不走他心頭重如泰山般的愧疚和悔恨。
「鄭小姐,我已經得到報應了。」何邵遠淒厲的低喃著,捶打在水泥地上的拳頭上流出殷紅的血絲,在瞬間又被雨水沖走,「我老婆得的是腎病,可惜沒等我收到那筆錢,她就死在病床上,阿陽若不是為了這個家,也不會走上不歸路,加入黑幫,死的不明不白,現在連阿光,著唯一的孩子竟然也遺傳了他媽媽的病,鄭小姐,我罪有應得,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母親,對不起我的家人。」
「不要和我說這些,說這些還有什麼用。」鄭瀾失控的吼叫起來,一把抹去臉上雨水和淚水,對著跪著的何邵遠憤怒的咆哮著:「走,趁我還能控制住的時候,給我走,我不想殺人。」
所有的力氣和精力在瞬間消失盡了,鄭瀾拖著疲憊的身子,如遊魂一般行走在大雨中,不管是誰,她一定會查出來的,她會讓他不得好死,告慰媽媽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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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
屋子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汽迷夢下,現實已經模糊成一片。
「鄭瀾怎麼不回電話?」安熙照不安的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下班後,鄭瀾的手機一直處於無信號的狀態,在家等了十分鐘後,安熙照不放心的驅車趕往終結,可惜鄭瀾依舊不在。
「安熙照,過來喝杯茶,丫頭沒事的,她失蹤是家常便飯,不過現在拖著肚子裡的那個小的,丫頭改變了很多,至少不向以前那樣,動不動就跌一跤,不用擔心了。」
看著安熙照焦慮的面容,鳳凰和煦的笑了起來,安熙照愛慘了丫頭,她只是遲回來兩個小時,安熙照就像天塌了一樣,坐立不安。
「丫頭委屈誰都不會委屈自己的,你不用擔心了。」連一貫淡漠的雨清也看不過去的開口,丫頭只不過沒回家,如果像以前一樣,每次離家出走就是一個多月,安熙照大概活不下去了。
「這麼大的雨,她能去哪裡?」不像終結夥伴這麼的放心,安熙照依舊不安的看著玻璃窗外,雨下的這麼大,鄭瀾應該回家了,不會連手機都不通。
電焰從樓上走了下來,對上安熙照期待的目光,無奈的聳聳肩膀,「終結的聯盟器狀態正常,可外面的雨聲太大,丫頭不一定能聽見。」
八點,傾盆的雨勢微微的有著轉小的趨勢。
「不行,我要出去找鄭瀾去,都這麼晚了,她沒有道理不回來。」安熙照按耐不住的站起身子,拿起一旁的鑰匙要往門口走去。
「再等一會吧,丫頭說不定就要回來了。」雷辰安撫的拍拍安熙照的肩膀,其實不要說八點,若是在以前,就算是凌晨一兩點,丫頭也有可能才回來,再說如今七盟和青幫都瓦解了,丫頭在外面安全的很。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鄭瀾呆滯的向著終結走過去,她要讓凰幫她調查清楚,她要知道是誰這麼殘忍陰狠的害死媽媽,她要他血債血償。
「看,門鈴響了。」依靠在門邊的風凰朗聲一笑,快的伸過手拉開門,溫和的目光在瞬間呆滯住,震驚的看向門口被淋的滴水的鄭瀾。
「鄭瀾,生什麼事了?」安熙照驚恐的一愣,失神的目光看著脆弱不堪的鄭瀾,快的衝了過來,一把抱住她冰冷的身子,「什麼也不要說,我先抱你去洗澡。」
「安熙照。」渙散的眼神在瞬間凝聚在眼前熟悉的面容上,鄭瀾回抱住安熙照的身子,淚水再一次的滾落下來,只感覺眼前一陣黑暗的暈眩,赤紅的雙眼慢慢的閉合上,徹底的陷入一片黑暗下。
「鄭瀾。」驚恐的喚了一聲,安熙照橫腰將暈倒在自己懷抱裡的鄭瀾抱了起來,「我先給她洗個澡,一切都等鄭瀾醒了再說。」
「快上樓去,我去拿藥箱,給丫頭檢查一下。」雨清淡漠的面容裡染上擔憂,和身前的夥伴對望一眼,快的跟隨著安熙照的身子向樓上跑去。
半小時後。
「還好,胎兒很穩定,丫頭也沒有燒。」雨清懸著的心鬆了下來,對著同樣焦慮之極的安熙照安撫的點點頭,「沒事了,等丫頭醒來後,多餵她喝點開水。」
「謝謝。」安熙照溫柔的擦拭著鄭瀾被雨水淋濕的頭,疼惜的目光落在她蒼白如紙的面容上,輕聲道:「我第一次見她的情緒波動的這麼厲害。」
「不用擔心,丫頭醒來之後就清楚了。」風凰將目光又昏睡在床上的鄭瀾身上,轉移到一旁沉默無語的電焰身上,無聲的拍了拍電焰的肩膀,壓低嗓音道:「我們先出去吧,讓丫頭好好睡一覺。」
沉重的點了點頭,電焰默默的退了出來,丫頭已經不是他可以關心的人了,她身邊有著愛她的男人守護著,而他只能無力的看著她昏厥在自己眼前。
房門輕輕的合上,安熙照疼惜的伸過手撫摸著鄭瀾的臉龐,低聲道:「傻女人,出了事也不知道打電話回來,就這麼呆呆的在雨裡淋到現在,也不知道你淋了多久的雨,平日裡總是比誰都精明,可有時候偏偏那麼傻,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痛苦的嚶嚀一聲,昏睡下的鄭瀾不安的揮舞著手,蒼白的臉上呈現出糾結的痛苦,「鄭瀾,別怕,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安熙照快的伸過手握住鄭瀾舞動的雙手,挺身躺在了床邊,和著被子緊緊的抱住睡得不安穩的鄭瀾,到底出了什麼事?